第六章

  天还没亮,戴柯渐就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掀帘探头叫道:“吃喝玩乐!”

  小吃披衣而入,“少爷,是口渴要茶吗?”

  “要鬼个茶……现在什么时候了?”

  小吃看了眼沙漏,答道:“回少爷,卯时一刻了。”

  戴柯渐皱眉,喃喃道:“她怎么还没来……”

  小吃会意,也奇怪道:“对哦,今天毕姑娘没来叫少爷起床呢!”

  “这样更好,我再睡会儿。”戴柯渐说完倒头继续睡。

  小吃连忙掀开帘子,一把将他拖起道:“别睡啦少爷!你今天还要陪罗姑娘逛涵天十景呢!”

  “呃,有这回事吗?”

  “怎么没有,你昨天晚宴上自己主动提出的,忘记啦?快起来吧,否则可就赶不上日出看秋剪西淮了!”

  戴柯渐无奈之下只好起床,喝玩乐三小厮也已整装完毕进来伺候。

  小喝拧了条热毛巾递给他道:“少爷,刚收到飞鸽传书,探子回报说城西军营那边出现了很多生面孔,而且昨夜饮酒狂欢,闹到丑时才散。”

  戴柯渐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没什么反应。

  小乐则边为他穿衣边压低声音道:“少爷,表小姐回来了。”

  戴柯渐的倦容顿时一扫而光,正色道:“确定?”

  “人还没见着,不过刚去打水时看见忘忧楼的那七盏粉红灯笼亮了。”

  “好,你捎个口信过去,说我晚上去看她。至于现在嘛……还是陪美人要紧。”戴柯渐说着戴好帽子走了出去。

  四小厮连忙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

  途中经过竹林时,他停下脚步,对著书房方向望了几眼,只见那里门窗紧闭,悄无声息。

  小玩察言观色道:“要不要过去问个安?”

  “她是我老师,又不是我老娘,问什么安!”戴柯渐当即给了他一记爆栗子,可没走几步,却又回身道:“那个……嗯,去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平日里我要睡觉她不给我睡,非要把我叫起来,现在她想睡觉本少爷还不乐意呢!”

  四小厮忍住笑,随他一同走过去,毕妃纤的卧室就在书房隔壁。戴柯渐朝小吃使了个眼色,小吃上前敲门道:

  “毕姑娘──毕姑娘你在吗?”

  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小吃试着一推门,房门应声而开,里面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毕妃纤却不在。

  戴柯渐皱起眉头,小吃连忙叫来负责打扫此处的侍婢问道:“毕姑娘呢?”

  侍婢答道:“毕姑娘一早就出府了,说是办点事情,晚上回来,但没交代去哪。”

  戴柯渐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最后把头一翘,哼声道:“她倒是事情挺多的嘛,三天两头往外跑。不管她!”说完不再留连,转身就走。

  毕妃纤去哪了呢?

  她拿着昨天折断的那枚玳瑁簪再度前往街市上找人鉴定。

  宝祥斋掌柜还是那么老实:“这枚发簪和先前那枚翡翠簪子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依我看天下间能有这种手艺的工匠不会超过三个,而本城里目前还没听说有哪位师傅能有这么好的手艺。”

  永瑞号老板还是那么滑头:“呀,断了?可惜了!虽能修补好,但也不值钱了……姑娘你真的不打算脱手卖掉?我给你的价钱一定比同行多。”

  街边的小贩还是那样建议道:“子虚林的乌有翁应该能看出此簪的来历,姑娘如果从其他地方找不到什么线索的话,不如去他那碰碰运气。”

  于是毕妃纤只好再次走进子虚林。

  晨曦初起,正是一年中最舒适怡人的金秋时节。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照下来,在地上闪烁出点点金色光晕,行走其上,有如置身仙境,景色美得有些撩人。

  毕妃纤白袖中摸出在街市上临时买的竹笛,一边吹一边沿着林间小径徐徐而行,上回徒劳而返的经验告诉她:此人既然自号“子虚林中乌有翁”,想必是除非他自己乐意,否则谁也找不到。因此,要想找他,就得用与众不同的方法才行。

  一曲尚未吹完,便听见一阵乐声悠悠地自东边传来,和着她的旋律吹奏,并似有若无地引她过去。毕妃纤心中暗喜,改向东行。大约几十丈后,绕过一角巨岩,前方豁然开朗,但见溪水潺潺,一老翁盘膝坐在溪旁石上,腿下压着根钓竿,手里则拿着片叶子,正是那和曲之人。

  毕妃纤放下竹笛,那老翁也随之放下叶子,朗声笑道:“岁月匆匆东流水,矣乃一声山水绿。好一曲《矣乃》!丫头,你的笛子吹的真不错。”

  “前辈仅用一片树叶便能与我合奏,音乐上的造诣,更是令晚辈心折。”

  老翁哈哈大笑起来,赞道:“人长得漂亮,话说得也漂亮!开门见山吧,你的来意是什么?”

  毕妃纤目光闪动,此人果然就是乌有翁,当下行礼道:“晚辈最近遇到了一些怪事,听人说也许前辈可以为我解惑,所以两次冒昧来访。”

  乌有翁道:“什么怪事?说来听听。”

  毕妃纤当下将玳瑁簪递上,“前辈可知此簪的来历?”

  乌有翁接过发簪端详了许久,扭头问道:“原来你就是神机阁主的首徒毕妃纤毕姑娘?”

  毕妃纤一怔,惊讶之余又不免欢喜,看样子这位乌有翁还真有点门道!“是。”

  乌有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忽地收竿,起身道:“簪子的来历我知道。不过──”他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鱼篓,叹气道:“唉,隐者的生活还真是够无聊啊,除了钓钓鱼、种种花外,就没什么事情可干了,无聊啊,无聊……”

  毕妃纤不解道:“前辈的意思是?”

  “我隐居得太久,久得都开始想念红尘的灯红酒绿了……不如这样,你陪我去城里逛逛,玩得尽兴了我就告诉你簪子的来历。”

  “逛街?”

  乌有翁笑眯眯地点点头。

  大凡世外高人都有些脾气古怪,因此毕妃纤对他的要求并不怎么吃惊,嫣然一笑道:“好。”

  正所谓“欲知江湖事,茶寮必先行”,乌有翁第一个要求去的地方,就是涵天城内最大的一家茶寮,连名字也起得特别──“茶余饭后楼”。

  此时正值吃早茶时间,里面人声鼎沸,生意好得不得了。乌有翁同毕妃纤在角落里找了座位坐下,台上身穿灰袍的说书先生正在口沫横飞地说书,底下的人喝茶的喝茶,磕瓜子的磕瓜子,聊天的聊天……总之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热闹!

  毕妃纤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好奇之余不禁又有几分感慨:比之其他城里的萧条困苦,百姓们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根本没闲钱和时间泡茶寮,涵天城真可谓是片乐土。

  说书先生说的书也颇是有趣,并非寻常茶寮说的那些什么隋唐英雄传、某某大侠传等等,而是陆长老的一些传闻。

  “大家都知道陆老生平最头疼的事情就是人家想生儿子生不出,他却求女儿而求不到,连生七个都是儿子。唉,这位客官问了,为什么陆老那么想要女儿啊?”

  底下一听客笑着抢答道:“因为他想把女儿嫁给城主呗!”

  说书先生纸扇一拍,“答对了!没错,他就想攀上城主这门亲事,好让自己的地位稳固些。因此没有女儿让他觉得非常郁闷,然而更郁闷的是,冯老膝下却有三个女儿,而且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他很发愁啊,心想万一冯老把女儿嫁给了城主,那可怎么办好呢?他想了很久,总算想出了一个办法,大家知道是什么办法吗?”

  众人纷纷好奇地追问,并把铜板往台上丢,说书先生捡起铜板,卖足了关子才接下去道:“他想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儿子把对方的女儿给娶了,那样就不怕冯老和城主联姻啦!”

  底下哄笑成了一片。

  说书先生摇头叹道:“可惜他这如意算盘虽然打得好,但那七个儿子却是一个比一个不争气,简直就是城主的翻版,冯老的三个女儿却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会瞧得上那帮草包?所以拒绝了这门婚事,陆老和冯老就这样结了仇。”

  “原来如此。”

  “难怪两位长老老是斗来斗去呢。”

  “不过我听说冯老的长女次女也都已经出嫁了啊,仅剩幼女还待字闺中。其实陆老根本不用那么担心的啦,真心疼自己闺女的父亲是不会把女儿许配给城主的,那不是一朵鲜花往那个什么什么上插吗?”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毕妃纤虽然早就知道涵天城言论自由,但如此公然地在茶寮里议论权贵私密诋毁城主,当真是令人惊讶。不过这绝对不是因为戴柯渐思想开明,放任子民调侃议论,而是他忙着玩,根本没精力管这档子闲事。对,肯定是这样!

  乌有翁喝完了茶,伸个懒腰站起道:“好了,咱们走吧。”

  正所谓“人生四事,衣食住行”,他们去的第二个地方是城中最大的顾记布庄,招牌写得极有意思,写着“佛要金妆,人要衣妆,进得门来,只重衣衫不重人”。

  涵天城子民的服饰之讲究是在殷惟十二城里出了名的,但只有到了这后,才会知道原来一件衣服所囊括的需要,已不仅仅只是饱暖、漂亮而已。

  店伙计道:“老先生想做什么衣服?”

  乌有翁道:“嗯,我想做件袍子,颜色要艳,穿上后要显得很年轻。”

  “请问这件袍子先生是会客穿,还是平常自家穿穿?”

  “有何区别?”

  “当然有。”店伙计微笑道,“会客穿,重在娱人,让客人看着赏心悦目感觉愉快;自家穿,重在娱己,自己穿着舒适。”

  “那我是既要让人看着感觉愉快,又要自己穿着舒适呢?”

  “老先生,衣服的标准不是这样衡量的。您一天之内肯定要做很多事情,有的事情轻缓,比如散步;有的事情激烈,比如爬山。这时您就需要两件不同的衣服,一件要求宽大飘逸,尽显风流,一件则要贴身柔软,透气性好,不会阻碍攀山,以求达到衣服穿在身上最大的实用和美观效果。所以,我们对客人的要求通常会问得很仔细。”

  一番话听得毕妃纤心中直叹:真是吃饱了撑的,在这种琐事上都大做文章。而乌有翁却是眉开眼笑,当下订了好几件衣服,最后一结账,价钱却是出乎意料的便宜。毕妃纤好奇一问,店伙计答道因为丝棉丰收,税率又低,所以一向如此。这下她可是彻底无语。

  接下去又去了酒楼,天南地北的菜能叫得上名的那几乎都有;去了驿站,那里聚集了上百匹快马,负责与其他城池之间的书信消息往来;去了学堂,垂髫小儿书声朗朗;去了药铺;去了赌坊……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走到城里最出名的镜夕湖时,看见一队人浩浩荡荡地从白玉游廊那边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戴柯渐和罗依。

  此时此刻,再见二人,关于昨夜的尴尬记忆立刻再度浮现,毕妃纤连忙转身道:“我们等会再来游湖吧。”

  谁料乌有翁一把拉住她道:“唉,现在这个时间点是最好的,正好可以看到‘夕照垂烟’,过会来可就看不到啦!”

  就那么一耽搁间,小吃眼尖立刻瞧见了她,叫道:“咦,那不是毕姑娘吗?毕姑娘!毕姑娘,原来你也来游湖啊?”

  毕妃纤心里暗暗叫苦,只好敷衍地笑笑。

  戴柯渐看看她,又看看乌有翁,眼中奇光一闪而过,笑嘻嘻地道:“那再好不过了,老师来涵天城那么久,学生还未尽地主之谊,好好带你参观一下城中景致呢,既然这会遇上了,不如就一起吧。”

  “不必了,不敢劳烦大驾!”毕妃纤冷冷拒绝,转头向乌有翁道:“前辈,我们继续吧。”说罢,径自同他一起踏上小舟,离岸而去。

  “等等!毕姑娘……毕姑娘……”

  小吃还待大喊,戴柯渐已懒洋洋地打个哈欠道:“算啦,随她去吧。”

  “可是少爷你没看见吗?毕姑娘和骗叟方天在一起呀!”

  小喝惊道:“骗叟?那老头就是鼎鼎大名的骗叟方天?”

  “没错,就是他!惨了,毕姑娘怎么会跟他走在一块?可别被他骗了……不行,太危险了,我得去提醒她!”

  小吃正也待上船,戴柯渐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提回来,“放心,她那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

  “啊?”小吃对少爷的见死不救显然感到相当震惊。

  小玩却是眼睛一亮,连声道:“我明白少爷的意思了!要是毕姑娘真的很‘不幸’的被方天给骗走了,那我们少爷的大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也就不用想破脑袋该怎么把她给嫁出去了!对不对,少爷?”

  戴柯渐笑着赏了他一记爆栗,“就你聪明!”

  一直在旁静静看着的罗依听到这里忽然开口道:“神机阁主的首徒在涵天城吃了亏,你们就不怕阁主知道了会不高兴吗?”

  戴柯渐抬眉嘻嘻一笑,没有回答,转身先行。

  “教戴柯渐这样的学生,很累吧?”小船上,乌有翁望着岸上声势夺人的那群人,如是道。

  毕妃纤抿唇,许久方回答:“那要看你想教他些什么。你想教他认真,比登天还难;但你想教他取巧,他根本早已炉火纯青。”

  “既然如此,你认为你可以教给他些什么?”

  夕阳下,乌有翁的眸子明亮得像能照清人的灵魂。毕妃纤愣了一下,又过了许久后才摇头道:“不,我什么都教不了他。”

  “没错,你有的,他不需要;他需要的,已经全都会了……所以,回去吧。”

  此言一出,毕妃纤更是重重一悸,抬眸直视着眼前的白发老翁,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乌有翁哈哈一笑,又恢复成老不正经的样子,似乎刚才那一刻的严肃只不过是出自幻觉。然而毕妃纤知道,那不是幻觉,他的确叫她回去,他知道了些什么?

  乌有翁不再说话,毕妃纤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任船夫将船划至湖心,水纹荡漾,天边晚霞似锦,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即使是“夕照垂烟”那样的景色,看起来也不怎么美了。它颜色凝郁,像她此刻将沉未沉的心情。

  就那样挨到了天黑,乌有翁终于宣布这趟红尘之行结束。两人回到子虚林,乌有翁道:“我已有十年没出过这片林子了,原本以为再出山时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没怎么变……”

  “前辈既然心系红尘,又何必一定要执着一个‘隐’字?避世不避心是没有用的。”

  乌有翁笑笑道:“你错了。我之所以隐居不是避世,而是退隐。”不等毕妃纤发问,他已扭转话题道:“好了,你可以问了。”

  “呃?”

  “你不是想问我簪子的事情吗?问吧。”

  陪他耗了一天,终于等到这刻,毕妃纤也不客气,拿出玳瑁簪道:“我想知道,它出自何人之手?”

  “我。”

  “你?”

  乌有翁微笑道:“怎么?很吃惊?”

  众里寻它千百回,怎么也没想到这簪子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做的!毕妃纤惊讶道:“可是你的簪子怎么会落到别人手里?”

  “这套发簪共有七枚,分别以金、银、白玉、翡翠、玳瑁、琉璃、珊瑚雕制而成。二十年前,我把它送给了我的朋友。”

  “前辈的朋友是谁?”

  乌有翁露出古怪之色,迷惑道:“我的朋友就是你师父啊。”

  “我师父?”

  “不错,二十年前,我把这套七色簪作为新婚贺礼送给了你的师父和师母,所以你一拿出簪子,我就断定你是神机阁主的徒弟。”

  毕妃纤只觉一团雾水,事情越来越复杂,怎么也没想到绕这么一大圈后最后竟然绕回到她自己身上!这套发簪是师父和师母的?为什么从没听他们提过?而且他们的东西,怎么可能落到别人手里?那个神秘男子究竟是谁?难道和师父他们有关?

  如果说,之前的心情是沉甸甸的,包含了许多凝郁不欢,此刻更是忐忑不安起来。一想到这件离奇事件可能导致的后果,毕妃纤面色顿时一肃,抱拳道:“多谢前辈相告,晚辈告辞了。”

  乌有翁叫住她:“丫头──”

  毕妃纤回头,但见乌有翁目光闪烁,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和蔼宽容中带了几分洞悉,“谢谢你今天陪我。”

  毕妃纤笑笑,转身离开。然而,一路上都被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搅和的心绪不宁。事实证明,她疏忽了一些东西。

  而那些,至关重要。

  水气蒸腾,花瓣飘香,戴柯渐舒舒服服地躺在金丝楠木桶里泡澡。小喝剥开柑橘,洒上洁白的吴盐喂到他嘴边;小玩拿着浮石有一下没一下地为他搓背,正尽得一个享乐时,忽听外面响起小吃惊讶的叫喊声:“毕姑娘,你干什么?少爷他在洗澡……毕姑娘!毕姑娘!啊……”

  戴柯渐对小喝使了个眼色,小喝连忙掀帘出去一瞧,只见毕妃纤面色阴沉地大步走进来,什么话都不说就一阵搜索,书桌抽屉、柜子、枕头下,全不放过。

  小吃步步不离地跟着她,小心翼翼道:“毕姑娘你找什么?我帮你啊!”

  毕妃纤咬了咬唇,转身走到古董架前,把上面的瓶瓶罐罐全都拿下来看了一遍,脸色越发难看。

  小玩从帘缝里看到外边的情形,转头低声道:“少爷,毕姑娘不知道在找什么,好像很生气呢!”

  戴柯渐转转眼珠,满不在乎地往身上边泼水边说:“让她找吧。爱找多久就找多久。”

  “可是……”

  小玩还在顾虑,戴柯渐已提高声音道:“老师,如果外间找不到,就请来内间找吧。”

  外面的毕妃纤听到这句话,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回头盯着那道帘子,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显见非常生气。

  小吃摸摸脑袋,不明白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惹得她这样大发脾气。少爷也真是的,这个时候还在那边说风凉话,根本就是吃准了毕姑娘不敢进去嘛!

  谁知他刚那么想,就见毕妃纤快步走过去,“刷”地将帘子掀开──

  屋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戴柯渐,手里拿着的一串葡萄就那样“啪”地掉到了水里。

  毕妃纤面色绯红,并不去看他,而是四下开始寻找,一番折腾后还是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忽地发起火来,“你把东西藏哪了?”

  戴柯渐从水里捞起那串葡萄,喃喃道:“可惜啊可惜,都烫软了,没法吃了。小喝,再拿串进来──”

  话音未落,毕妃纤已一把拿起旁边架上搁着的毛巾,像套马一样套住他的脖子,一拉,逼到身前道:“你少跟我装蒜,我知道是你,就是你!”

  四小厮已经看得完全呆掉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戴柯渐呆滞地回视着毕妃纤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太热的缘故,他的脸很怪异地红了起来,最后垂下眼睛,低声讷讷道:“你要什么?”声音还带了点颤抖,不复平时的张扬圆滑。

  倒是毕妃纤,半点不受影响,依旧恶声恶气地道:“簪子!”

  戴柯渐一听,眉头舒展开了,笑容也起了,明显松了口气,“我以为是找什么,原来是找簪子,太容易了。小吃──”

  小吃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在叫他,连忙应道:“在,少爷!”

  “老师想要簪子,你去通知宝祥斋的掌柜,叫他送批上好的过来……”

  毕妃纤怒道:“你还装傻!”

  说着手上用力,毛巾收紧,勒得戴柯渐连忙挣扎,水花顿时溅了她一身。

  这番景象实在太过滑稽,又尴尬又滑稽,小玩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被他一笑,毕妃纤也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糟糕,跺脚骂道:“戴柯渐,别以为这样就算了,这件事没完!”说罢转身匆匆跑了,水渍就那样一地滴过去,蔓延到屋外。

  小玩这才敢发表感慨道:“我的老天,这位毕姑娘可真了不起,这样子都敢闯进来……不过看她的样子,挺着急的,好像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少爷,你知不知道……”转头正想问少爷,却见少爷趴在桶沿上,望着地上的那些水渍,神情像是痴了一般。

  “少爷?少爷?”唤了几声唤不醒,小玩心中敲起了警钟。不会吧?毕姑娘已经够怪了,怎么连少爷也跟着变得这么古怪?乖乖,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