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范凯道:“老扬,你翻什么老皇历了,婚姻不幸福就离婚,离婚未必就是丑闻.对了,老扬,该不会是因为人家于总离婚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别人,所以你才震惊生气吧?”

于扬听了这话,这才神魂归位,怒道:“胡说八道,你胡说.”但是说完,却又是心里一动,“对了,我刚才就在想,都那么多年下来了,除非是有外遇,否则一般人不会伤筋动骨闹离婚的,对了,对了,说实话,于总离婚我倒是觉得早该如此,我只是接受不了他可能有外遇的事实.这么好的一个人,我的偶像都要闹离婚,那这天下还有好男人吗?”

范凯一听跳了起来:“什么?怎么会没好男人?我就是.老扬,我看你纯粹是吃醋,嫉妒你不是那个外遇.”

于扬一听火大,转身就回自己屋子,理也不理他.但是心里就是郁闷,想不通于士杰为什么会闹离婚,怎么也无法把这么个老好大哥一样的人与离婚外遇等名词联系在一起,只是不住的、自言自语地“咦,咦”连声,更看不进偷载出来的资料.

第十一章

天气越发寒冷,这天出门的时候,在楼梯口被风一吹,于扬便当机立断回屋去找件长大衣穿上,正是夏天时候小保姆玲儿裹带未果的银狐领黑羊绒大衣.今年似乎是流行毛领子,每个女人,无论是穿棉褛羽绒毛呢的,几乎是无一例外地或脖子,或胸襟,都有点缀着几缕毛.当于扬和小蔡在打卡处遇见的时候,小蔡羽绒服上染色的兔毛立刻相形见绌,小蔡忍不住伸手摘下手套,艳羡地抚摸这柔软蓬松的狐毛和柔软舒适的羊绒,嘴里嚷嚷着:“于扬,你这件大衣要值好几千吧,谁送的?羊绒的啊.”

于扬听出她话里的酸意,但是懒得与她客套,微笑着说声“自己买的”,便旋身去自己位置.走到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紧闭的总经理室大门,心里暗笑,昨日又请范凯偷进曹玉笙的电脑,别看这桃花木饰面大门结实华丽,形同虚设.

一会儿,见曹玉笙急急进来,于扬和他打个招呼.自前段时间的不快后,两人都很有职业道德地在第二天就旧事不提,依然和平相处.于扬还是很得力的助手,几乎是不用曹玉笙吩咐,该做的事都提前做完,而口风又严,平时不与其他员工多有接触,所以曹玉笙用得非常满意,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对于扬有丝排斥,有丝忌惮,总觉得这个聪明人不贴心,放在身边总有一天会坏事.所以曹玉笙对自己秘书的换人工作已经有了考虑.不过年关将近,手头事情太多,这时候换人苦的是自己,所以只能按兵不动.

而两个人,两般心思,于扬看着曹玉笙进门后开着的门洞,心里却是一直盘旋着那些这几天来看到的很有疑问的数据.别的不说,很明显的,曹玉笙手头有自己一本私帐.而于扬从数据上慢慢推理,里面一定有很大猫腻.仅凭这些偷来的数据是说明不了全部实际问题的,但是数据毕竟是最好的最能说明问题的证据,所以于扬请范凯又一次进入曹玉笙的电脑,挖出一系列新生成的数据.对照一看,对了,确实是本很有问题的私帐.

昨晚,于扬已经在心里理出了头绪,公司里面有三本帐,一本是曹玉笙的私帐,一本是给税务机关看的帐,一本是只有老板总经理和财务经理三人知道的私帐.后两本于扬没觉得怎样,很多生产型企业有两本帐的,尤其是那种还没完全引入职业经理人管理机制的企业,否则怎么会出现小金库的名称呢?但是曹玉笙那一本倒是出乎意料.于扬本来没有要捉他们尾巴的意思,自己做过公司,知道其中艰难,怎么可能会去管人家这种两本帐的事,起码她自己觉得是不道德.但是曹玉笙的帐就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老板眼皮底下做手脚.于扬私心里觉得,周建成垂帘听政,对曹玉笙有亏,但是曹玉笙这么做,那就是犯罪了,过分了.

不过于扬比较着这些不同数据的产生处,慢慢理出头绪,看来不是曹玉笙一人做出,不过想想也不可能是曹玉笙一人单干.但是,那些产生不同数据的人看来似乎也不是经常与曹玉笙出去吃饭喝酒的人,难道吃饭喝酒只是曹玉笙打出来的遮眼的幌子?于扬给自己今天定的任务是摸清曹玉笙造假的那条线,和搞清楚如何造假.正好需要催要各部门的年终总结,于扬又一次来到郊外的工厂.

在车上时,自有同路人与司机说话,于扬本来就有不爱说话的名声

,此刻就微笑着听他们说,其实心里一直在继续昨晚的思考:查清楚这件事后,是找曹玉笙摊牌,还是找周建成摊牌.摊牌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什么坏处,摊牌时自己想要什么好处.

才到办公室,迎面走来的后勤部管食堂帐的出纳就如撞到宝一样地拉住于扬,摸着她的大衣道:“哎哟,就是这件大衣啊,真是好看,我们以前看苏联电影时候也都是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有件这种带大毛领子的大衣美美呢.小姑娘们都盼着你来呢.”

于扬一听不对,这件衣服今天才穿出来,他们怎么就立刻知道了呢?可见自己在来郊外的车上时,小蔡的电话不知已经打了多少个了,不知道他们怎么评论于扬拥有这件比工资高好多的大衣的事实,不过不问可知,不会是好话.否则要看大衣,上商场看就是,还要等她于扬出现?无非是要看好戏.她心里冷笑一声,干脆恶搞,你们不是要看戏吗?顺你们的意.装作不知道地笑道:“一般国内货都是很薄的羊绒,穿着中看不保暖,这件意大利产的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子,但是面料厚,尤其是领子做得好,银狐毛厚实,看着喜欢就咬牙买了.”

于扬估计厚羊绒与银狐毛未必会造成多大影响,不一定人人识货,但是意大利产却明显是价格的标记,他们未必猜得到真实的价格,但是他们一定会猜到两个字:高价.一个年轻女子穿着超值服饰,三流小报写手就可以据此写出洋洋洒洒一堆八卦,何况是全厂几百号人,三个臭皮匠都可以凑成一个诸葛亮呢.于扬相信在她转身离开食堂出纳的瞬间,那人心头已经蹦出无数猜测,而等她从办公室报备,取了安全帽出来后,估计消息已经传遍全厂,猜测衍生猜测,估计已经不下十个版本,而市里的小蔡相信也会获得即时的反馈,兴奋地添油加醋.果然,于扬在各处获得了异乎寻常的热情接待,于扬庆幸幸亏是件黑大衣,否则不知会印上几多明显的黑手印.

有这件大衣做话题,气氛很容易融洽,东拉西扯便不会引人注意,于扬就这样获得了第一手资料,一步一步,在脑子中把那些枯燥的数据联系到一起,绘成一幅小团体密谋私利图.于扬心中非常不齿,即便是周建成有亏于他,曹玉笙也不该做这等小偷小摸勾当,大可利用手头掌权机会,发展稳固自己的事业.

工厂食堂大而漏风,饭菜还没到桌,已经冷掉,而且原本不认识的人都想着往她身边凑,这饭吃得没滋没味,但是与办公室主任一起出来的,没有她还没吃完,自己先走的道理,所以只能等着.恰好有电话进来,于扬看见周围人的耳朵几乎都刷地竖了起来.号码是望雪的,自从知道于士杰闹离婚后,于扬已经给望雪打过两个电话,于扬没有直问出什么事,望雪也是一碰到敏感话题就立刻避开,所以于扬不知道,望雪直接给她电话是想说什么.这个电话一定有玄机,于扬不想给别人听见,与办公室主任打个招呼就走.

“于太太想见你.”于扬一听就联系到离婚,心想终于来了,但是于扬不会那么快答应,笑道:“她有什么事要找我?怕怕哦.”

望雪自然知道她的意图,笑道:“你见了她不就知道了?你给定个时间地点,或者是你自己给她电话?”

于扬道:“究竟什么事?她从来不找我的,我不要见她.”于扬是真的不要见她,因为觉得这样做对不起于士杰.闲事少管,尤其是别人家事.

望雪为难地道:“真的,你一见她事情就全清楚了,我怎么说也只是旁观者的话.好于扬,别为难我,给个准信吧.”

于扬见她这么说了,也就不便多问,给了她一个时间地点,相信她会定好座.但是挂掉电话前,于扬还是说了一句:“望雪,你究竟是在维护于总,还是在维护上司.”听得出,望雪那里一下沉默了,于扬没要她回答,自己刮掉电话,她心里自有答案,本来还不会觉得,但是这几天坐过与望雪同样的位置后明白,自己再怎么做都无法做到望雪这一步,因为望雪是在用心这么做.那么,于士杰知道吗?或者说于士杰是为了她离婚吗?如果于士杰是另有外遇,望雪还能如此镇定,如此维护于总吗?于扬虽然心里好奇,但是还是不愿意去见于太太,对此人没好感是其次,怕因此而湿手抓面粉,引起于士杰的误会.

既然是望雪做的中间人,于扬也就不与于士杰联系了,望雪当会通知到他.但是于扬不知道自己怎么把立场摊给于士杰看,说自己打小看见大嫂趾高气扬地和他一起回家过年时候就对大嫂很反感了吗?还是不说了吧,于士杰是个聪明人,那么多年看下来,还能不知道她于扬几根肠子.

餐馆是于扬选的,是个价格与环境都比较合理的地方,于扬怕的是由大嫂选的话,她一定是选好地方的,然后万一她一言不合,摔手而去,高昂的价格单就得由她于扬会钞了,以前没问题,现在可不行,现在得量入为出,把钱花在大嫂的面子上,不如给澍救济贫困孩子去的好.

公司与家很近,家与餐馆很近,都是十几分钟的步行圈内,走走过去就是.于扬没回家,背着大挎包直接去了餐馆,进门见大嫂还没来,里面暖气打得很舒服,便脱掉大衣,单穿着厚毛衣.看旁边一桌已经热热闹闹地吃上了,都是年轻人,菜上来一道抢光一道,看着非常好玩,于扬只有自己拚命喝水.其中一个高大黝黑的男子看着脸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由不得多瞧了几眼.那男子大概也感觉到了,侧眼看见于扬时候也是露出一丝迷惘,好像也是在想什么地方见过于扬似的.于扬见他时时看过来,心里倒是觉得尴尬了,便偏过头不再看过去,叫来小姐点菜.不一会儿,于家大嫂就来了.

说起来,于扬都不知道大嫂叫什么名字,姓什么都不知道,自从见到她始,仿佛她就是于士杰的老婆,她的身份就是于太太或者大嫂,其他面目模糊,没有她自己.要是以后他们离了婚,不知道见面后叫她什么,大嫂再不适合叫了吧.

看得出,大嫂憔悴很多,似乎有什么大力把她身上的精气给抽走了,以前颐张颐使的感觉全没了.被小姐领到于扬面前坐下,眼球慢慢一轮,算是打量四周了,叫于扬想起祥林嫂.不知道于士杰看见多年老妻成了这个模样,会不会回心转意.不过于扬相信于士杰不会回心转意,他这人做事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开弓没有回头箭.看大嫂的样子是不会先说话的,于扬只得自己找话:“大嫂,我已经点了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大嫂却是抬眼道:“你还叫我大嫂?你们于家的人不是个个都讨厌我吗?这回都拍手称快了吧?”

于扬不敢搭话,来前就已经活动开了身子,准备大嫂要是动蛮她拔腿就溜的,谁都知道大嫂这种年纪叫更年期,都知道有个更年期综合症,天雨偏逢屋漏,大嫂这时候抓狂谁都会觉得是应该的,所以见她前只有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吃了眼前亏,不值.

大嫂见她不说话,紧盯了一句:“你说话啊,是不是?”

于扬不得不轻咳一声,老老实实道:“我才知道这事.我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自从有清晰记忆以来,似乎你就是于家大嫂了.我还没有从震惊中还过魂来.”

于扬本意只是把自己撇清,免得大嫂把火气转移到她头上来,但是没想到大嫂听了这话却是深有感触,眼看着她的眼泪一滴两滴地从眼角流出来,抽抽答答地哭道:“还是你说了句实话,我家的人都帮着我骂他,他家的人都说话心口不一,不知道在他面前怎么诋毁我.是啊,我做了那么多年于家大嫂,我自己也只记得自己是于姐大嫂,怎么一下就不让我做了呢?连面都不见我,电话也不接,一句商量都没有.人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于扬没话好说,这个大嫂以前讨厌归讨厌,但是现在着实可怜.不过要叫她谴责于士杰,她也做不到,因为她也觉得早该离婚.但这话怎么可以说出来,弄不好被抓住打都有可能,只有掏出包里的纸巾全递给大嫂.已经有人频频冲这儿看.于扬忙道:“大嫂,这儿人多,你先缓口气,吃点东西,瞧你都瘦了好多,等下上我家去吧.”话说出口,自己忍不住打自己嘴巴,答应吃饭已经是给望雪面子了,怎么自讨苦吃还要把人往自己家引.别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

果然大嫂道:“现在都在敷衍我,像躲瘟神一样躲我,也就你实心,以前我怎么就处处防你呢.”擦干眼泪,真的开始吃饭.不过此时胃口可想而知,除了喝汤,就是吃粥.于扬见她这样,自己乖乖过去一趟把帐结了,心想自己不是不像个妇联志愿者的.想到志愿者,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隔壁桌的男子可不是很像澍笔下的老志愿者吗?原来还真的不老,而且看上去活力四射.想了一想,掏出手机找到澍留给她的号码,试拨了一个,斜睨过去,果然见那人筷子一搁,掏出手机.但是于扬现在不便与他相认,只是不说话,看着那人,等那人“喂喂”半天没有声音刮掉后抬眼环视撞到她的眼光时,于扬才微微笑着,举起手机冲他一扬.那人一呆,便起身过来,问道:“我们认识?”

于扬道:“不认识,但我们都认识澍.”那人这才恍然大悟,道:“对了对了,我见过澍给你画的素描.怪不得这么眼熟.”

于扬这才微笑道:“以后联系.”此刻大嫂在旁边淌眼抹泪的,自己与别人说说笑笑似乎不大好.那人果然识相,这桌也就两人,于扬有事,一眼就看得出来,便也笑说“好,以后联系”,退了回去.伺候他频频冲这边看,不过也看不长,于扬吃得没兴致,早早携大嫂走了.走之前穿上大衣,到那人身边礼节性地打个招呼,这才看仔细这个人,澍的画真是抓住了此人的神韵.

第十二章

大嫂想必此时也是非常的空虚,居然就很顺从地跟着于扬爬上七楼,中途气喘吁吁站了一会儿,害得于扬心想,十年后自己会不会也是如此?要不爬不动的时候搬去最早的一套小房子里住去.

请大嫂上阁楼小客厅,只有十个平方米大,里面面对面放着两把低矮柔软宽大的双人沙发,地上是长毛地毯,于扬跑去其他房间拎来一只电热油汀,这玩意儿慢热,要过了一会儿房间才热起来.大嫂只是坐在沙发上木木地看着于扬跑进跑出,拿来切好的水果,一瓶洋酒,还拿来一套煮咖啡的器皿.完了才问:“大嫂喝点酒怎么样?现煮的咖啡,加朗姆酒,我觉得很好喝.或者喝水,我加了两片柠檬在里面.”

大嫂欠起身来,沙哑地道:“酒吧.”随即想了一想,道:“你还叫我大嫂干吗,已经不是啦.”

于扬坐在地毯上,一边操作着矮茶几上的咖啡壶,一边道:“既然到我家里,没有外人,我也不怕说出来的话不中听了.说实话,我不知道除了叫你大嫂、或者于太太,还应该怎么称呼你.最先知道你是某大工厂厂长的女儿,然后一直就是于太太了,我不知道还应该称你什么,所以听见你们闹离婚的事我转不过弯来.”最后一句话是于扬怕前面的太刺激大嫂,才不得不加进去的.但是说完自己也不由愣了,还真是的,大嫂这一辈子都不用自己的名字,怪不得古代女子都是姓后面加个氏就算数,嫁人了再前面冠个夫姓.像这样再加从父,出嫁从夫的人,还真不需要名字.

不想大嫂听了不知哪里来了精神,急切地道:“什么?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姓什么总知道的吧?”

于扬知道闯祸,忙赔笑道:“这个怪我,我还真不知道,也没想去问问,只知道看见就你叫大嫂,对不起,是我这人没礼数.”

大嫂却是低头不语,半晌才抬起头道:“你听着,我叫梅欣可,欢欣的欣,可以的可,你以后叫我梅姐.”于扬忙一句马屁送上:“这个名字简单大气,好名字.”

梅欣可道:“那当然,我父母好歹也是老大学生,给女儿起个名字的本事总还有的.”

于扬忍不住道:“是不是聪明强势的父母对儿女管教也很严,事事都要儿女服从他们,就像电影里将军家那样独断?”

梅欣可立刻道:“没有,怎么会,这种父母才讲道理.啊,你是不是说我和于士杰的婚姻?你以为于士杰是什么人,我们当初也是相爱的,否则依他的骄气,他未必会因为我父亲是厂长而与我结婚,我也不会,我父亲更不会逼他.当年我好歹也是师范毕业,在厂校教书,人也长得不差的.”

于扬把加了酒的咖啡端给她,“小心烫着.”

梅欣可继续道:“当时谁都说我们是最幸福的一队,郎才女貌,前途光明.谁会想到竟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男人有钱就变坏,看来还是对的.小扬,你知不知道于士杰在外面有人?”

于扬道:“你问我也是白问,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何况我不知道,我心目中于总是个好人,没瑕疵.”

梅欣可居然连连点头道:“还是你说实话,望雪我一直看她好好的,真要问她什么,她却一问三不知了,比薛宝钗还奸.说实话,我原本也一直说像于士杰那样的好人算少了,但是他现在怎么就一下子变了呢?话都不给我说一句,就是要离婚,叫我有什么事与律师说.我倒是偏不答应了,看他一个人能离成不.”

于扬看看可能依然很烫的咖啡,犹豫了一下,也不怕她泼过来了,大起胆子道:“呃,听见你们俩闹离婚的消息,我也是对于总是不是好人产生了一下怀疑,但是最终还是认定他是好人.还有吧,你现在身边都是说好听话的人,以前也是,其实我从看见你们起就觉得你们不幸福,大了更这么以为,所以于总到现在才提出离婚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机,其实他早就应该提出来了.”一边说,一边看着梅欣可的眉毛慢慢竖起来,到后面简直像要杀人.

“你这是真话?你小孩子懂什么?”

于扬眼看着梅欣可握咖啡杯的手使劲得青筋暴绽,忙伸手按住她的手,但想事已至此,得罪也得罪了,算是帮于士杰做件好事,让梅欣可看清现实,早点解除这段婚姻.当下冷静地道:“梅姐你听我说,别激动,你既然要听真话,就不要忌惮听见不爱听的,我说的只是我眼睛里看到的.你要听,还是不要听?”

梅欣可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于扬,忽然不知怎的抬起手来一把推开于扬,捶着沙发嘶吼着哭叫着:“我不听,为什么要我听,我被人抛弃了,你们还要踩上一脚说死我吗?不就是因为靠着于士杰有好处吗?你们这帮白眼狼,没一个安好心的,我算是看透你们.”

于扬被她一把推到地上,伤心的女人原来力气可以这么大,还好下面是厚厚的地毯.于扬从没接触过这种情况,看着捶腿痛哭的女人不知所措,心里也有点抽紧,是啊,对梅欣可来说,家庭和丈夫是她毕生经营的所有,就像公司是她于扬的左右一样,当时公司歇业的时候若是有谁来跟她说你自己也有不对,早怎么没看清楚政策导向云云,她于扬也是会毫不犹豫老大耳括子扇过去的.梅欣可现在的心情当然也是如此,无可厚非.于扬愣了一会儿,才起身坐到梅欣可身边,连连道:“是我不对,这时候还说这个干什么?是我不对.”

梅欣可一转身,握住于扬双臂连摇,哭诉道:“你哪里错了,你们现在都对,只有我错了,所以我老公才会不要我.你知道于士杰说什么?儿子成年了,考进大学了,他会知道家庭是不可以勉强凑合在一起的,啥?以前他就那么勉强?那为什么以前不说?非要今天算总帐了一起说?他到底外面有没有人?”

于扬见她又纠缠到这个问题了,也难怪,遇事的时候,谁都是想着从别人身上找原因的,谁愿意血淋淋地解剖自己啊.但知道此时要是助纣为虐的话,于士杰就惨了,便毅然决然地道:“于总不是这样的人,别说是因为你盯得紧,于总没机会,男人要坏你是管不住的,但是我没听说也没看见于总有问题.于总是个太珍惜自己面子的人,他做不出这种事.”

梅欣可噌地抬起头来,盯着于扬道:“那你的意思是他于士杰是个好人,他不要我是我不配他?”

于扬发觉她现在走进死胡同了,怎么说都有自己一套歪理,终于忍不住道:“你白痴啊,离婚的人多了,除了第三者就是没感情,你还能逃出哪一种?你以为你神仙啊,于士杰一定要天天当你宝贝一样哄着你,他哄你到儿子大学考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还要人家怎么样?不过也就是个凡人,你要他做得像神仙菩萨一样好吗?做神仙也是要抛下妻子的.”边说边觉得这活脱是范凯的口气,不得了,给这土匪传染了.

见梅欣可一时被她轰得发晕,立刻趁热打铁,继续轰炸:“还有,你现在再哭再闹,面前还是这么几条路,一条是干干脆脆和于士杰离婚,大家好合好散,给你们儿子一点面子,以后儿子结婚还可以站一起.第二条,你拖死他,但是他有钱,可以到外面住,现在小姑娘连已婚男子都来者不拒,看见于总还不是苍蝇一样,所以你想拖死他,累的反而只有你,拖死的是你自己,再说父母吵架儿子会怎么看,儿子看你这个娘丧心病狂的,第一时间找女朋友寻安慰去,到时你两头落空,左右不是人.没有第三条路了,我看不出你与于总还有复原可能,你们到今天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现在撞死哭死反正都要走这两条路,不如自己想想选哪条路走,怎么走得漂亮.”

梅欣可居然听了进去,呆呆地看着于扬问:“真的只有这两条路?”于扬道:“我是姓于家的人,你信我干吗,回头你问问你家老子去,他老奸巨猾,一定想得比我周到.”

不想话越是拧着说,梅欣可越是相信,忙收了眼泪,急急问于扬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呢?好像是第一条路比较好一点,但是你说的做得漂亮是什么意思?”

于扬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那你放开手,我手臂上一定都是乌青了.”梅欣可忙放开,还尴尬地咧咧嘴,算是陪笑吧.只要她理智了,那于扬也就不怕了,也没想到歪打正着,大概现在除了安慰她的就是帮她骂于士杰的,这么骂她笨的人可能还没有,所以她听着新鲜也就接受了,“可是你做得漂亮就是于总做得失算了,所以你说我会帮你吗?笨.我姓于,不姓梅.”

梅欣可叫道:“于扬,你不能这样没人性吧.”

于扬道:“没人性也是姓梅,总来没听说过于人性.算了,算我有人性帮你一把,你以后还要活吧?那现在就不要到处哭哭啼啼丢人现眼了,你以前是阔太太,现在落魄了,不知道多少人心里称原呢,你再到处丢脸给他们,不是自己送话柄给他们吗?还有啊,你又不可怜,于总一半财产是你的,也不少了,比我富得多,这笔钱以后支配权全归你,你不知道可以多趾高气扬呢,哭什么.再说儿子那么大了,都是你一手拉扯大,也不怕他跑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每天提心吊胆守着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男人有什么好.”

梅欣可不闹了,脑子便清楚了,呆了一会儿,道:“小扬,你没结婚过不知道,我现在生活中只有老公儿子,现在要抽一个人走,他说他不要我了,我最初还只是生气,但是三天不见他影子,心里真是跟掏空了一样,只想到处找到他,就是吵架打架都可以,你怎么会知道我这种心思呢?你还小,不会理解的,我现在天天心都会痛啊,痛得没法睡觉,我离开他我会死的,只有半个心的人还怎么活.”说着又哭了起来,不过这回不是原来那样拍着沙发哭,却是绵绵的哽咽,反而看得出她是真的难受.

于扬这是嘴边所有不耐烦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看着梅欣可捂着脸抽泣,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不习惯和人太近距离接触,还是挪过去抱住她的肩膀,温言道:“我明白,我明白,我经营了三年的公司关掉的时候,我也是生不如死,心像掏空了似的,要不是对面一个朋友拉着我玩,我可能就每天窝在家里哭了,何况你经营这个家经营了二十年.但是再难受又能怎样呢?除非一了百了,否则还是好好活着吧,找点乐子,开开心心,回头不就又是一条好汉吗?”

梅欣可只摇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但是她终究没说不一样在哪里,她也说不出,这回哭得没什么声音,但是上气不接下气.

于扬也没招了,只有抱着她让她哭舒服,矮几上面的东西几乎没动过.终于梅欣可哭痛快了,摸着脑袋摇摇晃晃起身道:“好了,小扬,还是和你说出点东西来.我走了.”

于扬看着忙扶住她,道:“不行就睡我这儿,有床呢.”

梅欣可摇摇头,道:“你说得对,不到处丢人了.”但是话没说完,人却慢慢软了下去,于扬一看不好,只得随她躺地上,敲出范凯一起送去医院.没别的大事,无非是心力交瘁.只是苦了于扬,范凯已经为了工作熬过几个通宵了,不便麻烦他.梅欣可则是救回来后就昏睡了,可能是好几天没好睡,此刻一下睡个饱.只要她没挂盐水,于扬也趴在旁边睡.

班是上不成了,本想托给望雪的,但是想着昨天梅欣可的样子,再想到望雪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敢托付,所以也就不去和于士杰打招呼了,估计和他一说的话,不外是叫望雪来服役,而且他如果来也不好,这时候两人撞一起,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反而把梅欣可给气晕了也不好,冒不起这个险.梅欣可又不醒,没法问出她的娘家人,算了,还是自己留着吧,也算是替于士杰出力.

同曹玉笙请假,说家里的大嫂住院,大哥出差,不得不照顾病人,听得出曹玉笙不很相信,不过也没什么话,作为老总,他也算合理了,因为现在年关将近,桌面上的事情极多,于扬休息一天,意味着曹玉笙工作量得增加不少,最主要的是不便.

梅欣可还是昏睡,医生却说她已经无恙,果然她的面色比昨晚吃饭时候还好.但是于扬想到自己结束公司那天也是一直昏睡了一天一夜,其实此刻能睡也是福气了,看她睡得眉头舒展,应该也是无梦,让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