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红楼会所

车子发动起来了,金子琪以留为送地说了一句:“张教授真是不给面子,我们几个姐妹,读书的时候,不能在张教授面前演一回,现在我有幸结识了你,却也是得不到宠幸的。”

张教授隔空指了指金子琪,像是慈爱的父亲面对调皮的女儿,满脸纵容,“你呀你。”他当然是识趣地驱车离开了,带着金子琪身上的香水味和看似不舍的目光。今天他赚到了,赚大发了:刚才并排走在会所过道的时候,他装着不经意终于在她的翘臀上掐了一下,虽然只有那么一下,他可是美得眉毛都快掉下来了。她真是人间神品啊,那屁股,也是人间“神股”啊,紧凑、饱满,好像岁月也是男人一样,对她垂涎三尺,不忍心掳了她的风韵去。真的很翘,关键是,她好像也并没有很反感嘛。他也因此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愤怒,其他男人会不会也曾或者也会这样揩油呢?甚至是更过分的,她那么不容易,不应该受到这些欺侮的。总之,真不容易,一个女人,一个这样的绝色女子,一个人在上海这样的城市立足,真是不简单的。他甚至都忘记了她是这个会所的老板,开始假想这是青楼,她是卖身的女子,于是张教授心里就有了万丈豪情:英雄是要救美的,不,即使是做了狗熊,也是要救美的。

张教授临走的时候,不忘与金子琪说:“倩倩的事情我一直挂念着的。虽然我离开学校多年了,但是老陆这点儿面子总要给的吧!”

金子琪连忙说:“那肯定的。”

其实张教授应该被称为张老板更合适,不过他一定是要别人叫他教授他才会答应的。他曾经是戏剧学院的教授,之后出来经商,赚得盆满钵满。大多数人有钱了之后就不愿意承认自己先前的身份,张教授却很享受自己在戏剧学院的过去。他只是有些遗憾自己没有教上金子琪,不过也好,绕了一圈,是自己的,终究是自己的。这场相逢,还是无处可逃。

有一刹那金子琪觉得特别倦怠,周围是明晃晃的绿、明艳艳的红,种着的都是一些娇贵的花草,齐齐地立在白石栏杆内,不管栏杆外的世界,只顾着自己美丽、好看,就像她一样,没有灵魂。女人可以浓妆艳抹,眼神却是化妆不了的。这一处花园,像是乱石堆中捧着的一簇玉盆,有着唯我独尊的傲气与委屈。靠着车路也有一行常青树,修得整整齐齐的,倒不像是有生命的了。树上还缠着彩灯,疏疏落落,布置严谨,一丝不苟的,叫人喘不过气来。这些景,都像是被她比了下去,或者说,陪着她一起憔悴了下去。她抬头看看小洋楼上挂着的那个字:祺。祺,吉也,吉祥的意思,这是这个会所的名字。红漆有些剥落,有些年月了。本来她想叫它红楼的,最后一刻又改了主意,叫做“祺”。这也好像是她对他所做过的最明目张胆也最于事无补的心迹表露。也是提醒自己,这是他赠与自己的一幢楼,这也是他,囚禁自己的一幢楼。

她是这个会所的主人,之一。如果不加上这个“之一”多好,虽然房产证上只写着她的名字,也是她一个人打理着会所,可是她知道,它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而且她也心明如镜大大方方地认为它是属于她们姐妹三个的。虽然心只有一颗,可是身却不由己,也由不得己。

她是悲伤的,只不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却也并没有偷偷掉过泪,哭不出来。很多回,她提醒自己再怎么着,归根结底也还是个女人啊,可以不坚强,可以懦弱一些,没有人会嘲笑她的,反而那样了,会可亲一些,可是她到底没有。像是门口的玉石台阶,照映着人脸,冰冰的。都像是雕琢出来的那般精细,没有生命。她的美貌像极了上海的夜色,都是盛开在冰冷无情的根基之上。

她也忘记从哪一刻开始,软弱啊、娇气啊,这些词汇都不属于她了,她丧失了这些功能。夜凉如水,她心似石。只是今天,她很想大哭一场,号啕大哭,哭得雨落九天,水漫魔都,将这座城市冲刷得干干净净。当然,这只是想,事实上,她只是用手压下了被风吹起的发梢。

金子琪重新折了回去,Ferragamo女鞋在大理石上敲下了清脆而空洞的响声,这响声有些凌人的,背后却迎来了一阵掌声。她抬起头来,哦,是他们,今天真正的贵宾们来了。她笑着转过身来,“王导、菜哥,你们来了。”

王导不消多说,是个导演,五十岁光景,看起来只有四十多,肥头大耳的,有福之人,吉人天相。所有的胖子身边都会配一个瘦子,王导身边的这位菜哥,就是一个瘦子,是王导一向合作的制片人。菜哥虽然身材瘦削,看向金子琪的目光却也是肥腻的。两个人都穿着慢跑鞋,急急走过来,嘴上说:“着急过来看你,没想到早到了,也是不礼貌的,请金老师多多原谅。”

影视圈里的人就这个毛病,逮着什么人都要叫老师。金子琪显然不喜欢被叫做老师,她用一个属于成熟女人的优雅的方式撒了一娇,“王导、菜哥,你们再这样叫我,真的要把我给叫老了,或者你们是责备我没有叫你们老师吧!”

金子琪这样说了,王导也就不再拘束了,与菜哥顺势走到了金子琪两侧,一边一个。王导说:“那以后我就叫你子琪了。”金子琪说:“我知道王导老家在东北,今天特别请了一位东北来的师傅,给王导做几个家乡菜呢。”

王导大笑,自然不是贪图几道家乡菜,而是一个如此风情万种的女子愿意为他如此花费心思,这让他很受用。王导说:“我都已经闻到猪肉炖粉条的味道了,但是我还是更期待戏啊。”

菜哥在一边接话说:“王导,子琪能这般用心解决你的肚子,还会不用心去满足你的眼睛吗?”

他们走到长廊尽头,推门进去,就是小礼堂了。这礼堂有一个别致的名字,叫做红楼。金子琪推开了木门,先一步进去,抵住门,弯腰恭迎两位贵客进来,同时朗声道:“姐妹们,好戏开锣了。”她不再理会两位,有侍女打扮的服务员迎了上来,长得也是干净秀气的,将这两位娱乐圈的大鳄引入座中,礼堂内已经摆好了一桌宴席,果然是一桌地地道道的东北菜,王导将筷子伸向锅包肉的时候,那边戏台上,好戏开场了。

王导的筷子就停在那里,还是这三姐妹,风华绝代、左右逢源的金子琪,冷艳无边、沉鱼落雁的李洛寒,野性十足、韵味无穷的沈璐玥。到了舞台上,这些形容词又都可以打乱了用,王导也好,菜哥也好,每每看得心惊肉跳之余,又都分辨不清谁是谁了。每个月一场这样的戏,像是三十年一回的蟠桃会,叫人如醉如痴。人家邀不邀你来看,都是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