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地转 光阴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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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远的“双规”地点在天道宾馆客房部的一个房间里,正是在这个房间里他接受过买万通的几次贿赂。

省纪委调查组和市纪委实际上是在人大会还没有散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置抓捕工作了,因此文史远也没有来得及做那些必要的“准备”,他家里倒是没有什么钱。原因是买万通一心想着要耍新花样作秀,非要把万通实业公司变成股份合作制公司,一万块钱一股,而他文史远就入了一千股,即一千万元。当初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的老婆生了一儿一女因为有病就再也不能生育了,小儿子还是个傻子,长到十五岁的时候竟然走失了,以后再也没有找到。女儿文新花嫁给了李直的小儿子李曲伸,后来又因为车祸死了,这对他们夫妇的打击很大,妻子的病就越来越重。文史远一心想要个儿子,老婆就主动提出离婚,让他再找个年轻点儿的女人生一个孩子,可是他考虑到声誉问题没有离婚。他又觉得钱这东西放在家中不稳妥,存在银行里太显眼,就把一部分钱投资在买万通的公司里,一部分放在弟弟那里。

文史远被带到宾馆房间之后,房间内外出奇的平静,整个下午没有人来打扰他,只有干警在门口守着。平时叱咤风云的文史远忽然像圈在笼子里的老虎,心里异常烦躁,在这种不适应的环境中,他不得不静下心来回忆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风风雨雨。

文史远的家在天北县的一个小山村里,父亲是天野纺织厂的党委副书记。恢复高招制度那年,二十三岁的他去参加高招没有考上,本来准备复习来年再考的,就在那年的暑假里,纺织厂的一间仓库失火了,他父亲为了抢救国家财产英勇牺牲,厂里让他接父亲的班当了工人。因为他是烈士的遗孤,厂党委书记特别器重他,一年后就让他当了团委书记,又过了三年就当了副厂长。一九八四年老书记和老厂长退二线,他当了厂长兼书记。开初几年,他还雄心勃勃地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处处以廉洁勤政的形象出现,职工们对他的评价很高。后来因为权力的集中,加上改革开放之后受到经济浪潮的冲击,他的思想意识慢慢改变了,逐渐走向腐化堕落。受大气候的影响,到了一九九一年纺织厂已经陷于入不敷出的困境之中,后来则每况愈下,直至倒闭。那时的省委书记杨再成与他的叔叔文景明是老同事,文景明通过杨再成的关系把侄子调任天野市的副市长。边关和井右序当市长的时候都很廉洁,文史远也没敢明目张胆地干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仅在纺织厂贪污的一百万也够他花了。所以他在此期间只是小打小闹弄了一些钱,并不起眼,人们还以廉洁市长来看待他。井右序升任省委组织部长后,市政府的工作一度由他负责,他得到买万通将近一千万元的贿赂也就是在他主持市政府工作和欧阳颂当代理市长期间的事情,他把买万通当作权钱交易的唯一对象,而不是任何人的礼都收……

一个下午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询问他,连晚上也没有人来。但是这个晚上太难熬了,他的心如翻江倒海,怎么也睡不着。门口站着的干警向他明确了纪律:不准关灯,不准迈出房门半步。他只有躺在床上等候着纪委的人来讨“没趣”,他并不准备交代任何问题。

文史远被带到天道宾馆客房部之后,天野市纪委书记廉可法就带着一路人马迅速出击去桃花源别墅区买万通的家里抓捕买万通。

买万通在走出人大会场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自己处在危险境地了,他驱车匆匆忙忙赶回家里,他要赶紧销毁一个账本,因为那个账本上记录着吴维真文史远和众多股民入股的数目。吴维真和文史远对他都是有大恩的,没有他们,他这个卖冰糕起家的小商人是不可能有今天的,他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这两个“恩人”。当他刚刚把账页撕下来烧掉又把纸灰从下水道里冲下去后,廉可法就带着人敲响了他的房门。他隔着房门的猫眼向院中一看是廉可法来了,知道自己的麻烦已经降临了,只要市纪检委对他进行审查,他肯定是没有活路的。他干的那些烂事自己心里最清楚,于是他决定选择自杀这条路,然后毫不犹豫地快步奔向四楼,从四楼一头扎了下去。事后吴维真入股的五百万元没有人提起,五百万股票只好作为废纸烧掉。吴维真可惜过这笔钱,暗骂过买万通,就是不敢泄露自己入股的事情,只好把这件事视为破财消灾了。而文史远如果不是股票被查出来,也许就是另一种结果了,虽然有人证,但是没有物证,罪可能就不太好定。

廉可法他们敲了一阵子门不见买万通来开门,就和干警们撞门而入,进到别墅里。只见客厅里丢着一个账本,还有几片烧过的纸灰,纸灰已被踩过,碎成了粉末,根本找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未烧毁的部分是市民入股的记录。他们在屋里到处搜查,不见买万通的身影,廉可法走到阳台上往下看,见买万通躺在楼后的地上。

当干警们随廉可法来到楼下,见买万通的头已经摔得变了形,下边是一片殷红的血污,人已经没救了。廉可法让两个干警留下来与公安局取得联系,处理买万通的后事,然后打电话让匡扶仪率人去查封万通股份有限公司的办公大楼。

买万通当初把他的万通实业有限公司变更为股份制公司的时候曾向社会募股,并承诺每股一年分红利两千元。老百姓觉得把钱存在银行里利息太低,又看好万通股份有限公司的前景,纷纷入股,仅天野市民就入了一个多亿。这年头通信发达,消息传递得特别快,老百姓听说买万通出事了,便潮水般地涌到万通公司楼下,一时间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纷纷要求退股,反对查封万通公司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匡扶仪他们进不了万通公司,只好打电话向廉可法请示,廉可法又打电话向乔织虹请示。乔织虹明确表示:群众的利益不能受到损害,哪怕是变卖万通公司的所有财产,也要把群众入股的钱还掉。

匡扶仪得到廉可法的回话后,就向围在万通公司楼下的群众大声说:“市民朋友们,刚才我已经请示过市委书记乔织虹同志,她明确表示群众的利益要得到保护,你们入股的钱是不会有问题的,即使变卖万通公司的所有财产,也要保证你们的利益不受损害,请放心回去吧,这件事总得给我们留个处理的时间啊!”

市民们听了匡扶仪的话已经很自觉地让开一条路,匡扶仪他们顺利地进入万通股份有限公司的大楼。

匡扶仪来到财务部查封账目时,顺便问了一下财务主管:“万通公司账面上现在还有多少钱?能不能把群众入股的钱退掉?”

财务主管苦笑一下很无奈地说:“万通公司现在只剩下一具空壳了,账面上只有一千万元的流动资金,而市民入股的钱就有一个多亿呢。”

匡扶仪有些吃惊:“钱都到哪里去了?”

财务主管道:“其实买万通是在拿群众的钱做生意,石榴园工程总投资两个亿,市政府目前只拨下来两千万元,公司的钱一部分被买万通挥霍了,一部分用到建设石榴园上了,其实公司目前亏损很严重呢。”

匡扶仪急忙说:“这个消息暂时不要外传,不然群众该吵破天了,等我向有关领导汇报后再说。”匡扶仪此时清醒地认识到,绝不能草率地查封万通公司,一旦查封则会引起更大的骚乱,一切工作只能悄悄进行。他给检察长智奇绍打了个电话,让检察院悄悄介入,弄清楚市民入股的情况,然后妥善处理。他则带人匆匆离去。万通公司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让人不敢随便摆弄的炸弹,一不小心就会把它弄爆炸,引起一场巨大的骚乱。

匡扶仪把万通公司存在的情况汇报给廉可法,廉可法又急忙向乔织虹汇报,乔织虹听后一时也没了主意,就让刘畅去叫王步凡和林涛繁。

刘畅来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门口敲了门,王步凡说:“请进。”刘畅进来见没别人就说:“王书记,乔书记让你去一下。”等王步凡站起身,刘畅又小声说:“王书记,我下派的事情请王书记关照一下,我现在带着小孩再当秘书已经不合适了,我想到县区去锻炼锻炼。”

王步凡点点头。他从刘畅的言行中可以看出,是她不想跟着乔织虹当秘书找的借口,她急于要当领导干部。在这种非常时期王步凡无心思去揣摸人,一切行动节奏也都放快了。丢下手中的报纸,立即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见廉可法也在,就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林涛繁这时也进来了。

乔织虹是让廉可法王步凡和林涛繁他们来为他想办法解决市民入股问题的。当廉可法向乔织虹汇报了万通公司的事情后,乔织虹心里乱极了,幸好这段时间天野汽车厂的职工没有再来闹事,尽管刘远超说的二百万到现在还没有兑现,但职工们都信以为真在耐心等待。现在又冒出万通公司入股案,这个案子如果处理不好,她这个市委书记甭想有一天好日子过,她能够想象到股民们疯狂般在市委门口大喊大叫的情景,到那个时候可能比水向东和水映月自杀在市委门口的影响会更大,后果会更为严重。想到这里,她有些心虚,有些无奈,有些头痛。

乔织虹这时把解决问题的希望又寄托在王步凡身上。她用手理了一下头发,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轻轻地把杯子放下说:“那个啥,只要万通公司的资产没有全部流失,或者说流失得不太多就好办,我估计石榴园工程目前的投资也有五千万了吧,加上万通公司账面上的一千万,也有六千万元,再把万通公司拍卖掉,也许能够还掉群众入股的钱。那个啥,目前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召集全市所有的私营企业主开个会,把石榴园建设工程易主,让那些有钱的私营企业主接建这个工程,把买万通垫进去的钱抽出来,将来市政府慢慢再支付这笔债务,因为石榴园本来就应该是政府出钱的,眼下没钱,日后有钱了再支付。二是把万通公司和清源公司的私有财产全部没收拍卖,能卖多少是多少,所得款项全部用于退还群众入股的钱,估计这两项加起来差不多能凑够一个亿吧?再不能让群众围攻市委了。王书记你说呢?”

乔织虹说这话时心里也没有底,一直紧锁着眉头。她现在很想听听王步凡对此事的看法,王步凡却一直低着头抽烟不说话,她就有些急了,又把目光移向林涛繁和廉可法。

王步凡没有急于回答乔织虹的话,自有他的想法:郑清源和买万通的两家公司合起来也未必就有一个多亿,再说入股是万通公司的事情,把清源公司的钱拿来填补万通公司的窟窿是否合理合法,如果纪检部门要把清源公司的财物视为赃款赃物予以没收充公又怎么办?谁敢去向省纪检部门要这笔钱?再说买万通经手的那些半拉子工程已经无利可图,私营企业主哪一个会去无私奉献?谁会真心实意地为政府解愁分忧?夏侯知还有点儿人味,可惜他的公司实力不足,吞不下大工程,李爽的公司有点儿实力,但他现在如惊弓之鸟,李直的事情还没有结案,他是否敢于或者愿意站出来承接擦屁股工程?这些都是未知数,他确实不好表态。但是乔织虹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明白乔织虹是要他出面做工作的,他没法推辞。不管行不行,他都得把这项工作接过来,为一把手分忧,不然乔织虹就会对他产生不好的看法,以后他就极有可能失宠。因此他面向廉可法说:“乔书记说的这个办法我看是可行的,廉书记你说呢?省纪委那里你还要做做工作,尽量把赃款赃物留在地方上,这个情况很特殊呢。”

“也只有这样了,我真怕这几项加起来也未必有一个亿的资产呢。我就负责与省纪委调查组协调这个事情吧。”

林涛繁说:“这个情况很特殊,我们把情况详细汇报上去,上边也许会考虑我们的难处。”

“唉,现在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那个啥,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要能够让天野不再出大乱子就行,咱们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呢。”乔织虹长叹一声,似乎她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到了该唱国际歌的时候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钱和小颜来找文史远谈话,陪同的还有反贪局局长匡扶仪。他们来到文史远所在的房间时,文史远刚刚睡了一小会儿,看上去眼睛有些肿,样子很疲惫。

“咱们开始谈话吧。”老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招呼其他两位也坐下,像是对他们说,也像是对文史远说。

文史远这么多年在天野市一向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平时说话很有威严,还从来没有人敢用命令的口气跟他说过话。听了老钱的话,他心中掠过一丝不悦,拳头捏得紧紧的,脸憋得通红,那样子就像小时候被村中的无赖欺负准备打架时一样。如果在平时,他会骂人瞪眼拍桌子,甚至把人轰出办公室去,但今天面对的是省纪委调查组的人,而且他已经被“双规”,已不是往日八面威风的文副市长,再也没有威风可言。他抑制着自己的愤怒情绪,很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上举起双臂伸了一下懒腰,同时紧握的双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文史远,请你用严肃的态度回答我们的提问!”老钱很严厉地说。

文史远脸上呈现出明显的愠色,平时听惯了别人喊他文市长,现在有人居然敢于直呼他的名字,他觉得很不习惯,无名火不由从心头燃起。“我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让我死就痛快点儿吧!”

“文史远,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人的,你必须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小颜问。

“我听着呢,但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错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我抗议,我要向省委申诉。”文史远咬着牙说。

小颜阴着脸问道:“文史远,你别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行了,你如果没有问题,组织上也不会‘双规’你,我们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也不会找你谈话。”小颜故意把“双规”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以求起到一种震慑的作用。

“我兢兢业业为党和人民工作多年,功劳也有,苦劳也有,自信自己有错没有罪。如果你们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那就不必要在这里多费口舌了,我听任你们的发落好吧?如果你们没有掌握真凭实据,凭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党的干部,对待一个在位的副市长?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任何问题,你们找错人了!”文史远尽管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带有几分傲慢,但与往日相比,已经底气不足,威风大减,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经不住查的,说的话也是苍白的争辩,但是如果买万通不出卖他他就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尽管我们掌握了一些证据,但是仍然要与当事人对话的,这是程序问题。有人举报你贪污受贿,就说一下西郊湖风景区秋波桥坍塌的事情吧。”老钱说。

“西郊湖风景区秋波桥坍塌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这座桥虽然不大也造价三千多万元呢,买万通的账面上有支出美元和港币的记录,这个工程是你让买万通干的,有人怀疑那些美元和港币就是送给你了。”小颜说。

文史远一时无语,接着说:“我怀疑那些美元和港币送给你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那么据知情人士透露,仅建市区石榴带和建市石榴园两项工程你就收受买万通贿赂一千多万元,然后又将一千万入在万通股份有限公司里,对此你怎么解释?”匡扶仪问。

文史远面部的肌肉有些扭曲,但他极力保持控制着情绪并不准备承认什么。他愤怒地说:“匡扶仪,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小心我告你污蔑人!”

由于文史远完全采取不配合的态度,老钱小颜和匡扶仪他们只好暂时撤离。他们想到了另一种对付文史远的方法轮番轰炸。

又到了晚上,宾馆房间门口来了几位民警,匡扶仪也跟着,一进门匡扶仪就大声喝道:“文史远,起来,继续交代问题!”

文史远正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假寐,被叫起来一看表已经是夜间十二点了。白天老钱和小颜采取用的是常规做法,不起效。于是他们就用了激将法,就是不让文史远休息,一直问下去,激怒他让他交代问题。文史远的身体很好,民警们逼问了一夜仍然不奏效,第二天继续审问。

到了下午,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突然打来电话,说经过省反贪局调查落实,省委研究决定,文史远同志是没有问题的,要立即放人,恢复工作。

乔织虹对省委的指示是坚决贯彻落实的,经与调查组有关人员的沟通,把“双规”的文史远释放出来,乔织虹还请他吃饭压惊,之后文史远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他仍然是天野市人民政府的副市长。

经过省纪委调查组市纪委和市反贪局一个多星期的不懈努力,李直雷佑胤梅秀外以及郑清源和买万通这些人身上存在的问题基本查清。梅秀外已经畏罪自杀,在她的住所里搜出来的赃款全部上交国库,管云海的自杀案仍然是个无头疑案。这对李直是十分有利的,捉奸捉双,捉贼要赃,梅秀外已经死了,那么李直与梅秀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死无对证,李直对梅秀外受贿的事情则说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李直现在存在的问题也不过是儿子的婚事大操大办,有违党纪政纪,在市长选举中有失职行为,造成了不良的后果,省纪委给李直定了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免去了他的人大常委会主任职务,他的家族成员并没有受到牵连,弟弟李爽仍然是个实力雄厚的私营企业家。在他的授意下,弟弟李爽和儿子李平稳的两个公司合并为一个公司,并且更名为“直爽诚信实业公司”,李直当了董事长,李爽是总经理,李平稳和李曲伸当了副总经理。这个前任天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也步了吴维真的后尘,下海经商了。这就是中国的国情下台的官员必然走经商之路,并利用老关系大把大把赚钱,有时候其实是在“洗钱”。时隔不久,在呼延霞的支持下李平稳又到省城组建了公司,生意还越做越大。

买万通死了,郑清源关在监狱里,经济案件的审理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为了尽快给天野人民一个交代,在文史远的建议下,乔织虹作出指示,《天野日报》于四月十二日刊登了一则人们普遍关注的综合消息:《天野市挖出一大蛀虫》。

本报讯日前天野市纪委和反贪局配合省纪委调查组在天野市挖出一大蛀虫。原市委副书记雷佑胤因奸污妇女罪和受贿罪,被开除党籍,行政开除公职处分。目前,雷佑胤已经移交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

……

王步凡是在办公室里翻看《天野日报》时看到这则消息的,消息上对雷佑胤竞选市长一事只字未提,这可能属于政治游戏中的某项规则,不该宣传的就不能宣传,免得引起人们的误解,以为雷佑胤是因为竞选市长才栽了。这也是刘远超特别交代林涛繁和文史远这么做的。

翻开报纸另一页,王步凡又看见一则捐款的消息:《下岗职工再次感谢爱心妹》

……

这是“爱心妹”第三次捐款了,虽然三次捐款并非一人,但用的名字都是“爱心妹”。第一个“爱心妹”端庄秀丽,二十七八岁左右,第二个“爱心妹”风流俊俏,二十五六岁左右,第三个“爱心妹”娴淑文静,三十多岁左右,且音色甜美,如同电视台的播音员……可惜她们来的时候都戴了墨镜和口罩,我们无法看清她们的花容月貌,只能感受到她们那颗火热暖人的爱心。

三个“爱心妹”捐款的数目都是五十万元,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时至今日,我们还没有掌握三个“爱心妹”的任何个人材料……

看了这则消息,王步凡心里就产生了很多猜测。东方姐妹俩现在不会再捐款了,她们的事迹及被调查的情况纪检委和反贪局对外是保密的,因此下岗职工办公室至今也不知道两笔捐款是东方姐妹的义举,那么这第三个爱心妹又是什么人物呢?是某个贪官的子女?还是贪官的情妇?是有爱心的妓女,还是不愿让人知道其姓名的富婆?王步凡不得而知。但他敢于肯定这五十万元肯定是有来历的,不然为什么也像东方姐妹那样不敢公开自己的姓名呢?这不正应了中国那句古话:背人没好事,好事不背人吗?私营企业家捐一万或者十万都要大张旗鼓地宣传自己,绝不会忽视落个好名声的机会,官员们也不会无端地去捐赠。纪委的廉政账号一直虚设着,那么捐款者必定是在得到不义之财之后,心中不安才把这笔钱捐赠出去的,其目的还是为了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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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日报》上披露了雷佑胤的犯罪经过,天野市民在兴奋之余又增添了茶余饭后的议论话题,且尽量把事实夸大,把故事编得离奇,也更加痛恨腐败现象,甚至有人认为天野市没有一个官员是清廉的。就在市民的议论声中,省委派组织部副部长来天野宣布了王步凡的市委副书记职务,并且考察了一些准备提拔的干部。这在干部群众看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丝毫不感到奇怪,因为有人倒下去了,有人就要爬上来。

王步凡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林涛繁进来了,很神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王步凡的面前,王步凡一看是去中央党校学习的通知书。很惊讶地问:“是组织上安排的,还是你自己要求的?”

“我才没有要求呢,是组织上安排的,时间是半年。”

“要重点培养你?还是你这个人才被中央哪位领导发现了?”

“天知道。这其中奥妙无穷,只怕是另有意图啊。”

“老林,不会是有什么政治原因吧?”

“算你老到,你想啊,你刚刚当上副书记不久,一时提不了市长吧?我去党校学习不也就没法提市长了吗,这不是明摆着要给某些同志让道创造提拔的机会吗?”

“有道理,有道理啊!那么你去还是不去?”

“不去?为什么?去清静一段时间何乐而不为呢?这是上级的关怀。你不让人家关怀行吗?你不遵照组织上的意图行吗?”

“啥时间走?我去送你,可不能弄得像避难似的。”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王书记,你的心意我领了。在这种敏感时期,同僚之间还是少来往的好啊!免得有些人神经过敏,我自己还说不定什么时间走呢,省委副书记呼延雷说要亲自派车来接我,马书记还说要亲自在省城把我们这批人送上火车呢,多么荣耀啊!”

王步凡这时终于明白这是省委副书记呼延雷故意安排的。因为林涛繁的资历比侯寿山和文史远都老,在天野的口碑也比他们好,不把林涛繁糊弄走,提拔侯寿山和文史远任何一个人都会弄得不得人心。林涛繁一走,侯寿山和文史远的资历比王步凡老,用谁不用谁就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了。

林涛繁是冷笑着与王步凡告别的,临出门丢下一句话:“官场太奇妙了,真是妙不可言啊!”

王步凡猜想省里这个决定肯定跟乔织虹打过招呼了,看上去是对林涛繁的培养,事实上是另有原因,她也许不会想得那么复杂。

买万通虽然跳楼自杀了,但他留下的一屁股屎总得有人来擦,不然天野的老百姓不会答应。他们把血汗钱入在万通公司里,万通公司又承揽了石榴园的建设工程,市政府截至目前只给石榴园工程拨了两千万,而造价一个亿元的石榴园主体工程已经起来了,老百姓认为买万通把钱都投在石榴园里了,政府就有责任还掉这笔钱。王步凡虽然在乔织虹那里接受了任务,但他没有考虑成熟,还没有来得及召开民营企业家会议,老百姓忍耐不住就到市委门口静坐示威了。乔织虹看见那么多人围在市委门前,心乱如麻,一筹莫展,急忙召见王步凡,催促他尽快想办法解决退股问题。

王步凡与廉可法取得联系后,决定按照乔织虹的意图组织一次公开的拍卖会,拍卖郑清源和买万通的所有资产。廉可法对这种做法表示赞同。王步凡想在拍卖会之前先召开个民营企业家座谈会吹吹风,并且有意邀请乔织虹参加,也不知乔织虹有什么想法,竟然婉言拒绝了,说她还有急事得去省城一趟,让王步凡主持召开。

在举办郑清源买万通赃物拍卖会之前的天野民营企业家座谈会上,王步凡首先肯定了民营企业这几年对天野经济发展的贡献,最后才谈到了实质性的问题。参加会议的有李爽夏侯知侯寿岩等人。郑清源和买万通这两大民营企业现在如同一座泥雕,一夜风雨之后轰然倒塌,才使这些次一等的民营企业家崭露头角,在过去他们是根本没有市场的,领导也从来没有重视过他们。

夏侯知抱怨道:“在中国,民营企业想有很好的发展前景,不靠近权力就寸步难行,任何一家企业,或者经营任何生意,如果不和权力结合起来,你想争取到项目或者壮大企业的实力都是十分艰难的,政府官员拥有左右一切建设项目的权力,他们想让谁干谁才能干,他们不想让谁干,你只好靠边站。这样的市场经济让我说不叫市场经济,应该叫官场经济,社会上的财富都通过权钱交易转移到雷佑胤郑清源和买万通这些权钱相傍的人手里了,什么时候公开公平公正过?唉……”

李爽也有怨气,发牢骚说:“官场有官场的游戏规则,商场也有商场的游戏规则,当一个人不遵守规则时,人们会说他犯规,可是所有的人都不遵守规则时,守规则的人就成了不守规则者了,这与相关的制度有关,为什么权钱结合起来就能够谋图私利,或者能够捞取到什么人大常委政协常委劳动模范之类的桂冠,我真想问一问他们的桂冠真是靠劳动得来的吗?这些桂冠又有多少含金量呢?可惜没有人去监督,没有人去过问,这样一来要想杜绝权钱交易就难了。”李爽一向对郑清源和买万通的人大常委资格不服气,自己也曾经想过当人大代表,在李直那里卡了壳。李直不让弟弟李爽当人大代表,一是认为当不当无所谓,二是怕别人说他以权谋私。其实李爽的发迹也是靠的权力,只是李直退到人大常委会当主任之后,给他提供的发财机会少了一些,他才一肚子怨气。

侯寿岩也有不满情绪:“郑清源和买万通是靠什么富起来的呢?一靠权力的支持,二靠非法集资,三靠银行借贷。他们的财富与金融机构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动辄贷款几千万,我们贷一百万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老百姓了!老百姓想贷一千块钱怕也很难办到吧?银行不也在低处挖泥,高处添土吗?这样怎么会不造成贫富不均的后果?现在虽然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是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是怎么富起来的?是否光明磊落?没有人过问!其实十有八九并非是正常的发家致富,问号很多呢!”侯寿岩言之凿凿,其实他自己是怎么富起来的,本身就带着很大的问号。他心理的不平衡来自于侯寿山抵不过雷佑胤,大工程都被郑清源和买万通抢跑了。

王步凡听了他们的话,感触很深。他们说的情况确实存在,就连李爽夏侯知和侯寿岩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商人。他们的发迹与权力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他们能够认识到这一点,能够提出这些令人思考的话题,已经很不错了。面对这些民营企业家,王步凡总得表个态。于是微笑着说:“大家所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但是在此我想谈一点个人的观点:中国市场经济转轨的列车正一步步驶上法制化规范化科学化的轨道,时代也正向着弃恶扬善去伪存真提倡诚信和加强法制的目标前进,只要大家在阳光下赚取利润,奉公守法,那么你们在拥有财富的同时,永远不用担心被人抓住尾巴,在法律面前你们不仅不会心虚,而且还会得到法律的保护。如果以前曾经有过尾巴,那么以后就剪掉尾巴,做个堂堂正正的民营企业家。”其实王步凡知道他们以前挣的钱也不是很干净,也不敢保证这些民营企业家今后不出什么问题,只是说说宽慰和勉励的话而已。然而当他提及清源公司和万通公司拍卖一事的时候,李爽不敢露富,夏侯知实力不足,侯寿岩力不从心,一个个摇头叹气不肯明确表态,让王步凡多少有些失望。

王步凡知道他们各自都心存顾虑,让他们明确表态是不可能的,只好说清源公司和万通公司拍卖的事情以后再说。这次会议无果而终。

王步凡本想在会上给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嘴上抹点儿蜜,承诺将来给他们一些工程,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他只是一个市委副书记,有些事情他目前还做不了主,必须请示乔织虹。之后,他把开会的情况向乔织虹作了汇报,并说:“乔书记,这些民营企业家看重的是利益,而不是人情,如果没有利益可图,他们是不会购买郑清源和买万通公司的,更不会主动去接手那些不赚钱的半拉子工程。他们在看好权力的同时,主要是看从权力这里是否能够得到好处,而不是全心全意要为社会作贡献。我的意见是只有答应他们将来得道山的开发工程让他们干,他们才会与政府合作,才会吃小亏图大便宜,否则只怕不行。”

乔织虹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叹着气说:“是啊。那个啥,商人是以追求利益为目的的,不赚钱他们是不可能蹚这个浑水的。只是那个啥,开发得道山能行吗?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现在说是否早了些?得道山真有开发的价值吗?”

王步凡看出乔织虹对开发得道山没有什么信心,就急忙给她鼓劲儿说:“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开发旅游业,我们也不能放着一座金山不开发,这也太可惜了。你乔书记到天野为官一任总得干出点儿形象工程吧?不然市民真的会说……”王步凡有意逼乔织虹痛下决心开发得道山,但是“务虚不务实”这句话他还是没敢说出来。

乔织虹沉默了一阵子,用手理了一下头发,仰起头叹道:“那个啥,王书记说得有道理,咱们就从开发得道山入手吧,你跟他们说民营企业家们谁与政府配合得好,将来就让谁多接一些工程,否则就那个啥。”

王步凡谈到形象工程才打动了乔织虹的心。有了乔织虹的表态,他才又召见了李爽侯寿岩和夏侯知等人,并暗示他们三家收买郑清源的石油天然气公司和买万通的万通实业股份公司以及其他财产。开始三家都怕担风险,也怕露富。特别是李爽,现在滑得像一条泥鳅,办事说话非常小心。王步凡就开导他们:“党和政府还是要保护那些合法经营的民营企业家的,况且现在国家的政策也允许你们致富嘛,我知道你们一向都是奉公守法的,所挣的钱也都是干净的。政府现在有了困难,需要你们支持,以后你们有困难政府也会支持的。得道山很快就会开发了,我可把话说在前面,谁现在支持政府,将来得道山的基建项目就优先考虑谁,否则到时候即使想承揽工程,政府也将考虑一下他们的可信度,不为政府分忧的民营企业,就不可能是诚信企业。”王步凡的话软硬兼施,手里又提着开发得道山这块肥肉作诱饵,不愁李爽和侯寿岩他们不动心。李爽侯寿岩和夏侯知哪一个也不是傻子,他们深知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想赚钱就必须得到政府或政府重要官员的支持。李爽虽然有些动心,但他并不急于表态,他要看看夏侯知和侯寿岩的态度。夏侯知现在一切都听王步凡的,只是他的财力有限,不可能吞下两个公司,李爽的财力虽然比夏侯知雄厚得多,但他想一口吞下两个公司也是不可能的,只有他们一个人吃掉一个公司,这次拍卖会才能成功,至于郑清源和买万通的其他财产,社会上那些小老板就能把他们吃下去。尤其是夏侯知,他肯定会响应王步凡的号召,不会甘心失掉将来参与开发得道山的大好机会。

王步凡虽然当面说李爽侯寿岩和夏侯知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其实他心里清楚他们的钱并不干净,尤其是李爽和侯寿岩。但是人家现在没有触犯法律,也没有人告发他们有行贿和不轨行为,那么他们手中的钱就只好视为干净钱了。

夏侯知答应得很爽快,李爽却说要回去考虑考虑再说。王步凡知道李爽是要向他哥哥李直汇报一下,他自己做不了主。侯寿岩用模棱两可的话说自己尽力而为,看样子也是要回去和侯寿山商量。

李爽走后时间不长,李直就亲自给王步凡打了电话,先是询问了一些工作上的情况,然后是家庭情况。王步凡明白李直打电话的意图,就说:“老书记,你是我的恩人呢,请你相信我王步凡,帮我劝劝你弟弟李爽,让他放心干吧,只要咱们奉公守法,今后还怕挣不到钱?也没有人敢说咱挣的钱不干净。只要我王步凡在位一天,就会关照李爽老兄的,请他一百个放心。”王步凡知道今后只要有李直在,李爽的公司就不会有什么风险。李直是什么人?又有政治背景,又是一只老狐狸,只怕要不了几年,李爽就是天野市的首富了。

李直在电话里答应劝劝李爽,让他参与竞拍,力争收买一家公司。

王步凡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其一,李爽过去一直处于地下活动状态,因为他哥哥的原因,需要避嫌,不敢大张旗鼓地干,到目前为止他的公司还没有个正式的办公地点,现在李直下台了,以后李爽就是光明正大的企业家,不会再有任何顾虑。夏侯知的公司一直是租赁别人的房子作为办公地点的,仅房租一项一年就得十几万元,如果他的公司有了自己的办公场所就好多了。只要李爽和夏侯知采取积极配合的态度,他王步凡就能够顺利完成乔织虹交给他的任务。其二,就目前天野的情况来看,怕的就是出现“刘书记要致富,号召栽种苹果树;张书记要致富,推广养殖新技术”的现象。一个将军一个令,政策没有持续性,民营企业家就不敢放心大胆地与政府合作。虽然他对侯寿山和文史远搞的“石榴工程”并不感兴趣,但是市政府已经做了,省里也认可了,这项工作就得继续做下去,不能弄成半拉子工程。买万通死了,石榴带和石榴园目前都处于停工状态,天野市民有人叫好,有人骂娘。这两项工程只有李爽和夏侯知有实力把它们接过来。并把所谓的“石榴工程”落实到位,不至于让乔织虹处于尴尬境地。其三,将来得道山一旦开发,第一个来找他要求承包工程的必定是夏侯知,第二个找他说情的就会是李直,第三个就是侯寿山。一个是老同学,一个是老上级,一个是组织部长,谁的忙不帮都说不过去。与其到时候让自己被动,不如现在让他们主动。他们现在为天野市的市政建设作了贡献,让乔织虹顺利渡过这个难关,到时候乔织虹也会支持他们承包工程,王步凡就能够在李直侯寿山和夏侯知面前落个顺水人情,也能间接地团结一下侯寿山。

拍卖会那天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李爽购买了万通公司的办公大楼,出价一千五百万元,并当即宣布,万通公司更名为直爽诚信开发公司,他又以五千万的高价承接了石榴园建设工程。让王步凡没有想到的是侯寿岩也以一千万元购买了清源石油天然气公司的办公大楼,并且也当场更名为天野石油天然气能源有限公司,侯寿岩还以两千万元的价格承接了市区石榴带建设工程,这样就有九千五百万元的资金了,郑清源的其他资产拍卖了五百万元,买万通的其他资产拍卖了七百万元,都是夏侯知买的,再加上万通公司账面上的一千万元和清源公司账面上的五千万元,几项一加,退了股民的一个多亿,并付息一千万元,还余下五千七百万元。股民们很高兴,说王步凡为他们追回了损失,非常感激他。而更加满意的是乔织虹,她正为建设石榴园和石榴带的事情犯愁,更为那些股民们天天在市委门口闹事揪心。现在,王步凡化腐朽为神奇,把问题都解决了,还弄回来五千七百万元,这样一来正好把这些钱全部投入到市政建设中去。乔织虹一高兴,就有些江湖味地拍着王步凡的肩膀说:“王书记颇有大将风度啊,是个能够解决疑难问题的高智商人才。那个啥,省委让你王书记出任市委副书记是非常正确的,你可是一个大才啊……”

王步凡听乔织虹这么夸奖他,赶紧谦虚道:“还不是乔书记领导有方?没有你的支持,我啥事情也办不成啊,领导的支持才是真正的动力呢,我的智慧可是你乔书记开发出来的。”说着这话他就想到了“功高盖主”这个词,自己千万不能让乔织虹感觉到有什么潜在的威胁,一旦让她有了那样的想法,自己就算玩完了。

王步凡看乔织虹的心情很好就进言道:“乔书记,这段时间天野官场风雨交加,您肯定会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吧?明天是星期六,我建议咱们到得道山去看看,轻松一下,那里可是别有洞天,宛如仙境啊。”

乔织虹笑道:“知我者,步凡同志也!那个啥,这段时间我简直快要支撑不住了,几乎是寝食难安啊。天野一下子揪出来两个大贪官,贪污数额都在千万元以上,又倒下了一大批干部,怎么说我这个书记也有责任啊,我很内疚哩!身为班长,我可不想再让后院起火啊!”

王步凡也笑道:“乔书记此言差矣。你来天野才多长时间啊?雷佑胤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他的犯罪疯狂期都是在老书记离任新书记就职的当之中,这是权力交接真空现象造成的,是他们信念淡化自甘堕落造成的,与您能有什么责任呢?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我们能说梁山‘贼寇’是看了《水浒传》才上山的吗?”

乔织虹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和解脱:“那是,那是。哎呀那个啥,王书记对问题就是有独到见解啊!”话虽然这么说,她仍然很内疚,继续说:“我现在是这个班子的班长,怎么说我还是负有领导责任的。那个啥,选举市长之前,你曾经提醒过我,我也收到过群众的揭发信,可是为了天野的所谓稳定,我把这个事情压下来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悔,自古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也怪我太大意了。我已经向省委作了深刻的检讨。”

王步凡听着乔织虹的话,觉得她还算是个胸怀坦荡的人,还算个勇于自责和承担责任的人,尽管在政治上不是那么成熟,本质还不算很坏。于是乔织虹的形象在王步凡的心目中又高大了一截。他劝乔织虹到得道山去野游的目的,还在于开发得道山。因为今天两个人谈得很投机,乔织虹终于答应明天和王步凡一起上得道山去实地考察考察。王步凡觉得今天两个人谈话的气氛很好,就顺便提到不可玩物丧志的话题,乔织虹知道王步凡是说她打麻将的事情,笑了笑没有接话。王步凡也没法往深处说。

王步凡回到办公室里刚坐下,白杉芸领着一个长相有点儿像左绣的女人进来了,一开始王步凡还真的以为是左绣,等白杉芸向他介绍之后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就是天西县的县长魏酬情。王步凡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魏酬情会长得这么漂亮,与左绣像亲姐妹一样,怪不得雷佑胤对魏酬情这朵有主的残花仍然情有独钟。这个女人柳眉杏眼,唇红齿白,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加上苗条的身段和入时的服饰,绝对属于俏佳人一族,让人总想多看一眼,甚至想入非非。

白杉芸是王步凡的老部下,在他这里有些随便,一会儿帮他搞室内卫生,一会儿弄点儿水去浇浇窗台上放着的那盆君子兰,又很细心地把那盆紫罗兰上的枯叶摘掉投在纸篓里。而魏酬情则显得有些羞涩和矜持,总用那双迷离的杏眼在王步凡的脸上瞄来瞄去,把王步凡看得很不自在。面对这种漂亮的女人,当你知道她的历史背景后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情感疏远她,如果你不了解她的历史背景则会有意无意地亲近她,她身上天生有一种吸引男人的磁力。王步凡知道她们是在雷佑胤倒台后听到了什么风声来和王步凡套近乎的,为了摆脱窘境,王步凡问了一些工作上的情况,两个女人都说自己想调动调动。最终白杉芸笑着道破了今天来的目的:“王书记,我和酬情今天中午想请大书记吃顿饭,你有时间的话就给老部下赏个脸吧!”

王步凡立即警觉起来,他甚至想到了大海无风三尺浪这句话,两个女人来请一个男人吃饭,在别人眼里会把它看成是不太正常的私人幽会。尤其是白杉芸魏酬情左绣莫妙琴东方云和东方霞这六个人,现在已经被天野市民们说成是六大名妓了,而这种说法又与她们的风流传闻有关。在这种人事变动还没有明朗化的敏感时期,他是万万不能和这些人吃饭的,一旦吃了饭,再让好事者弄出点儿花边新闻可就尴尬了,到那个时候你满身嘴巴也解释不清楚。王步凡是善于观察人的。在他看来,白杉芸不一定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但她是个很会利用女人特长的人,她与雷佑胤的事情只怕就是特殊原因造成的。而魏酬情则不同,这个女人的长相及表情已经告诉王步凡,她是个专门靠色相傍大权的女人,这种女人看重的是金钱和权力。说到底她与白杉芸是两种不同的女人。魏酬情既热衷于权力,又容易为情所困,而白杉芸只会利用情感,不会为情所困。其实也正是这样,魏酬情闹过离婚,而白杉芸与丈夫在公开场合永远都是以恩爱夫妻形象出现的。现在雷佑胤倒台了,白杉芸可能要选择新的靠山,她的目标可能是他王步凡或者侯寿山。而魏酬情正迫不及待地要寻找新的主子,只怕把目标设定在王步凡文史远和侯寿山身上。今天两个人一起来找王步凡,似乎都有靠近他的意思,至于她们能否如愿,就看王步凡的态度了。

王步凡面对两位佳丽暗暗告诫自己,要远离这种多是多非的女人,千万不能弄出什么桃色新闻来。

白杉芸见王步凡闷着不说话,就很妩媚地笑着问:“王书记今天有事吗?”

魏酬情娇态万状地说:“王书记不会拒绝我们吧?吃顿饭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千万要给我们女同志一个面子。”

王步凡顺水推舟道:“还真让杉芸同志说着了,今天中午乔书记给我安排了政治任务,要我接待省旅游局的领导,说是来考察得道山旅游景区的,只好谢谢二位的好意了,改天再说吧!来日方长嘛,啊!至于你们的工作调动我会向乔书记说的,到时候根据情况而定。”

魏酬情这时已经站起来,在屋里迈着猫步走动了几下说:“杉芸,既然王书记忙,咱们就不打扰吧!改天再请王书记吧。”白杉芸点了点头,两个人就挽着胳膊准备离开。白杉芸在离开时回头一边向王步凡挥手再见,一边又强调说:“老领导,你可要记住我们拜托的事情啊,下次邀请你可不能再说有事。”王步凡点点头笑盈盈地把她们送出办公室,魏酬情在走廊上又特意与王步凡握了手,让他心里很不自在。当他见两位女士向侯寿山办公的方向走去,才笑着回到办公室。

王步凡知道魏酬情好像过去和文史远在一起共过事,他们是老熟人,白杉芸和侯寿山也是熟人,这两个女人如果想傍大权,找文史远和侯寿山比较合适,也容易成功。侯寿山好色,容易上钩,文史远过去就有桃色新闻,最近老婆得了心脏病和风湿性关节炎,病情很重,整天卧床不起,也许这时候正需要女人的温馨,何况魏酬情又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只怕文史远过不了这个美人关。这年代小蜜傍大权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从天南到天野,很多官员养了小蜜,就连乔织虹和刘远超的特殊关系现在也是公开的秘密了。王步凡见得多了,感慨也很多,他无法阻止别人的私生活,但自己时时警告自己千万别犯这方面的错误,要好好向不近女色只干工作的林涛繁学习。

王步凡在办公室里闲着没事干,就操起毛笔书写毛泽东的《沁园春雪》,但他的书法风格接近于张旭,而不类似于毛泽东的风格。写了一幅,觉得不甚理想,就把它扔在纸篓里,然后停笔在看《宋词》。袁去华的《安公子》吸引了他,他读了两遍,很想把它书写下来,就用狂草书写了《安公子》。

王步凡快要把袁去华的《安公子》写完的时候,侯寿山笑眯眯地进来了,见王步凡正在练书法,就站在一边观赏,等王步凡的最后一笔写完。

侯寿山吟罢感慨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我正说要向王书记讨要一幅书法呢,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这一幅有主吗?无主的话,就归我老侯吧?哈哈……”

王步凡放下笔,给侯寿山让了座说:“侯部长如果喜欢就拿去,如果不喜欢这个内容,你说个内容我再给你写一幅。”

“这一幅就很好,真的。王书记我这就拿去吧?”侯寿山说罢不等王步凡说话,就拿了书法作品离开了,连个再见也没有说,更没有让王步凡写上先生雅正的字样。侯寿山是秘书出身,懂得书法界的套路,王步凡猜测侯寿山不一定是自己要的,说不定是拿他的字去走门子的。不过王步凡觉得诗里的内容倒是蛮合侯寿山的性格,“过一番风雨”和“独立东风弹泪眼”等句子就很有意思。侯寿山是个受过挫折的人,就是雷佑胤出事后他也整天愁眉苦脸的,生怕自己受到牵连,现在看来这一劫他要躲过去了。

当初乔织虹给林涛繁和王步凡下了命令,让他们考虑县区的领导班子问题,并且提议让刘畅出任天北县的县长。林涛繁将要去中央党校学习了,对这个事情不想多问,全推到王步凡身上。王步凡经过仔细斟酌,用哪些人,不用哪些人,心里基本上有了一个框框了。因为匡扶仪曾经和乔织虹要求过离开反贪局,没有想到乔织虹对这个事情非常支持,还说匡扶仪是从下边上来的干部,不应该再到下边县里去,提议西城区的区委书记让反贪局局长匡扶仪这员老将出任比较合适,还美其名曰匡扶仪原则性强,市委所在地这个大后方必须稳固。至于反贪局长一职省纪委书记李宜民提议让白无尘出任,因为省高院不同意白无尘出任法院院长,要从高院下派院长。另外乔织虹还打过招呼说让欧阳颂的秘书梅慧中也下乡锻炼锻炼。

王步凡拟好了名单,拿着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让她过目,见乔织虹正在看一封信。乔织虹见王步凡来到把信放下,然后听王步凡对名单上的人一一做了介绍,最后乔织虹说:“文史远向我推荐了,我也考虑再三,魏酬情是个不错的女干部,我们在任用女干部方面胆子和步子都不够大啊!就给文史远一个面子,调魏酬情到西远县任书记吧,省里也有人说话了,不用她不合适啊!人家如果说我只用王步凡推举的人,不用其他同志推荐的人我就不好说话了。小康战略的工作必须加大落实力度,你看天南的干部谁行就再提拔几个吧,把天南的班子也要配好。我看这个名单还是可以的,不过要等书记办公会市委常委会定了以后再说。”乔织虹不仅办事优柔寡断,在任用干部上也朝三暮四,随意性很大。现在说这样的话让王步凡就不好再反对魏酬情的提拔了。

王步凡试探性地问:“乔书记,这次天南籍的干部提拔起来的人是否多了点儿,要不然有人又说我任人唯亲,那就不提拔他们……”

“这种非常时期我们也顾虑不了那么多,稳定压倒一切。县里的班子你考虑着安排吧,我相信你会公事公办的。对天南的干部队伍我也是相信的,不过从这个名单上看天南的人并不多啊。”乔织虹又把话说回来安慰王步凡。

王步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乔织虹不认为天南籍干部重用的多,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至于魏酬情用就用吧。乔织虹又说:“这个事情就这样定吧!我看你考虑得很全面呢,过几天书记办公会常委会通过一下。另外匡扶仪同志给我写了一封建议信,认为有些领导干部犯错误了,郑清源和买万通出问题了,雷佑胤的侄子雷风云不宜再给我开车,把雷佑胤的司机和侯寿山的司机也调到局委里去吧,现在刘畅和雷风云都走了,你要抓紧再给我选个司机和秘书啊。”

王步凡马上就想到了乐思蜀的儿子乐乐和自己的外甥女向阳,就把他们推荐给乔织虹。乔织虹说等见见人再说。

几天后雷风云调到城建委,郑清源的弟弟调到经贸委,买万通的侄子调到市教委,而乐思蜀的儿子乐乐调来给乔织虹开车,向阳也调来给乔织虹当了秘书。

在县里这次安排的副职中,乔织虹朝令夕改又不让梅慧中到下边去了,说是让他到驻京办事处去当主任。王步凡又礼节性地与组织部长侯寿山交换了一下意见,侯寿山对乔织虹和王步凡拟定的名单没有提出异议,组织部派人进行了考核,然后是公示。

23

王步凡前段时间曾说和乔织虹到得道山上去看一看,因为县区干部调整的事情一直没有成行,一拖就是一个多星期。等县区干部调整到位后,王步凡才有了闲暇时间,就又想起邀请乔织虹到得道山去考察的事。正好是星期五的下午,王步凡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与她说了一下,她很愉快地答应了。

星期六早上起床后,乔织虹打来电话请他去餐厅吃饭,说吃过饭就上得道山去。

王步凡来到餐厅,乔织虹乐乐叶羡阳向阳和尤扬已经等在那里。他们匆匆忙忙吃了些早点,准备登山。

乔织虹是从省城调来的,毕竟见过一些世面,看到得道山上的杜鹃花开了,立即来了精神,率先踏上登山的小路,步履十分轻盈。尤扬赶紧跑到前边去带路,并很有兴致地为乔织虹介绍着得道山的历史渊源,还不时看一眼王步凡,生怕王步凡不满意,见王步凡点了头,他就介绍得更加详细,乔织虹也听得津津有味。再往前边走,乔织虹就有些兴奋不已地说道:“王书记,真没有想到天野还有这么好的风景点啊,没有得到及时开发着实太可惜了。我敢说这里一开发,就是北方的桂林,游客肯定会很多。你看啊,那个啥,这里有温泉,可以建个温泉宾馆吧?那里有道观,很有道教文化蕴涵,风景又这么秀丽,哎呀,我们简直就是端着金碗当乞丐嘛!”

“乔书记你还不知道,里边还有个岩洞呢,你去过桂林吧,得道山的这个岩洞并不比桂林的差,只是没有开发,外界没有人知道。我上次来得道山还不知道这里有岩洞,是事后听尤扬说的。”王步凡说。

尤扬急忙接话说:“我大学毕业刚分配到市委时,星期天没事和同学们来爬山,听一个采药的老人说山里边有个岩洞,我们就找啊找,最终找到了。洞口很小,人爬着才能进去。我们爬进去一看,嘿,别有洞天啊。里边有钟乳,有泉水,那些钟乳呀,有些像孙悟空,有些像唐僧,有些像弥勒佛,有些像老道士在念经……千姿百态,妙不可言啊。”

“那就更应该开发了。嗬,那个啥,当初王书记说成立得道山开发办公室,我还有顾虑,现在看来我的思想真是太保守了,王书记就是有眼光,很有超前意识啊,我看王书记就兼任这个得道山开发指挥部的指挥长吧,我任政委,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只是资金问题……那个啥,唉……”乔织虹说到资金的事情就有些泄气。她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说到底城府还是有些浅。

王步凡怕的就是乔织虹泄气,急忙说:“乔书记,资金的事情我认为好办。你看啊,咱们可以把得道山风景区变成股份制企业,去上边跑一部分,自筹一部分,再贷一部分,社会募股再募来一部分,这四部分加起来,弄它三四个亿没有问题吧?我估计得道山的开发也就三到四个亿的资金就解决问题了。只要我们努力去干,办法总比困难多,你说是吧?”

乔织虹听王步凡这么一说又高兴了:“你王书记的脑袋瓜子就是管用。你说的办法是可行的,看来得道山的开发是很有希望的,也到了该开发的时候了。”

“现在都强调书记工程。在你乔书记手里如果把得道山开发成功,那你可就是天野人民的功臣了,即使你将来升任副省长,天野人民也不会忘记你的。他们会说,得道山的开发和天野走向光辉,是你乔书记的功劳。”王步凡又加了一把火,尽量往乔织虹的痒处搔。

乔织虹这时已经信心百倍了:“这个事情我看可行,那个啥,我到天野为官一任,总得干出点儿政绩吧,不然怎么对起人民群众的信任和组织上的培养呢。咱们抓紧召开市委常委会和市长办公会,然后把方案报人大……”

王步凡看乔织虹开始具体考虑问题了,心里踏实了许多,这年头只要领导把某件事情上升到高度去理解去执行那就好办。

乔织虹一行转到东岳大帝庙里去看《宝训》,尤扬在那里陪她欣赏,并为她解释。王步凡就想起了小道姑吴丽华。他四下里一看,见向阳正在和吴丽华说话。王步凡就走了过去,吴丽华见到王步凡,口中念着什么话答谢他。王步凡笑道:“还真像个出家人呢!小吴,你还年轻,什么事情要想开些,如果愿意的话你就还俗吧,我把你安排在得道山开发办公室里工作。当然,这要看你的心愿了。”

吴丽华眼睛里放射出希望的光芒,十分激动地说:“我想参加工作,想还俗!”说着就谢了王步凡。

王步凡扭头对向阳说:“向阳,小吴的事情你跟有关部门协调协调,给她帮一下忙,办一下各种手续,就说是我批准的,有什么困难再找我。”

这时老道士一步一趋地走近乔织虹,求她施舍。乔织虹一向出手大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给了老道士说:“我替他们掏了,就不要向别人要了。道长身体还好吧?”

得道真人答非所问:“好出门不如懒在家,好出门不如懒在家啊!”说罢慢慢悠悠地离开了。

老道士的平常话人们总认为其中有什么玄妙,然而谁也弄不懂玄妙何在。乔织虹也没有在意,又很专注地看东岳大帝的塑像。

王步凡听后却很在心。因为上次叶知秋告诉他那首顺口溜他还记得:“宦海凶险顾左右,惊雷文风不长久,山远桥断疑无路,天野茫茫凡人留。”雷佑胤果然不长久了,这是天机还是巧合?王步凡不认为是玄机,认为是法律的神威,但是说到底还是应验了。雷佑胤不走正道,步入通向地狱的大门,可谓自己打倒了自己。而这次的“好出门不如懒在家”他就不知所指者何,难道仅仅是老百姓经常说的口头语,还是其中也蕴藏着什么深奥的玄机?只有当个谜了,更不知将要应验在谁的身上。

在离开得道山时,乔织虹依然精神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王书记,你和林书记的房子安排好了,你的房子和老书记边际的房子相邻,林书记就住李直的那一套,人家老李主动把房子让出来去桃花源住去了。回头让墨海安排人装修一下,你们就可以搬过去。你爱人也得调到天野来,老是这样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我是很内疚的。我说你是君子吧,你还谦虚,换了别人早办好了。你王书记风格高,不向组织上提要求,不给组织上添麻烦,我作为班长,应该为你考虑的,可惜前一段时间心里太乱,就没有顾上这事。为此刘书记还批评了我,说什么不关心下级的领导就不是好领导,不知道保护干部的领导就不能保证一方平安。小叶的工作我也有所安排,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王步凡道了谢,说:“房子不必要装修吧?”

乔织虹接道:“老房子太陈旧,不装修一下怎么住啊。”

王步凡见乔织虹的态度很坚决,就不再说什么。他不想在这些小事上与乔织虹争执,就随她吧,装修一下也不是什么大的原则性问题。

向阳故意走得靠后一点,看尤扬正与乔织虹说着话就小声说:“二舅,前一段时间乔书记让刘畅去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捐了五十万元的现金,并嘱咐她以‘爱心妹’的名义捐,还说这个事情要保密,不准向任何人透露,捐款回来刘畅就把捐款条给了乔书记,她很满意。后来刘畅在报纸上见到报道,才知道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捐款了。刘畅说这个事情只是让我知道一下心里有个底,不让我乱说。”

王步凡听了这话有些吃惊,没想到乔织虹也会这么做。她捐的钱肯定是打牌赢的钱,因为郑清源买万通出事之后,她怕在打牌一事上出什么问题,就学了东方姐妹的做法让刘畅把钱捐出去了。更让王步凡吃惊的是,乔织虹在短时间内仅仅打牌就赢了五十万元,这不能不说也是一种不正常的受贿行为。王步凡不想多说什么,就交代向阳道:“一定要保密,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千万要注意!”向阳点了点头。

晚上回到天道宾馆贵宾楼已经很晚了。温优兰见王步凡回来,急忙接了他的包,去给他开房门,一边走一边说:“叔,俺婶子来了。”

叶知秋正在卫生间里给王步凡洗衣服,见王步凡回来,向他笑了笑说:“怎么想起来买彩票了?”

经叶知秋一提醒王步凡才想起来叶羡阳曾经帮助他买了一百块钱的彩票,也不知道中奖没有,就说:“是叶羡阳帮助买的,也不知道中奖没有。”温优兰则倒了杯水准备退出去,王步凡叫住她说:“小温,你坐,我有话要跟你说。”这时电话响了,他一接是夏侯知打来的,“墨海秘书长安排我的施工队要给你和林书记的房子装修一下,我给林书记打了个电话,人家说暂时不搬,也不装修,你看你的房怎么装修,豪华一点儿吧?”

“别,千万别奢侈。那地方住的都是老领导,他们的房子都没有装修,我的房子装修得太豪华老领导们就会有看法,还是朴素一点儿好。另外给你透露点儿消息,得道山只怕是要开发了,你要有个思想准备,有时间约上李爽和乔书记打打麻将,联络一下感情,但不要叫我。哎,猴子,这次买了郑清源的一些资产,看来你还是有实力的。”

夏侯知在那边笑着说:“你不知道情况,我只是个托儿,有些人才叫有实力呢,贼膘!”

“啊,啊,啊……”王步凡只是啊着不想把话说得太明,夏侯知也知道他啥意思。

挂了电话王步凡道:“小温,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的房子市委已经安排好了,过一段时间可能就要搬走,我很珍惜咱们这段友谊呢。”

听王步凡说就要搬走了,温优兰忽然有些伤神,两行清泪早从粉嘟嘟的脸蛋上流下来了。王步凡急忙劝她道:“看你这孩子,怎么说哭就哭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光阴似箭,过客匆匆,这很正常啊!”

“王书记,您是好人,跟着您当服务员我有一种安全感。我代表死去的朋友水映月感谢您为她伸张正义,她终于能够含笑九泉了。可是我以后怎么办呢?再也不能为您服务了。”温优兰有些伤感,脸色有些发红。

王步凡能够猜透温优兰的复杂心情,当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时,他会觉得这个男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别的人根本无法与他伦比,只有当她爱上另一个男人时,她才会觉得这个男人其实比那个男人更优秀。温优兰显然是爱上他了,但他却不能让她有这种念头。于是就宽慰她:“小温,我走后如果你还想在这里继续干,我的同学要来天道宾馆当经理,我会交代他关照你的。另外得道山要开发了,你如果想到那里去,就去和小莫在一起也行,这个忙我会帮你的。”

温优兰想了想说:“在哪儿都一样,我还是不动吧。我想以后的天道宾馆会比以前要好一些。我以后有空就到您家里去帮婶子干些家务。叔,能够结识您这位当官的朋友是我一生的荣幸呢。当你困了累了的时候就还来宾馆里休息,这个房间我会建议让经理给您留着。”

“那我先谢谢你。我的同学要来宾馆当经理,我会向他推荐一下,让你当个大堂经理什么的。”王步凡这么一说,温优兰就更加感激了。这时叶知秋洗完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了,温优兰又给叶知秋的水杯里换了水,甜甜地叫了叔叔和婶婶才退了出去。

叶知秋望着温优兰的背影说:“这个姑娘很聪明也很善良,真是个好孩子啊。”

王步凡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说:“房子已经安排好了,你的工作乔书记也正在考虑,过几天一搬家你可能就要来天野上班了。”

“过来也好,过来可以照顾你。老板娘没说让我去什么单位上班?”

“她没有明说,我也不好问,反正我觉得乔书记这个人不错,她不会给你安排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

“我也不求当什么官,只是不要太忙就行。咱们是否该把女儿凡秋接过来了?”叶知秋乞求般地望着王步凡问。

王步凡沉思了一阵子很无奈地说:“她今年才两岁多,等上幼儿园的时候再接过来吧,我们在天野还立足未稳,让她在二姐家再待两年吧。”

听了王步凡的话,叶知秋的脸色立即晴转多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悠。自从女儿凡秋生下来后,就被王步凡的二姐抱走了,现在母女已经有些生疏,想到这些叶知秋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还差点儿哭出声来。

王步凡能够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就是他这个当爸爸的有时候夜晚睡不着觉也常常想起在北京大学的儿子含愈和与前妻舒爽生活在一起的女儿含嫣,更想念小女儿凡秋,何况一个女人呢!可是目前各方面的条件还不成熟,凡秋还小,只能过两年再接到天野来。

叶知秋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哭归哭,最后还是顺从了王步凡的意思。

亲情割不断,血总浓于水。曾有无数次王步凡在梦中与知秋牵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凡秋在沙滩上公园里散步,小凡秋是三个子女中最淘气最会逗父母开心的一个,让王步凡在心中无限眷恋,可是在梦醒的时候凡秋不在身边,他只好去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叶知秋在准备睡觉的时候又看见床头的彩票,就说:“这彩票中奖没有?如果没有中奖赶紧扔掉,让别人知道你买彩票该说你财迷了。”

“不知道中奖没有,你打电话问一问叶羡阳。”

叶知秋给叶羡阳打了电话,问彩票上那一期的中奖号码是多少,叶羡阳说了号码又说:“那一期天野中了一个五百万,我觉得我帮王书记买的肯定中奖了,我不好意思问。”叶知秋挂了电话仔细看彩票,惊叫起来:“步凡,中奖了,彩票中奖了,可能是五百万!”

王步凡以为是叶知秋和他开玩笑,就漫不经心地说:“天上掉馅饼吧,是不是在痴人说梦。”

“真的,你看看,你的彩票和中奖号码一样,听叶羡阳说天野中了一个五百万呢!”

王步凡这次相信了,就和知秋商量着让她去领奖,叶知秋有些害怕,王步凡说:“怕什么?叶羡阳就中过五百万,让他陪你去领奖。”

天野市各县区的干部只调整了一部分,省委组织部部长井右序就带着省委考查组来考核天野市的班子了,说是考核班子,其实是考核要提拔的人。下午井右序与乔织虹单独谈了一下午,谁也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

晚上井右序下榻在天道宾馆贵宾楼四楼。王步凡估计井右序已经洗过澡了,就登门拜访。井右序原是天野市的市长,他父亲井然与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又是同学,两个人的关系走得很近。

王步凡敲门时是侯寿山开的门。王步凡看侯寿山一脸春风的样子,就能猜测出侯寿山肯定有什么好事了。坐下之后,侯寿山主动给王步凡倒了水,又给井右序的杯子里添了点儿水,才很恭维地说:“井部长,王书记来找你肯定有工作要谈,我就不打搅了。”说罢就要走。

王步凡急忙说:“侯部长,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老领导,一块儿坐吧?”

“不啦。你们谈,你们谈。”说着这话,侯寿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缝外边了。

井右序正在看一本《河东内参》。当他把《河东内参》放下时王步凡发现井右序看的那篇文章题目是《天野经济发展滞后的剖析》,署名是侯寿山。王步凡的第一反应就是侯寿山在哗众取宠。平时也没见他写过什么有分量的文章,对天野经济的发展也没有提出过什么高深的见解,现在不知借用哪里的笔杆子整出这么一篇东西来,还登在《河东内参》上。在天野干部任用的敏感时期,侯寿山整出这么一篇东西来,显然是有政治目的的,或者说是受了某位省领导的点化,才这样作秀的。

王步凡正在发呆,井右序开腔了:“步凡,按规定有些话我是不应该跟你说的,不过咱们之间已经不仅仅是上下级关系,是兄弟关系啊!根据省委常委会的决议,天野的班子这次要调整一下,下午我已经和乔书记通过气了,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意图是准备让侯寿山出任天野市的常务副市长,主持市政府的工作,而政协主席文景明则力荐文史远出任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由于争执不下,马书记搞了折中,一个当副书记,一个当常务副市长,看看将来侯文两个人谁的政绩突出,就提拔谁为市长。总之市长人选一时还没有敲定,也可能以后会另派他人。我现在抓组织工作,有必要了解他们的为官为人,要说过去对他们也有所了解,不过那只是上下级之间的了解。你们是同事关系,应该更了解他们,我想听一听你对他们的评价。政协主席同志要退了,廉可法同志将要出任政协主席,人大常委会主任将由天野汽车厂的厂长兼党委书记向天吟同志出任。原计划让白无尘同志出任天野法院的院长,省纪委书记李宜民同志提议让白无尘同志出任天野市的纪委书记,可是省委的意见不统一,最后决定让时运成同志出任纪委书记,还是让他继续在法院当主持工作的副院长吧。天西县的县委书记出任宣传部长,天南县的县委书记王宜帆同志出任组织部长。常务副省长路坦平同志提出反对意见,说王宜帆同志任县委书记的时间太短,组织部经过慎重考虑,准备从省委组织部和省委宣传部下派两位同志来天野市出任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人员还没有具体定下来。我已经让乔织虹通知下去了,明天各县区的主要领导来参加会议,对几位要提拔的同志民主评议一下,评议是评议,是不是能够提拔还不一定。”

说完这些话井右序突然话锋一转说:“以后在任用干部上一定要注意点儿分寸,免得别人说长道短。”井右序没有把话说明,王步凡也不便多问,他猜测可能有人又说他任人唯亲了,就一阵阵的耳热脸红。他偷眼看了看井右序,井右序并无责怪之意,好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说而已。王步凡觉得对侯寿山和文史远的为官为人不宜评价,就以“相处时间短,不怎么了解”应付过去了。

王步凡知道现在的民主评议实际上只是走走过场,上边定了人选,下边的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好,甚至有人会发挥性地说出某某同志在工作上,在魄力上,在廉洁奉公方面的许多先进事迹,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不识时务地提什么宝贵意见,假如你说了反对的话,尽管是站在公正无私的立场上,也会有人认为你不顾大局,不识大体,与上级组织部门不能够保持一致。对天野班子的问题王步凡不想发表什么意见,井右序也无意深谈这方面的话,两个人拉了一会儿家常,王步凡起身告辞。

回到二楼自己的住室门前,温优兰帮王步凡开了门,又给他倒了水。见王步凡有心思,温优兰就悄悄掩上门退出去了。王步凡靠在沙发上在想王宜帆的事情,路坦平说他当县委书记的时间长与短显然是个借口,而且也是不想提拔他的借口,如果组织上真正要提拔他时,只怕也不会死搬教条地计较他当县委书记的时间,看来关键还是边关在省委常委里说话没有分量,不过路坦平在省委不一定有边关的势力大,他的反对意见会不会被省委书记采纳还是未知数。

王步凡正在想王宜帆的事情,电话响了,他一接是乔织虹打来的,说让他过去一下。王步凡急忙起身出门。到了乔织虹的屋里,见向阳水涟和水漪都在,向阳忙着给王步凡倒水,乔织虹则说:“向阳,你带上水涟和水漪到健身房里玩去吧,我和你舅舅谈点儿事情。”

向阳点点头,把水放在王步凡面前,带着水涟和水漪出去了。

乔织虹开门见山地说:“王书记,那个啥,这次关于调整天野班子的事情省委常委会议开得很不愉快,老廉是熬到时候该升了,也该退到政协了,向天吟是马书记提拔的人,侯寿山和文史远都是有靠山的人物,边秘书长只提了王宜帆还被路坦平否决了,气得边秘书长把打火机摔在会议桌上中途离开了会场。呼延雷否决天西县的县委书记出任宣传部长也有人不高兴,那个啥,边秘书长这么一发怒,马书记就私下找路坦平进行协调,认为还是把王宜帆同志提起来的好,宣传部长要从省委宣传部调来。说要尽量保持班子的团结,不要在任用干部上闹什么意见。刚才刘书记和我通了电话,讲了这个事情,看来省里也不平静啊!另外我还得到一个重要消息,雷润耕和陈默已经联名将你告到省委了,说你有任人唯亲的问题,我把这个事揽下了,说重用天南的干部是我和刘书记的意思,不干你步凡同志的事。看来陈默和雷润耕等人是不死心啊!那个啥,我已经把情况通报给廉书记了,有关部门会派人去查处的。”

王步凡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岔开话题问了水涟和水漪的学习情况,乔织虹脸上露出慈母般的笑容,夸两个姑娘很懂事,学习成绩也不错,将来肯定会成才的。两个人就水涟和水漪的事情谈了一阵子,王步凡才离开乔织虹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王步凡再也高兴不起来,雷润耕和陈默看来是真的告了他的状,怪不得井右序很含蓄地提醒他在用人上要注意。但愿廉可法派下去的人能够查出些什么问题,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就为他王步凡洗刷了罪名,不然省委还真的会认为他任人唯亲呢。但是回想一下,自己确实犯了任人唯亲的毛病,井右序的提醒,乔织虹对他说起雷润耕等人告状的事,是否都是为了给他敲一下警钟呢?

第二天在市委207会议室里井右序组织召开了民主推荐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县区书记局委领导和部分离退休老干部。会上,先把向天吟廉可法文史远侯寿山时运成和王宜帆提拔的事情提了出来,也没有说让廉可法回避,这个东西应该是上次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来整的。在这种推荐会上大家自然要对推荐对象一致说好,谁也不会说某某同志有问题不能提拔。文史远和侯寿山激动得满面红光,额头发亮,廉可法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很多人不了解向天吟的情况,对他说得要少一点儿。井右序也没有把拟任的职务说明,这是组织上的技巧,只让民主推荐,不说任什么职,也不说准备提拔的事情,但谁都清楚,平白无故组织上是不会无端去考核一个干部的,现在考核与“双规”形成鲜明的对比,考核是喜,“双规”是忧,被“双规”的人很少有再爬起来的,而被考核的人大都升了官。

民主推荐会议开得时间不长,进行得也很顺利。由于会议开始得晚,民主推荐完毕已经该吃午饭了。中午井右序与大家共进午餐,下午回省城的时候把林涛繁带着走了,说是明天林涛繁他们这批学员就要赴京了。民主推荐离提拔还有个时间差,这些被考核的人只有耐心地等待,同时还要千万分地提高警惕,绝不能在考核期间出什么问题,毁了自己的前程。该做的事情要做好,该管的人要管好,尤其不能出现集体上访事件,或者有人告状的事情。

省委那边迟迟没有考核结果,倒是雷润耕和陈默的查处有了结果。市纪委办事的效率比省纪委的效率高,雷润耕和陈默的案子比雷佑胤的案子来得也快。天野市纪委对他们的受贿卖官案件进行了通报,看着这份通报材料,王步凡先是解气和高兴,紧接着就产生了忧国忧民情怀,心情就又沉重起来。县委书记这一级的官员,看来屁股上没有屎的人没有几个,不查则已,一查就有问题。

24

天野市被考核的那些干部无一不是在焦虑中等待着省委的考核结果,一等就是半个月。在这期间,关于天道山开发的事情提上了议事日程。乔织虹主持召开了市委常委会和市长办公会,然后把会议决议报给人大审议……

四月十五日,井右序来到天野,代表省委宣布了干部任命决定:侯寿山为常务副市长文史远升任政法委书记,时运成升任纪委书记,王宜帆升任组织部长,宣传部长马一鸣是从省委宣传部调来的,法院院长要从省高院调来,白无尘只能是副院长。最让市民想不到的是天道汽车厂厂长兼党委书记向天吟调任天道市人大常务委员会主任。宣布政协主席退二线,廉可法升任政协主席。上边这次没有下派新的代理市长,而是宣布政府的工作暂由常务副市长主持。省委的这个决定又使天野的一些官员们开始做市长梦了,有点儿门路的人又开始频繁地往省城里跑。王步凡对廉可法当政协主席并不感到意外,唯独想不通的是向天吟的提拔。向天吟为人虽然不错,但为官并无政绩,把天野汽车厂弄得千疮百孔,成了一艘随时都会沉没的破船。向天吟把厂子弄成这个样子,把职工带到这种地步,不但没有人追究他的责任,反而当了天野市的人大常委会主任。向天吟一走了之,天野汽车厂一万多名职工怎么办?将来让谁来当这艘破船的船长?谁又能使出浑身解数使它起死回生?目前的问题是向天吟通过省委书记马疾风的关系平调到天野市人大,省里并没有哪位领导对天野汽车厂作出具体的指示。刘远超与向天吟同过事,关系似乎有些微妙,上次到天野汽车厂去视察,只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没有谈到实质性的问题,临走曾经许诺给天野汽车厂解决二百万元救济资金,可是到现在仍然是空头支票。天野的大小官员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汽车厂的职工说话,都在绕着矛盾走,谁也不想沾上令人头疼的事儿。向天吟其人似乎很高明,离任时竟有上千人跪在大门口挽留他。他双眼噙满泪水专门下车抱着双拳说,他向天吟永远是天野汽车厂的一员,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天野汽车厂和厂里的老少爷们。天野汽车厂是在向天吟手中垮掉的,尽管与大气候小气候有关,难道与他本人就没有一点儿关系?职工不仅没有人提出让他承担什么责任,而且还出现了哭喊着挽留他的反常现象,着实令天野的官员们感慨和费解。

向天吟当上人大常委会主任之后就搬到李直的那套房子里住,据说是林涛繁主动让给他的。

欧阳颂虽然在天野没有选上市长,回省城后却出任了省政府秘书长。据有关人士说是人大常委会主任杨再成亲自到省委书记马疾风的家里去说情施压,对天野市出现的选举丑闻相当不满。马书记是杨再成向中央推荐继任省委书记的,对老书记的意见比较重视,答应对欧阳颂给予恰当的安排。一时又苦于没有合适的位置,曾拟订了几个安排方案,杨再成都说不很理想。正好省政府秘书年龄大了,自己提出要退下来,马书记就把老秘书长弄到政协任了个政协秘书长,腾出个位置把欧阳颂安排了,最终皆大欢喜。欧阳颂就职后还专门给王步凡打电话通报了情况,并询问了因他受害的莫妙琴现在的情况。王步凡告诉欧阳颂说他已经把莫妙琴安排在得道山开发办公室任副主任了。欧阳颂竟然说了一些感谢之类的话,好像莫妙琴真的是他什么人。王步凡顺便又说了让欧阳颂在省里活动一下,拨些款项,使得道山早日得到开发。欧阳颂满口答应,并让王步凡与乔织虹商量一下尽快打个报告,由他负责转送给有关领导阅批,并尽力促成此事。欧阳颂还特别交代,送报告的时候最好让侯寿山去送,王步凡明白欧阳颂的用意。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权力很大,如果能够得到他的支持事情就好办了。

雷佑胤的案子还在进一步审理之中。因为东方云和东方霞提供了有力的证据,郑清源交代问题也十分主动,加上王步凡暗中提供的那些证据,案子有了重大突破。《天野日报》已经报道了雷佑胤受到党纪政纪处分的消息。至于检察院何时提起公诉,法院何时量刑审判,还没有定下来。经济案件审理起来一向复杂,虽然司法部门正在加紧审理,但在短时间内不可能作出判决,天野百姓仍然在翘首等待最终的结果,仍然在议论文史远不仅成为漏网之鱼,还提拔成政法委书记,进了市委常务。

东方云和东方霞因为把郑清源和买万通所给的钱都捐给了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自己本身又没有什么罪行,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王步凡感念她们心系下岗职工的义举,把她们姐妹两个都安排在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王步凡又请示乔织虹并得到她的同意,让常务副市长侯寿山以市政府的名义起草了一个《关于开发天野市得道山风景区的请示报告》,和得道山开发办公室副主任莫妙琴一块儿给欧阳颂送去。据莫妙琴回来后汇报说,欧阳颂对开发得道山很重视,当即和侯寿山把请示报告给呼延雷送去了,呼延雷看后对开发得道山很感兴趣。因为开发旅游景点是全国的热门话题,各级政府对旅游事业都相当重视,更何况这个报告是侯寿山送去的,他就更加重视了。

在天野官场,乔织虹最近重用的人大多是王步凡推荐的,有些步子跨得还很大,有悖于官场的游戏规则。也不知是雷佑胤的余党,还是常务副市长侯寿山和政法委书记文史远他们耍小聪明,就编了顺口溜来讽刺王步凡。

天野干部真不凡,

不凡之外在天南。

最美莫过白骨精,

无知少女笑声甜。

为什么有人会编出这样的顺口溜,也不是空穴来风。据尤扬提供的情报说是这样的:得道山筹建指挥部已经成立,莫妙琴任了办公室副主任,吴丽华东方云和东方霞都到指挥部上班了,有人就造谣说王步凡与莫妙琴有染。中国人对男女关系这类事情一向特别敏感,也特别喜欢谣传。王步凡确实喜欢莫妙琴,但他绝对没有任何邪念,倒是温优兰对王步凡怀着眷恋之意。自从王步凡为水映月申冤之后,温优兰见到他总是脸红。少女脸红多半是因为羞涩,温优兰在王步凡面前本不该羞涩,现在总是羞答答的。王步凡慢慢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她似乎有意要对王步凡“报恩”。

有一次市委在天道宾馆召开常委会,中午王步凡喝了酒,头有些沉,温优兰给他开了门,开完门温优兰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先给王步凡沏了茶水,端到王步凡面前,王步凡去接茶水时,无意间碰到温优兰的手,温优兰满脸羞涩地用火辣辣的眼睛望着王步凡,尽管脸上布满绯红和羞涩,却丝毫没有畏惧感。接着温优兰又给王步凡削了一个苹果,递给王步凡柔声细语地说:“您吃个苹果吧,可以醒酒的。”那声音娇滴滴的让人听了心里直发热。

王步凡喝了酒,眼睛有些蒙眬,望着温优兰越发觉得她耐看,就有意无意地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这孩子真乖,我要是有你这么个闺女该多好啊!”

温优兰娇态万状地想靠上去,听了王步凡这样说就有些怅然。又坐了一会儿王步凡就发出鼾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醒来的时候,听见卫生间里有哗哗啦啦的流水声,他以为是水龙头没有关上,就爬起来进了卫生间,一进卫生间他惊呆了:温优兰一丝不挂地正在里边洗澡,他只看见了她雪白的后背,她身上的肌肤白得发亮,有一种巨大的吸引眼球的功能。他正要退出来,双脚却有些不听使唤。

温优兰感觉到身后有人,她此时全没了羞涩感,转过身用手拢一下长发说:“乐经理现在要求很严,不让服务员随便用房间里的水洗澡,我都一星期没有洗澡了,浑身感觉都不舒服,就借用您的房间洗个澡。”说罢望着王步凡,两只手不停地摆弄着秀发。

王步凡此时心里有些冲动,忘乎所以地迈步上前拥抱住温优兰,温优兰顺势扑进王步凡的怀中,主动抬起头,闭上了眼睛,等待他的亲吻。王步凡此时又后悔了,他想到了天野市复杂的环境,自己应该洁身自好,绝不能有半点儿越轨行为。因此他没有用手去抚摸温优兰,也没有去吻温优兰的小嘴儿。温优兰睁开双眼,见王步凡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哭了,“您嫌弃我吗?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只是想给你,只这一次,我就终生无憾了。”

王步凡拍一下温优兰的肩头说:“乖孩子,咱们还是保持纯洁的友情吧。我谢谢你对我的爱,就让这种爱藏于心底吧!爱在心中其实才是最高的境界。”说罢他松开温优兰走出卫生间。刚才的拥抱,使王步凡洁白的衬衣上有两团被水渗湿的印儿很显眼,他此时心中有些慌乱,生怕别人看见不好解释,就打开窗子,让风来吹拂自己的衣服,想尽快把衣服吹干。其实刚才他下身那个不安分的东西硬得让人难受,他忍住了。他想催温优兰早点儿离开,又于心不忍。

温优兰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脸蛋儿微微有些红,莞尔一笑说:“王书记,你休息吧,我该上班了,这个房间我会一直打扫下去的。”

王步凡没有说话,向温优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房间,直到她下了楼梯。王步凡忽然心跳加剧,生怕别人见温优兰刚洗完澡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去,那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起身从窗子探出头向外看,楼下静无一人,才放心了。温优兰以为他是在目送她,朝他很灿烂地笑了笑,挥舞了一下左手。

温优兰离开时间不长,乐思蜀来了。王步凡不知道乐思蜀是否碰到温优兰,他不去问,乐思蜀也不会说。两个人闲扯了一会儿,乐思蜀小声说:“天野的官儿也养情人?最近听人说侯寿山带着白杉芸,文史远带着魏酬情常去桃花源别墅住,天野市最大的秘密你是否知道?乔织虹原来是省委副书记刘远超的情人。”

王步凡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只是他现在不随便乱说而已,他也不允许乐思蜀乱说。“大头,这可是最高机密,很犯忌讳的,对我说着没啥,在别人面前可千万不要多嘴,在领导身边工作的人,该装聋子时必须装聋子,该装瞎子时必须装瞎子,该装哑巴时一定要装哑巴,该装傻子时最好傻得憨厚可爱,不然小心有人把你的草料桶踢翻,到那个时候你可就没吃的了……我知道你的嘴巴不值钱。”王步凡警告乐思蜀说。

乐思蜀扮了一个鬼脸,逗得王步凡差点儿笑出声来,然后又很明事理地说:“我这不是跟你说说嘛,跟别人我会乱说?我傻呀?”

王步凡不想多谈论乔织虹与刘远超的事情,就把话岔到了别处说:“我看小温这个姑娘不错,你打个报告把她提个副经理吧。”乐思蜀望着王步凡傻笑了一阵子,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忍住没有说,然后点了点头。

莫妙琴与欧阳颂的事情人们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因此并没有多少人说她和王步凡有什么关系。其实欧阳颂在政治上不成熟,在人品上却是个谦谦君子。他在天道宾馆和莫妙琴接触那么长时间,从来没有动过邪念,这在一个少女心中就产生了敬仰之情。特别是年光景一手制造裸体照片事件之后,莫妙琴的心中总觉得对不起欧阳颂,好像是因为她欧阳颂才在人大会上落选的,其实欧阳颂现在的职务比市长高,靠近权力中心,干起来也得心应手,从某种角度上坏事最终变成了好事。后来莫妙琴到省里去跑得道山的项目时是欧阳颂接待她的。那天去省城的时候侯寿山还带了白杉芸,夜晚侯寿山和白杉芸去拜会呼延雷,莫妙琴因为寂寞便主动邀请欧阳颂去酒吧里唱歌。欧阳颂的歌唱得很动听,莫妙琴又能歌善舞,这时候欧阳颂才发现莫妙琴竟然是一个多才多艺,堪称红颜知己的女子,大有相知恨晚的感觉,由此两个人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他们唱了一个多小时的歌,两个人都有些累,莫妙琴主动提出想去喝点儿什么,休息一会儿。欧阳颂就找了个雅间,要了一瓶红酒一瓶果汁,两个人就对饮起来。欧阳颂的心情很复杂,总觉得对不起莫妙琴。而莫妙琴此时此刻正为自己无端受了诬陷和侮辱而心如刀绞,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那样默默地坐着。欧阳颂本来是让莫妙琴喝果汁的,可她偏要喝红酒,欧阳颂只好由着她。莫妙琴不胜酒力,三杯红酒下肚,头就有些晕了,脸色红润得让欧阳颂望着有些心跳。他过去从来没有对这个女子有非分之想,今天晚上却忽然觉得她是人间少有的佳丽,越看越觉得可人,血压似乎都升高了,心里也产生出一些原始的冲动。

莫妙琴见欧阳颂一直在注视着她,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就顺着腮帮子流下来了。欧阳颂急忙拿了餐巾纸让莫妙琴擦泪,莫妙琴没有接欧阳颂递过来的餐巾纸,任凭泪水往下流。她不想在欧阳颂面前掩饰什么,她心中确实有很多委屈,甚至经常在滴血。虽然是这个男人毁了她,但她知道他是无辜的,她并不恨他,甚至常常为他感到不平。

欧阳颂见莫妙琴伤感,有些手足无措,喏喏地说:“妙琴,是我害了你,你恨我吗?”

莫妙琴听了欧阳颂的话伤心欲碎,一下子扑进了欧阳颂的怀里,再也抑制不住感情,“呜呜”大哭起来,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表明她的无辜,证明她与欧阳颂之间的清白。一时间弄得欧阳颂更加惊慌失措,不由自主地也落泪了。莫妙琴哭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抬起头望着欧阳颂的脸说:“你说我是不是个坏女人?”

“不,你是个好女人。在我心中你是一块纯洁无瑕的碧玉,永远都是,真的!”

“可是天野人却不这样看待,永远会以为我是你的情妇,只怕我的婚姻都会因此受到影响呢。前几天妇联的叶主任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是天野市财政局王夕多局长家有点儿残疾的儿子,就那人家一听说我的名字头摇得像拨浪鼓,其他再也不多说了。唉,在天野我可能……”

“唉,是我害了你啊。这个……妙琴,你是知道的,我们之间真的很清白……”

“别人会说咱们之间清白吗?”

“那么……那么就让将来的事实说话!不求天地神知,只求无愧我心!”

“谁会在和我谈恋爱之前让我出示一张处女证明吗?唉,你啊,真是个天真可爱书呆子!”

“唉……”欧阳颂无言以对。

“我这一辈子算是被毁了,毁在那些乌龟王八蛋的手里。我不会怪你的,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个君子呢。嘿嘿,没有人娶我我就过独身的生活。”

“真不行就找个离过婚的男人,他们不会嫌弃你的。时代不同了,人的观念也变了,只要生活幸福就行。”

莫妙琴吃惊地望着欧阳颂:“亏你能够说出口,那样我心理上就平衡吗?”

欧阳颂满脸无奈地垂下了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用什么话才能安慰这位因为他而遭到陷害的姑娘。

莫妙琴这时像疯了似的,抓起酒瓶狂饮起来,她要麻醉自己,忘掉所有的烦恼。欧阳颂急忙去夺酒瓶,莫妙琴挣脱了,等欧阳颂第二次去夺酒瓶时,莫妙琴已经把瓶中的酒喝光了。欧阳颂知道再坐下去,可能莫妙琴会烂醉如泥,让他不好收场,就赶紧去结了账,搀扶着莫妙琴离开酒吧。欧阳颂怕人看见了不好,招手叫了出租车送莫妙琴回宾馆。

到了宾馆,莫妙琴已经步态蹒跚,难以行走了。欧阳颂几乎是抱着莫妙琴把她弄进房间的。一进房间,莫妙琴就顺势搂住了欧阳颂的脖子,喃喃地说道:“反正……反正在别人眼里……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今晚……今晚我就把身子交给你吧?你不要走……”话没有说完她就疯狂地吻了欧阳颂。她从心底里爱慕这个男人,借着酒力,她什么也不顾了。欧阳颂此时也动了真情,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狂吻着滚到了床上。莫妙琴来不及脱掉裙子就把内裤脱了,欧阳颂则急不可待地脱掉衣服压了上去……

翻江倒海,狂风暴雨之后,欧阳颂爬起来,见莫妙琴软绵绵的好像已经睡熟了,但她的眼睛似乎没有完全闭上,两串晶莹的泪珠从她那双乌黑美丽的大眼睛里滚落出来,顺着脸颊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而从下身流出来的血染红了洁白的裙子,幸好没有把床单弄脏。欧阳颂心头顿时升起一股负罪感,他越来越觉得对不起莫妙琴。明天莫妙琴还要和侯寿山回天野去,她的裙子脏了,让她怎么迈出这个房间的门。欧阳颂这时想叫醒莫妙琴,可是叫了几声莫妙琴根本没有反应,反而把微睁着的眼睛闭上了,似乎睡得正香。欧阳颂在床边呆呆地站了足有一刻钟,然后像贼一样悄悄地溜出房间,离开宾馆。

欧阳颂夜里没有回家,他在办公室里一宿未眠,脑子像过电影般地回忆着在天野的所有经历,包括和莫妙琴的交往,以及昨天晚上的莽撞之举。天亮后,他跑了几家商店才挑选到与莫妙琴身上那套色调一样的裙子,买到裙子后又急忙坐出租车赶到宾馆。因为昨天晚上欧阳颂是和莫妙琴一块儿回来的,走的时候他没有锁门,服务员也懒得去问,欧阳颂很顺利地又来到莫妙琴的房间里,他连续叫了三声,才把莫妙琴叫醒。莫妙琴醒后发现自己身下的血迹,又望见欧阳颂手上捧着的新裙子,便明白了一切。她哭了,哭得非常伤心,然而她并不后悔。哭了一阵子她当着欧阳颂的面脱光了衣服,跑进卫生间洗澡去了,欧阳颂捧着裙子进退两难。

莫妙琴洗浴完毕,她叫欧阳颂把新裙子给她送去,欧阳颂没有送裙子,而是放下裙子进卫生间里把莫妙琴抱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平放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玉体,她闭着眼睛不说话,只管尽情地享受着温馨。欧阳颂又来了精神,重新脱衣上床,当他的身体剧烈起伏的时候,莫妙琴用双手轻轻地推他,直叫疼痛,他哪里还顾及这些,只顾自个儿不停地起伏。渐渐地,莫妙琴也进入佳境,身子开始扭动,口中也开始哼叫,那情景就叫二合一的完美结合。

事毕,莫妙琴穿了新裙子,感觉还可以,就笑着对欧阳颂说:“认识你我并不后悔,给了你我也不后悔!”

欧阳颂很惭愧地说:“只是有点儿对不住你。”

“我是自投罗网的。唉,是你害了我,就让你一次害个够吧!”

欧阳颂一阵一阵地脸红。从昨天晚上开始,他才真正对不起莫妙琴了,他既不能娶她,又忘不掉她;莫妙琴从此也成了欧阳颂的情人。

东方云东方霞温优兰和莫妙琴都是未婚女子,又是白领阶层,每个人身上都有风流故事,因此天野市民称她们是白领一族,简称“白”。

王宜帆和时运成等被人们称为知识型干部,是县区干部中的骨干提拔上来的,简称“骨”,向天歌白无尘等人被称为官场精英,简称“精”,这三种人简称“白骨精”。

“无知少女”则指四种人。“无”指无党派人氏。天野市的一个政协副主席是无党派人士,叶知秋是天南县的招待所所长,一下子升任了个主持工作的天野市妇联副主任,她们都是无党派人氏。叶知秋的提升不是她的本意,她没有从政的兴趣,王步凡也不希望她从政,但是乔织虹一再坚持,王步凡就没法驳了乔织虹的面子。这些无党派干部简称“无”。

“知”,指知识分子。从天南派往各县的干部都是大学毕业,现在都得到了重用。

“少”,指少数民族。南山县的现任县委书记是少数民族,另外市民宗局的局长档案局的局长市志办的主任都是少数民族。

“女”,指女干部。比如天北县的县长刘畅西远县县委书记魏酬情检察院副检察长白杉芸,妇联副主任叶知秋和乔织虹的秘书向阳等等。

这四种人合起来被称为“无知少女”。不用尤扬道破玄机,王步凡也知道这是有人在讽刺他。人们往往喜欢以点概全,这些人中间有王步凡安排的人,也有一大部分与王步凡毫无关系,现在有人把这些“功劳”都归在他身上,他除了付诸一笑之外,不需要做任何辩解。

25

王步凡回到办公室里,闲得无聊,就展开当天的《天野日报》看,一则消息令他又有些吃惊。报上又出现了“爱心妹”捐款的事情。这次是两个爱心妹一同捐款的,捐的仍是五十万,点名是捐给天野纺织厂下岗职工的。王步凡猜测如果要是乔织虹捐的款,不会点名要捐给具体的单位,他就又怀疑是东方姐妹干的。正在疑惑间,夏侯知未敲门就进来了,挺着个大肚子望着王步凡笑。

王步凡与夏侯知开玩笑说:“猴老板,几天不见又长膘了。这个大肚子活像孕妇,社会主义的山珍海味都让你们这些私营老板们吃了。现在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有钱的越来越有钱,没钱的挣个钱比买命都难。”

“唉,没办法,这个肚子他妈的吸收特别好,只要没有工程干就发胖。”夏侯知在王步凡这里挺随便,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掏出555烟让王步凡抽,王步凡摇了摇头,他不习惯抽那种烟。

“你承包的工程干完了?”

“主要工程都让他妈的侯寿岩抢走了,我总共干的工程不足二百万元,你说能挣到钱吗?唉,谁让人家是侯寿山的弟弟呢!”

“你们这些私营老板可是像狗一般机灵的,是不是又嗅到什么肉味了?”王步凡有意回避了一下,他不想谈及李爽和侯寿岩。

“是不是得道山准备开发?我听说侯寿山和莫妙琴正在跑这个项目。”

“有这个意向,还没有最后定下来。”

“到时候你老兄可要美言几句,给咱弄点儿工程干干。”

王步凡笑而不答,见夏侯知急了,就逼他说:“现在有书记掌大事,我充其量也只能拾一根骨头扔给你。”他话锋一转,问道:“这次我装修房子是你干的?”

“是我听说你分到了新房子,主动向墨秘书长要求的。总想讨好你,又总是热脸贴了凉屁股。其实桃花源那里真的有闲房子,你要想去住就住吧,我不要钱,什么时候你高升了,房子还给我就是了,当然,如果你要我就送给你。”

王步凡摇摇头说:“桃花源我是不去的。咱可把话说在前头,公事公办,我可不准备占你猴老板的便宜,你尽管去贴热屁股,谁的热你就找谁,我不嫉妒。”

夏侯知摇摇头说:“乔织虹的屁股热咱能贴上?你放心,我还不知道你的个性?装修房子我是照市委办公室主任的头,不照你的头,这个事情与你没有关系。唉,可惜呀,谁让咱只有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同学,而没有一个常务副市长的哥哥呢,就这个同学还是吃斋念佛的主,没办法啊。别人的屁股咱也贴不上,只好不贴。”

王步凡见夏侯知似乎没话说了,就又逗他说:“猴子,我啥时候变成和尚了?哎,这次又带来什么马路消息?我可是全靠猴子通风报信呢!”

夏侯知诡秘地一笑说:“你别说,还真有重要的消息向你汇报。省会天首市在靠近海边搞了个滨海开发新区你知道不知道?侯寿山和文史远都在那里弄了房子,每到星期天侯寿山就带着白杉芸,文史远带着魏酬情到滨海新区去度周末,奇怪的是东方云现在成了侯寿岩的情人,一到周末侯寿岩总是把东方云的妹妹东方霞往省城那边送。后来我才弄明白,侯寿岩给呼延雷也弄了一套房子,东方霞现在是呼延雷床上的尤物,你说玄乎不玄乎?东方霞这个骚娘们还真她妈的有两下子,竟然傍上呼延雷了,厉害,真她妈的厉害!”

王步凡听后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侯寿山文史远与呼延雷的关系如此亲密,连情人都是侯寿山给弄的,经济上就肯定说不清楚了,难怪侯寿山一路顺风,跌倒了还能爬起来继续高升。看来天野市的市长非侯寿山莫属,即使侯寿山干不了,也轮不到他王步凡,文史远既然与呼延雷住在一起,又有文景明这个后台,肯定是常来常往的,市长一职要么是侯寿山的,要么是文史远的,绝不会平白无故落在他王步凡的头上。夏侯知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它牵涉到高层的私生活,就不能当作小事情看待。王步凡掏了一支烟正准备点火,夏侯知已经把打火机打着递了过来。王步凡吸了几口烟才很严肃地说:“猴子,这话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和任何人讲了,让人知道对你对我都不好,知道吗?工程的事你去找莫妙琴,她知道咱俩的关系,不要直说,该帮忙她会帮你的,不过你可要依法办事,不能给我脸上抹黑。”

“我是傻子呀?一级机密也就对你说说,对别人我闲得无聊吗?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是一头蠢猪,能够在天野站住脚?”夏侯知也很严肃地说。他来找王步凡的目的现在总算达到了,显得很满意,脸上挂满了笑容。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夏侯知在思考着如何将口袋里那块金表送给王步凡,王步凡则思考着以后与侯寿山和文史远如何处好关系。

夏侯知看王步凡一直不说话,就知道该走了。这么多年的交往,他知道王步凡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下逐客令了,如果不是要下逐客令他有的是话茬。夏侯知很识趣地站起来说:“我去东南亚旅游了一趟,给你捎了块金表,这不算行贿吧?”

“不算行贿是什么?拿走,我不会要的。老规矩,有事给你办,送礼免开口!”王步凡瞪着眼睛说。

夏侯知把刚掏出来的金表又装进口袋里,摇摇头笑道:“你这个人真是……”

夏侯知走后王步凡连续抽了五支烟,他说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有什么苦恼。不管别人怎么样,他真心实意想做个清白的官员。

有一天,王步凡没事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闲坐,乔织虹向他透露了一点儿玄机,说侯寿山正活动着想当市长,省委副书记呼延雷也很支持他,但是省委马书记认为提拔侯寿山的步子迈得太快了,不符合官场游戏规则,对侯寿山这个人还需要再观察观察。政协主席文景明则活动着让文史远当市长,马书记也以同样的口气回绝,好像还说上次“双规”文史远也不是平白无故,对文史远还要再考验考验。如果呼延雷和文景明这两个人中间有一个人一再坚持,只怕马书记就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

王步凡猜想乔织虹得到的这个消息,肯定是刘远超透露给她的。看来侯寿山和文史远的官欲都很强烈,提拔也是早晚的事。只要省领导这么关心侯文两个人,即使当不了天野市的市长,也有可能调到其他地方去当市长。

王步凡与乔织虹又闲聊了一会儿,乔织虹语意深长地说:“王书记,那个啥,你要尽快做出政绩树立形象呢,可不要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啊。林涛繁同志学习不在家。这次呢,我是有意让你出任市长的,可惜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和政协主席都插了一手,看来事情不太好办了。”

乔织虹的话让王步凡无法接腔,也不知道是这位女市委书记婆婆妈妈地有意安慰他,还是真的对他寄予希望,在上边也做了工作。王步凡仔细想想,几个月来他努力工作,始终以大局为重,没有干出什么让乔织虹失望的事情,如果让乔织虹选择市长人选,也许她真的会选择王步凡,如果让省委作决定,那就很可能是侯寿山或者文史远,因为他王步凡上边没有靠山。然而乔织虹能够左右天野官场的一些事情,却左右不了河东省委,代理市长这类大事是要省委作决定的,严格意义上讲是要由马疾风作决定,就连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和刘远超都未必能够说上话。

乔织虹提醒王步凡要做出政绩,他才想起落实小康战略帮教工作队下去这么长时间,也该下去检查一下,不然就显得自己有些官僚和失职。于是他谈了自己准备下乡的事情,好像今天就是来向乔织虹辞行的。

乔织虹听了王步凡的话,点了点头却给他规定了路线,要求他先到东南县去。然后问:“王书记,天南县原来那个烟草局长你认识不认识?不是现在的。”

“认识。我在天南的时候他因为贩卖假烟,事情败露后被抓起来了,不知后来的处理结果怎么样。”

“现在又出麻烦了。他贩卖假烟竟然与天野市烟草公司经理范通有牵连,现在范通被省烟草公司‘双规’。侯寿山的弟弟侯寿石在东南县烟草局当局长,侯寿山有意让他的弟弟到天野市烟草公司任经理,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就有人告他弟弟的状。有了上次市长选举的教训,现在我对匿名信再也不敢轻视了,但是侯寿山是常务副市长,我有些犯难啊!”乔织虹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告状信递给王步凡。王步凡看了一下,标题是《浮夸风阴魂不散东南烟草局局长侯寿石欺上瞒下弄虚作假有损招》。他还没来得及看内容,乔织虹又开腔了:“那个啥,这个事情你下去后要好好查一查。如果侯寿石真的有问题就不能提拔他,如果问题很大,只怕现在的职务也保不住。如果是事实不清,查无实据,还可以考虑他的提拔问题。”

王步凡手里拿着告状信已经无心看了。乔织虹过去从来不把匿名信当回事,现在态度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未免有些矫枉过正,这年头当官的有人写匿名信似乎很正常。而不正常的是,乔织虹又把一个烫手的山芋塞给了他,不查清楚没法向乔织虹交差,查清楚了就会把常务副市长侯寿山给得罪了,又使他处在两难境地。如今告状信没有几封是诬告的,有些是有真凭实据不敢署名,有些是捕风捉影不敢署名。只怕侯寿山的弟弟侯寿石手脚不会太干净。他记起有人说过侯寿石在经济上有问题,但是记不清是肖乾还是他的同学敬伟业。按道理这类事情应该纪委书记时运成和反贪局长白无尘去办,不知为什么乔织虹偏要让他去办,是对时运成不信任,还是故意在挑拨他与侯寿山的关系。他不知道乔织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辞别乔织虹,王步凡带着叶羡阳和尤扬出了市区。在车上他想到了同学敬伟业。敬伟业现在是天南县烟草局的局长,闻仙品出事后他才从东南调到天南。敬伟业在东南的时候是烟草局的副局长,对侯寿石的行为肯定要知道一些,不如先问问敬伟业,掌握一些具体情况,也不至于让他被动。于是他就给敬伟业打了个电话,说中午到天南烟草局去蹭饭,敬伟业说欢迎书记大人的大驾光临。

王步凡一到天南,敬伟业竟把天南的县领导大部分都请来了。县委书记没有在家,县长杨少成亲自作陪,中午大家又都诚心诚意地给王步凡敬酒,县委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王步凡原来的老部下,一来二去就喝多了。下午也没去成东南,就在敬伟业的办公室里醉了一个下午,一直到晚上才清醒过来。今天既然去不了东南,他就与敬伟业谈起了侯寿石的事情。

敬伟业诡秘地一笑说:“告状信我不看也知道写的什么内容,我还能够猜出来是东南烟草局的两位副局长干的,侯寿石在东南不得人心,老百姓都骂他是吸血鬼,他本人确实有问题。二零零零年他调任东南烟草局局长,当年夸海口说烟草局盈利一千五百万元,这个政绩可喜坏了县委书记陈默,亲自批示要奖励侯寿石个人十五万元。县长很精明,在陈默的批示下边又批了:建议奖金从烟草局内部解决。后来侯寿石的奖金是拿到手了,可是调往云南的烟叶不合格,又被退回来了。怎么办呢?先把大话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又把烟叶拉回来多丢人啊!侯寿石就大胆地想出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办法,在天东县花钱租了个大仓库,把退回来的烟叶全部存在那里。实际情况是二零零零年东南县烟草局亏损七百万元,又加上仓库租赁费一百万元,一共亏损了八百万元。这八百万的窟窿要堵住,侯寿石就想出了损招。到了二零零一年侯寿石在东南县烟草收购过程中拼命压级压价,烟农的烟叶不管好坏一律按五角钱一斤收购,为此还逼得一个烟农喝农药自杀了。一个一心靠种烟致富的农民,到头来竟然因为种烟搭上了性命。二零零一年度烟叶收购结束后,侯寿石又从外地弄来一百多个打工妹,把烟叶全部重新挑选了一遍,上等烟叶能够卖到六七块钱一斤,又把一九九九年的上等烟叶充作二零零一年的次等烟叶,这样弄虚作假的结果,使东南县烟草局二零零一年真的成了盈利单位。只是坑苦了烟农,他那所谓的政绩是农民用血汗和生命换来的。这种人是纯粹的投机钻营分子。”

王步凡听完敬伟业介绍的情况,就长叹一声说:“看来侯寿石确实是有问题的,我这次要是去查,肯定会查出问题,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不公事公办吧,对不起东南人民,对不起党,更对不起脚下的黄土和头上的青天。如果公事公办……唉,怎么说呢,你知道侯寿山将来有可能要当市长,在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得罪他,两难啊!”

敬伟业有点儿吃惊:“在下边你当市长的呼声最高,怎么会让侯寿山给抢去?”

“人家的根子粗啊,他原是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秘书。”王步凡很无奈地说。

敬伟业忽然眼睛一亮说:“老同学,你上边不是也有人嘛,怎么没有去活动活动?”

王步凡很无奈地说:“亲戚有远近,友情分厚薄啊。”

敬伟业很世故地说:“老同学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在这种敏感时期,你去查未来市长的弟弟,人家会说你居心不良,想跟人家竞争市长呢!此行你可要慎重对待啊!”

“有什么办法呢,书记大人交给我的光荣任务,我能说不执行吗?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啊!”

敬伟业好像成竹在胸似的说:“这个事情我看用不着市里插手,我给东南烟草局的两个副局长打个电话,让他们直接到省烟草公司去反映问题,让省烟草公司来查处这个问题,你就可以解脱了。”敬伟业说罢很诡秘地一笑。

王步凡这时望着敬伟业也笑了:“伟业,我看市烟草公司的经理非你莫属啊!你告诉那两个副局长,他们把这个事情办好了,一个是东南县的烟草局长,一个是天南县的烟草局长,我负责向乔织虹推荐。事情办好了,他们可就是反腐败的英雄。”

敬伟业笑而不答。为了落实王步凡的指示,敬伟业当着王步凡的面打了电话,说了一会儿闲话,就把话扯到了正题上,告诉他们让他们立即到省烟草公司去反映侯寿石的经济问题,不然一旦侯寿石当了市公司的经理,他们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至于封官许愿的事情他没有说,他不能把王步凡的意图告诉给他们。烟草系统是上挂单位,市里也未必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一个市委副书记的能量是不敢过高估计的。

情况既然这样,王步凡就不想再到东南去。他给东南县的帮教工作队队长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工作队在下边的一些情况,并说他最近准备到下边各县去看望一下同志们,至于先到哪个县,王步凡没有说。他自信只要他把这个信息发出去,各县就会赶紧落实这个事情。打完电话,王步凡回家看望父母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墨海打过来电话,说是今天省委组织部部长井右序要来天野视察工作,乔织虹要他赶回去参加会议。王步凡接完电话,才起床洗脸,刚洗过脸他母亲就把煮好的荷包蛋端到了他面前。他吃着荷包蛋,父母就坐在他身边想跟他说说话,可是他顾不上跟父母说话,先给住在宾馆里的尤扬打了电话,然后就准备出门。父母明显有些失望,儿子难得回来一趟,没顾上说话就又匆匆走了。王步凡也知道父母现在很孤独,八个子女一个也不在身边,他能理解父母的心情,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

来到天南宾馆大院里,尤扬和叶羡阳已经等在那里。天南的很多同事在等着跟他说话,因为时间紧迫他只摆了摆手上车了,也没有和县长杨少成握手告别。

王步凡赶回天野市时井右序还没有来,他先去向乔织虹汇报侯寿石的事情。这次他撒了谎,说是省烟草公司要插手调查侯寿石,市里这时再插手只怕有点儿不太合适,还是等等再说。

乔织虹似乎正中下怀:“那好啊。那个啥,我们正不想管这种事情呢,就让省烟草公司去查吧。”

“乔书记,如果侯寿石真的有问题,我想给你推荐个市烟草公司经理的人选,我的同学,叫敬伟业,很能干,现在是天南县的烟草局长。”

乔织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个啥,它们是上挂单位,人事任免权力不在咱们这里啊,你抓组织工作难道不清楚这个道理吗?”

“我们可以向省烟草公司建议嘛!用一个熟悉天野情况的人总比从外地调来个生人好吧,也便于天野的经济发展啊!”

“你说的也是。不过这得看侯寿石是否真的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只怕还得用他啊!如果有问题,我可以向省烟草公司推荐一下,敬伟业嘛,我记住了。”

这时侯寿山春风满面地进来了,说:“乔书记,只怕井部长快到了,按理说我们应该界接界送的。”

乔织虹笑道:“老侯,你以为我连这点儿礼貌都不懂?原因是刘书记明确指示过他反对界接界送。好嘛,刘书记来了我们不搞界接界送,现在井部长来了,我们去搞那一套。刘书记一旦知道了会怎么想?我看还是免了吧。”

侯寿山听乔织虹这么说,红着脸应道:“那是,那是!井部长也不喜欢界接界送那一套,他很廉洁,这个我知道。”

乔织虹这时站起来说:“我看咱们还是到市委门口去‘站岗’吧,迎接井部长去。”说着话昂首挺胸先出了办公室。王步凡这时候很微妙地把侯寿山让到前边,侯寿山谦让了一下还是先行了一步。王步凡走在最后,并且替乔织虹关了办公室的门。仅这个一前一后的变化,就让王步凡心中升起一丝不快。他原本排在侯寿山前边,一夜之间侯寿山竟然排他前边了,还有升任市长的可能性。他必须事先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能让侯寿山的心中产生什么暗流。

井右序匆匆而来,到天野只是为了落实在基层实践“小康战略”的事情,开了个会,强调了一下在农村落实小康战略的重要性,要求天野市的领导干部要多下乡,深入基层,扑下身子抓经济建设,只有把经济搞上去,才能不负党和人民的重托。

谈到在基层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时,王步凡向井右序简要汇报了下派帮教工作队的情况,井右序是个办事很认真的人,就问起工作组下去之后的具体工作情况,乔织虹一时回答不上来,王步凡急忙接话说:“我到天南和东南去看过,运行基本正常。”

“那么其他县呢?”井右序用眼神盯着王步凡不放,使王步凡心里一阵阵地发虚。他最近确实没有下去检查落实工作队在下边的工作情况,不敢盲目下结论。

乔织虹说:“最近我们市委准备成立个督导组,市领导轮流下乡检查督导。”

“不,就从今天开始吧。”井右序说罢起身离开会场,临出门丢下一句:“乔织虹和王步凡两位同志随我到县里边看一看吧。”

井右序也没有说到哪个县去看,乔织虹和王步凡也不敢多问,只好赶紧回办公室里准备了一下来到市委大院里,此时井右序的车已经驶出天野市委的大门。乔织虹踌躇了一下说:“王书记,咱俩坐一辆车吧,用你的车比较好,001奔驰下乡不太合适。”王步凡点着头急忙招呼尤扬和叶羡阳,等他们上了车,叶羡阳驾车出了市委大门,一路紧紧跟在井右序的皇冠车后边。

一路上乔织虹和王步凡失去了以往的谈笑风生,心中还有些不安。他们知道井右序是个非常务实的领导,他不会坐在办公室只听你汇报,要亲自下去看一看才放心。而下边的情况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乔织虹心里没底,王步凡心里也没底。一个小时后,经过天西县时见井右序没有停车的意思,王步凡就知道井右序是要到天野最穷的县西远县去,就跟乔织虹说:“看来井部长要到西远县去。”

乔织虹说:“是不是跟西远县的县委书记魏酬情和县长肖乾打个招呼?”

王步凡摇摇头说:“那样恐怕不好,井部长看来是要搞突然袭击的,咱们如果事先跟他们打了招呼,井部长可能会不高兴连咱们都批评,现在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工作干得好,一好百好,干得不好,也算该他们倒霉。”

井右序原来是天野市的市长,对天野十县二区的情况很熟悉。到了西远县,他也没有进县城,而是直接去了双虎乡。

时令已是农历三月下旬了,乡间公路两边的农民们有的在田间栽红薯和烟苗,有的红薯和烟苗已经成活,绿油油的很好看。井右序停了车,下来跟一位老农闲聊。乔织虹和王步凡也下了车,尤扬要下车,王步凡示意他就留在车上,王步凡和乔织虹来到井右序身边,只听井右序问:“老大爷,身体还好吧?生活怎么样?”

老农望望井右序应道:“庄稼人一年四季干农活儿,没病没灾的,只是日子不好过。不像你们城里人生活好,还有闲情到这山沟里来玩。你看你媳妇长得细皮嫩肉的多好,农村人可是没有这种皮肤,都晒黑了。”

老农的话把乔织虹的脸说红了,井右序没有计较这些,只管问话:“日子怎么不好过啊,能跟我说说吗?”

老农停住农活,站着准备跟井右序唠叨唠叨,就掏出旱烟袋准备抽烟,王步凡急忙给老农递了支烟,老农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王步凡又给老农点了火,老农就一连说了几个好,接下来就打开了话匣子。“俺们这个村叫枣刺岭,十年九旱。去年小麦绝收,公粮是免了,可是乡统筹村提留没有免,乡里又强行让种烟,遇上大旱,俺一家种了九亩烟,每亩只收了五十块钱,连肥料钱都顾不住。村里那些年轻人现在都不愿种地,有的去广东打工去了,有的准备去新疆种棉花。”

井右序又问:“老大爷,你知道小康战略工作队的事情吗?”

“知道,就是村里来的那几个人嘛,说一个是省里的,一个是市里的,一个是县里的,还有一个是乡里的,帮助队员好啊,省里的队员说是水利厅的,叫留住,帮俺们村打了一孔井,花了很多钱呢,现在村里不缺水了,俺真想把他留住呢!”井右序掏出本子在上边记了一下,王步凡猜测省里那个同志可能叫刘柱,老农把他说成留住,帮教也说成了帮助。老农继续说:“市里那个也好啊,听说是天野大学里的一个教务处长叫为民,这人好,他给俺们村的小学里弄来了一百套桌凳,现在娃们上课有桌子了。古老师还经常给学生们上课,他连老百姓的饭都不吃,是自己带的米面,一个老爷们整天自己做饭也真是难为他了,是个好人呢。唉,县里边来的那个不行,听说是县委书记的亲戚,只在俺村住了一星期,就把陈狗娃家的闺女陈妞妞拐跑了,听说还在县里给妞妞买了房子,城里人说那是‘二奶’,咱村里人说那是养小,最近听说县委书记给他那个二奶奶还安排了个工作,咋叫二奶奶呢,不好听,乱辈分了。”

井右序听到这里就看了一眼乔织虹,乔织虹红着脸问:“老大爷,县里这个工作队员叫啥名字?”

老农说:“叫康小安,人们都骂他是王八糕子。”

王步凡把古为民和康小安的名字都记在本子上。他对古为民有印象,帮教工作队下乡的时候他作为代表发了言。老农似乎警觉了:“你们是县里的吧,我刚才说错话了,就当我啥也没有说。”说罢老农准备去锄草。

王步凡急忙说:“大爷,我们不是县里的,路过这里,闲问问。”

老农紧张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继续说:“只要不是县里的我就不怕了。康小安可是惹不起的,人家有后台,那天在双虎乡一个酒店里喝醉了酒,把乡长的车都砸了,还骂人呢,说别看老子现在是民政局的副局长,明天老子就可能来你们这里当乡长。乡长知道他是县委书记的小舅子,也没敢惹人家。当时县长肖乾正好路过双虎乡,就批评了康小安,说让他包赔一切损失。康小安当着县长的面也没敢说什么,县长走后,康小安就开骂了,说他县长还不就是仗着有个老同事是市委副书记吗,老子不怕你,一个县长能管住个球,不是还得听我姐夫的,我姐夫是县委书记呢。唉!县长倒是个好官啊,可惜这年月使不上好人哩。”

井右序又一次望了乔织虹,乔织虹再一次红了脸,王步凡也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井右序又问老农:“大爷,你们村帮教工作队的工作搞得挺好,落实了小康战略重要决策,听说过哪个村的工作队工作不很好的吗?”

“有!羊马沟那个工作队啥事也不干,整天在支部书记家里打麻将。”老农说着这话一脸不满的情绪。

井右序问:“大爷,去羊马沟怎么走啊?”

老农指着前方说:“翻过这个岭,再下个坡就到了。只怕小车进不了村子,路不好走哩。”

“谢谢啊你大爷,我们走了。”井右序说罢去和农民握手,老农急忙把两只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与井右序握着手说:“这个同志我怎么觉得有点儿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井右序笑了笑也不多解释,挥着手走出了庄稼地。他在天野工作多年,又经常下乡,老百姓应该对他有点儿印象。

车到羊马沟村头,果然路况很差,小车只好停在村外。王步凡和乔织虹跟在井右序后边步行着进村。下了很长一段陡坡,路上石头很多,走得很小心,乔织虹去搀扶井右序,井右序笑着拒绝了:“乔书记,走山路你不一定胜我,我还没有那么娇贵啊。”

乔织虹讨了没趣,看着王步凡扮了个鬼脸。王步凡很想笑,但是没敢笑。

来到村头,一棵连体皂角树很大,虽然新绿不多,样子却很好看。乔织虹要求与井右序合影,井右序没有推辞,尤扬急忙掏出照相机给几位领导合影留念。这次井右序深入基层,要是跟着记者,必定能够弄出一条绝好的新闻。可惜井右序不喜欢那一套,乔织虹和王步凡又起身太仓促没有顾上安排。走近皂角树,才发现树下坐着个老太太,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老太太衣衫褴褛,满脸皱纹,那张脸活像村头路边的柿树皮,身子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她敞开着上衣,两只xx子像两只半干的茄子下垂着。小女孩蓬头垢面,脸色蜡黄。井右序望着老太太就停住了脚步,走近老太太问:“大娘,我能在你身边坐坐吗?”

老太太用两只木呆呆的眼睛望了望井右序,拍了拍身边的石头说:“坐吧,坐吧,就是脏哩。”

乔织虹急忙把手帕掏出来往石头上铺,被井右序拒绝了。他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然后问老太太:“大娘,生活还好吗?”

“哪能好啊,儿子下煤窑砸死在里边了,儿媳带了赔俺的钱嫁人了,就剩我们祖孙俩了。”老太太说罢擦了一下眼睛,她的眼眶里并没有泪水,可能眼泪早已哭尽了。

“村里人的日子都好吗?”

“哪能好过呢?这地方穷,天又旱,庄稼不养人哩。现在村里的男人们在家护孩子,女人㊣(87)们都出去打工,听说都在城市的‘没用厅’里打工。打工比种地强,听说有的一晚上就能够挣一二百呢,种一亩地一年也收不了二百块。”老太太牙齿掉了,说着话口水流出来,她急忙用衣襟擦了擦。

王步凡知道老太太的话中有话,“没用厅”可能就是说美容厅,但他又不好点明,只怕那些进城打工的女人干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井右序又问:“老百姓一年种地能够收入多少钱啊?”

老太太说:“五口人种十亩地,遇上天旱也不过收成一千多块钱,上缴就得一半还多,不如打工挣钱。”

井右序又问:“你们祖孙俩怎么种地,小姑娘几岁了?怎么不上学?”

老太太很难过,又擦了擦眼睛说:“地让俺闺女家种。这孩子都九岁了,没钱上学哩。”

井右序有些难过,沉默了一阵子说:“孩子该上学了,我给你掏点儿钱,让孩子上学吧。”他站起身往周围望了望,才意识到秘书和司机不在身边,就自己掏口袋,掏了半天才掏出二百块钱,王步凡急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五百元,乔织虹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尤扬掏三百元一并递给井右序。井右序弯下身子说:“大娘,我给你留点儿钱,让孩子上学吧啊,我跟县里边的人说说的,让县里照顾你们。”尤扬急忙拍了照片。

老太太不停地说:“感谢上帝……感谢主……”看来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井右序又问了小姑娘的名字,然后进村。王步凡见井右序的裤子上有两个灰尘印儿,就跑上前去给他把灰尘拍掉,井右序没有任何反应,只管往村子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