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芥蒂

⊙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说,袁世凯在中南海时,吃饭要奏军乐。每当军乐声响起,总管太监张谦和就说:“简直钟鸣鼎食,比皇上还神气!”

⊙1912年10月10日,北洋政府内务部举办追祭礼,国务总理赵秉钧代表袁世凯读祭文,只以“时会既开,国风丕变,帝制告终,民豪聿见”等几句话,忆述民国肇建的过程,肯定了诸位先烈终结帝制之功,对辛亥革命几乎不提。

⊙1912年9月13日,《民立报》社长于右任在《答某君书》一文中,说到同盟会内部孙中山与宋教仁两派之争:“今日为党声嘶、嘴肿、奋斗而未已……不意当南京政府时,本党中一种人挟旧日之恨,拼命攻击,声言非驱逐宋某出同盟会不可。竟因反对宋君,废去国务总理。自宋内务总长未通过后,弟见中山,谓政府初成立,何苦先使同盟会分裂,中山谓我当调和。及其后宋做法制局长,亦岌岌不能自存。复因宋系社中人,遂波及于我。”

⊙1923年上半年,鲁迅、周作人兄弟一起在八道湾居住。7月14日,鲁迅在日记中说:“是夜始改在自室吃饭,自具一肴,此可记也。”7月18日,周作人给鲁迅写了一封信:“鲁迅先生:我昨日才知道——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不是基督徒,却幸而尚能担受得起,也不想责难——大家都是在可怜的人间,我以前的蔷薇的梦原来都是虚幻,现在所见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院子里来,没有别的话。愿你安心,自重。”一周后,鲁迅离开八道湾。

⊙有人说钱钟书《围城》中的“三闾大学”,影射的是钱曾经任教的西南联大,书中的高松年影射的是外文系主任陈福田和外文系教授吴宓。吴曾是钱的老师,二人因此反目。而书中诗人曹元朗的原型则是叶公超。若干年后,有人向叶公超问起钱钟书在联大的情况时,叶公超回答说,他不记得钱钟书曾在那里教过书。

⊙曾国藩是“洋务派”,但骨子里仍存有士大夫的传统情感。1872年,他在日记中写道:“内人病日危笃,儿辈请洋人诊视,心甚非之而姑听之。”足见当时内心之冲突。

⊙蒋百里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时,成绩全校第一,日本天皇向其亲赠佩刀,使得一向瞧不起中国人的日本学生大为恼火,认为这是奇耻大辱。此后,该校便将中日学生分开授课、考试,某些课程还不传授给中国学生,以免再出现日本人不愿看到的尴尬局面。

⊙袁世凯很宠爱五姨太杨氏。杨氏是天津人,虽然相貌平常,但很会管家,袁世凯逐渐把家政大权都交给五姨太,到后来连元配于氏都有点怕她。

⊙早在1906年冬天,同盟会内部就国旗问题发生过冲突。孙中山主张用青天白日旗,但黄兴认为青天白日旗的形式和日本太阳旗相近,“以日为表,是效法日本”,主张用井字旗,以“示平均地权意”。孙中山坚持不让,二人几乎为此决裂。而章太炎到死,只愿以他支持的五色旗覆盖,不承认青天白日旗。

⊙黄侃反对胡适提倡的白话文。一次在讲课中赞美文言文的高明,举例说:“如胡适的太太死了,他的家人电报必云:‘你的太太死了!赶快回来啊!’长达十一字。而用文言则仅需‘妻丧速归’四字即可,只电报费就可省三分之二。”

⊙1913年,袁世凯就任正式大总统,在长达万余字的《莅任宣言书》中,袁提及辛亥革命的只有寥寥数语,说“武昌事起,为时势所迫,身当其冲”,用春秋笔法,简单勾勒了自己从武昌起义出山到上位临时大总统的过程。

⊙1913年1月8日,宋教仁在湖南都督谭延闿主持的国民党湖南支部欢迎会上发表演说。据《长沙日报》在《国民党湘支部欢迎宋教仁先生大会纪事》中的报道,宋教仁当时谈到了自己与谭人凤、陈其美、黄兴、孙武、居正、黎元洪、袁世凯对辛亥革命的贡献,却绝口未提孙中山。

⊙黎元洪钟意薛观澜,想把女儿黎绍芬嫁给他。薛认为黎之女儿太过西化,未同意,最后娶了袁世凯之女袁仲祯,黎元洪为此很是气恼。

⊙学部侍郎乔君问辜鸿铭:“您所发的议论,皆是王道,但是为什么不能在今天实行呢?”辜回答:“天下之道只有两种,不是王道,就是王八蛋之道。孟子所谓:‘道仁,仁与不仁而已矣。’”

⊙刘文典去见蒋介石,戴着礼帽身着长衫,昂首阔步走进老蒋的办公室。老蒋见后,一脸怒气,劈头问道:“你是刘文典吗?”刘文典听蒋如此不客气,脱口说道:“字叔雅,文典只是父母长辈叫的,不是随便哪个人叫的。”

⊙陈其美好色,一次向陶成章提议,让他把从南洋带回的华侨捐款分些给他。陶严词拒绝,说:“你好嫖妓,上海尽有够你用的钱,我的钱要给浙江革命同志用,不能供你嫖妓之用。”

⊙刘珍年在应对21师“泰顺”哗变的军法审判时说:“全营哗变,营长当然要负主要责任,部队的团长、旅长也要负一定的责任,你们说要我个师长也承担责任,我没话说。不过再往上追究,我是委员长的直属部下,那么蒋先生也要负起自己的责任!”法官听到翻白眼。

⊙陈散原不喜欢别人称他为“西江派”,对胡翔冬说:“人们都说我的诗是西江派的诗,其实我在四十岁前,根本没看过西江派的诗,众人如此说,真是冤枉啊!”胡对曰:“人们还说我的诗是学的你的手法呢,那我岂不是更冤?”

⊙1937年,罗尔纲的《太平天国史纲》出版后,曾拿给胡适看。胡厉声斥责,说罗这部书“专表扬太平天国。中国近代自经太平天国之乱,几十年来不曾恢复元气,却没有写,有失史家公正”。又说:“做历史家不应有主观,须要把事实真相全盘托出,如果忽略了一边,那便是片面的记载了,这是不对的。你又说五四新文学运动,是受了太平天国提倡通俗文学的影响,我还不曾读过太平天国的白话文哩。”

⊙1921年,郁达夫在日本留学时,有次听当时日本政界赫赫有名的“党政之神”,曾任文部大臣、司法大臣、东京市市长等要职的尾崎行雄演讲。当听到他把辛亥革命后的中国仍叫做“清国”时,郁达夫站起来,用流利的日语说:“请问尾崎行雄先生,你怎么能把辛亥革命以后的中国仍然称做清国呢?是不知道中华民国这个事实,还是故意这样称呼?”尾崎行雄哑口无言,被迫道歉。

⊙谭鑫培的戏风靡北京,各大学多有谭迷。一天课间休息,教师们闲话谭的《秦琼卖马》,胡适插话:“京剧太落伍,用一根鞭子就算是马,用两把旗子就算是车,应该用真车真马才对。”在场者都静听高论,无人插话,突然黄侃长身立起,说:“适之,适之,那要唱武松打虎怎么办?”

⊙黄侃病逝后,钱玄同曾作文纪念:“与季刚(黄侃字)自己酉年(1909)订交,至今已二十有六载,平日因性情不合,时有违言。惟民四、五年间商量音韵,最为契合。二十一年之春,于余杭师座中一言不合,竟至斗口。岂期此别,竟成永诀!”

⊙章太炎一向讨厌伍廷芳。伍廷芳死后,其子伍朝枢拜访章太炎,说:“先父身体康健,只因总理(指孙中山)蒙难,奔走湘粤,操劳过度,遂致病倒,十天之中,须发皆白……”章插嘴道:“伍子胥一夜须白过昭关,君家早有先例。”伍朝枢又说:“火葬如在欧美,极为寻常。惟在中国,尚属创见。”章笑道:“我国古已有之,武大郎就是火葬。”次日,章太炎送去一副挽联:一夜白髭须,多亏东皋公救难;片时灰骸骨,不用西门庆花钱。

⊙章太炎与陈独秀闲谈,说起文学,陈独秀举出几位出身苏皖的学士,言语间颇以身为苏皖人自豪,后来说到湖北,陈不屑地说:那个地方没出过什么大学者。话音刚落,隔壁房间的湖北人黄侃跳出来大声说:“湖北固然没有学者,然而这不就是区区;安徽固然多有学者,然而这也未必就是足下。”一句话噎得陈独秀哑口无言。

⊙一位外国人问辜鸿铭:“为什么中国的方言那么多?”辜鸿铭反问道:“为什么欧洲的语种那么多,而中国土地广大,人口众多,实等于全欧洲!中国的语言虽然不统一,可是中国的文字数千年是统一的。”

⊙1937年在长沙临时大学时,蒋梦麟、张伯苓、梅贻琦三位校长巡视学生宿舍。看见房屋破败,蒋校长认为不宜居住;张校长却认为学生应该接受锻炼,有这样的宿舍也该满意了。于是蒋说:“倘若是我的孩子,我就不要他住在宿舍里!”张针锋相对:“倘若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他住在这宿舍里!”

⊙“一二·一”惨案发生后,傅斯年在西南联大教授会议上说:当局要学生尽快复课,不然,蒋介石要派霍揆彰武力解散联大,把学生编入青年军,借此向联大教授施加压力。冯友兰对傅斯年开玩笑说:“你原来是个学生头头,专门跟学校当局闹别扭,现在别扭闹到你头上来了,真是‘请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

⊙“一二·一”惨案发生后,当局要求复课,学生要求满足条件才能复课。在1945年12月17日的教授会议上,傅斯年要求学生限期复课。闻一多反对说:“这样,何不到老蒋面前去山呼万岁!”傅气得大骂:“有特殊党派的给我滚出去!”

⊙熊十力与梁漱溟争吵。熊伶牙俐齿,梁木讷寡言,于是扭头就走。然熊十力仍不解气,大叫:“想走?”说着一下扑过去,往梁背上捣了三拳,大骂道:“笨蛋!笨蛋!”

⊙中原大战后,陈诚赴日考察。某日,一日军官问他:“你那么年轻就当了将军,是不是你们中国的将军都很好当?”陈反问:“你们天皇也很年轻,是不是也很好当?”日寇大怒,言其竟敢作弄天皇,遂上告外交部,引来一场外交纠纷。

⊙一位新应聘来北大的英国教授,在教员休息室看见长袍马褂的辜鸿铭,拄着根手杖,坐在沙发上运气,遂向侍役打听这个拖着一根pigtail(猪尾巴)的老头是什么人。辜听说他是教英国文学的,便用拉丁文与其交谈,该教授应对颇为勉强,不免尴尬。辜叹息道:“连拉丁文都说不上来,如何教英国文学?唉!唉!”拂袖而去。

⊙林语堂主创的刊物《人间世》,走的是《论语》谈幽默的老路子。左盟看不惯林语堂提倡的那一套幽默,于是开骂,说论语派那帮人是“闲人”。鲁迅骂得最凶,攻击林语堂文学上的趣味主义和自由主义,并说幽默文学是“麻醉文学”。

⊙1928年1月,由郭沫若、蒋光慈等人创办的《文化批判》、《太阳月刊》等刊物开始撰文围攻鲁迅,说“鲁迅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表现者”,“阿Q时代已经过去,我们再不要专事骸骨的迷恋,而应该把阿Q的形骸与精神一同埋葬掉”!

⊙鲁迅和林语堂两人曾同住在上海北四川路横滨桥附近。一次鲁迅不慎把吸剩的烟头扔在了林语堂的帐门下,烧掉了蚊帐一角。林语堂将火扑灭后,心中十分不悦,便厉声责怪鲁迅。鲁迅觉得他小题大做,便还嘴道:“完全烧了便怎样?一共也不过五块钱罢了!”二人大吵之后绝交。

⊙针对一些无聊的国产电影,鲁迅曾当头棒喝:“现在的中国电影,还很受着‘才子加流氓’式的影响……看了之后,令人觉得现在倘要做英雄,做好人,也必须是流氓。”

⊙黄侃对胡适说:“胡先生你口口声声说要推广白话文,我看你未必出于真心。”胡闻言不解,问道:“黄先生此话怎讲?”黄答:“如果胡先生你身体力行的话,大名就不应叫‘胡适’,而应改为‘到哪里去’才对啊!”胡听后无言以对。

⊙黄侃在北大课堂上说:“胡适之说做白话文痛快。金圣叹说过,世界上最痛的事,莫过于砍头;世界上最快的事,莫过于饮酒。胡适之如果要痛快,可以去喝了酒再仰起脖子来给人砍掉。”

⊙辜鸿铭给祖先上供叩头,外国人嘲笑他说:“这样做,你的祖先就能吃到供桌上的饭菜了吗?”辜鸿铭马上反唇相讥:“你们在先人墓地摆上鲜花,他们就能闻到花的香味了吗?”

⊙1919年,胡适海外学成归国,任教北大,并发起新文化运动。黄侃生平最得意的学生傅斯年也倒向了新文学阵营,黄侃自此每次上课,总要骂一通胡适方才过瘾。

⊙在伦敦电车上,几个英国人看到长衫马褂、留着长长辫子的辜鸿铭,觉得好玩,便出言侮辱。当时辜鸿铭手里正拿着一份《泰晤士报》,于是把报纸掉头来看,那几个英国人更来劲了,说:“看,那个中国小子连字都不认得,还看什么报纸?”辜用纯正娴熟的英语对曰:“你们英文才26个字母,太简单,不倒着看根本没意思!”英人大骇,灰溜溜地跑了。

⊙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仅完成上半部,下部久未完成。黄侃便在中央大学课堂上笑说:“昔日谢灵运为秘书监,今日胡适可谓著作监矣。”学生们不解,问其原因。黄侃道:“监者,太监也。太监者,下面没有了也。”

⊙张宗昌早年在张作霖手下混事。一次,张作霖委托郭松龄整肃军队,郭想拿张宗昌开刀。在视察张的部队时,二人话茬不对,郭张口便骂,操娘之声不绝于耳。谁知张宗昌毫不生气,说:你操俺娘,你就是俺爹了!随即下跪,弄得郭松龄满脸通红,整肃之事不了了之。

⊙鲁恭敬被杨秀清处死,洪秀全知道后很生气,把杨秀清召来问道:“兄弟你处治鲁恭敬这逆臣,兄长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这样的话,我以后还如何统一天国主权呢?”杨回答:“天父看兄长你太操劳了,担心你得病,偶尔命令臣弟我办事一次,何必大惊小怪呢?”洪秀全只好一笑了之。

⊙四川万县师范学校的校长钟正懋是章太炎的弟子。有次,袁世凯对钟说:“你老师和我过不去,你去劝一劝。中国向来有两块万岁牌,一块是大成至圣先师,一块是当今皇帝,太炎为何不让一块给我?”

⊙辜鸿铭送给伊藤博文一本刚出版的《论语》英译本。伊藤乘机调侃道:“听说你精通西洋学术,难道还不清楚孔子之教能行于两千多年前,却不能行于20世纪的今天吗?”辜鸿铭答道:“孔子教人的方法,就好比数学家的加减乘除。在数千年前,其法是三三得九,如今20世纪,其法仍然是三三得九,并不会三三得八。”伊藤一时语塞。

⊙李石曾与胡适两人为死敌,李想搞臭胡,于是把胡向宣统请假的一个条子公之于世。那条子上写:“臣胡适,今天有事,不能请安。”

⊙1928年,张静江任浙江主席后,住西湖边“来音小筑”。一天,张和他的姻亲周觉言语冲突,相互拍案大骂。周说:“大家都是阊门(苏州)街上嫖客出身,彼此彼此,不要神气活现。你有什么本领,还不是亮见亮!”

⊙李烈钧抑郁无聊之时,常去永安公司夜总会跳舞解闷。有次突然发现儿子李槟城正与一舞女热舞,而那女子恰巧是他平素的相好,于是愧怒交加,立刻将李槟城召来训斥,不料李槟城理直气壮地回嘴道:“你跳得,我跳不得?”李烈钧气得哑口无言。

⊙马君武怀疑宋教仁倒向袁世凯,二人发生争执,宋教仁打了马君武一耳光,马君武奋起还击,重伤宋教仁左眼。胡汉民在《自传》一书中记有此事:“宋以是质马,而亟批其左颊,马还击,伤宋目。宋入病院,旬日始愈。”

⊙北伐战争前,张继劝孙传芳与蒋介石合作。孙善激辩,张未能说服,便对孙道:“你不像一个军人,很像一个政客。”孙听后反唇相讥:“我不是政客,我最反对政客。我的儿子,也不让他当政客。政客全是朝三暮四、迎新送旧的妓女般下流东西,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军阀。”

⊙北京大学史学系教授邓之诚,祖父是曾任云贵和两广总督的邓廷桢,说话西南口音浓重。他极不喜欢白话文,学生试卷中凡用“的”之处,他一律改成“之”。一天,他用西南官腔说道:“同学们,千万要听明白,城里面有个姓胡的,他叫胡适,他是专门的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