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狸猫换太子 二 澶渊之盟

要讲澶渊之盟,就要从寇准说起。寇准一生几起几伏,有三件大事与其个人命运和国家都有紧密关系,一是澶渊之盟,二是轰动一时的“上天书”事件,三是误用丁谓。

宋真宗即位时,寇准已经外贬为官,贬斥的来由非常可笑。宋太宗晚年,寇准担任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也是中枢重臣。寇准为人耿直,一些臣僚对其人品性情极为折服,但也有一些同僚对寇准恨之入骨。可以说,寇准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仕途不可能一帆风顺。寇准在任期间,恪尽职守,宰相吕端、参知政事李昌令等人都由他引荐升官。有人借此机会,向宋太宗揭发寇准交结私党,扰乱法度。宋太宗很是生气,第二天上朝时,吕端先到朝堂。宋太宗就与寇准结党一事严厉责问吕端,吕端在此时开始“犯糊涂”,一言不发,根本不作辩解。不久后,寇准也到来。当宋太宗责问寇准时,寇准却显出刚直的个性,毫不相让,力争不已,并拿出了许多文书做证据。宋太宗反而更加恼怒,认为寇准在朝堂上强辩有失大臣体面,于是贬其为地方官。

当时,寇准虽然没有直接支持宋太宗立赵恒为太子,但毕竟是因为他的话,才使太子一事定下来。加上后来宋太宗猜忌太子,也是寇准从中斡旋,因此,寇准也是帮助宋真宗登上皇位的有功之臣。宋真宗一即位,就开始重用寇准,先迁为尚书工部侍郎,后历任河阳、同州、凤翔知州,再迁刑部,权知开封府。咸平六年(1003年),宋真宗将盐铁、度支、户部合为一使,寇准迁兵部,为三司使。一年后,名臣毕士安任宰相,同时推荐寇准任相,称赞寇准忠诚可嘉,资历深厚,善断大事,自己也比不上他。宋真宗却还是有些担心,说:“听说寇准刚愎自用。”毕士安说:“寇准忘身徇国,坚持正道,打击邪恶,因此不为流俗所喜。此时北部边防有事,辽国人不断南下骚扰生事,正应当起用寇准这样的大臣。”于是,宋真宗诏寇准为集贤殿大学士,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名列毕士安之后。这是寇准第一次入相。

寇准与同科进士张咏友情深厚。寇准出任宰相时,张咏任益州(今成都市)刺史,他对属僚说:“寇公奇才,只可惜学术不足!”后来寇准被贬出知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时,张咏刚好从益州调回京师,路过陕州,寇准在任所设盛宴款待张咏。临别时,寇准送张咏至益州城郊,问张咏:“张公有何见教?”张咏意味深长地说:“《汉书·霍光传》不可不读。”寇准当时并不明白张咏所说何意,回到任所后,特意找出《汉书》读《霍光传》,至“不学无术,暗于大理”一句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张公是说我不学无术呢!”

注:张咏,字复之,自号乖崖,濮州鄄城人,年轻时曾学习剑术。《智囊全集》中记载说:张咏客居长安时,夜里听见隔壁有人号哭,不由心生好奇,叩门问原因。原来隔邻的主人是一名奉派异乡任官的官员,因曾私自挪用公款,被手下恶仆发觉,自此一直受恶仆要挟,甚至要强娶他女儿为妻。张咏了解事情真相后,第二天故意来到官员家拜访,假意要商借恶仆陪他探访亲戚。那恶仆本来不愿意,几经催促,才勉强随张咏上路。两人骑马出城后,行经一处山崖边,张咏一一数落恶仆罪状,趁恶仆震惊分神时,抽出袖中木棍,向恶仆挥去,恶仆当场坠崖而死。张咏坦然回城,对那官员说:“你因贪污所付的代价已经够了,赶紧辞官回到你的家乡吧,以后做人行事要谨慎小心点。”颇有奇侠色彩。在历史上,张咏以好读书、喜藏书而闻名。他出身贫寒,家里穷得买不起书,渴望读书的张咏只好到有书的人家恳求借阅,借到手之后,先手抄下来,然后再详细苦读。他十分勤奋,因家中没有书桌,就背靠着院子里大树的树干读书,一篇文章读不完,决不进屋歇息。张咏有《劝学》诗:“玄门非有闭,苦学当自开。”正是他青年时代刻苦攻读的真实写照。张咏进士及第后步入仕途,官俸几乎都用来买书,时人称他“不事产业聚典籍”,意思是说,他有钱不买房、不置产业,一心只顾着买书。久而久之,张咏的藏书竟有近万卷之多,除正统的经、史、子、集外,还包括医药、种树甚至卜筮方面的书。尽管后来官居显要,张咏却一有闲暇,就躲进书房读书,“力学求之,于今不倦”,可以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书痴。

寇准正式拜相没几天,就发生了辽军大举侵宋事件。

自从宋太宗在高梁河一战中惨败后,宋朝一直处于战略防御的状态。雍熙三年(986年),宋太宗为报一箭之仇,再次派宋军全力进攻辽国。宋军分东、西、中三路进军,东路军贪功冒进,结果大败。辽军在萧太后的指挥下,乘势猛攻,宋军全线崩溃。西路军老将杨业率军掩护边民撤退,在陈家谷被辽军包围,在激战中受伤几十处,被俘后绝食三日而死。此战中,宋军被歼二十余万,精锐尽失。之后,宋朝再无能力对辽国发动进攻,不得不全面转入防御。宋太宗还采纳谋臣张润洎“来则备御,去则勿追”的建议,在东起泥沽(今天津东南)海口、西至保州(今河北保定市)之间,沟通河渠塘泺,筑堤蓄水,形成东西九百里,纵深六十里的水障地带,以此来阻遏辽军的铁骑,其间设二十八寨、一百二十五铺,派兵戍守。

此时,辽国国主为辽圣宗耶律隆绪,但由母亲萧太后摄政。萧太后就是前面提过的萧燕燕,她胆识过人,兼通韬略,在她的治理下,辽国国力日益强盛。实力强了,野心也就大了。萧太后气势汹汹,不断率军南侵,宋朝的北方边境频频告急。对于辽军的步步进逼,宋军则完全采取守势。

景德元年(1004年)闰九月,辽国萧太后和辽圣宗再度率领大军南下攻宋。辽军声势浩大,号称二十万,经保、定二州,直扑澶州(今河南濮阳)城下。这样,不光河北的大片领土陷入辽军之手,仅隔一河的都城开封也暴露在辽军铁骑的威胁之下。

宋军告急的文书一日之内五至,京师大震,宋朝廷上下慌乱不已。唯独刚刚走马上任的宰相寇准平静如常,还将告急的文书都扣下来,不让宋真宗知道。宋真宗听到风声后质问寇准,寇准便将一堆急报都拿出来。宋真宗一见这么多急报,立即慌了手脚,忙问该怎么办。寇准不紧不慢地说:“陛下是想尽快解决此事呢,还是想慢慢来?”宋真宗当然是想尽快解决。寇准趁势说:“陛下要退辽兵,不过五天时间即可。”宋真宗自然不相信。寇准则趁机提出要宋真宗率军亲征。

自古以来,皇帝御驾亲征非同小可,但到宋朝却有所不同。宋朝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出身行伍,当上皇帝后犹自南征北讨,可以说是以武为生。其后是宋太宗赵光义,宋太宗小兄长十二岁,早在宋朝立国前,就已经是一员猛将,一手策划了陈桥兵变。当上皇帝后,宋太宗雄风不减,亲自率军讨平了北汉,虽然在与辽国的对垒中屡次大败,自己都挨了辽人两箭,但毕竟也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帝王,有别于一般的皇帝。真正有本质变化的是从宋真宗开始,一直到北宋灭亡,皇帝们都是长于深宫妇人和宦官之手,从来没有见习过兵仗,对打仗有着本能的畏惧。

而鉴于宋太宗之前有高粱河惨败的教训,宋真宗一直都有畏辽如虎的心理,现在突然听到宰相寇准提出要御驾亲征,立即面带难色,站起来就要回内宫。寇准连忙上前拦住,力劝宋真宗不要动摇。宋真宗性格软弱,勉强同意第二天朝议亲征一事。

第二天,朝堂上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不少大臣不但不主张宋真宗亲征,甚至还力劝宋真宗做迁都之议。参知政事王钦若是江南人,主张迁都金陵。另一佥枢密院事陈尧叟是四川人,主张迁都成都。

王钦若,字定国,新喻人(今江西新余东门)。自小聪颖过人,读书作文都很出色。他曾经为开封某门客作有一屏联:“龙带晚烟归洞府,雁拖和色过衡阳。”一时间广为传诵。宋太宗率军进兵太原的时候,王钦若作《平晋赋论》进献,时年十八岁。宋太宗淳化三年(992年),王钦若进士及第。据说他在殿试中考了第一,即头名状元。但他因为欣喜若狂之下,与同中一甲的袁州窗友许载纵情狂饮,袒腹失礼,宋太宗大怒,下旨再试,王钦若就此丢了状元。据说王钦若也是宋朝第一个江南籍的宰相,因其颈部长有一肉瘤,时人称其为“瘿相”。王钦若文才过人,宋朝四大部书之一《册府元龟》便是此人与杨亿等主持修纂。

陈尧叟,字唐夫,阆州阆中(今四川阆中),宋太宗端拱二年(989年)状元。陈尧叟中状元时二十九岁,宋太宗召见时,见他体貌英伟,器宇轩昂,举止得体,很是高兴,问左右说:“这个年轻人是谁的儿子?”有人回答说:“他是楼烦县县令陈省华的儿子。”宋太宗于是召陈省华进京陛见,任陈省华做太子中允。次年四月,宋太宗同时任陈省华、陈尧叟父子为秘书丞,并同赐绯袍以示恩宠。秘书丞虽然官职不高,但父子同日升同样的官,受同样的赏赐,却是旷代殊荣,被传为一时佳话。陈尧叟曾任广南西路转运使。当时岭南风气未开化,人们信巫,有病不服药,而是祷神祛灾。陈尧叟移风易俗,将《集验方》医书刻于石上,立于驿站,使之广泛传播。岭南炎热,当地人不会打井,饮水只靠河水或是下雨时的积水,陈尧叟教岭南人植树凿井,因而深得当地人拥戴。

王钦若和陈尧叟均是有才之人,尤其是陈尧叟,也曾经造福一方,有着极好的名声,但才气与品德、为人与气节往往不是一回事。这两人的职务都是副宰相级别,属于执政重臣,堂堂中枢大臣,竟然公然主张不战而逃,由此可见宋朝朝野上下对辽国的畏惧心理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寇准大怒,当着王钦若、陈尧叟的面说:“谁为陛下画此策者,罪可杀也。”声色俱厉地要求将主张迁都的人斩首,逃跑派的气焰才一时被遏制。

此时,寇准再一次提出要宋真宗领兵亲征,说:“只要皇帝亲征,人心振奋,文武大臣协作团结一致,辽军自可退去。辽军来攻,我们可出奇计骚扰,打乱其进攻计划;也可以坚守不出,使辽军疲惫不堪,再乘机打击。这样就可稳操胜券。如果退至江南或是四川,则人心动摇,辽军乘势深入,大宋江山还能保得住吗?”寇准的意见得到了宰相毕士安和武将高琼等人的支持。宋真宗内心实在很不情愿,但此时形势逼人,朝堂上主张亲征的一派占了上风。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宋真宗勉强同意亲征,但却迟迟不肯动身。

临出发前,寇准奏请参知政事王钦若出镇河北大名。王钦若此人富有心机,多智谋,擅权变,寇准生怕他留在京师会再想出什么主意阻挠宋真宗亲征,因此抢先下手,搬去了一块绊脚石,朝廷中的主迁派失去了核心人物,但却由此与王钦若结下了深仇大恨。

景德元年(1004年)十二月,宋真宗以雍王赵元份(宋太宗第四子,宋真宗弟)为东京留守,率军御驾亲征。然而,满朝文武对此战都没有信心,甚至表示支持寇准的宰相毕士安也借口有病在身,不肯随驾北征。

宋军正式开拔后,辽军日益迫近的消息如雪片般从前方飞来。宋军更是听说辽国萧太后不顾年过半百,戎装上阵,亲自擂鼓助威,辽军士气极旺,以致大军刚动,便开始军心动摇。跟随宋真宗亲征大臣中又有人趁机提出应该迁都金陵,宋真宗优柔寡断,本来就勉强出征,现在更是犹豫,想打退堂鼓,于是召寇准商议。寇准坚决反对,说:“现在大敌压境,四方危急,陛下只可进尺,不可退寸。进则士气倍增,退则万众瓦解。到时辽军必然趁势来攻,恐怕到不了金陵,陛下就成了辽军的俘虏。”握有兵权的殿前都指挥使高琼也支持寇准的意见。宋真宗不得已,加上有其父宋太宗亲征失踪的前车之鉴,只好不再提撤退之事,继续北行。

北宋时,黄河还未改道,流经澶州,河道将澶州城一分为二为南城和北城。宋真宗的车驾到达澶州时,辽大军已经抵达北城附近,宋真宗遥遥望见黄河对岸烟尘滚滚,显见战事激烈异常,心中胆怯,不敢过河,只愿意驻扎在安全系数较高的南城。寇准认为澶州北城将士正在浴血奋战,皇帝亲临,会极大地鼓舞士气,于是力请宋真宗渡河,说:“陛下不过河,则人心益危,敌气未慑,非所以取威决胜也。”(《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寇准传》)

寇准所提出的“取威决胜”相当有道理,宋真宗却很不情愿,只是公然拒绝宰相的提议无异于表明自己怕死,只好默不作声。寇准看见皇帝这副样子,自然明白过来,于是跑出去找武将高琼,说:“太尉深受国家厚恩,今日打算有所报答吗?”高琼也是个血性汉子,当即慷慨地回答说:“我身为军人,愿意以死殉国。”高琼的曾孙女高滔滔就是后来有“女中尧舜”之称的高太后(宋英宗皇后,宋神宗生母)。

于是寇准与高琼仔细商议了一番,再一起去见宋真宗。宋真宗才刚刚缓了口气,一见寇准又来了,立即头都大了。他已经料到寇准要继续游说他渡河,是以一开始就在心理上处于弱势。果然,寇准张口就说:“陛下如果认为我刚才必须要渡河的话不足凭信,可以问问高琼。”宋真宗还来不及回答,高琼便说:“寇相公的话不无道理。陛下千万不要考虑迁都江南,随军将士的父母妻子都在京师,他们不会抛弃家中老小随陛下只身逃往江南的。”相公是宋朝对宰相等高级官员的尊称,一般官员不得称相公。

接着,高琼便上前请宋真宗立即动身渡河。宋真宗进退两难,干脆不表态。枢密院事冯拯(曾因建议宋太宗立太子被贬斥)在一旁斥责高琼对宋真宗鲁莽无礼。高琼不认识字,少小从军,完全凭武功起家,年过花甲的他一直瞧不起冯拯这帮不懂军事的文人,当即愤怒地驳斥道:“你冯拯只因为会写文章,官做到两府大臣。眼下敌兵向我挑衅,我劝皇上出征,你却责备我无礼。你有本事,为何不写一首诗使敌人撤退呢?”冯拯无话可说,宋真宗则继续一言不发。

高琼当机立断,命令兵士把宋真宗的车驾转向北城行进。到了黄河渡河口浮桥处,宋真宗又停下来。高琼用铁锤击打宋真宗御车辇夫的背,迫宋真宗渡过了黄河。

尽管车驾中的宋真宗本人心惊胆寒,然而,当大宋皇帝的黄龙旗在澶州北城楼上一出现,城下宋军与百姓立即齐呼万岁,欢声雷动,声闻数十里。宋军因而气势倍增。当时辽军围攻澶州,辽国萧太后亲自上阵擂鼓助威,辽军无不激动振奋,奋发向前,宋军看见辽军的声势,不战而寒。可以说,宋真宗亲临北城,从根本上扭转了宋军的士气。

宋真宗到澶州北城象征性地巡视后,仍坚持回到南城行宫。但宰相寇准就此留在北城,负责指挥作战。宋真宗回到南城后,尽管有黄河天险,但还是不放心,数次派人前往北城探视寇准的举动。而寇准竟然与知制诰杨亿在北城城楼上喝酒下棋,泰然自若,十分镇定。寇准如此表现,显然是胸有成竹,宋真宗欣喜道:“寇准整暇到这样子,我还忧虑什么呢?”总算放了心,不再恐慌。其实这是寇准知道宋真宗心中不安,为了安定皇帝和军心,故意而为之。

就在这个时候,留守东京的雍王赵元份突然暴病而亡,宋真宗于是借此机会回驾京师,将前线抗辽的军事大权全部交给寇准。

注:赵元份是历史上颇为有名的“妻管严”。赵元份娶崇仪使李汉斌之女,婚后关系平常。李氏“悍妒惨酷”,宫中女婢小不如意,必加鞭杖,或致死。而皇帝给赵元份妻妾的赏赐,李氏以正妻身份独占。不仅如此,王府大小事务都是由李氏做主。赵元份生病卧床,王府上下竟然无人过问。宋真宗亲临探视,发现没有一个人在赵元份床边伺候,不得不派自己的宫人为赵元份煮汤熬药。尽管李氏如此恶劣,宋真宗愤怒至极,也没有处置她,这自然是因为赵元份极力维护李氏的缘故。而赵元份对一个悍妇如此容忍,也可谓是咄咄怪事了。赵元份莫名死后,李氏毫不悲伤,形容十分可疑。宋真宗下令撤销她的封号,逐其出王府。赵元份的孙子赵宗实就是后来的宋英宗。

就在宋真宗离开澶州后不久,宋威虎军头张瑰用威力惊人的床子弩射杀了辽军先锋萧挞览(擒获名将杨业之人),极大地动摇了辽军军心。

注:床子弩即为弩炮。一架弩炮往往联装两张弓或三张弓,利用多弓的合力发射箭矢,劲力远胜于单弓。使用床弩的士兵称为“床子弩手”。张弩时,床子弩手用粗壮的绳索把弩弦扣连在绞车上,摇转绞车,张开弩弦,安好巨箭。放射时,要由床子弩手用大锤猛击扳机,把箭射向远方。北宋的《武经总要》载有多种多弓床弩,其中最为强劲的三弓床弩又称“八牛弩”,需百余人绞轴张弦,箭矢“木干铁翎”世称“一枪三剑箭”,大概状如标枪,三片铁翎就像三把剑一样。床弩也可发射“踏橛箭”,成排成行地钉在城墙上。攻城兵士借以攀缘而上。宋太祖开宝年间,魏丕曾对床弩作了改进,射程又大为提高。《宋史·魏丕传》记:“旧床子弩射止七百步,令丕增造至千步。”宋代一步合1.536米,千步有1536米,这是古代射远武器所达到的极端射程之一。

此时辽军孤军深入中原腹地已久,供给线长,粮草因而不继,加上辽军先锋萧挞览被射死对士气影响极大,于是萧太后暂缓攻城。

而宋军方面,由于宋真宗御驾亲征,士气高涨,集中在澶州附近的军民,多达几十万人。局势明显对宋军有利,宋真宗却没有抗敌的决心。早在他离开京师的时候,就暗中派出了使臣曹利用往辽军大营与萧太后议和。只是因为当时战事激烈,曹利用一直未能到达辽营。而当宋辽两军在澶州对垒之时,曹利用一直谋求往返于两军之间。

萧太后见辽军处境不利,担心腹背受敌,便开始谋求议和,派宋降将王继忠(望都之战中被辽军俘虏后投降辽军)与曹利用联系。

寇准坚决反对议和,主张乘势出兵,收复失地。宋军将领宁边军都部署杨延昭(杨业子,著名的杨六郎的原型)也坚决主战,上疏提出乘辽兵北撤,扼其退路而袭击之,以夺取幽燕数州。但由于宋真宗倾心于议和,致使宋臣中的妥协派气焰极为嚣张。这些人联合起来,攻击寇准拥兵自重,甚至说他图谋不轨。寇准在这帮人的毁谤下,被迫放弃了主战的主张。

宋辽两国的和谈就此开始。

辽军提出的议和条件是要宋朝“归还”后周世宗北伐夺得的“关南之地”。这显然是狮子大张口,因为燕云十六州本来就是中原政权所有,收复失地是宋太祖、宋太宗两朝皇帝念念不忘的大计,而辽国竟然反客为主,俨然以主人自居。但由此却可以看出萧太后的政治家风度,当此宋军已经明显占有上风的局面下,她却能把握住宋真宗企盼和谈的弱点,漫天要价,提出割地为盟。

宋方只要辽国退兵,愿意以金帛代地,每年给辽国一定数量的银、绢作为补偿,但不答应领土要求。

谈判在两军对峙中进行。萧太后十分懂得见好就收,最终按宋方的条件达成了协议。剩下的问题就是每年给辽国银绢的数量。曹利用就此请示宋真宗,宋真宗说:“必不得已,一百万也可。”意思是说,只要不割地,能讲和,辽国就是索取百万钱财,也可以答应。

当时宋朝极其富有,其一年的铸钱量最高达五百万贯,而明朝总共二百七十六年的历史,总铸钱量也仅一千万贯,由此可见宋商业之繁荣。宋真宗时,宋朝廷的年岁收入折算为银绢,大概为七千万两/匹。因此,宋真宗认为可以承担“岁币”之数百万,以此来换取和平。

曹利用承旨后,刚从宋真宗的行宫出来,就被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寇准拦住。寇准问明情况后,警告曹利用说:“虽然有圣上的旨意,但你去交涉,答应所给银绢不得超过三十万。否则,你一回来我就要砍你的头!”曹利用后来成为风光一时的权臣,跟另一权臣丁谓联合起来,与寇准一派大搞党争,不过当时还未见显赫,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吏,被寇准一吓,立即悚然而惊,喏喏应命而去。

经过谈判,曹利用果然以三十万银绢谈成。宋辽双方订立了和约,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澶渊之盟”(澶州西有湖名澶渊,澶州也称澶渊郡)。

澶渊之盟规定:

一、辽宋为兄弟之国,辽圣宗年幼,称宋真宗为兄,后世仍以世以齿论。

二、以白沟河为国界,双方撤兵。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停匿。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

三、宋方每年向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雄州交割。

四、双方于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颇有嘲讽意味的是,和议达成后,宋真宗询问结果,曹利用伸出三个指头。宋真宗误以为给了辽国三百万,大吃一惊,说:“太多了!”但想了一想,又认为谈判既已成功,也就算了,又说:“三百万就三百万吧。”后来,宋真宗弄清了只给辽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合计数才三十万,不到宋年财政收入的千分之五,大大低于早先的估计,不禁大喜过望,重重奖赏了曹利用,甚至写诗与群臣唱和,以此来庆祝。

澶渊之盟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澶渊之盟以后,辽、宋长期保持友好往来,边境地区的经济、文化交流加强。此后一百二十年间,辽宋不曾兵戎相见。但在中国历史上,这却是个有争议的命题。对于宋朝而言,澶渊之盟显然是个屈辱性的条约,既承认辽国政权的存在,又开“岁币”之滥觞,导致此后两宋之积弱,使宋朝繁荣的局面江河日下。

即使是在宋真宗一朝,澶渊之盟也被认为是奇耻大辱,寇准也因此而受到牵累,后来又因此而搞出“天书”的历史闹剧。

澶渊之盟签订之初,宋真宗认为南北停战是件大好事,是宰相寇准的功劳,因此加寇准为中书侍郎兼工部尚书,待其甚厚。而早先与寇准结仇的王钦若十分忌恨。一天退朝后,王钦若故意留下,在宋真宗面前攻击寇准说:“寇准逼着陛下亲征,将陛下当作‘孤注一掷’,订立‘城下之盟’。这不是胜利,是君王的耻辱,寇准哪里能说是对社稷有功呢?”宋真宗当时没有表态,但自此后对寇准的疑忌加重。不久,宰相毕士安病逝,寇准失去有力的同盟。宋真宗借机罢免寇准的相位,出知陕州,改任王旦(寇准同科进士)作宰相。

宋真宗听信王钦若的话以后,深以澶渊之盟为耻辱,常常闷闷不乐。王钦若对宋真宗说:“惟封禅,可以镇服四海,夸示外国。”但是自古封禅,一般要有“天瑞”,王钦若和宋真宗想出了伪造“天书”的计谋。

由于担心宰相王旦反对,王钦若暗中向王旦传达圣意。宋真宗又假装赐一坛好酒给王旦,王旦回家打开酒坛一看,发现坛内全是上好的珍珠。王旦自然明白这是皇帝亲自贿赂,从此不敢对“天书”这等荒唐之说有异议。

一天,宋真宗对群臣说,夜见神人降“天书”于承天门。于是,以宰相王旦为首,王钦若、陈尧叟、丁谓等大臣皆称贺。宋真宗率领群臣们到承天门,果然发现“天书”。王旦下跪献进,宋真宗再拜接受,交陈尧叟启封,又命他宣读。于是,群臣入贺。有大臣名叫孙奭,对这君臣一唱一和的虚伪场面很看不惯,当面问宋真宗道:“以愚臣所闻,天何言哉!岂有书耶?”宋真宗默然不答。

不久,又在泰山得“天书”,宋真宗亲自到泰山封禅。之后,宋真宗在王钦若、陈尧叟、丁谓等大臣的迎合下,屡次搞“天书”、封禅等自欺欺人的活动,又大肆祭祀孔子、老子,并尊崇道教,大造道观,耗资巨大,以至岁出日增。

朝中大臣只有孙奭、张咏、李迪等敢于提出些批评。张咏(寇准同科进士)病重,临死前奋力上书,历数丁谓的罪行,并说:“乞斩丁谓头置国门谢天下,然后斩我张咏头置丁氏之门以谢丁谓。”意思是要皇帝杀丁谓谢天下,他张咏愿意以死谢丁谓,相当于是以死相谏了。然而,宋真宗只是赞叹张咏的忠直,并无悔改之意,依旧宠信丁谓。

宰相王旦因为对宋真宗的所为不闻不问,从不提出反对意见,所以安坐宰相的位子。但他死前却留有遗命,让后人为他削发披缁入葬,表示悔恨他当初不谏“天书”的过失。

宋真宗大搞“上天书”,劳民伤财,“百姓不服”,宋真宗也有些不安。因此有人提出,只要平素不相信这些活动的寇准出面,便能使百姓折服。于是,宋真宗命宦官周怀政暗示寇准“上天书”,想用寇准的名声来收服人心。寇准开始不愿意参与这种荒诞不经的活动。寇准的女婿王曙当时在内阁当郎官,与宦官周怀政交好。王曙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授意下,极力撺掇怂恿寇准,说只要寇准愿意上天书,便可以重回宰相位置。寇准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寇准有个门人,颇有远虑,提出一个解决困境的办法:“寇公走到半路假称有病,坚持要外补为官,此为上策;如果入见皇帝,也可揭发天书之事皆是伪造的祥瑞,可以保全寇公平生正直的名声,此为中策;最下策则是再入中书省为宰相,如此则平生威望尽损。”十分可惜的是,寇准少年富贵,长期担任中枢要职,功名之心极重,难以自拔,最终还是没有听从门人的建议,违心地加入了“上天书”的行列。此事成为寇准一生中的重大污点,为时议所非。

上天书后,寇准果然被龙颜大悦的宋真宗重新起用为宰相。然而,这位民间传说中鼎鼎大名的寇老西儿在错误的时机,通过错误的手段重新得到了宰相的职位,威信已经大为下降,并自此卷入是是非非的漩涡中,再也无力脱身。之后,在一次涉及皇位继承的宫廷争斗中,寇准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丁谓排挤去位,贬黜到雷州(今广东海康),从此远离他所热衷的名利场,最后死在南方。这就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