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维京时代

“哦,上帝,保佑我们和我们的财富,不要让野蛮的北方人破坏我们国家。”

——圣瓦斯特或圣梅达尔的轮唱赞美诗

公元793年的一天,林迪斯法恩修道院的僧侣正在做晚间冥想,却被一幅令人惊讶的画面打断。夜空中出现一群凶狠的火龙,在这岛上的修道院上空盘旋,然后消失在黑夜中。随即闪电轰鸣,呈弧形出现在修道院的房顶,神秘的火焰映衬出整栋建筑。几周之后,这群龙再次降临,只是它们被刻在船首跟随一批船只而来。船上岸后,大批野蛮人倾巢而出,他们手持利剑,上面刻着奇怪的如尼文。僧侣们逃脱不及,无论老弱,无一幸免,修道院亦遭到摧毁。他们抢走金银器具,从墙幔上扯下珍贵的礼服,为了寻找珍宝甚至将盛放遗骸的骨罐砸碎。这群侵略者将修道院洗劫一空,将战利品全部装船,迅速离开,正如来时一样。此时修道院一片狼藉,尸横遍野——正如一位教士后来所记载——就像街上粪便满地。

然而,这不过是对暴风雨的一次领略而已。之后两个世纪,维京人在北欧地区发起数次猛攻,将各个王国冲击得七零八落,将海岸城市变成一片废墟。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异族勇士秉性完全不同,这令他们发动的野蛮袭击更加可怕。他们不同于大多数西欧人,没有接受基督教化;他们眼中的教堂绝非避难所,因而毫不留情。他们所崇拜的神是狂暴、可怕的独眼神奥丁,并因此而激发了狂暴的秉性。这些外观庞大笨重的勇士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没有武器就用牙齿和指甲继续进攻。他们身披狼皮或者熊皮,看起来就像来自寒冷北方的灾难,令人厌恶。

但这些狡猾的勇士绝不只是野蛮,他们也体现出不凡的干练。他们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创新了造船技术,不再需要龙骨,因此可以在最浅的河流中航行。这样的机动性才是他们最致命的地方。长期被视为可免遭海盗攻击的内陆城市,因此也落入他们的攻击范围内。

看起来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环游四方的意愿。这些维京冒险家一路向西航行,进入冰岛、格陵兰,最终来到如今举世公认的新大陆。他们在爱尔兰建立了都柏林,从阿拉伯人、西班牙人手中夺去了塞维利亚,并进军非洲,袭击了摩洛哥海岸。他们航行至意大利海岸,将发现的最大城市洗劫一空,回到斯堪的纳维亚后便吹嘘自己征服了罗马。事实上他们占领的是意大利大理石贸易中心——卢纳(Luna),但这不是重点。所有城市都无法幸免。

英格兰盎格鲁–撒克逊王国是第一批受到冲击的国家。维京人迅速占领了约克和伦敦,杀死了至少两位英格兰国王,向奥丁献祭。另一批维京人向东航行,找到了通往黑海之路,并以罕见的胆量尝试进攻强大的君士坦丁堡。这些维京人被拜占庭人称作“罗斯人”(Rus),他们在斯拉夫人聚居的东北欧地区开拓定居,并将这个地区命名为“俄罗斯”。

现在的法国北部地区是当年维京人主要的目标。对于热衷劫掠的诺曼人来说,没有比法兰克王国更诱人的目标了。

到了公元800年,西方世界重建罗马帝国的梦想似乎已经成真。法兰克国王查理曼统一了法国、德意志、瑞士和意大利北部地区,建立了新的罗马帝国,并被教皇加冕,成为皇帝。法兰克王国贸易繁荣,学术复兴,国库累积了大量财富。查理曼在首都亚琛修建了豪华的宫殿,其中一座宫殿专门用来存放他琳琅满目的物品,放眼望去仿佛有黄金滴坠下来。他甚至不严肃地考虑了迎娶拜占庭女皇,从而与原罗马帝国联合的想法。查理曼于公元814年去世,彼时“罗马和平”(Pax Romana)似乎将再次出现在横跨地中海的法兰克王国。

遗憾的是,对法兰克人而言,查理曼的继承人无一可以与他相提并论,通过沮丧的法兰克人给他们起的绰号,就能明显看出这一残酷的事实。查理曼的长子路易一世绰号“虔诚者”路易(Louis the Pious),这已经是最好的,后来者便越发糟糕。路易一世去世后,“秃头”查理(Charles the Bald)、“口吃者”路易(Louis the Stammerer)、“胖子”查理、“瞎子”路易(Louis the Blind)纷纷登上历史舞台。

查理曼去世后,法兰克的统治者软弱无能,国家在绝望中走向分裂。法兰克既富饶又虚弱的特点十分致命,也迅速吸引了掠夺成性的维京人。到了9世纪末,法兰克频繁遭受攻击,许多海岸城镇被迫废弃,甚至连巴黎都曾短暂沦陷。无助的法兰克国王们无力阻止维京人的步伐,只能依靠贿赂侵略者,请他们撤离。这一政策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国库面临枯竭,而维京人更加确信法兰克人确实软弱可欺。公元880年,法兰克遭遇最大的耻辱,查理曼的旧都亚琛沦陷,市民被迫目睹豪华的宫廷教堂成为维京人的马厩。面对如此危机,法兰克国王向维京人支付了大量金银(他对大多数敌人都是如此),而如今富可敌国的维京人则费力地带着所有的战利品缓慢撤离。

这场胜利标志着维京人的策略做出了微调。如今他们的理念由掠夺转为定居,而北海岸则是尤为诱人的目标。法兰克军队根本不足为惧。维京人甚至可以围攻主要城市而不受任何实质惩罚。困难在于选择一个合适的定居点。维京人属于海洋——通常被遭其攻击的人称为“海狼”——因此任何永久定居点都不能远离海水。巴黎和亚琛或许是富饶的目的地,但它们远离海岸,无法建立合适的基地。讽刺的是,一次失利而非胜利,反倒给维京人提供了一个理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