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灰褐色的行星

那一天应该是非常棒的一天。正确的日期是在西元二五○四年九月十六日。这一天是赛安行星自治政府主席八十岁的生日,同时也是他就任四十二周年的纪念日。此外,还是他第八次连任的第一天。

年轻时代,就身材、端正的容貌看来,都称得上是一位美少年的亚雷萨德罗·迪亚斯,恐怕是为了想要保有他那翩翩英姿才努力地活得那么长寿吧!现在的他虽然瘦,但气色却出奇的好。说他简直就像是白发妖怪,这一点也不为过。

在穿着纯白色的衬衫的胸前挂着用双手双脚也不够数的勋章,随着他老人家身体摆动而摇晃着。

在距离他约五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位中年肥胖的男性,恭恭敬敬地向他敬礼。从那位男性的眼睛和嘴巴,可以明显地看出那一幅阿谀奉承的样子。

“阁下,我想在今天的议会中实施一个提案。”

“喔?是怎样的提案呢?”

“就是要赠给连任最多届议会主席的阁下您一个‘终身主席’的称号。想到这个名誉称号的人就是我。”

迪亚斯老先生笑了!发出了“呵!呵!”这种怪异的声音笑了。

老先生所在的房间是位于政府机关的最上层,也就是这个赛安行星上离地面最高的地方。上方是做成透明的球体圆顶建筑,直接往下眺望,就可以看见在脚下的这个行星上最大的都市。说到最大的都市,就这个行星的首都黑拉伯利斯来说,有四百万人口。从第十楼到第二十楼之间的中间楼层,以政府机关为中心呈放射状整齐地排列着。

在这个球体建筑物里,出现了第3位男性,以特别礼貌的方式向老先生问候。他就是恶名昭彰的公安警察总署——统称“马科特”的署长杰波罗夫。

身高并不算特高,但却拥有一个异常宽厚的肩膀,就好像身体上挂了一个电视屏幕那样。年龄刚好是亚雷萨德罗·迪亚斯主席的一半。身着卡其色制服的署长一走上前,自治议会的议员就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一旁去了。

“阁下,我也有一件事想向您报告。”

“说来听听吧!”

“就是那群不象话、自称为独立派的暴徒群的事。在今天之内,我们一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好让阁下您安心。”

“署长,您确定有把握做得到?”

“绝对没问题。这就像解小学生的数学题那样简单。”

他们所在的这个球体圆顶建筑物,是几乎可以从都市内的每条街道上的各个角落都看到的地方。会有这样的情况,是因为任何一栋会遮蔽到这个建筑物的大楼,都被禁止建造。因此迪亚斯主席就独占了这个“离祖国地球最近的人造场所”长达四十年以上。

在离地面上约3公里高的某处,有一位年轻人正凝视着这栋顶着球体圆顶盖的巨大政府机关建筑物“都市的周边是绿地,在绿地外则是布满岩石的半沙漠地带”强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年轻人在那自言自语了起来。

“哼!什么就任四十二周年纪念日嘛!你这个独裁的老糊涂,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

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有着一头自然卷的红发,和淡小麦色的肤色。如同用钝刀所雕刻出的脸型里,有着一双炯炯有神、黑如煤矿的双眸。看得出来,在这张俊敏的脸庞下似乎带有一股危险的气息。事实上,他就是一个危险人物。虽然自称为新闻记者,但自治政府的公安警察总署却认为他是完全独立派的激动型支持者。然而,他真的是一名新闻记者,也真的是完全独立派的支持者。

这位在多年后被称为“红发奈德”,以游击队里的出色人物之威名驰名在赛安,却以恶名驰名在地球上的年轻人,现正穿墨绿色的夹克,将政府机关所发行的小册子卷握在手中。

赛安行星是一个新行星。从有人居住在内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四年了。然而,这个行星从诞生到现在却尚未满两个世纪呢。

这是一个人工行星,但却不是由合金或是陶瓷等物制作而成的。它的母体就是从几十亿年以前就绕着太阳周围自转的木星。

赛安是用人工将木星解体后而制成的“新行星”之一。

在一九六六年,一位名为菲利曼·J·达依索的人提出了太阳系中最大的行星——木星有可能可以解体一说。之后,为了解决二三○○年人口膨胀的问题,加入了各种不同技术上的修正后,便开始实行这项工作。

事先将数百个小行星群运至木星的周围,将之加装上屏幕后,并在卫星轨道上配置核融合系统。这个系统会在吸入木星表面层的氢气后,再变成重金属释放出来。接着,将此重金属运送到已经计算过的轨道上,在一定的点上将这些重金属收集起来,依据重力原理让彼此不断地重复互相撞击,进而渐渐地成为球状的天体。

将如同地球一般大的人工行星分别在地球、金星、火星等各个星球的轨道上,以均等的间隔各自配置五个行星。同时,各行星公转的方向当然也是一致的。

接着,再把装有蓝藻类的无人太空船打进这个人工行星里,在蓝藻类的急速繁殖下,就会产生大气和水。在地形和气象都逐渐稳定后,再将动物运送进去,并进行绿化工作。虽然这个花了两个世纪以上来进行的工作,屡次惨遭中断,但几经波折之后,终于从二十世纪末起,开始有了大规模的移民活动。

这样一来,目前在太阳系中就有十五个如地球一般大的人工行星在公转着。加上之前已实施行星地球化的金星和火星在内,其总人口数已经远超过地球上的人口了。

虽然在每个行星上也都可能有这个问题说不定,但在赛安行星上,水是特别重要的资源。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茂盛的植物、宽阔的农地,以及林立的都市。不管体积大小跟地球是多么相近,或者形状跟地球是多么相似,但每个行星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特色。而狭隘的海峡、广大的陆地、稀少的水源、众多的沙漠地带,这些就是赛安行星的特色。

“赛安行星简直就是个废物行星。当初应该多考量一下水面和陆地的比例才对呀!”

地球中央政府的宇宙开发部部长以如同老师在斥责成绩不佳的学生那样的口吻说道。条件不佳,地价当然也就便宜。也因此,这个行星被批评为“贫穷人的行星”。

然而,多亏了一场地震才发现到,其实赛安行星里有非常丰富的水源。只是这些水源并没有涌出地面上,而都是潜伏在地底下,并形成一个巨大的水路网,在当中穿梭流动着。

在这个不毛之地的下方,有丰富的水源所形成一个如同蜘蛛网状的下水道。推测其总长度超过六百万公里长。包括地球中央政府和赛安自治政府利用科学方式所调查出来的部分,还不到其中的两成,剩下的都是尚未进行调查的部分。

在四十年当中,因为进入下水道进行调查而下落不明的探险调查队已经超过二百组以上了。

这个巨大的下水道,不仅供应饮用水、产业用水、以及绿化沙漠用水,另外也被使用在交通方面。而生命工学所制造出来的发光性苔藓“纳芦蹀芦芜苜”,就是让它们在这个下水道的内壁上繁殖出来的。

就这样,光和水所形成的隧道在岩盘中纵横贯穿,而快速艇也在那当中飞驰穿梭着水花四溅。还有特地从地球而来,想一赌这个梦幻般光景的好奇者。

……这个下水道,在不久之后发生的赛安独立战争中,成了好几次激烈游击战的舞台。

※※※

接下来,在故事的一开始,除了“红发奈德”,也就是爱德文·伍德这个默默无名、激进的一位年轻人以外没有其他人。他连一个部下都没有。不过,他有一位伙伴。有一位看起来天真无邪,穿着棉质衬衫的年轻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喂鸽子吃饲料。奈德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长椅那边坐下,并不看着对方开始和这位年轻人窃窃私语。

“状况如何?”

“到目前为止,幸运女神都还是站在我们这边呢。”

和奈德对话的是比他更年轻、拥有一头黑发的青年人。不!应该说是少年人才对。看他的样子应该还不满二十岁,中等身高,如同朦胧的朝日般的金褐色双眼。这个拥有秀丽美貌的少年应该和奈德一样是个混血儿吧!

听后的“红发奈德”一脸不悦的点着头并低声斥骂着。

“活到八十岁,已经进入人生的后半期了,还依然拥有权力和荣华,这样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了吧!”

“可是他本人应该还是觉得有一堆遗憾吧!搞不好他想要活到一百岁也说不一定呢!”

“或许吧!可是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幸的老人,但他却一个人独占幸福,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在奈德说完之后,意外地,他的右侧脸那一方出现了一道白金色的光芒。

惊人的爆炸声和爆炸气浪向他们袭击而来。人们的哀号此起彼落、地面传来声声巨响,满地是被风吹走的帽子或笔记本。用手抱住头部的奈德等到爆炸气浪减弱时站了起来。但是,此时又在发生第二次的爆炸,人工风声再度咆哮着。

“王八蛋!太快了吧!”奈德似乎想要压制住这个情形似的大喊着。

冒出的黑烟,同时往上空和四方扩散开来,火焰之舌也若隐若现地舔舐着政府机关大楼附近的建筑物。

琉霖甩了甩他的那头黑发。

“那不是政府机关大楼,是医院啦!被爆破的是中央医院喔。”

“你说什么?医院遭到爆破?”

“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琉霖本人在毫无意识下,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如此令人惊讶的答案。

在他们周围警笛声响起了。警笛声本身就有吓阻和威吓的效果。没错,是公安警察!奈德顿时流了一身冷汗。就在这个时候,传来紧急刹车的声音。

“喂!上车吧,年轻人!”

开着一台为了便于奔驰在沙漠或石子路上,而加装了高性能调节驱动轮胎的车子的一位男性叫着他们。

虽然他称呼这两位为“年轻人”,但事实上他本人也还很年轻,看起来应该也还未满三十岁才对。

“真是太感谢你了,老人家!”

奈德一把抓住琉霖的手就跳上车。他们还未坐稳,车门也还没关上,车就启动前进了。

“我们大概是中了公安总署的圈套吧。”

这个男的看起来很笑脸,但说不定他天生下来就是这副长相吧。

“好像是耶!而且,这是大家所公认最卑鄙的圈套。”

奈德很不甘心地承认。焦躁的用手拨弄着红发的他,还不是地回头确认后方的情形。

“培特罗夫,你总是会先做好万全的准备。反正迟早都要谢你,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先谢谢你啦!”

这个叫做培特罗夫的男生,以笑脸回应了这个生硬的答谢之后,为了甩开追踪者,马上再度加速前进。此时,一直开着的车门终于关上了,奈德和琉霖也好不容易摆脱了随时可能会被摔下车的命运。

若有人因失败而脸色苍白,也一定有人因成功而沉醉于喜悦当中。

这一天,在黑拉伯利斯最得意的莫过于公安警察总署的杰伯罗夫署长了。在可以俯瞰到行星首都全景的政府机关大楼圆顶里,他就像打赢一场架的河豚般那样,整个人都鼓胀起来了。

“唉!谋略也得要靠时机。被这样初步的作法骗倒的话,那也只能说过激派那群小子真的是不够用功啰。”站在迪亚斯主席旁的男性,如同要用针去刺那尾河豚的腹部一般,不服气地说道。

这个男的是驻留在赛安的地球大使,叫做耶里克逊。近200公分的身高,但却瘦如铁丝一般,塌扁的鼻头,看起来根本毫无威严、魄力可言。

“请千万记得不要做得太过分,主席!请不要忘了地球政府是实行民主主义和自由主义地。”

公安警察杰伯罗夫署长对于大使那一番虚伪的话,直露出了浅浅的一笑。

“大使阁下,我们打就是为了地球的名誉和利益,才冒着生命危险来和那些国际派的暴徒们对决的吗?您刚才那似乎带有责备语气所说的一段话,不但很失礼,而且一点意义都没有呢。”

“杰伯罗夫署长,我没有问你的意见,不要多嘴。”

被迪亚斯老先生责备后,杰伯罗夫署长虽一本正经地行礼致歉,但双眼却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嘲讽大使的眼神。迪亚斯老先生轻轻地向大使鞠个躬,以表歉意。

“大使所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这段话让老朽我铭记在心呀。我向您保证,一定会提出让您满意的报告的。”

骄傲自大的大使,点了点头,一走出去后,杰伯罗夫署长就耸耸他那宽广的肩膀。

“真是一个无能的大使呀。虽然他父亲是政治界和财经界的巨头,但他本人却只是一个一路受着他父亲的庇荫走过来的饭桶呀……”

“就是这样才好哇,杰伯罗夫署长!”

怪异的老先生又再度发出怪异的笑声了。“呵呵呵!”这笑声真是震天价响。露出那心满意足的笑声后,老先生将手中的拐杖刺向大理石地板。

“我们需要的只是他大使的身份,而不是他那个人。这就跟把他抓来当人质是没有两样的,这样就够了。”

老先生透过圆顶的透明墙壁俯瞰了整个都市和其周围的风景。灰褐色的不毛之地,被人工绿洲自然地包围住。深绿色的安全地带和白色墙壁的建筑物,就好象小学生所画得单调水彩画一般的延展着。在凝视着这片风景的老先生眼里,明显地露出他对这片土地又爱又想要占有的眼神。

“这是我的行星。在地球上过着舒适安乐生活的那些家伙是不会懂的。”

老先生说着说着,突然将视线移向他的心腹部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杰伯罗夫呀,我确实是地球政府所养的一条狗。虽然我说过激进派分子他们的所作所为是非常下流的事,但是,在这里头却还隐藏着另一个事实。狗活了四十年还是只能当一条狗的话,它也会厌倦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所以,也可能会有反咬他主人一口的时候。”

公安警察署署长听到迪亚斯老先生说的这一番话之后,心中似乎有些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对你自己的角色还没感到厌烦吗?”

“什么?阁下,您在说什么呀?”

迪亚斯老先生看到杰伯罗夫慌张失措的表情就笑了。这一次他只是微微地一笑,并没有发出任何怪异的笑声。举起手中的拐杖,用拐杖的前端刺向穿着卡其色制服的公安警察署署长的胸前。

杰伯罗夫的脸扭曲了一下,他没想到八十岁的老人家,手劲还是那么地强。被他刺中的心窝隐隐作痛着。

“你的身体真是强壮呀。在这里面到底装了哪些东西呢?是对我的忠心吗?还是那些带有些许恶意的野心呢?”

老先生的双眼就像日蚀的太阳一样,充满了黯淡的光芒。

“我有时候会想要将你或其他部下的身体剖开来看看。想要看看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是真的由衷地希望我成功吗?看不见人心,真得很不方便啊!”

将拐杖移离杰伯罗夫的胸口后,迪亚斯老先生的表情就变得如同石雕像那般的空虚。他将拐杖向旁边一挥,命令杰伯罗夫退下。公安警察署署长向老先生敬了礼后,就走向电梯去了。

“……怪物一个!”

额头上冒出冰冷汗珠的杰伯罗夫自言自语地说着。在这小小的声音里却充满着隐藏不住的憎恨和恐惧。

在自言自语后,杰伯罗夫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马上环顾一下四周。在这个电梯里,虽然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的人,但是也不能因此而疏忽大意。因为在黑拉伯利斯的各个地方都装有窃听系统,这也是他自己为了要探视市民们的样子才安装的。他相信迪亚斯一定也在暗中对他做相同的事。

回到公安警察总署的杰伯罗夫稍感安心后,就呼叫达尼耶鲁·杰拉警视长进来。

如果说杰伯夫署长是迪亚斯老先生的佣人的话,那么也可以说杰拉警视长是杰伯罗夫的佣人了。杰拉不是黑拉伯利斯大学的毕业生,因为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以公费留学生的身份进入地球上的大学。

他拥有“名誉地球市民”的称号,也在地球的大学里取得了行政学的学位。站在杰伯罗夫面前的杰拉,形式上地向杰伯罗夫行个礼,但两眼的眼神却像是荧光灯那般冷淡。

“黑拉伯利斯大学要进行大扫除啰!这是上个星期发布的命令,没有更动。要彻底给我打扫干净!”

杰伯罗夫命令着杰拉,并像是要夸示自己的身份地位似的,将他那双短腿放到桌上。

※※※

坐在车内继续闪躲追踪者的奈德,手上紧握着雷射枪。那是从地球政府军的仓库走私来的。虽然是中古,但却花了奈德他那微薄薪水的一半以上才弄到手的。他不断地练习射击,但却尚未有实际射击的经验。说不定今天就有机会让他表现一番呢。

“容我说句话吧,年轻人!其实从一开始,你们这个赛安青年党的名字就取得不好。”

“哪里不好?”

“这是在历史上有记载到的不祥之名呀。只要取名为青年党的团体,不管在革命或是独立战争上,从来都没有成功的例子。”

听他这么一说,琉霖像是掉入宇宙的深渊似的,用手指抓弄着他的黑发。

“那就由我们来首开历史先例就好了嘛!事情不就是这么简单吗?小培特。”

被称呼为小培特的年长男性,原本一直都是毫不在意的态度,此时终于起了变化。

“拜托你!不要那样叫我可以吗?我有个非常棒的名字,叫做尼可拉·培特罗夫,而且培特罗夫家族在地球上可是一个非常古老且稀有的家系喔。”他用非常正经的口气抗议着。

“咦?有那么古老的家系吗?”

“那要从现在开始往前追溯到十亿年前,我们可是自从地球上有一点点的碳元素生命以来,就未曾断绝过的显赫家族喔。”

听他这样一说,琉霖笑了,奈德也笑了。不过,马上就收起笑容的两位,稍微再将视线转移到驾驶座上的培特罗夫身上。

尼可拉·培特罗夫虽然年纪是二十七岁,大了奈德五岁,但却是奈德的大学学弟。培特罗夫高中毕业后,就成为一家小公司的员工,在公司里从事绘制地图或是测量土地等工作。工作六年,就是为了要筹大学的学费。他称自己为“模范勤劳学生”。

佩特罗夫是赛安青年党的中央委员。和党员人数比起来,中央委员的人数本来就很多,所以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位。

“总之这次的计划肯定是会失败的。因为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这次的行动太慌乱,也还不到实行恐怖行动的时机。所以,更别期待会获得市民们的支持。从一开始就太勉强行事了。”

“你不是赛安青年党的中央委员吗?把大家批判成这样,那当初为什么要入党呀?”

培特罗夫毫不客气地回答了奈德的问题。

“那是因为我认为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加入的党呀。”

“喂!培特罗夫你……”

“没错,就是这个理由,了不起吧!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关于这一点,是有必要重新考虑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培特?”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准这样叫我的吗?也就是说,如果,能够依赖的组织只有一个的话,大家就会自动地聚集到那里。迪亚斯或杰伯罗夫所谓的过激派暴徒族,也不过就是聚集在一起的一群人而已。这样一来,要监视或管理的话,总比大家分散在各处那样容易执行得多了。”

奈德一言不发地想着培特罗夫的言下之意。就在快要出现令人不愉快的结论的时候,培特罗夫改变了话题。

“我所期待的是另一个倒霉的人。”

“另一个倒霉的人?”

“就是在自称为青年党之类的家伙们当中,在败北或内部分裂后,从灰烬中出现,并担负起下一个时代的责任的同伴。”

“……这话怎么说?”

培特罗夫突然一个急转弯,害得在车内的奈德和琉霖差点从车顶弹飞了出去。从车子的后方传来了爆炸的轰隆声,透过车子的后照镜看到一片橘色的光芒。那时紧追不舍的公安警察的车子,因为方向盘操作错误而撞上路旁古旧大楼所造成的巨响和光芒。

琉霖一边自言自语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一边却又用手画了个十字架。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是多么不当的行为了。

转个弯,在继续奔驰的车子窗户上映照着市外这片广大的灰褐色不毛的荒野。

简单计算的话,在赛安行星的陆地上可以住五十亿人口。但是,不是光有土地就可以住人,“水”才能让土地和人生存下去。

赛安地球政府水资源管理局,建成为ZWA。事实上,这个单位拥有的权力超过赛安自治政府,也是这个行星上拥有的最高权力的机构。地球政府独占并支配赛安的水源,进而也支配了农业生产和生命。供给水源时,不但索取惊人的高价,并且还停止供应水给那些无法栽培出地球上巨大的农业综合企业所要求的产物的农场。另外,ZWA的职员从上到下全都是来自地球的人,大家都将自己所需要的水量中饱私囊。组织这个ZWA、长期掌握政权、实行腐败的高压政策的就是亚雷萨德罗·迪亚斯那个老先生。

黑拉伯利斯大学里共有四万名学生,是这个行星上最有名的大学。学校里共有文学、理学、工学、医学、法律、经济学、农学、公共卫生护理看护、药剂、商学、美术、教育、政治与新闻等十三个学系。而这所大学也是反对ZWA的蛮横行为和迪亚斯独裁的人民根据地。有十八位教授、助教和八百四十位学生因身为迪亚斯反对派的一员而被关到监狱里,在这当中有九人死于拷问等严刑下。

赛安青年党地下总部也在这所大学内。应该说赛安青年党是在学学生或毕业生,以及年轻教授们等黑拉伯利斯大学的相关者所组织而成的秘密抵抗组织。

他们所要求的就是地球和赛安行星要有平等的立场,达到完全独立,以及打倒迪亚斯的强权政策。

美术系D校舍的画具仓库就是赛安青年党本部的所在地。九月十六日的晚上,包括中央委员们在内共八十位党员集合在此。

奈德、琉霖、培特罗夫这三人组也在当中,他们巧妙地摆脱了公安警察的追捕。此时,他们也参与其他党员们的对谈。

“黑拉伯利斯校内已经发布戒严令了。公安警察也总动员,出动了大批人马到街上去。”

“那是一定的啦!要是我是杰伯罗夫那只食人虎的话,我也会这么做。”

党员们的对话非常地尖酸刻薄。因为大家不但因为暗杀迪亚斯的计划失败而深受打击,另外还有三十位党员因此被逮捕或遭到射杀。

“为什么会败得这样惨哪?是不是情报外泄了呀?”

红发奈德回答了这个问题。

“如果真是情报外泄的话,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隔墙有耳。”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公安警察的爪牙虽然大,但却一点也不尖锐。”

“那么,为什么会发生像今天这种事呢?”

“……”

“不过,如果真是隔墙有耳的话,会有今天这种下场,也就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声音比其他人都来的要尖锐。赛安青年党的中央委员会会长亚鲁曼·里彼耶鲁,皱起他那看似温驯的眉毛。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说我们赛安青年党内有背叛者罗?”

“如果这样还听不出我所说的重点的话,那你最好去看一下耳鼻喉科吧!”

在红发奈德的人生里,没有挑战性的例子是微乎其微。此时,他的态度也是一如往常。拥有一张美男子脸庞的他,也有这一头红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珠,这种异色的搭配,不难看出隐藏其中的危险感。

此时,犹如磨亮的刀刃一般的东西,混入了这个地方的空气里。

尼可拉·培特罗夫用一幅好像事不关己那样轻松的表情,凝视着正在斗嘴、互瞪的这两个人。偶尔,从纸袋中拿出爆米花当零食,打算边吃边继续观战的样子。从二十七岁的他看来,委员长和奈德的对话,就好像小孩子在吵架一般。

赛安这个地名原本是地球北美大陆上某个有名的观光地的地名。之所以将这个行星命名为赛安,是因为那里是当时的地球政府宇宙开发部部长的出身地。顺便一提的是:听说这位长官好像连自己养的英国纯种马都取名为赛安。

拥有这么一个珍贵名字的赛安青年党的本部,现在却正陷于争吵乱斗的纷争里。而平息了这场争论的并不是他们个人的良知,而是透过密集的电话线路而响起的电话铃声。

放下电话筒的亚鲁曼·里彼耶鲁委员长的脸失去了血色,而奈德也在这一瞬间几乎失声了。

“迪亚斯他,亚雷萨德罗·迪亚斯老先生他……”

“死了吗?”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大家心想,迪亚斯该不会是遭天谴了吧?

但是,委员长痛苦地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那是怎样呀?”

“迪亚斯他接收了ZWA。”

接下来的一瞬间,没有人有任何反应了。亚鲁曼·里彼耶鲁委员长的声音,就在一瞬间,从每个人的右耳进,没有通过大脑,就直接从左耳出来了。委员长再度提高音调。

“迪亚斯发表了水资源将回归国家所有的宣言。你们懂这个意思吗?不,我想不会有人不懂吧!”

“迪亚斯向地球政府宣战了。”

当有人的嘶吼声打破了这片沉默后,委员们兴奋的声音就此起彼落的传出。真的是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直以来,在他们固有的观念里,他们视地球政府和迪亚斯同为自己的敌人。现在,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陷入一片混乱的情形,也是理所当然的。

“迪亚斯这家伙真是好笑。我们才斥责他为地球政府所养的狗,不是吗?但是,现在那家伙竟然反咬了它主人的手。”

奈德故作恶心的表情,以示瞧不起迪亚斯,但他却是正确地掌握住整个情势。

“但是,这会不会是误报呀,委员长?”

“应该错不了。这个消息大概在明天早上就会在整个行星土地上播送出来吧。”

频频点头的奈德,他那双黑色的眼,就如同在火焰中烧红了的黑炭般地发光着。此时,尼可拉·培特罗夫首度发言了。

“那我们自己的选择又是如何呢,委员长?”

“选择?”

“没错!我们要支持哪一边呢?地球政府?还是迪亚斯?”

尼可拉·培特罗夫的声音和表情依然没有改变,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样子。感觉就好像在问说下个星期野餐的便当该怎么办才好那样。突然被这么一问的委员长,竟一语不发不知如何回答。培特罗夫继续说下去。

“要看清现实喔!赶走地球政府势力的话,是有利于迪亚斯;但打倒迪亚斯的话,就可以取悦地球政府。青年党该选择哪一方呢?”

“这就是所谓的自相矛盾吧!真是让我上了一课呀!”

琉霖就像已深受感动、铭记在心似的点着头。

刚刚大约有八十位党员都还在那边骚动,现在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培特罗夫所点出的事实确实令大家困惑不已。因为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敌人,现在却分裂为两个。原本赛安青年党单纯地设定——自由和独立的对立统一目标,现在却也因此被迫分解了。

此时有人开口说话了。

“迪亚斯和地球政府互咬,对我们而言不正是所谓的‘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吗?那么算是件好事吧!”

“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培特罗夫如此答道。此时,在本部人口的旧式警铃响起了。

“是公安警察呀!快逃!”

一声警告下,顿时马上又再度掀起一阵喧哗悲号和门的撞击声。玻璃被敲破、催泪弹的袭击,接下来又是一阵混乱。逃跑的党员、紧追不舍的公安警察。不时传来悲鸣声和怒吼声。奈德打住了他想使用雷射枪的念头,而且,就算射中这当中的两、三位公安警察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平安地逃离这里。奈德一飞越过桌子后,就压低身子快跑逃离现场。同时,他也一边祈祷着培特罗夫和琉霖也可以和他自己一样平安无事地逃出来。

在催泪瓦斯的浓烟散去后,里彼耶罗委员长被拖到杰拉警视长的面前。杰拉冷漠地瞧了一眼血流满面的委员长后,快速地扫描了他的学生证。

“这位不正是有一部分二四家族血统的里彼耶鲁家的子弟吗?竟然也成了破坏和平与秩序的过激派的一员。要是令尊知道的话,一定觉得很可悲吧!”

在达尼耶鲁·杰拉的眼光压迫下,赛安青年党委员长亚鲁曼·里彼耶鲁不敢发出任何反抗的声音。

在尚未有什么历史的塞安行星社会里,有着许多各式各样不公正的地方。ZWA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所谓的“二四家族”就是并吞了ZWA、塞安自治政府和地球大使馆这三者,而成为塞安的支配阶级者。

当然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亚雷萨德罗·迪亚斯和他妻子的家族,而二四家族就是因双方的婚姻关系而结合在一起的,接着成为以妻室为中心的强悍裙带势力,并形成了排他的特权阶级。当然,属于“二四家族”的人,全都拥有“名誉地球市民”的称号,并也拥有地球上各种选举并投票的权利。

在塞安的六千五百万人口当中,只有0.2%、约十三万的人是名誉地球市民。

公安警察的警视长达尼耶鲁·杰拉也在二十七岁的时候,成为名誉地球市民。虽然杰拉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却非常痛恨名誉地球市民这个制度。所以,在杰拉身上感受不到一般人荣获这个称号时应有的喜悦。因为他觉得,这正就像是被地球人说的“你只是穿着人类衣服的猴子呀!”一般。这是对塞安人民的一种轻蔑和嘲笑的证明。

“里彼耶鲁家族呀……里彼耶鲁家族……”

嘴里不停地重复念着这个名字的杰拉,脸上表情却渐渐的浮现出危险的影子。

杰拉想起在十二年前,他到地球大学留学时所发生的事情。这位带着被选中的骄傲去造访地球的年轻人,一到地球,所怀有的梦想和骄傲马上被击溃了。当时,只要说自己是来自塞安,或是属于“新行星群”的人,同学们都会避免和他们交往。一开始想要租房子的时候,却看见公寓前会挂有“拒租给塞安人”的牌子。在那些日子里,还曾被一位男学生嘲讽:“开什么玩笑!千万别把我们跟那种贫穷阶级的人一视同仁。我可是堂堂二四家族的一员,跟那些人是不同人种的喔!”

而这位嘲笑像杰拉那样的公费留学生们的男生,正是过着胜过杰拉他们五十倍富裕生活的私费留学生,他也是姓里彼耶鲁。

当然,现在在杰拉眼前因恐惧和败北感而颤抖不已的年轻人并不是当初那位男生。或许是他的弟弟或堂、表兄弟吧!总之,在塞安行星上,名为里彼耶鲁的家族只有一个。事实上,就算有同姓的家族,也会被施以财力和压力而被迫全部改姓。这就是二四家族所拥有的权利。

亚鲁曼·里彼耶鲁青年能成为“过激派”的委员长,并不是因为他拥有过人的机动谋略或胆量,而是因为他可以负担大部分的活动费用。在这样的组织里,以赞助者的形式当上领导者是常有的事。当然,亚鲁曼·里彼耶鲁本人也一定有着幼稚的正义感,才能当上委员长这个职位吧。

“就让我们在公安警察本部慢慢地问你一些事吧!反正,不用多久,你们那一家族的人,就会派人来要求我们释放你回去。但在那之前,你就好好地遵守这里的法律和秩序吧!”

这位懦弱、胖胖的小白猪,名叫里彼耶鲁的青年,一听完杰拉无意识地用充满残忍的声音所说的话之后,也不自觉地打起哆嗦来了。

※※※

接着,塞安青年党的党员们也陆续地被拘留在黑拉伯利斯大学校园内。杰拉下令在这所大学的四个门口派武装警官做戒备,准备将党员们一网打尽。

抓到的党员们都因为被特殊警棒胡乱打了一通,所以满身是血地被押送到车内。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有人还被刀子割断一只脚的脚跟腱;也有人被警棒的前端刺瞎眼睛。有个“会走路的蛋”的绰号的黑拉伯利斯大学校长威廉姆·迪伯亚,扭动他那矮小圆滚滚的身体,以示抗议公安警察的粗暴行为,但杰拉却仅以“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句话便将他压制住。

晚上十点过后,剩下一部分负责监视的警察也全都撤回了。然而,再怎么样严密地搜查也会有疏漏的地方。此时,好不容易躲过被拘留逮捕命运的几个人溜到地面上来了。

当中的一人尼可拉·培特罗夫向将他隐匿起来的一位约十七岁的少女道谢。她是夜间部的学生,在餐厅当服务生打工。她把培特罗夫藏在店内柜台底下后,独自应付了闯进餐厅的公安警察的追问。少女以笑脸回应了培特罗夫的答谢。

“其实你也不用谢我。我也只是因为很讨厌公安警察才这么做的。”

“就算是这样,对现在的我而言,你真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因为刚才不管是我的生命也好,人权也罢,都面临了最大的危机。”

从尼可拉·培特罗夫的脸上,完全感受不到他有危机意识的表情。他顺势地将双手的手肘放到柜台上后,开口说话了。

“我肚子饿扁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份辣浓汤呢?再加上一份奶油烤土司。啊!再来一杯咖啡吧!”

深褐色的中长发和深绿色的双眸。拥有一个漂亮脸蛋的少女虽对培特罗夫稍感到厌烦,但也点点头接受他的点餐。

“没问题,一份辣浓汤是吧?从十一点开始,我们的收费方式就变成深夜计费罗!真会挑时间哪!”

……在同一时间,汗流浃背、满身污垢的迪伯亚校长,还继续地向站在门外监视的公安警察大声地抗议着。此时,从黑暗中出现一位男生抓住他的手腕,并将他拉进校园内。

“跟那些家伙说道理是没有用的啦!校长。啊、不对!应该称呼您为迪伯亚老师才对。”

顶着一头散乱的红发和一个红肿脸颊的年轻人如此说道。迪伯亚校长凶狠地盯着他看。

“你是谁呀?我们学校的毕业生吗?可是,我没有印象有看过你……”

“我是去年政治与新闻系的毕业生,爱德文·伍德。曾被老师您当过一次呢!”

“喔?真的吗?我可是很少当人的,想必你的上课态度一定恶劣到不行才会被我当掉吧!”

“但是,您却在我的毕业考口试的时候救了我呢。托您的福,我现在是赛安青年党的党员。”

“是这样的吗?你是不是把我跟哪个人搞错啦?”

“咦……?”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怎么样都不会让你毕业才对吧!可能当时一不小心就输给人情了吧,真是糟糕。”

“老师还是一如往常,说话真狠毒。”

奈德微微苦笑后,迪伯亚校长也笑了,还用弄脏了的手帕擦了擦汗。

“说到赛安青年党,是以打倒迪亚斯政权为目标的吧?”

“没错!”

“迪亚斯不单单只是拥有权力的老家伙喔!”

“我原本以为我知道这一点……”

迪伯亚校长听到这个回答时笑了。

“原本以为?原本以为呀!你大概也已经在社会上学到了一些东西吧。只是还早得很呢!你现在几岁?”

“二十二!”

“我三十六岁,所以比你更了解迪亚斯。不知道这样说好不好,但讲明了他就是个怪物呀!伍德。”

“就是因为这样才非得要打倒他不可,老师。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掌握权力的怪物,还是因为掌握了权力才变成怪物的。”

“耶,没想到你也懂得说积极励志的话呀!虽然说得还不是很好……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到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会使用武力吗?”

虽然奈德不发一语,但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校长耸耸他那肉肉的肩膀。

“武力?真是的!如果真的演变到那个地步还是无法控制整个局势的话,那就真的是太可悲了。法国革命虽是悲剧收场,但要不是经过那场流血之役,就永远拿那个腐败的贵族社会一点办法也没有,不是吗?……喂!”

“校长,您好!我是美术系一年级的学生,琉霖。”

和奈德形成对比,身上连一处擦伤都没有的年轻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并向校长打了声招呼。奈德没说什么,向同伴点了点头后,突然开始小小声地说话。

“老师,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如同文字所显示的一样,我们要进行地下之战。在我们脚底下,有一条长长地、长到可从行星到地球的水渠……”

红发奈德——出生于赛安行星、所向无敌的年轻人,用鞋底踩住了大地。迪伯亚校长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位身材高大的奈德。

“嗯,你这小子,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怪点子了呀?”

当他们来到这间晚上也有营业的餐厅时,一推开门,便看见尼可拉·培特罗夫对他们笑了。

“喂!喂!慢了一分钟耶。从现在开始,在这家店已经是深夜计费的时段了。不过,先坐下来再说吧!有空位喔!”

……西元二五○四年。赛安行星独立战争的第一年。赛安带着和人口数一样多的企图想法,正和地球在同一轨道上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