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路达·尼古莱歼灭战

要说西历二一九零年在历史上的意义,其实并非是旧北极与旧南极两派间发生的大规模军事冲突,而是双方军事冲突的结果造成地球上的七都市脱离过去的惰性、迎来了变革的时代,并且象征这变革的众人各自成为了其都市所渴求的脊梁。

位于联结亚马逊海与太平洋间的人类七都市之一布伊诺斯·松迪,直到二一八八年都处于艾贡·劳德路普的统治之下。

劳德路普在就任之时曾是该市创建以来最为年轻的执政官。并且经历了两年时光后依然据守着他的地位。二一九零年,他刚满三十三岁。与爱克尔罗尼亚元首尼柯拉斯·布鲁姆同龄,但却远比这位竞争者要强大得多。他的前任比起尼柯拉斯·布鲁姆的前任查尔兹·柯林·莫布里奇·玖尼亚来说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弱者。但相对于布鲁姆在爱克尔罗尼亚立法议会百分之五十五的支持率,劳德路普的政党在布伊诺斯·松迪立法议会的支持率是百分之八十四。也许,与其说他是布鲁姆的竞争者,还不如该说是隔着四分之一世纪的时间差出现的,能与查尔兹·柯林·莫布里奇·玖尼亚相抗衡的候补者。

(插图5)

劳德路普在任何方面都要布鲁姆更大胆且无耻。他的行动力大大超过其羞耻心,行事明目张胆,还反唇相讥那些批评者们鼠目寸光。劳德路普集众多地位和权力于一身,他录用其家族人员,却依然获得民众的支持。

只有一个人对此感到不安。他就是劳德路普一族中艾贡的表兄安凯卢。和表弟不同,与政治野心无缘的他,只因血缘关系而被硬塞了一个市立法议会的席位。也还是只因血缘关系在艾贡就职典礼时被安排到上座。看着结束盛大宴席回家的丈夫带着一脸愁容深靠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年轻的夫人问起理由。丈夫边往玻璃杯中注入威士忌边回答道。

“今天有数十万的市民来祝贺艾贡就任。可是,在他死时大概会有更多的市民狂欢庆贺吧。一想到将来,我就心灰意冷。”

妻子无法理解丈夫的悲观论调。

“可是,你的表弟不是很受欢迎吗?文武双全,无论是领导力还是决断力都被评为布伊诺斯·松迪市有史以来最为英明的执政官……”

安凯卢半分义务地点头同意道。

“是的,艾贡是个风评很好的男人。并拥有与之相符的优点。要说缺点的话,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可那是一个足以掩盖他所有优点的致命缺陷。”

“那到底是什么?”

“独占欲。”

简单的回答后,安凯卢倒置了威士忌酒杯,轻拍着噎得厉害的丈夫后背,妻子斜着小脑袋问道。

“可是,独占欲不是谁都有的东西吗?”

“确实谁都会有。可是普通沼泽与无底沼泽的存在意义有天襄之别。而且坏就坏在人往往直到脖子都埋入其中时,才会区别不同。”

……之后两年间,劳德路普的权势呈几何级数膨胀。在用公费举行的奢华的就任二周年纪念席会上,劳德路普暗示将用军事力量扩张都市势力。

“主动自卫权”这个新词便正式发表于在这个席会。本市基本法不是严禁运用军事力量解决外交问题吗?——对于反对派的追究,劳德路普执政官以让人联想到男高音歌手的音量与抑扬来回答。

“将来的国家危机是从身边特定方向而来的,并且在明白其存在之时,确立主动自卫权并排除它才是当政者的重大责任,也是市民的神圣义务。确保更安全、更自由的未来,不正是留给我们子孙万代的最好遗产吗?”

“执政官所说的从身边特定方向而来的国家危机具体指什么?”

“对提问者想像力的欠缺,我不由感到心寒。如果其他六都市被兽欲所驱使结成同盟意图侵犯布伊诺斯·松迪的独立与权益的话,该如何应对?难道不是唯有依靠最小限度的必要的军事实力吗?”

应该说这是在玩弄理论吧。推导这个理论的话,那么除布伊诺斯·松迪以外其他都市的存在本身都可以视作对布伊诺斯·松迪的威胁,为了排除威胁其他所有都市都必须置于艾贡·劳德路普的支配之下。这当然是以和平手段所无法实现的,就如劳德路普所言只有依靠军事实力才行。也就是说,他正在卖力鼓吹所谓的“军事实力才是创造历史的手段”。

“军事实力才是创造历史的手段吗……”

“执政官真是雄辩啊。特别在鼓动年青市民这点上,恐怕没人能更胜一筹了吧。”

“可是,这种雄辩归根到底难道不是精神麻药吗?效果只有错觉与妄想,剩下的唯有身心交瘁,那种事回顾过去的历史看得还不够清楚吗?”

与艾贡·劳德路普处反对立场的立法议会议员们这样交谈着。但他们的数量太少,声音太低。就好像众多独裁者初期时那样,劳德路普被民众压倒性的支持所保护。

就算能合并另一个都市获得一时的强盛繁荣,但如招致其他五个都市的不安与反感,结成对布伊诺斯·松迪大同盟,结果也只会加速布伊诺斯·松迪的灭亡。即使七都市间的平衡总有一天会被打破,从分裂走向统一,但那也绝不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在并不具备统一条件的这个时代,不顾一切地进行军事冒险等同于为了获得马拉松的胜利而选择违规抄近道。

“以剑为傲的艾贡·劳德路普终会毁于剑,这是他的自作自受。我们根本没有卷入其中的必要。应该阻止他危险的野心。”

对少数派的不安置若罔闻,民众沉醉于劳德路普军事冒险的美味诱惑之中。

不过,诚然完成了疑似理论的武装,但为了向其他都市发动武力侵略,还需要相应大义名分的投石器。艾贡·劳德路普好似刚刚苏醒的吸血鬼,在渴求名为大义名分的美女鲜血中度日如年。

艾贡·劳德路普的华丽独占欲首先盯上的猎物就是南极大陆。这块富饶的大陆与其他大陆不同,在大倒转后非常适宜资源开发,而其他大陆的开发都不得不在前面加入一个“再”字。比较现在地球上的人口规模,天然资源可以说是无穷无尽。至少在七都市的时代可以算是,但普遍认为目前极为细小的各都市间经济规模差距,总有扩大的一天。

主权国家与主权国家间不会完全和睦。就算没达到起火的温度,但摩擦还是时有发生。更何况如果最初就打着引风点火的主意,即使是块冰也能燃烧起来。

这年二月,北极海方面发生的军事冲突没有给劳德路普介入的余地就偃旗息鼓了。他只好专注于图谋支配南极大陆的普林斯·哈拉鲁特。五月,在两市势力圈边缘的德雷克海峡发生渔船相撞事件,并造成布伊诺斯·松迪市民六人溺水身亡。

开战的大义名分终于有了。

五月二十九日,没有立即得到赔偿答复的布伊诺斯·松迪市政府,向普林斯·哈拉鲁特市政府正式宣战。

非武装者不可能进行军事冒险。艾贡·劳德路普自信能以武力压制普林斯·哈拉鲁特的信心之源,是能进行低空攻击的武装直升机军团。

布伊诺斯·松迪市引以为傲的“空中装甲师”。

虽然因“奥林帕斯系统”的干涉,无法进行超过海拔五百米的活动。但从追求低空·超低空的军事价值一事中,便足以证明艾贡·劳德路普有着非凡的军事素质。一方面,最初就图谋南极大陆的他,长期思索在大陆内部的平原地带,如何对抗普林斯·哈拉鲁特拥有的众多坦克部队。当对坦克的破坏比率优势达到十比一的攻击直升机军团诞生之时,劳德路普的野心就随之突破自制力的硬壳孵化了。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坦克六千辆,与其对抗的“空中装甲师”攻击直升机有二千四百架。根据蓝彻斯特法则(C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国人蓝彻斯特调查了战斗机的损失情况后总结的法则),6000 2=(2400 2-X 2)×10的公式成立,在消灭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后,“空中装甲师”应该还剩一千四百七十架直升机。当然了这仅仅是无视其他因素得出的单纯计算结果。

空中装甲师跳过国防委员会直属于执政党,也就是说带有私兵的性质。

“作战指挥由我自己来担当。为了都市未来,我愿是挥刀伐木的樵夫,劈波斩浪的舵手,对此我怀着至高无上的骄傲。我的生存意义就在于站在时代的浪尖。”

这么慷慨陈词的劳德路普,本意当然在于独占军事英雄的名誉。表兄安凯卢的不安正急速从可能性的领域跨越通向现实的边境线。劳德路普在转为政治家以前曾是职业军人,在小党林立的动荡政治格局中,两次阻止了军事激进派发动的军事政变从而名声大振后,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他选择以制止非法行为来合法地掌握权力,他成功了。可他一旦获得权力,同时控制了法律制定权与解释权,就再也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束手束脚的了。现在的他是联合二十个以上小党的国家民主党党首。

当然了,否定他的少数派也依然存在。

“艾贡·劳德路普似乎是打算成为拿破仑呢。”

“拿破仑?是在莫斯科惨败的一世吗?还是在色当被捕俘的三世?”

这也可以算是对安凯卢的诽谤。拿破仑一世安排自己的亲人进入权力中枢,其亲人被辛辣地评价为是群吞噬权力的白蚁。而劳德路普一族在所有政府机关及外围团体中也成群结伙地贪图权力,作为所要付出的小小代价,他们只须为劳德路普的演讲拍手鼓掌,为他的法案投赞成票既可。

“劳德路普是镜头快放的莫布里奇。”

也曾有过这种评论。爱克尔罗尼亚前元首查尔兹·柯林·莫布里奇花费长达二十五年才完成的“王朝”,劳德路普仅用两年便实现了。他把自己等同与母都市,把自己的野心偷天换日成全体市民的目标,使新闻机构变身为宣传机关为自己服务。即使如此,市民们依旧支持着年轻的独裁者。反对者、批判者们在市民——也就是有权选民——中逐渐丧失根基。

虽然身为独裁者的表兄,但却反对其政策的安凯卢·劳德路普,处境日趋艰难。在他看来现在反对艾贡·劳德路普军事冒险主义之人的存在,对于泰多梅卡的将来是不可欠缺的。而且对于劳德路普一族自身来说应该也是必要的。

安凯卢的斗争只能是孤独的。因为是独裁者一族之人,得不到反劳德路普派的协助,而在一族中则被视为异端孤立起来。对于劳德路普一族来说,安凯卢是个忘记表弟一手提拔自己的恩情,吃里爬外的叛徒。他们实在无法理解,除了会写几本卖不出去的美术史之外就别无才能的安凯卢,为何会“愚蠢”地攻击一族最大英雄。最后他们定下结论,这是安凯卢对于表弟的嫉妒在作祟。在一族会议席上集体围攻他,迫使其辞去议员职务。虽然安凯卢气得脸色发青但依旧顽抗着来自族人的压力。

“艾贡不但打算把自己,还要把劳德路普一族,和整个布伊诺斯·松迪市都当作投机的筹码。作为议员提出反对意见是我最低的义务。你们这些人差不多也该醒醒了吧。长此以往绝非长久之计。”

安凯卢得到了顽抗的报酬,被议会除名,以叛乱罪、国家元首侮辱罪、违反情报管理法等罪名被送入监狱。反劳德路普派将这视为劳德路普一族的内斗,冷眼旁观对安凯卢的迫害。已成为政府宣传机构的电视台,报纸杂志则对安凯卢如此评价:

“劳德路普家之耻。”

布伊诺斯·松迪市的欲望之兽所馋涎欲滴的猎物——南极大陆,位于普林斯·哈拉鲁特市的统治范围内。从月面都市支配世界的时代起,无论是在制度上还是现实上都是如此。因大倒转的两极变动,从千里冰封的压力中解放出来的处女地,以七色的光芒将自己的名字烙印于人类的视网膜之中。

似乎七都市中最为璀璨的未来,便是为普林斯·哈拉鲁特所预备的。在二一五零年的世界年鉴中对于普林斯·哈拉鲁特这样评价:

“七都市中潜力最大者。”

并且二一八五年的世界年鉴也评价道:

“七都市中潜力最大者!”

但归根结底,明天的世界终是明天之物,无法为今日所用。

普林斯·哈拉鲁特没有像邻市那样的独裁者,但那并非是民主主义成熟的结果,而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群猴乱斗。到处是议会的小老板与企业的小老板串通一气图谋小利,政府的人事任命尽是大小政治交易的结果。因此,对于布伊诺斯·松迪的侵略,任命卡莱尔·修泰米兹为总司令的人事变动,日后被视为既不属于政治也不属军事而是属于奇迹的功绩。

对于这件人事安排的缘由,军部宣传课始终三缄其口。在战后“六月人事”的原委终于逐渐明了化,而事情的真相可笑到令人无法相信的程度。

五月三十一日夜晚,普林斯·哈拉鲁特国防军总司令切萨雷·玛苓次奥为了与总司令部幕僚们一同庆祝自己晋升为大将,在自己家中召开了聚会。将官六名,佐官十五名,尉官九名,总计三十名的幕僚中,共有二十九人出席。唯一的缺席者是所属作战参谋班的卡莱尔·修泰米兹大佐。因为妻子第一胎的预产期快到了所以想留守在医院,这种缺席理由被上司和同僚们诋毁为软弱。

(插图6)

这份缺席理由虽然并非虚构,却也并非网罗了所有事实。修泰米兹讨厌玛苓次奥总司令的夫人。总司令夫人出身政界名门,公私混同的倾向十分严重。在修泰米兹刚升任少尉时曾被她命令负责玛苓次奥大宅的除草任务,那时正值盛夏,他因此患上了日射病。据说,自那以后,他就打从心底厌恶玛苓次奥夫人。

正当修泰米兹苦等着妻子的分娩,从医院的小卖部里弄了点咖啡、土豆片、煮鸡蛋草草吃上一顿晚餐之时;在摆满山珍海味的玛苓次奥大宅,发生了一场骚乱。玛苓次奥夫人亲手制作的果冻沙拉成为命运的使者在聚会沙龙上漫步了一圈,结果导致总司令以下的所有出席者全部食物中毒。普林斯·哈拉鲁特国防军总司令部,就那样从玛苓次奥的宅邸直接移驾市立中央病院。

这的确是偶发事件。然而却同时重创了普林斯·哈拉鲁特市政府与军部。总司令夫人亲手制作的料理使得构成总司令部的士官们,全体食物中毒入院!与其用这种理由去说服大众,还不如说是敌军阵营的阴谋或是破坏工作之类的结果,才更容易让民众接受吧。

政府与军部不得不惊慌失措地寻找解决方案。会招致敌方嘲笑和我方恐慌的一连串事实,以情报管制完全隐藏。将病院中发着高烧呻吟的大胃王们完全隔离。不过,最要命的关键事情却无法隐蔽也无法隔离。目前布伊诺斯·松迪军的侵略正迫在眉睫,负责迎击他们的军队中,总司令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

现在健康的士官当中,军衔最高的人是谁?翻开士官名册手指到某个名字。

就这样,五月三十一日深夜,准确来说是在六月一日的黎明还在摇篮中不肯醒来的时候,卡莱尔·修泰米兹大佐在医院的接待室中迎来了国防部长的拜访。

一看见国防部长,修泰米兹维持着左手捏爆第六杯咖啡纸杯的模样,迅速从沙发上蹿起立正敬礼。个子有些高、手足细长、身材偏瘦的士官不知所措地看着部长。这时的修泰米兹,听觉早已进入临时休眠状态,在他脑中反反复复回响着五分钟前女医生对他说过的话,“恭喜你,修泰米兹先生,您夫人和三个孩子都平安无事哟”。

不知实情的长官,带着不由分说的热情准备将责任推卸给他,只见他紧握年青士官的双手连声祝贺道。

“恭喜你,修泰米兹大佐。将要到来的光荣胜利是属于你的啦。”

就这样在卡莱尔·修泰米兹三十一岁时,公事上他成了普林斯·哈拉鲁特国防军总司令代理,私事上他成了三个孩子的父亲。

因为前任者挑选的幕僚成了一个分队的食物中毒患者,修泰米兹不得不重新挑选辅佐自己的士官。要像玛苓次奥将军那样聚集足够数量的人员,无论是时间还是人才资源都不够用。修泰米兹虽然决定奉行小家庭主义,但那至少也需要五个人。参谋长、作战主任参谋、情报主任参谋、后方主任参谋、还有就是副官。

然而就连挑选五个人的事,修泰米兹也还觉得麻烦。他自己仅仅选定了参谋长与副官,其他的幕僚人选尽数交由参谋长负责。就这样,总司令代理卡莱尔·修泰米兹启用由利·库路冈中佐作为自己的心腹。

被任命为参谋长的由利·库路冈与有着“蜘蛛男爵”别名的总司令官不同,是个拥有平均水准的体格和平均水准以上容貌的二十九岁青年。与勒拿河水上战役中获得华丽威名的AAA(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OF爱克尔罗尼亚)同龄,并且同样作为拥有犀利军事头脑的所有者广为人知。不过,在军队上层中推荐库路冈而并非修泰米兹的声音却微乎其微。这些极少数派之所以受阻,并不仅仅因为库路冈的中佐军衔要在修泰米兹之下。虽然他在上司和同僚中完全不受欢迎这点上与AAA很相似,但与勒拿河水上战役的英雄不同,库路冈连部下们也不喜欢他。

无论对谁都一幅冷淡、刻薄的态度。就算是对自己也一样。总是苦着张脸,深信自己是“怀才不遇的天才”,把不识千里马的上司们视为蠢猪和傻猴。当听到这个男人被定为参谋长时,熟知修泰米兹的人们瞬间瞠目结舌,接着纷纷游说他改变主意,可是修泰米兹仍然坚持己见。

在那之后,卡莱尔·修泰米兹总司令代理将自己的职务定位于只要在由利·库路冈参谋长制订的作战方案上签个同意既可。为“怀才不遇的天才”准备一个可以完全发挥其才能的环境——这就是自己的责任,三个孩子的年青爸爸如此认为。

库路冈这边虽然明知这是总司令代理的特别关照。可却未说过半句表示感谢的话。如果他是那种会说谢谢的性格,那现在库路冈的敌人与友人的比率大概就会倒转了吧。

“以前,有个叫托马斯·阿尔法·爱迪生的男人……”

库路冈曾对熟人讲过一个故事。

“那是个向监狱推销电椅的男人,他曾这么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百分之一的灵感。那些低能的教育者于是向学生们说教,告诉学生做人必须努力才行。这真是只有低能儿才会产生的误解。爱迪生的本意是想说——就算再怎么努力没有灵感的家伙始终是块废材。”

他表现的强烈,主张的激进,远远超出普通人可接受的范围。因此这个自称的天才就不由得被孤立了。

总司令代理卡莱尔·修泰米兹成为这个非社会性才能的拥有者得以连接社会的细长钢索。对于这位难得的恩人,库路冈用半分教师的态度披露了自己灵感的产物:一环套一环的战略部署。

第一阶段。不在海岸线迎击布伊诺斯·松迪军,将其引入内陆,使其达到补给线的极限。

第二阶段。在布伊诺斯·松迪军的无死伤前进就将到达临界点的前一刻,或是后一刻,从正面发起战斗,故意败北。

“故意败北!?”

修泰米兹不禁发出惊叹。带着强忍牙痛的表情,库路冈点了点头。他镇压着牙痛,表情不悦地呻吟了一下。

“牙很痛,左边第三颗牙。”

修泰米兹投以好奇的眼光。

“吉兆?”

“天知道,要是不痛的话应该是吉兆,但也有可能是痛到想感觉也感觉不到的地步。”

那是什么状态?这种提问修泰米兹没有提出。他问了另一个问题——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更加难以回答的问题。

“怎么样?赢得了吗?”

“大概能吧。不过,输的话就直通地狱,赢的话还得被赶着去下一场战争。哪边比较幸福,真是难以判断。”

“那自然是赢比较好呢。”

“为什么?”

“就算终点相同,但沿途的风景却大不一样呀。”

嗯~~参谋长带着并非敬意的表情沉吟着,指尖直指铺在桌上的军用地图一角。

“就是这里。波路达·尼古莱,在这里设下陷阱。”

黑之柱“波路达·尼古莱”距普林斯·哈拉鲁特市西北三十四公里远,是一处被冰河侵蚀而成的U字型山谷。蜿蜒曲折延伸一百二十公里,谷深三百余米,因有无数朝天耸立的巨大非人工制黑色石柱而得名。据说最初发现这里的地理学家,被穿过石柱群缝隙,从峡谷间刮来风之咆哮弄得耳鸣不已。在地形与气象间可以称为无原则的交友关系下,诞生了吹过峡谷的猛烈狂暴气流,有时风速甚至能达到每秒七十米。

“在这里设下陷阱。”

牙痛的天才这么说道。

“这是第三阶段?”

“设置陷阱是第三阶段,将不知天高地厚的独裁者引入陷阱是第四阶段,歼灭敌人是第五阶段。”

停顿片刻后,参谋长大言不惭道。

“……打赢后举行庆祝是第六阶段。”

将布伊诺斯·松迪军引入波路达·尼古莱峡谷。当从总司令代理处听到这个基本战略后,幕僚们彼此面面相觑。

“可是,那个峡谷没有任何战略价值。敌军要是无视通过的话,不就完了吗?”

“战略价值,现在开始创造。”

修泰米兹若无其事地说道。现在如用比较极端的比喻,可以说他不过是在扮演库路冈的人形麦克风,虽然是个史无前例性能卓越的麦克风。

“为了让猛兽吞下毒饵,就必须先让它饥饿。拉长敌方的补给线,破坏敌中继据点。如果饿着肚皮头晕眼花,那么就算是块臭肉,也会忍不住要出手。”

将波路达·尼古莱峡谷建成为最大规模补给物资据点的同时,破坏从海岸通往前线的补给线路——只要这个双向命题没有达成,布伊诺斯·松迪就会给普林斯·哈拉鲁特市套上脖圈,以支配之锁连接南美大陆。虽然并非永远,但也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

“工兵部队的责任重大。让他们加油干,好好期待胜利后的奖金吧。”

当总司令代理向部下说明作战、给予激励时。作战方案的制定者正带着神经质的态度重复着把手帕折起摊开摊开折起的过程。不时有人投来混杂着不快与畏惧的视线,但库路冈始终一幅佯装不知的表情。无论是发言也好;回答也罢他都不喜欢。这样一来便没人敢搭理他。

早在五月三十日,以雷德克海峡之名为世人所知的南美·南极两大陆间海面,就已被布伊诺斯·松迪军的登陆舰及气垫运输船的金属反光所覆盖。他们行动的迅速、准备的充分,将这场战争是由布伊诺斯·松迪单方面主导发动的事实,完完全全呈现在世人甚至于月面都市的面前。

普林斯·哈拉鲁特军没能阻止敌军的登陆。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阻止的意图。根据修泰米兹的命令,装甲师的一部驰向海岸,完成了对敌桥头堡的侦察后,一炮末发便回到了母都市。

战略是持久战。任谁看了都会这么想。并且所谓的持久战在所有战略战术中是最普通且最不受欢迎的东西。

无责任感与浮华气质只要关系到军事就几乎是成正比的。只会大嗓门的议员们和军需产业者之间迅速喷发出怒火。

“科茨地平原对我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引以为傲的装甲兵团来说不正是绝好的战场吗?为什么不战而退?到底是为什么才投入最新武器的?”

简单来说这些家伙任命总司令代理是为了推卸责任的同时,还想要一个能让自己找碴的对象。修泰米兹终于悟了。

苦恼于蛀牙的参谋长对于议员们的妄言嗤之以鼻。

“那么,就依想找死的商人们所愿使用坦克。在科茨地平原一次性让六千辆坦克通通完蛋吧。”

讨厌牙医的参谋长,带着靡菲斯特(C注:与浮士德交易的恶魔)弟子般的笑容咧开了嘴。

“反正也是助长敌人气焰的陷阱。就当成军事史上规模最大最奢侈的废物处理吧。把预算用得一分也不剩,这不正中大人物们的下怀吗,只是希望之后他们别歇斯底里发作……”

“六千辆战车和乘坐的士兵……!”

卡莱尔·修泰米兹悲叹了一声。在舍弃坦克与弹药这点上,作为军事家的见识和个人的良心或者说类似品方面,都没什么值得感伤的。可是,在六千辆坦克上搭乘着二万四千名士兵。为布伊诺斯·松迪军设置的陷阱将不得不是一个由血肉组成的陷阱。对于修泰米兹的叹息,库路冈冷淡地回应道。

“没有战死者,就算再自恋的独裁者也肯定会注意到陷阱的存在。”

“……果然光凭持久战无法获胜吗?”

“也许能赢,但我想不出取胜的方法。也就是说其他人也想不出。”

后半部分是开玩笑的吧,修泰米兹猜想。但似乎得不出什么结论所以放弃了。现在也不是拘泥于那种事的时候。

如果和布伊诺斯·松迪军正面作战能有胜算的话,就不用这么操劳了。兵员不足、装备完全处于劣势,所以战术上的选择才变得举步艰难。

修泰米兹并不这么认为这是军费不足所造成的。他在军队后勤部当了两年监察官,对于巨额公费的滥用深有感触。

“我市没有能成为独裁者的家伙。尽是一些贪图小利的特权分子。”

就如这种有些反动倾向的批语所言,大半的议员们与特定的业务和业界相勾结,安逸于维护他们的利益。牵涉国防的相关议员中,有些人让军队采用自己家族公司经营的制品以收取回扣。虚报数字、以次充好、工程偷工减料等屡见不鲜。普林斯·哈拉鲁特的政界不过是“政治商业界”,显而易见形成持久战便毫无胜算。

并且两市间形成长期对抗后,其他五个都市大概会带着亲切的微笑要求召开会议进行停战调解吧。当然了,在微笑的深处,贪婪的消化器官正蠢蠢欲动;之后就等着分享量多质优的美味鲜肉了。

“连死者的骨头都会啃得一干二净的家伙们。”

七都市中的任何一个都市对其他六都市都存有如此偏见,而且这种人性本恶的疑心,几乎完全正确。要说唯一的缺点,大概只在于缺少其他都市也是同样看待自己的自觉吧。

猜疑心与被加害意识是地球上现存七个都市之间彼此相连的毒性纽带。七都市中的任何一员都做着其他六个都市结伙前来群殴的异床同梦。只因不想成为被害者,所以对于能成为加害者的机会始终垂涎三尺。

对布伊诺斯·松迪与普林斯·哈拉鲁特的无益对抗表示该乘机采取积极态度的是圣德拉市军务长官杨科·高卢德温中将。对于两市对决异常关注的他将这视为天赐良机正对自己暗送秋波,其中当然也充满了虚荣心的调料味。不过,他的上司并没有感应到他的这份热情。

“这事不值得关心,中将,不是为了母都市的防御,很难对孩子们解释的哟。”

圣德拉市长王修是从市立大学教育系教授兼附属幼儿园园长转入政界的人物。友方包含着好意,政敌带着恶意都称呼他为“园长老师”。

“不必做那种有害无益的事,试想一下,就算我们支持布伊诺斯·松迪军,如果胜了只会招致布伊诺斯·松迪军无法独占猎物的不快感。如果输了当然是丑态百出。所以嘛~~不去插手便最好不过了。”

“那么如果把普林斯·哈拉鲁特作为友方呢?”

“输的话就会给布伊诺斯·松迪军一个找碴的好借口,然后被当成下一个猎物吧。赢的话没任何补偿会让市民们感到不满,如果要求对方给予补偿的话,普林斯·哈拉鲁特也会不乐意吧。好了好了~~中将,我们还是不要做出有如孩子般吃了太多而食物中毒的举动吧。”

中将退下了。野心并没有被封印,只是被暂时转移罢了。

六月二十日,泰多梅卡市政府当局发表了一份声明。内容称,如果普林斯·哈拉鲁特市的难民或是逃亡者前往本市,将秉承着人道主义精神进行收容。这份声明受到普林斯·哈拉鲁特放心的欢迎,另一方面,也末损伤到布伊诺斯·松迪的面子,因为这份声明也可以解释为承认布伊诺斯·松迪对确立“新秩序”后的南极大陆所拥有的支配权。

并且在这份声明背后,还流传着一些小小的传言。据说这个巧妙的外交策略是泰多梅卡市政府之外某个移民想出来的主意,那个移民是最近刚从爱克尔罗尼亚市移居过来的园艺研究家。

在上半年,为了争夺北极海沿岸地区的霸权,最后却没能做个了断的爱克尔罗尼亚与新·卡米洛特两市,虽然欲望野心依然不减,但却没有与之相配的体力。武力干涉什么的就不用想了。不过,明确公布“心有余而力不足”便等同于将外交上的弱点袒露给其他都市,所以必须言明“在必要之时采取必要军事手段”的意思。

爱克尔罗尼亚防御局次长“AAA”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虽然有能征服半个世界的实力,但现阶段也不做任何妄动的打算。

“布伊诺斯·松迪引以为傲的空中装甲师拥有多少实战能力,就请让我好好拜见一下吧。然后便可以考虑对策了。”

听到次长的话,高级副官鲍兹威鲁中佐谨慎地寻问道:从空中装甲师的对地战斗能力来看,胜败走向很明显,普林斯·哈拉鲁特的命运不是已经注定了吗?

“我并不觉得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比起南极大陆的广漠,直升机的移动能力极为有限。布伊诺斯·松迪军越是向前高歌猛进补给线就越会拉长。与征服战争如影随形的这对矛盾,劳德路普能否调和呢?”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将敌人拖入内陆展开持久战,战争自然便可结束吗?”

AAA交叉翘在次长室桌上的双腿交换了下位置。

“不,大概还会有一、两出戏吧。劳德路普如果是个白痴的话姑且不论,但他好像是个伶牙俐齿到能上娱乐节目的家伙呢。”

让鲍兹威鲁中佐离开后,AAA拿起放在桌子角落的一本书。那是劳德路普写的自传。

“你为何不能做到最好。”

朗声读出书名,AAA辛辣的笑容装饰着浅黑色脸颊的下半部,他朝从角落挖出的书本哼唱起来。

“劳德路普先生,劳德路普先生,你就算能做到最好也还是不行吗……”

另一方面,身怀“环北极海帝国”野心的新·卡米洛特市,任命前次大败之战中率领孤军奋战的胜利之师返航的凯涅滋·基尔伏特准准将为全军总司令代理。虽然任命者态度明显不爽,但被任命者的态度也平淡到冷然的程度。据说在军部一角甚至流传出“这不是一致反对的人事任命吗?”的声音。不过被普遍认为为人冷酷的凯涅滋·基尔伏特准似乎对南极大陆的胜负趋势稍许有些关注,当被某个士官问起见解时,他没有回答“不知道”。

“劳德路普虽然是个野心比理智更优先的人,但也并非完全无能。在补给线到达极限的前后之时,应该会玩弄些诡计吧。”

“什么样的诡计?”

凯涅滋·基尔伏特准钢玉色的瞳孔中反射出锐利的光芒,露出有些炫目的表情。

“所谓的诡计常常以如敌所愿的形式来设计。可是,那对于普林斯·哈拉鲁特军来说也一样。哪一边能更大胆更彻底地让对手陷于美梦,哪一边便能以此来定胜负吧……”

就这样,全世界……虽然比起旧时代来说要远远狭小得多,总之全世界都注视着艾贡·劳德路普的霸业。全人类的目光,现在都是他一人的豪华独占物。

六月二十二日,登陆完成约三周后,开始朝内陆进军约两周后。艾贡·劳德路普在科茨地平原召开了远征军最高干部会议。他们的前进距离已经达到了二千五百公里,在攻击直升机移动基地里召开的这次会议,出席者们看起来带着微量的不安与倦怠,劳德路普如此认为。

“虽然普林斯·哈拉鲁特军至今仍然不战而退,但他们所图明确。那就是想让我军的补给线拉伸到极限,当我军停止前进打算撤退时便会从后方开始追击。”

独裁者笑了,在零点五秒的时差后,幕僚们也笑了。

“虽然是个简单易懂的作战,但作为战略来说并没有错,对于普林斯·哈拉鲁特那群消极主义者来说还算干的不赖。不过,我们没有必须对他们的苦心和努力做出回报的道理。”

“打算将计就计吗?执政官阁下。”

幕僚的一员说出了披着疑问外衣的奉承。除此以外的东西,比如忠告或是担心的话,艾贡·劳德路普一概听不进。他大度地颔首示意后,向他面前排列的这些可爱南瓜头们说明了作战方案。他的幕僚们需要做的不是指出他作战方案中的不足与过激之处,他们要做只是实施他作战方案的能力。最后他以自己风格独特的演讲,总结了作战说明。

“奥林帕斯系统的无理支配,还有一个半世纪就要结束。到了那天,支配地球者会是谁?统一全球与宇宙对话者又是谁?那是我们的子孙,是布伊诺斯·松迪未来的市民。他们会成为新的且是永久的神明。”

与此同时,卡莱尔·修泰米兹也正通过麦克风平静地开始向部下们演讲。

“把苍穹视为自己的后盾吧,把傲慢不逊的奥林帕斯众神当作人类可用的道具来看待吧,是的,不要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悲观。”

虽然是有些抽象的发言,但对于士兵来说神情超然物外的修泰米兹作为精神安定剂已充分发挥了作用。修泰米兹在人格统率力方面,毫无疑问地远远凌驾于库路冈。虽然他缺乏大将之才,或者说正因如此,他才有着非常自然的大将之风。

“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开始追击了。正从距离我军最后部一百五十公里处不断前进。”

开始佯装后退的布伊诺斯·松迪军等来了回报,艾贡·劳德路普很满足。这个男人绝不会存有:是他人刻意让自己满足之类的念头。他原本就不认为除了自己以外还存在能够主动思考的人类。

日历翻到了六月二十五日。凌晨零点三十分,布伊诺斯·松迪军后卫部队与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先头部队的距离正接近三十公里。从表面上来看,就宛如狡猾的肉食兽包围住了归途的羊群吧。

雷达被干扰,与前二个世纪一样无法使用侦察卫星。集音器与红外线夜视系统虽然不令人满意但却是索敌的主力。有些都市甚至还在军犬的脖子上挂摄像头。所谓军事性的实用,常常与滑稽有着些缘分。

就像AAA他们混杂着讽刺的评价一样,艾贡·劳德路普并非无能者。他以艺术家的细致,将追踪而来的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引入科茨地平原的一角,使对方形成半包围的态势。随后在同日五时四十五分,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某个下级士官在黎明前的黑暗深处,看见了敌军坦克。

“敌——”

仅叫出了主语,对他来说这是一生中最后的语言活动。从无炮塔坦克的一角迸射出好似破碎红宝石般的赤红炮火,高速子弹击飞了二级士官的头颅。科茨地会战最初的战死者诞生了。

布伊诺斯·松迪军自称“无敌”空中装甲师的数千螺旋桨撕裂了大气,刹那间占据了敌兵视野的上半部。

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指挥官荷尼中佐,当初是带着半分美化的义务感,半分功名心,主动接下这个任务的。六千辆坦克在战略层面上不过是个奢侈的陷阱。但在此战术层面上却可成为强大的战斗集团。不过那也得要性能和实际相符才行。而且这场战斗,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已被敌抢占了先机。

在被半包围的情况下,几乎完美地成功从背后展开反包围的布伊诺斯·松迪军开始全面开火;在炮声与怒炎的盛宴中追击普林斯·哈拉鲁特军。黎明前黄沙与飓风昏沉笼罩的天空和大地的帷幕,被橙色炮火无情地撕碎。

随着爆炸声响起,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坦克被炸飞、破碎、燃烧。装甲板上数厘米厚的钢板,被政治家和军火商们挪来中饱私囊,使得计算上原本无法击穿的敌军炮弹贯通车身,将搭乘士兵们的肉体绞得七零八落。

普林斯·哈拉鲁特军也在反击。可是,对重复一击就走的空中装甲师,他们的炮弹只能徒劳地在空气中开洞。虽然对空榴弹相对来说制造了很大战果,但还不至于能扭转乾坤。艾贡·劳德路普只要控制了主导权便是个大胆的战术家。故意破坏己方坦克,妨碍敌军行动,集中火力从上方及左右方向攻击被封锁行动的普林斯·哈拉鲁特军。

六月二十五日上午六时四十分,在拂晓曙光都变得暗淡无力的黑烟之下,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机械师化成一堆丑陋的废弃物。

“不久自己将溺死于热泪盈眶之中吧”如此自我评价的劳德路普,当天便举行了战胜纪念典礼。他的秘书就是在那时下台的。在独裁者演说之前,虽然是众所周知但秘书还是必须一一介绍独裁者的头衔。

“布伊诺斯·松迪的第一市民、市政评议会议长、国防委员长、公安委员长、国防军最高司令、国家民主党党首,艾贡·劳德路普元帅阁下——”

秘书在撞上了独裁者包含着恶意与侮蔑的笑脸后,舌头冻结了。他注意到主人的头衔,自己遗漏了不止一个。

“市立大学名誉哲学博士、勋一等十字章授予者,科茨地的胜利者。”

也就是说他完全漏读了整整一行的内容,这是他最后的失误。当天便解除了他的秘书职务,令其返回布伊诺斯·松迪。虽然微不足道,但也算是一个未来就此改变。

劳德路普将无能者分为两类,对他有益者,和无益者。对于前者他给予关怀和宽大对待。然而一旦被列入后者,便和对待害虫的态度没有什么区别。

在科茨地平原会战中,普林斯·哈拉鲁特军战死者一万五千七百零七名,被破坏的坦克五千一百一十九辆。相对于此,布伊诺斯·松迪军仅战死一千八百四十名,被破坏的攻击直升机一百五十六架,战车五百十八辆,而且其中的半数还都是因战术上的需要被自己人破坏的。

“这是可以留名青史的压倒性胜利,执政官阁下。”

布伊诺斯·松迪军的幕僚们兴奋得连声音也走样了。因为这完全是事实,艾贡·劳德路普也并不谦虚。他发挥了自己作为表演者的手腕,当天,他就在已经不必担心敌袭的平原上,在士兵们的面前展开了庄重的演讲。

“士兵们,英雄们,你们将成为历史的创造者;同时也是对自己丰功伟绩的见证者。你们回到母都市后,讲述自己经历时,只要报出科茨地之名既可。那样,大概就连幼儿也会明白讲述者是个英雄,并用崇拜的目光来仰望各位吧。”

虽然劳德路普的演讲是剽窃前人之物,但知道这件事的人,没有一个会站出来。

然而,完胜的喜悦不会永远持续。海岸与科茨地的前线司令部间依靠着超过两千公里的漫长补给线得以连接。可是最近,五个补给基地中的两个被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游击队给破坏焚毁。被破坏的两处是离前线最近的基地,远比劳德路普所认为得更重要。前线与补给基地的最短距离一下子从四百公里扩大到一千两百公里。

“真是懦弱的战法。就算把补给基地都给破坏,如果输了会战还不是徒劳无功吗?”

劳德路普将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战略视为舍本逐末,发出了豪快的笑声。修泰米兹自然不可能听见这笑声,如果他能听见的话,大概也会笑吧,不过是默不作声的笑。很明显年青英雄与自己的战略思想正好处于点对称的位置。

然而,实际上修泰米兹并没有笑。他听到的只有在科茨地大败的报告。虽说那是计算中的结果,但超过一万五千名的战死者,给他带来了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冲击。

由利·库路冈这边则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要不是奉行完全无抵抗主义,出现战死者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这个男人对后悔自己没能成为诱饵部队前线指挥的修泰米兹直言不讳道“这是伪善”,修泰米兹没有反驳,却不由地哀容满面。

随后,没有让他继续哀伤的闲暇。因将六千辆坦克舍弃在科茨地广阔的可燃垃圾处理场,修泰米兹遭到了由政治家和军火商组成的联军发起的责难双重唱。

发出最大音量的是身兼议员和国防产业联盟理事,名为玛路柯姆·维鲁夏的男人。他特地主动找到修泰米兹的司令部,引用爱克尔罗尼亚市的阿路马利克·阿斯巴鲁为例,怒骂修泰米兹的无能。

“是吗?那么小官也模仿点AAA的事迹吧。”

被狗血淋头地骂了个够后,修泰米兹转入反击。

“马克法松大尉!”

叫来副官,修泰米兹命令道。

“将义勇兵维鲁夏立即作为二等兵录用,派往最前线。在他企图阵前逃跑时,可根据军规立即予以枪毙。”

这的确是AAA式的手段。让身处议员与理事双重立场,同时刨刮坦克装甲板正反两面的权力者,好好尝尝自食恶果的味道。

“所谓的商人,应该有证明自己销售商品安全性的义务。阁下长久以来在坦克生产方面所接受的贿赂是否妥当,就请用自己的身体来证明吧。”

虽然实行了长官的命令,但马克法松还是有些担忧日后针对长官的报复。

“今后会不会成为隐患?市政府的大人物们要是成了敌人……”

“不,不用担心。”

修泰米兹摆出一个坏人的笑容。如果他的作战能奏效,把普林斯·哈拉鲁特从外敌凶恶之口中解救出来。那么,修泰米兹将作为耀眼的军事英雄被赞扬,所有的言行都会被视为胜利的要因而正当化。将市政府的要员同时也是兵器产业支柱的玛路柯姆·维鲁夏强行下放军队这件事,不会被当作胡来而会被视为勇气与正义感的体现吧。另一方面,如果失败了——修泰米兹会战死沙场,普林斯·哈拉鲁特市将被劫火化为满地灰烬。小小的胡来会被巨大蠢行的阴影所吞没,在名为大败的日全食盛行期,有如黑点存在的维鲁夏一事,自然成不了什么大问题。

未来的预测,修泰米兹也多少作过一些。就这样维鲁夏作为一介士兵被送往最前线,在波路达·尼古莱的战场上东奔西走。

在科茨地平原的会战中,胜方当然也相应地付出了大量消耗。要下个极端点的评价,可以说在消灭敌军后,布伊诺斯·松迪军的补给仓库中已经连一滴汽油也不剩了。在战胜后的翌日,一份报告被带到不愿操心补给的劳德路普面前。

“波路达·尼古莱峡谷中有普林斯·哈拉鲁特军的补给物资集中基地。刚刚建立不久,而且规模极其庞大。”

虽然侦察兵的说明还在继续,但劳德路普已被脑中闪烁的妙计光芒所吸引。无论何时劳德路普都是这样,首先关心的永远是自己。

“……我军先摆出直接进军普林斯·哈拉鲁特市的态势;随后乘着夜色,突然急行军转向攻击波路达·尼古莱补给基地,控制它之后就以敌人的燃料和弹药,去占领他们自己的母都市吧。”

这的确是个妙计。不过,并非作为军事家的妙计,而是作为掠夺者的妙计。日后的学者是这么评价的。

本来,这么粗糙且天真的计划,应该被军事部门的人员及时纠正。但科茨地的大胜利使全军都对独裁者的无谬性产生了错觉。一方面,普林斯·哈拉鲁特军惨败于攻击达到补给极限后开始撤退的侵略军这一赌博行为,推测其全军兵力的七成在一日之间丧失殆尽,应该已无抵抗余力了。另一方面,就如地理位置所示,波路达·尼古莱补给基地正位于凭布伊诺斯·松迪军捉襟见肘的燃料也足以到达的距离。

六月二十九日,伟大的胜利者艾贡·劳德路普在全军面前,再次发表了演说。

“成功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说到天时,新·卡米洛特与爱克尔罗尼亚两市忙于战后处理,其他都市态度消极缺乏进取心。说到地利,其他任何一个都市离南极大陆都过于遥远,无法以实力进行干涉。说到人和,我市的人民深知向集体作出奉献的重要性和自我牺牲的美德。最后的胜利将归于谁,已再清楚不过了。”

日后,这段演说受到辛辣评价,世人称其为“独裁者装饰无意义胜利美图的镜框”。

“布伊诺斯·松迪军改变方向,向波路达·尼古莱方面移动。”

在战后是如此流传的:当接到侦察部队的报告时,卡莱尔·修泰米兹正将一触即发的决战放在一旁,苦思冥想着三个孩子的名字。这真的只是单纯的流言吗,如果是事实的话,当事人是认真的吗?还是为了安抚部下而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没有人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由利·库路冈正默读着类似通知书之类的东西,他面无表情但似乎是为了确认解读的正确与否,又重新默读了一遍。随后视线转向司令官问道:

“山贼们终于要大驾光临了吗?”

“是的,和我们期待的一样。对不起,我似乎比你还要快乐。”

“没关系,我还有他人无法模仿的快乐。”

“是什么呢?”

“先让人满怀期待然后大失所望。”

“不过,快乐的后遗症是个问题呢。”

修泰米兹苦笑,库路冈却没有苦笑,他将视线投到波路达·尼古莱的地形图上。修泰米兹的副官马克法松用不怀好意的视线盯着参谋长。虽然他讨厌库路冈,但并非是因为个性的原因。他认为,虽然同样都是怪人,但修泰米兹大佐是无害的,而库路冈中佐则极为有害。

向各部分下达了数个指令后,修泰米兹突然回过头看着参谋长。

“话说,你好像收到了什么重要的通知呀。”

“不是什么大事,一件私事。要是打胜拣了条命的话,就必须出席法庭。”

“为什么?”

“为了离婚调庭。”

马克法松的视野猝然一抖。库路冈竟然已经结婚了!?这真是难以置信的事实。世上还真有品味奇特的女人啊,而且这类女人往往还是美女;这世界真是充满惊异与荒唐。

修泰米兹压低嗓门道。

“对夫人有什么不满?”

“对她没什么不满,只是对结婚不满。”

修泰米兹眨了眨眼,库路冈一边把通知书折好放入军服口袋,一边开始自我分析。

“我觉得自己的精神与社会秩序的某一部分合不来。就像是做工极烂的七巧板中的某一块,与其他部分怎么也拼不上……”

注意到了修泰米兹的视线,自称天才的参谋长好像猝不及防地被不快感击中般闭起了嘴。他似乎现在才发现,这次谈话的对象不是无机物而是人类。

紧急联络刮跑了不愉快的天使。

“布伊诺斯·松迪军,距离我军三十公里!空中装甲师将在十分钟后到达红色区域。”

那是超乎意料的速度。

移动的活火山,虽然这是夸张的形容。然而看着铺天盖地气势汹汹的大群黑色金属物体,大概谁也不能无动于衷吧。

带着科茨地平原完胜的自负,布伊诺斯·松迪军朝着目的地一路直线地突飞猛进。目前情况非常严重,恐怕连采取迂回路线的多余燃料也已经一滴不剩了,更不用说是对普林斯·哈拉鲁特市发起攻击了。而要是暂时撤退,进行军队再编成和补充物资的话,指挥官的性格和其他地市干涉的不安都不允许这样做。

年轻的独裁者双手插入军用大衣的口袋,傲然地在强风中,从指挥坦克里探出上半身。在他头顶上方,不断降下新的风压与黑影,空中装甲师的黑色回旋翼正奔向轰鸣的天空。

相信普林斯·哈拉鲁特军已经没有多少战力了——准确来说应该是深信不疑——艾贡·劳德路普之所以仍将空中装甲师的全部兵力通通投入波路达·尼古莱歼峡谷,并非单纯是因为儿童的虚荣心在作祟,让对手见识到己方战力的强大,不战而胜地占领补给基地也是他的目的之一。并且这也合乎在敌军领地不可分散兵力的军事学基本原则。

粉碎微弱的抵抗,突入峡谷三十公里以上的布伊诺斯·松迪军士兵,看见了堆积如山的军需物资后放声欢呼,从战车中跳出来,跑向物资的士兵不计其数。

“那么想要军需物资吗?布伊诺斯·松迪的强盗们!尽管拿去好了,不过得让你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随着这声宣言的响起,在堆积如山的物资阴影处数支枪口开火了。大口径的高速弹击穿了凯芙拉纤维的军服,布伊诺斯·松迪的数名士兵马上倒地不起。剩余士兵的半数开始反击,另有一半跑向自己的坦克。

劳德路普的命令极为简洁,只有一句“摧毁他们”。这时他扮演的是善于强攻和速战速决的猛将角色。

“艾贡·劳德路普这个人的本质,看起来就像是个为迎合观众的口味而扮演各种角色的演员。而且对他这个演员来说最重要的观众就是自己。他大概是镜之国渡的名角吧。”

日后,卡莱尔·修泰米兹是如此追述的。劳德路普确信安全后从坦克上探出上半身,下达突进命令的勇姿确实很具观赏性。从随同的装甲车上,专属摄像师正拼命转动VTR相机镜头,拍下其身姿。

攻击直升机宛如在草原上发现猎物的猛禽般俯冲而下。己方士兵紧紧跟随在向前突进的无炮塔坦克车身的后方,冲破了由沙袋堆积而成的防御壁。出乎意料的是,在那里没有一个敌兵的身影。只有被坦克履带绞在一起压烂的自动发射装置和话筒。

坦克勇猛地从粉碎的障碍物上越过。刮起的沙尘笼罩了劳德路普的脸,独裁者的专属摄像师狼狈地怒骂他们。在重要场面中看不清独裁者的脸,可是他的责任。

劳德路普恼火地用手遮住脸,他注意到军服的布料被奇怪的黑色所弄脏,不禁皱起眉头。从被坦克扯破的袋子中,飘洒出许多黑色粉末,士兵们开始剧烈咳嗽。

“炭尘……?”

自言自语的劳德路普,刹那间明白了自己话中的含义,表情骤然无色。

“回来!后退!”

再也没有演戏闲心的他大叫起来。可这里是细长的通道。无法轻易调头转向。而且后续部队正不断侵入峡谷。

独裁者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撕裂鼓膜的爆炸声迟了片刻后随即响起。

爆炸光与爆炸声连锁产生,埋入的导火线与可燃物同时燃烧。士兵们放声悲鸣。

火生风,风送火,波路达·尼古莱顿时化为曲折漫长的火焰隧道。一切都发生在片刻间。进入峡谷的布伊诺斯·松迪军地面部队,眨眼便被吞进了巨大火龙的肚子,随后被高温一一消化。

坦克上的艾贡·劳德路普张大嘴巴,表情凝固了。就算是绝世演员的他,似乎也被剧本没有记载的突发事件给冻结了声带和神经。

人形的火焰,惨叫着满地打滚。从燃烧的坦克中伸出一只半炭化的手臂,一秒后既崩溃落地。坦克大的火球盲目地撞上崖壁,红色的碎片四处飞散。这景象被烈炎与黑烟交替覆盖,红与黑的条纹在视野中乱舞。

独裁者的制止已经失去了效果。后方的布伊诺斯·松迪军士兵们被烈火烟雾热浪追赶着,逃向峡谷入口。舍弃坦克,推倒战友,无视被当作半神来崇拜的独裁者,奔向生之国度的门户。

在峡谷入口处并无敌军的身影。本已准备拼死一战的士兵们拍灭军服上的火焰,如雪崩般欢声朝峡谷外涌去。就在这时,隐匿在峡谷中的普林斯·哈拉鲁特军自动机枪和对人火箭炮开始了咆哮。

布伊诺斯·松迪军的士兵们纷纷背后中弹倒地。要是前方被挡,也许还能一战。可是在逃跑时被人从背后射击的话又该如何呢?没有人会特地转头回来战斗。恐慌开始蔓延,只有一味地向前逃命。这已不是战斗,而是标准的杀戮景象。

另一方面,直升机群被高高喷起的烈炎和上升气流颠簸翻弄。

(插图7)

“蠢货,不准上升!不能上升!”

与其说是在拼命下令,还不如说是在悲鸣。想要回避下方涌来的地狱劫火,就会被天界降临的神之权杖所击毁。多么狡猾啊,普林斯·哈拉鲁特军不但让大地还让天空也站在自己这边,上下同时夹击布伊诺斯·松迪军。

被烈火与气流推搡着,某架非其所愿却不得不攀升的直升机,被一道好似雷电的闪光击中,在空中爆炸四散。

奥林帕斯系统开始起动了。

那就是突破海拔500米不可视边界线的物体命运。

这架直升机的命运,从他所在的位置向周围涉及。从天空中不断降下光之枪,在空中诞生出点点光团和成片黑烟。为了回避而下降的话,就会被长长伸出的炎之舌给吞噬。试着水平移动便会被乱气流弄翻撞上崖壁。终于飞出了峡谷,却又落入对空炮火网之中。从如此周到且充满恶意的陷阱中逃离,几乎是不可能的。

并且指挥系统也完全失灵。著名演员艾贡·劳德路普不得不以最认真的态度去扮演最不喜欢的角色,他现在的角色是对部下见死不救的司令官。在他牺牲了数打为单位的亲信部下后,终于到达了安全地带,在他后方遥远的黑云之下,正有无数的士兵们被烈火所埋葬。

西历二一九零年七月一日。“波路达·尼古莱歼灭战”在太阳还未升上天空中央之时迎来了最终章。布伊诺斯·松迪军所信仰的无敌空中装甲师,最后一架也没能返回母都市。从烈炎与炮击中逃出的直升机共有一百零四架,可是却因用尽燃料不得不在战场周围迫降,剩下只有从被遗弃走向被捕获的一条路,大部飞行员都成了俘虏。虽然有极少一部分人成功地徒步逃离,但也只是作为个人层度的勇气与耐力而被记录在历史一页的角落,并同时作为有力的证言,向后世证明:对败军士兵见死不救、置最高指挥官的责任于不顾、独自逃亡的独裁者的脆弱。

火中的战斗已经结束。不过,被其余热所烧死之人现在才正要出现。

波路达·尼古莱的败讯,使布伊诺斯·松迪政界蔓延的偶然崇拜之风产生了龟裂。抛弃市政公仆的意识,蜕皮为独裁者个人家臣的政治家们狼狈不堪,不知何去何从。作为小小混乱的余荫,艾贡·劳德路普的表兄安凯卢,在名为政治改造学校的牢狱中,迎来了与妻子的见面会。

隔着夫妻间三厘米厚的防弹玻璃,妻子对丈夫说道。

艾贡回国后会承认自己的过错,释放你的!再忍忍吧——不过丈夫无声地笑着否定了乐观论。

“不,我会被杀的。”

向着错愕的妻子,安凯卢说明道。

“如果艾贡胜利的话,就会诞生想证明自己宽宏大量的闲心吧。可是现在事与愿违。艾贡一回国,马上会开始肃清反对派。败者如要维持自身的权力,就只有用暴力和恐怖为工具给市民套上枷锁。好好记住吧,我说过的,艾贡独占欲过强。”

“可是,那应该是权力末期的病状,不会长久的呀。”

“你说得没错,泰蕾洁亚。劳德路普的独裁统治正开始迎来黄昏。可是,直到迎接黎明,还得通过漫长的黑夜不可,同时也会伴随着黑暗与寒冷。就算艾贡会毁灭,在他之前也不知会倒下多少人。我不过是在那最前列的一员罢了。”

“亲爱的……”

“不要哭。我不仅没能阻止艾贡的独断专行,就连为本市未来着想,果断地逃亡他市都没能做到。勇气与谋略都不够,事到如今已不值得为我可惜了。”

七月四日堕落的偶像艾贡·劳德路普回到了母都市,当天解散立法议会并发布戒严令。五日,将总计一千两百名的议员、记者、市民运动者作为“妨碍本市安定与团结的危险分子”逮捕入狱。六日,戒严司令官艾贡·劳德路普下令处决以前入狱的政治犯及思想犯中的六十人。在处刑名单中赫然出现了戒严司令官表兄安凯卢的名字,看着犹豫不决的副官,艾贡大义凛然地说道。

“正因他是我家族之人,所以更不能偏袒。必须让全市都知道我的大公无私。”

七日凌晨零点三十分,开始执行第一批安凯卢·劳德路普等十二人的处刑。安凯卢年仅三十六岁,从走出单独牢房,直到处刑的瞬间,在这长达二十八分钟的时间内,他完全保持沉默。

击退侵略军的普林斯·哈拉鲁特市正陷于狂喜乱舞的漩涡中。科茨地平原会战后,对修泰米兹谴责非难的事,已经没人再记得了。把战死者的遗孀推到身后,自称他称名士的人们,无视只有两只手的修泰米兹困惑的表情,从前后左右各个方面要求握手。

“我市诞生了毫不逊色于爱克尔罗尼亚AAA的名将。已经不用害怕任何一个都市了。”

“您三个孩子的名字,可以由我来取吗。我热烈期盼与您分享这份名誉。”

愚蠢的采访者更向库路冈参谋长提出同样愚蠢的提问。

“战胜了敌军,您现在心情如何?”

参谋长用不带丝毫善意的眼神看着站在自己外侧,一边傻笑一边伸出话筒的人形虫齿菌。

“是呢,早知会如此,还是输掉比较好。那样就不必回答如此低级的问题了。”

对脸色苍白的采访者置之不理,库路冈信步走开。他布置的并非独创的战术。缺乏补给的远征军最后获胜的例子,在历史上一次也末曾有过,而大部队被诱入细长峡谷后还能取胜的例子也从未出现过。只有无知者才会大惊小怪。

库路冈没空搭理那种家伙。他现在很忙,为了接受离婚调停,他不得不出席法庭,而且还得去根治蛀牙。


译者语:

至此,七都市的四名将已经登场了三位。这三位名将虽然脾气性格理念各不相同,但都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而最后一位名将则与这三位人形成鲜明对比,没有基尔伏特贵族式的外貌,没有阿斯巴鲁的放荡不羁,也没有库路冈那般冷血物质。那只是一位并左腿残疾性格温和青年。而就是这样一位青年却将由阿斯巴鲁、基尔伏特、库路冈和另三位将军率领的六都市联合军给击败,保护了布伊诺斯·松迪。如果说《七都市物语的》前两章是围绕阿斯巴鲁、基尔伏特、库路冈这三位角色展开的话,那么后二章就是围绕着诺儒特一人展开的。

敬请期待下一章——贝鲁海峡攻防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