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武藏在散发着混凝土味道的房间里醒来。房间里漆黑一片,所有的光都被遮住了。他的身体被固定在椅子上坐着,处于完全不能动弹的状态。

武藏立刻察觉到这是一间审讯室,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全身软弱无力,头脑像笼罩在雾霭中一样昏沉沉的。自己大概是被用了肌肉松弛剂吧。这样别说使用超能力了,就连身体动一动都做不到。武藏曾经无数次作为审讯方使用过这个房间,但作为被审讯方进入这个房间还是第一次。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武藏专注地感受着。现在这种状况是绝望的没错,但他还不能舍弃希望。

门开了,随着细微的光线进入房间的是某个人的人影。他眯起眼睛细看,但还是不知道那到底是谁。

“谁?”

就在武藏说话的瞬间,刺眼的强光突然在整个房间亮起,武藏尖叫了一声。眼睛灼烧般的疼痛,仿佛眼睛里被强迫塞进了一颗巨大的钻石,如被挖出般的疼痛和闪光交替袭击着。

“怎样?能看清我的样子吗?”

听着熟悉的声音,武藏很惊愕。声音的主人一定是SNP研究所的2号人物张平,张平是擅长催眠的能力者的同时,其残忍的性格在组织内恐怕也是极有存在感的。如果来的是其他的能力者,也许还有过关的可能,但对手是张平的话,那就不好对付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该和大头目一起在中国吗?……”

武藏维持着闭眼的状态问张。稍微睁开点眼睛的话,必定会失明。

张平以发出捉弄似的干笑声,靠近了武藏的身旁。

“为了处置叛徒,我特意从中国来的。我感到非常荣幸。”

“我什么也没做……”

“别装傻辩解了!”

张平轻哼一声,狠狠甩了武藏一记耳光,冲击延伸至脑部。武藏忍着剧痛,拼命咬紧了牙关。

“……没辩解,我说的是真话。”

“我认为你是个有能力的人才。实在是可惜了呀!”

他说着话,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又甩在武藏的脸上。武藏口中的血腥味慢慢扩散开来,就在疼得快晕过去的时候,照射着他的强光突然减了亮度。

“你要是晕过去了,可就太没意思了。看吧,睁开你的眼睛!”

武藏慢慢地睁开眼睛,台子上摆列的拷问器具就映入眼帘。虽然是预料之中的,但一下看到面前摆列的器具,他还是感到背心发寒。

“我准备了许多有趣的玩具,这些东西应该能让你满足吧?”

张平的眼睛里闪烁着残忍的光,盯住武藏。苍白的光头上,隆起的新鲜疤痕像鲜活的鲇鱼一样。武藏没有移开看着张平的眼睛,露出个坚强的笑容来。

“嗯,太满足了!”

“希望你之后也能这样耍贫嘴。”

张平把尖头的冰镐一样的东西拿在了右手里,靠近了武藏的脸颊。轻轻地扑哧一声在耳边爆开的瞬间,脸上便传来了被戳破一个洞一般的疼痛,武藏的上身剧烈摇晃着,发出不成调的叫声。

“疼吗?可是,被你背叛的大头目的心上的伤更疼呢。”

似乎不把猎物逼到绝境再杀死他就不快乐,张平左手拿起一把小型的锯子压在武藏的脸颊上。如被闪电击穿般的剧痛,武藏已经疼到叫不出声了。汗流如瀑滴落下来。

“我是欣赏过武藏的哦。”

“……那谢谢你了。”

“所以呢,这种事,我真的不想做。”

不管对方怎么说,现在必须要想办法争取时间。武藏把满是鲜血的脸朝向张平,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有证据吗?”

“证据?那种东西没关系吧。只要大头目说你是黑的,即使你是白的也会变成黑的。”

“反正就是唯大头目的命是从吧。”

武藏痛苦地歪着脸笑了,张平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并不是唯命是从。我以我的方式追随大头目。”

“……世间把这叫服从。”

张平抱着双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嘴角上扬笑了。

“你挑拨我是想干什么,想让我放你逃走吗?”

“我没想过那种事。”

“你还是那么冷静啊!这种冷静的态度,真令人不爽。”

张平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大头目是怎么说我的?”

“武藏负责的实验体,有7名从研究所里逃走了。而且全是特A的实验体。”

“那和我没关系。不正是因为是特A实验体,才能够自己从研究所里逃走吗?”

听了武藏的话,张平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来。

“嗯……确实,武藏所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这么说着,张平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拍拍手,对武藏露出了孩子般纯真的笑脸。

“我想到了!让你杀了他们就好了。”

“我?”

“对啊。这样的做法更有戏剧性,而且被杀死的一方也会感到高兴吧。”

听到张平说的话,武藏露出“完了”的表情。事情继续向糟糕的方向发展。

“对吧,高兴吧?”

张平用双手捧起武藏的脸,长长呼出一口气的瞬间,武藏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地远去了。这样下去,身体会被张平催眠控制住的。虽然他想使意识集中起来,可是身体却使不上力。

无论如何要争取时间。

“让……让我来告诉你一些好消息吧……”

武藏挤出剩余的最后一丝力量,在他快要昏过去之前一阵低语。

“想要活命吗?”

“……死并不可怕。”

“嗬,是吗?那就好了。那么,你想说什么?”

张平扬起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武藏。

“你所崇拜的户隐的秘密。”

“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话吗?”

张平歪头笑着斜睨武藏。

“是啊,你会信的。”

武藏用手腕使劲擦了一下右眼的下方,一颗星形的红痣浮现出来。武藏在赌运气,张平会听自己的话。

“这颗痣,眼熟吧?”

张平睁开眼睛,凝视着武藏的脸。

“这颗痣……”

“因为户隐是我哥哥。”

武藏没放过那一瞬间张平受到冲击的表情。张平如被浇了一盆冷水,移不开眼睛。

“你说谎……”

“是真的。我的血液里也流着和户隐一样的血。”

张平先是扯起一个笑容,突然捧腹爆笑起来。

“这可真是杰作啊!真是杰作!”

“张平,求你。放了我。”

“你等等。”

张平低下头,仿佛压制笑意般沉默了数秒。接下来,张平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却似换了个人般冷酷。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么无聊的废话……”

声调和说话的方式都明显地和刚才不一样。武藏直觉地知道,张平的意识已经被户隐侵入了。

“……是哥哥吗?”

“因为是弟弟,就可以轻视我愚弄我!”

听到户隐的话,武藏的身体起了痉挛的反应。

“你知道了吗?……”

“嗯。我发现了你偷偷摸摸做的事,但没想到,你竟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哥哥……”

“我没想杀你!我只是……”

“你不用辩解了!”

户隐严厉地打断了武藏的话。强烈的憎恶之意从言辞的细微处流露出来。

“不,请听我说!”

“我可不承认你这个弟弟。你背地里谋划叛变,到底想要做什么?给我制造麻烦你就那么高兴吗?”

“我不是都说了很多次了吗!哥哥要做的事情是错误的……可是,哥哥对我的话一概不听。”

户隐在武藏面前举起双手,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那种话我已经听腻了。作为叛徒,就请你完成你的使命吧。”

突然,头部像遭到了锤子的重击,武藏感到意识被巨大的波涛疏通了。在微薄的意识中,武藏祈祷着哥哥能够幸福。为了哥哥,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呢?没能阻止哥哥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前行,结果自己成了背叛者的形象,武藏感到深深的自责。父亲,母亲……就在他正向心中的父母倾诉的瞬间,仿佛咔嚓按下了快门一般,他的意识被折断了,武藏沉入了黑暗之中。


瞬在风格简易的酒店里登记以后,便在房间的床上呈大字状躺下来。早上清新的空气摇曳着窗帘,他望向窗外,朝阳正在升起。最终还是没能睡一觉,一个晚上就过去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头脑运转不灵。他确认了身边手机上的来电记录,果然还是没有来自奈美子的联系。

慢慢坐起身来,随着门铃声响门开了,高诚充满朝气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瞬君,睡好了吗?”

跟在高诚身后进来的是布鲁诺、MAY、金俊浩和悟志。并没有艾玛的身影。

“艾玛没来吗?”

“在下面喝咖啡呢。”

“还是那么自由散漫啊。”

瞬小小地叹息一声,真是个不听话的女人。

“别管她了,你脸色不好,没事吧?”

“嗯……那个,还好吧。”

瞬含糊地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该说,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们在自己家得到的信息。奈美子是户隐的女儿,也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瞬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众人。就连一向废话连篇的高诚,这次也认真地听着瞬的话。

瞬的一番述说终于完了,高诚开口道。

“我觉得这未免也太巧了,可是……”

“我也这么想过。”

“奈美子不会有什么黑幕吧?在谋划什么呢?”

瞬的心中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不过马上又打消了。

“我认为奈美子什么都不知道。”

“这只是瞬君的愿望吧?”

高诚锐利的目光看向瞬。瞬追寻着记忆试着在脑中描绘奈美子的样子,但在那笑容中一丝杂念也没有找到。就算是愿望也好,瞬觉得自己想相信奈美子。

“那家伙不是那种女人啦。”

“那她为什么会失踪?”

“这个……”

瞬一时语塞。的确,奈美子为什么要从我面前离开呢?也许在那封信以外还有其他的线索吧。我是不是该再回家一趟呢?瞬正考虑的当口,悟志慢慢地开口了。

“奈美子知道户隐的事。而且,她拥有凌驾于我们之上的能力。她自己好像还没察觉到,但和瞬接触以后她的力量增强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瞬点头认可了悟志的话。正如他本人微微感觉到的一样,奈美子拥有的能力自从和自己相遇以来,的确有了飞跃般的增长。只是,知道户隐的这件事是个意外。

“奈美子真的知道户隐的事情吗?”

“嗯,因为她有户隐的照片。”

“照片?”

“政子女士好像在相册里夹了户隐的照片。”

知道母亲存有户隐的照片,瞬受到了打击。对于母亲来说,户隐这个男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也许在母亲的心中还有对户隐割舍不下的爱憎旋涡吧。

“是吗?可是,她到底想用那张照片做什么呢?”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不过,有种不祥的预感。”

“哦,是嘛。”

照入室内的阳光刚才突然消失了,同时从远处传来雷鸣声。窗外灿烂绚丽的朝霞一变,浓厚的灰色雨云正在迫近。

瞬又转过身来看着高诚,问他和武藏有没有再联系。原本大家聚集在这里,都是应了武藏的召唤。虽然奈美子行踪不明很让人担心,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救出杏。如果组织施行了集体催眠的话,世界的秩序一定会崩溃。这件事是必须要阻止的。

瞬让高诚集中意识接收武藏的讯息,却怎么也接收不到。高诚紧紧地皱着眉头。

“不行吗?”

“嗯……好像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呀。”

“什么不一样?”

“信息倒是接收到了。说是,让我们正午到唐松岳山顶来。”

“唐松岳?现在开始去爬山?”

“好像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要去唐松岳……”

“武藏以前从没用这样的方式发过这种信息呀。”

高诚独自歪着头自言自语地嘀咕。

窗子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激烈的雨点打在窗上。瞬想,在这样的雨中爬到山顶可是极难的事,连撑伞都困难吧。

“真的要在这种天气里去爬唐松岳吗?”

“是武藏说的,全员一起来。我们只能去了呀。”

高诚放弃似的举起了手。瞬看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大家虽然不满,却都赞成高诚的样子。

“就算去爬山,这种天气缆车和登山电梯都没开,现在才开始去爬,正午肯定赶不及啊。”

“那倒没什么。反正有布鲁诺在,缆车和登山电梯都能发动起来。”

高诚对着布鲁诺说,布鲁诺轻轻地点了下头。

“交给我吧!”

放在床边的电子表显示,已经是7点50分了。的确如高诚所言,如果能开动缆车或登山电梯的话,也许还来得及。比起就这样待在这里,还是行动起来比较好吧。

瞬整理了一下行李,在T恤衫的外面罩上了比较薄的防雨风衣。虽是轻装,但没办法。

“好了,出发吗?”

就在瞬他们准备好了正要出门的时候,这个房间的门开了,艾玛走了进来。

“哎呀,现在就要出发吗?你们要小心哦。”

细高跟鞋配迷你裙的艾玛,站在那里挥了挥手。一身和白马村格格不入的装扮,令瞬不由得笑了起来。

“什么嘛,这副打扮,你是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嗯,因为我讨厌山。”

艾玛扭头转向一边。金俊浩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睨着艾玛。

“真是的,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步调全被打乱了!”

“那么你也像我一样不就好了吗?”

“你想做什么?不想干的话就请自便吧!没你我们也能阻止组织的暴行。”

“我才不管组织怎么样呢,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都与我无关。”

艾玛那无所谓的口气令当场的空气都凝固起来,她快乐地环顾了一圈,露出个妖冶的笑容来。

瞬愕然看着艾玛。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武藏啦。”

艾玛用手指卷弄着漂亮发型的发尾,以一副玩笑的口吻说。

瞬不明白艾玛说的是什么意思,露出愕然的神情。

“你说的是玩笑话吧?”

“可不是玩笑哦。我一向都是很认真的。”

察觉到瞬和艾玛之间的危险气氛,高诚急忙介入两人之间。

“好啦好啦,两个人都冷静点儿,嗯?艾玛待在这里就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是呀,快走吧!”

对艾玛说什么都没用吧。瞬深深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走出房间。

瞬一行人来到外面,雨点从旁边吹打在瞬的脸上。远处传来的雷鸣声,似乎比刚才又近了一些。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可以使用能力移动到达,但是现在和这些同伴们一起行动,就必须避免引人注目地行动了。

瞬他们来到车站,坐上了开往白马八方的巴士,几个人都默默无言地坐下。乘客除了自己几人外几乎没有人,车里空荡荡的。

突然,看到前排座位上的布鲁诺打开了Macbook,瞬从后面窥见电脑的画面,一些什么文字堆砌排列着。

“你在做什么?”

瞬的声音令布鲁诺吃了一惊,回过头去。

“你说这个吗?”

布鲁诺指着电脑画面问,瞬点了点头。

“用汇编语言制作病毒程序。”

“病毒?你做这个做什么?”

“算是爱好吧。我喜欢写程序。”

“实际上你并没有散播出去吧?”

“我才不会干那种事,只是制作而已啦。”

布鲁诺说完,又转头默默地去写程序了。

不是理科出身的瞬,对于制作病毒有什么乐趣,完全不能理解,但对于目光专注的布鲁诺来说一定是很快乐的爱好吧。瞬就要收回视线的时候,突然又问道:“那个,这种病毒能偷到个人信息吗?”

“那是小意思啦。”

布鲁诺带着疑问的表情看向瞬。

“那,把病毒植入组织的数据库呢?”

“当然可以。”

瞬向布鲁诺道了谢,又恢复了姿势。

对方对于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们这方对于组织却太无知。信息量严重不对等的现在,如果能用布鲁诺制作的病毒盗取组织的数据,也许能得到什么制胜的关键信息。

就在瞬考虑成熟的时候,巴士已经到了终点站。众人在瓢泼大雨中下了巴士,便被包裹进了不知是云是雾的白色气体中。高边用手拂着眼前的气体,边抱怨道:

“到处都是雾气,什么也看不见啊。”

瞬在学生时代也登过几次北阿尔卑斯山,但在像这样的坏天气中登山还是第一次。雨水沾湿了防雨风衣,贴在身上愈加地令人不快。瞬他们一行人从巴士终点站向八方的登山缆车八方站走去。

“风变大了呀……”

悟志不安地小声说。像触了北阿尔卑斯山山神的逆鳞一般,激烈的雷声轰鸣。在仿佛从地底发出的轰鸣声前,令人不由得身体发僵。

“那个,真的非今天不可吗?”

听到瞬的问话,高诚不满地点了点头。

“不要老问同样的问题!我也不想在这样的天气里登山啊。”

被高告诫后,瞬沉默下来。眼前耸立的群山,仿佛呈现出拒绝自己等人进入的姿态,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瞬的心中流入了一丝带着裂痕的不稳定的感情。

终于来到乘坐缆车的地方,眼前的牌子上提示“因台风暂停运行”,缆车完全停运了。果然是台风正在临近的样子。瞬看向布鲁诺,布鲁诺独自进入了空无一人的驾驶室内。

“怎么办?”瞬问高。

“哦,你看好了哟。马上就会动起来了。”

高诚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气,鼻子里哼着歌。在这种状况下,还能保持日常的爽朗朝气,高诚的精神状态令人打心底里羡慕。

布鲁诺进入驾驶室内几分钟后,伴随着马达沉闷的声音,缆车开始发动起来。无人的缆车发出吱吱的声音,一个一个不断被眼前耸立的群山吸入进去。最后,瞬突然有一种如果坐上了这个缆车就再也回不来了的恐惧感,他却并没有说出来。

布鲁诺从驾驶室返回来,瞬等6个人急忙乘上了缆车。缆车被大风刮得左右大幅度晃动。眼下可以看到被雨水濡湿的白色和紫色鲜明对映的小花绣线菊和腹水草,如果不是这种天气的话,一定能享受到山中的美景吧。

缆车到达1400米的位置之后,再继续乘坐登山电梯,众人向八方池山庄的登山口而去。瞬的旁边,MAY脸色苍白牙齿打战,冷得缩着身体,大约是不能适应气温突然变化对身体带来的影响吧。瞬把身上穿的防雨风衣脱下来披在了MAY的肩上。只是脱了一件衣服,就感到了要被冰冻般的寒冷,但他又不能对身旁浑身发抖的女孩子视而不见。

MAY惊讶地把风衣拿在手里,又递给瞬。

“不用。我没事。你也冷。”

瞬微笑着拒绝了。这么看来,在耐寒方面他还是比MAY有耐久性得多。

“我已经习惯了。”

听了瞬强势的话,MAY犹豫着接过风衣披上了。看到MAY不再颤抖了,瞬舒了口气。既然要登山,就应该让全体成员都准备一下装备,但后悔也没办法,现在只有用给予的装备突破现状了。

登山电梯一到八方山庄登山口,瞬他们就急忙从电梯上下来。八方的山脊到白马三山雄伟的轮廓都浮现出毛骨悚然之感。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高把期待的目光转向了瞬。虽然武藏说让大家到唐松岳山顶来,可是他的做法还是让人不明白。

瞬指着眼前看上去平缓的木阶梯。

“从现在开始就沿着这条路向前走。这里虽然好走,但还是要注意脚下。”

瞬向在场的众人使了个眼色,率先出发了。自己如果不能很好地领路,这里的人就都会陷于危险之中。可视范围只有50米以内,他们几乎是在雾气中用手摸索着前进的,周围竖立着“遇难危险”的警示牌。这里也是恶劣天气里遇难者很多的场所吧。

大家一起默默地走着,突然MAY大叫了一声。

“山从地面延伸下去了!”

瞬顺着MAY指的方向看去,雾中的八方池,水面像镜子一样,神秘地倒映出白马三山。这样的光景,被映出上下对称的群山,真是这世间令人意想不到的绝景。头顶上让人联想到神之怒吼般的剧烈闪电穿过,向周围放出强烈的光。瞬的脑海中闪过天地造化这样的话。其他成员也沉浸在从未见过的景色里,深深感叹。对眼前这样壮观的景色抱着敬畏之心。

虽然想将大自然编织出的景色烙印在眼里,但瞬他们还是决定快点儿走过八方池。

瞬他们一行人一走出桦树林,视野便瞬间开阔了。眼前盛开的稚儿车被雨水打得垂了头,像在祈祷什么的样子。若是晴天的话定是一番美景吧。遗憾地把目光移向山的斜坡上,那里有“注意落石”的提示牌和防落石的网。

“糟了……”

瞬小声地嘀咕着,抬头看向天空。大滴的雨水打入他的眼中。就这雨来看,地面软化的可能性很高。仿佛看透了瞬的动摇,高拍了拍瞬的肩膀。

“不用那么担心啦!我们可不是普通人哦。”

“也许吧,但最好还是提前注意些。”

瞬以律己的强硬口气说道。山往往在疏忽大意的人面前露出獠牙。这可以说是山住民的口头禅。

正在这时,瞬身边传来了咕噜噜的腹鸣声。环顾周围,悟志难为情地捂着肚子俯下身去。

“饿了吗?”

“嗯……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悟志抱歉地揉着肚子。的确,包括自己在内,这里的人恐怕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瞬意识到,难耐的饥饿感瞬间袭来。

“已经能看到八方圆锥石堆了,马上就快到山庄了。在那里吃饭吧。”

应该马上就到唐松岳顶上的山庄了吧。在那里暖和暖和吃点儿东西,应该就能恢复体力了。

“顺便问一下,圆锥石堆是那个?”

悟志指着的方向,竖立着用石块堆积成圆锥状的石堆。

“啊,是啊。圆锥石堆是为了避免登山者遇难建的石头标记。”

“怎么看着像墓碑似的……”

悟志的话令瞬吓了一跳。这么说来,堆积的石头的确像冥河河滩上堆积的石子塔。

“我,不想靠近那里……”

“别瞎说!必须通过那里才能到达唐松岳。”

瞬催促了一下不满的悟志,又迈步向前走去。其他成员们不知感觉到了什么,也都默默无言地走着。

就在通过八方圆锥石堆时,金俊浩突然说。

“哎,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发光物?”

金俊浩指的地方,确实有闪闪发光的东西扔在那里。听说圆锥石堆上经常会扔着照片、书信和念珠等物,大约是那一类的东西吧。瞬为了看清发光物的真面目,靠近了目标,他捡起那东西。

“哎哎!是什么啊?”

金俊浩看瞬捏在手里的东西。

“什么啊,是项链啊。而且还是便宜货……”

瞬的手里捏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金项链。项链上的十字架吊坠已有相当年头,一眼就能看出是旧物。瞬盯着那东西,身体僵硬。

“哎!快点!干什么呢?”

瞬像尸体一样失去生气的脸,看向金俊浩的方向。

“这个……是我母亲的项链……”

瞬说着,把项链的链子部分给金俊浩看。那里刻着“For Masako”的字样。

瞬再次环顾周围,想看看还有没有母亲的遗物,掉在那里的似乎只有这条项链。瞬觉得自己的头脑混乱了。难道母亲在唐松岳吗?虽然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放弃。

抱着一丝期待将项链挑在指尖的瞬间,瞬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武藏的脸,然后那张脸伴随着大量的血沫破碎散落了。

“啊!”

瞬不由得大叫出声,高诚急忙跑过来。

“怎么了?”

“武藏的脸……碎成了碎片……”

“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能从这条项链感觉到武藏的思念。”

瞬握紧了手里的项链,七零八落的思念碎片似乎不能再向瞬传达什么了,瞬死了心,将项链装入口袋中。

“那么,武藏到底想要告诉我们些什么呢?”

瞬对高诚提出的问题含糊地点了点头。武藏一定是有什么消息想告诉自己等人,但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武藏没事就好了……瞬担心着武藏。

过了八方圆锥石堆,应该再有30分钟左右就能到唐松岳山顶了。看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11点半。看来是能赶上武藏指定的正午时间了,但全体成员的步伐都比最初沉重了许多。身体的疲劳,加上由于缺氧呼吸器官也增加了负担。即使拥有特殊能力,到底还是人类的身体。勉强的话难免出问题。

“稍微休息一下吧?”

瞬问在场的成员们,大家都摇了摇头。大家都觉得现在不是该休息的时候吧。

瞬等人再次向雷声轰鸣的山顶前进。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架在岩壁上的老桥,现在仿佛要坍塌了似的从地表掉落下一些碎石。

瞬单脚踏上桥,踩了踩试试,桥便发出吱吱的声音。这桥相当有年头了,又由于这次的台风受到了新的损坏。

从桥上向下看,是地狱底部般幽深黑暗的谷底,正大张着嘴等待着瞬。若是立足点塌了,便会跌落谷底被吞噬吧。像是要避开从谷底卷上来的强风一般,瞬摇摆着抓住了高诚的肩膀。

“等等,瞬君不要紧吗?”

“啊……对不起。有点儿没站稳……”

“你不会有恐高症吧?”

听了高诚的话,瞬吃了一惊。他虽没有高诚说的恐高症,但对于悬崖峭壁的景色也喜欢不起来。

“我没有恐高症,过这种桥谁都不喜欢吧……”

“哦!这样惊险的地方,我可是最喜欢了。”

高诚很开心地走上桥去,用身体晃动桥。

“哎,别晃了!”

“没事啦!”

看着嘎嘎吱吱的摇晃的桥,瞬渐渐焦躁起来。

“我跟你说叫你不要晃了!”

瞬不由得大声呵斥高诚。伴随着他的这声怒吼风恰好停了,雨势也渐弱。高诚不高兴地对瞬怒目而视。

“这种玩笑都开不起,真是无聊!”

“无聊的是你吧!这不是玩的场合吧。”

“我不是玩啊!只是想让大家的气氛轻松一点而已。”

瞬想开口反驳,但现在不是伙伴之间闹矛盾的时候。趁着雨势弱了,正是过桥的时机。

“我知道了,大家快点儿过桥吧。”

瞬含着怒气低声说,开始默默地过桥。悟志、MAY、布鲁诺和金俊浩跟在碎碎念的高诚后面,过到桥的1/4时,高诚的眼眸突然变成了灰色,他高声大喊。

“糟了!这个桥,40秒后就要塌了!”

“40秒后!?”

瞬看了看前面,还有3/4的距离,无论如何一行人也跑不到对面。就算是原路返回,也需要快跑才能跑到桥头。

“怎么回事啊?”

“上面的岩石要掉下来了!可不是我的错!”

瞬抬头一看,岩石上凸出的巨大岩石摇摇晃晃的现在也是失衡的状态。因为今天的大雨,这附近一带的地表都软了。高诚用手像扒拉算盘一样的挥动了几下之后大声叫起来。

“没时间了,除瞬外所有人全速返回!”

“可是……”

“快跑,不然所有人都要葬身谷底!”

几人听了高诚的话,立刻掉转方向跑起来。

“我呢?”瞬疑惑地问高诚。

“只有瞬君的速度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到达桥对面,你先去见武藏,告诉他我们遇到一点儿小麻烦,稍后就过来,不要让他等急了。”

“我一个人吗……”

瞬回过头还要说什么,却看见高诚跑远的背影,和断续飘来的话:“你还有29秒……”

“29秒嘛”瞬闭上眼睛想着,也许29秒对于常人只能跑出一小段距离,极优秀的运动员在比赛场地也不过能跑出两百多米的,在这种晃来晃去不好着力的吊桥上就更跑不远了。

下一个瞬间,瞬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一道有如实质的精光闪过。瞬向着前方,手在胸前结印,感觉到能量从身体深处溢出来。跑!跑起来!为了生存只能跑出去。瞬不顾一切地跑出去。弹丸般的雨点毫不客气地打在瞬的全身上。每抬一次腿心脏都要承受停止般难忍的冲击和疼痛,瞬大吼着。即便是这样,脚步也不能停下来。瞬索性就继续跑下去。

背后传来轰隆巨响的同时,剧烈的震动传到瞬的身体上。停下脚步,向后看去,巨大的岩石从斜坡上滚落下来。面对如巨大怪物般吼叫着滚落地面的岩石,瞬不由得僵住了。

岩石块砸碎桥后坠入谷底,周围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总算赶上了……若是迟上一步,就会跌入谷底吧。

越过山脊到达山顶约20分钟。瞬一到唐松岳山顶,眼前就是连接白马三山呈V字状岩棱带。目光移向南面就是高大的五龙岳。那里云海广阔,隐藏着北阿尔卑斯山。看着许久未见的绝佳景色,瞬发出一声感叹。

武藏应该早就到了吧?瞬环顾四周,别说是武藏,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没人喜欢在这种恶劣天气里登山吧。

瞬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举目眺望眼前恢宏的大自然。和五龙岳相连的牛首山的山脊上被暴雨濡湿了,更增险峻。

开始登山是六个人,没想到回过神来就只剩了自己一个,难道这只是偶然吗?手表上的指针已经过了12点。瞬不耐烦地再次环顾四周。

突然,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女人背对着瞬,向下看着云海。在这种台风天气里,没有任何登山装备,纤细的身体上穿着连衣裙,如蝴蝶飞舞般的女性身姿,令人毛骨悚然。

瞬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女人的身边。嗖嗖的风声刮过瞬的鼓膜。

“嗨……”

瞬在招呼女人的同时,女人缓缓地转头看向瞬。女人转过头来的时间不过数秒,瞬却感觉到了进入胶片中一样永恒的时间。瞬在那女人转过头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是谁。

“妈妈……”

女人莞尔一笑。

“欢迎回来,瞬。我在等你。”

“真的……是妈妈?你没有死吗?……”

“快过来!”

女人微笑着向瞬招手。全身寒毛立起的感觉向瞬袭来,他在当地呆立不动。仿佛被紧紧绑住了一样,一步也迈不动。

“瞬……快,快过来……到妈妈这里来……我,好寂寞呀……”

政子模样的女人,像被操作的人偶般动作诡异地向瞬靠近。

“别过来!”

周围除了令他怀念的母亲的味道之外,又加入了血腥腐臭的味道。这种味道究竟是什么呢?瞬忍住反胃呕吐的感觉,拼命喘着气。

女人来到瞬的跟前,纤细的手慢慢缠上了瞬的脖子。力量渐渐加强,压迫瞬的脖颈。瞬试着想办法抵抗,但身体却僵硬得动不了。

这样下去会被杀的,想到这里,他想起了口袋里装着的金项链。他把视线投向眼前女人的胸前,不知为何那里也挂着同样的金项链。为什么会有两件相同的东西存在?瞬远离的意识中,眼睛拼命盯着寻找“For Masako”的文字,但摇晃在女人胸前项链上却并没有这样的文字。

是假的。这样想的瞬间,他感到力量又回到了身体里。

瞬用两只手去掰开卡住自己脖子的女人的手,用力折向左右。啊……女人发出惨叫,蹲下身去。

“你要对妈妈做什么?”

“你不是我妈妈。是假的!”

瞬从口袋里取出项链,丢在女人面前。女人不可思议地盯着项链。

“你脖子上戴的项链上,没有刻名字!”

女人像思考着什么似的低下头,咕咕咕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发出的声音渐渐地变得低沉粗哑起来。

“哎呀,复制到那么细致的地步是不可能的啊。”

女人站起身来,身体突然发出青白色的光。女人的身体仿佛被薄薄透明的膜包裹着。在简直像幼虫的蛹一样的光影前,瞬的脑袋里浮现出“进化”二字。到底会发生什么呢?瞬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眼前的光景。

瞬正想着,过一会儿薄膜会覆盖女人的全身吗?就听到了啪的一声干响,女人的身体裂开成了两半。

感觉像是永远,其实不过是一瞬间,在女人身体般的黏膜覆盖下出来一个男人。男人伸展他高大的身体,头部啪啦啪啦地响着,他看向瞬。面对记忆中的脸,瞬惊呆了。

“武藏老师……”

这是在做梦吗?武藏从形似母亲的女人的身体中现身,而且要杀死自己。面对难以理解的状况,瞬混乱了。

“为什么……那个身体是?”

“是拟态术。忍术基础中的基础吧。”

武藏环顾四周,一脸不满的神情。

“其他人怎么回事?我不是叫你们全员一起来的吗?”

“路上桥塌了,其他5个人来不了了。”

“死了吗?那可真是杰作啊。”

武藏无比快乐地问瞬,发出嘻嘻的轻薄笑声。站在那里的,不是瞬所熟知的武藏,而是闪着猎奇的目光杀气腾腾如野兽般的男人的样子。站在变成另一个人的武藏面前,瞬惊呆了。

“你到底怎么了,真的是武藏老师吗?”

“嗯,是啊。”

想问武藏的问题多如山,但却不知从哪里问起。瞬拼命整理着自己混乱的头绪,大口地深呼吸。从刚才开始就呼吸困难,意识模糊。大概是因为在山顶上,身体的血氧浓度降低了吧。

“为什么叫我们来这里?”

“因为在这里下手,你们逃不掉啊。而且,在这样的大自然中死去,不是最好的吗?”

“……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啊。在这样美丽的地方,被自己的母亲杀死,是我为你准备的剧本。”

“你一开始……就是为了杀我们才把我们叫出来的吗?”

“是啊,就是那么回事。”

武藏说着话,从腰间拔出刀来,把刀锋对准了瞬。

“就让这把刀来饮你的血吧。”

看到武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瞬明白武藏是真的要杀了自己。就算求他饶命也是没用的吧。

瞬放松了肩膀,看着武藏。即便死在这里,最后也必须要问一问。

“那个……你说要阻止户隐的暴行,那是谎话吗?”

听了瞬的话,武藏的脸色唰地变了。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动着,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痛苦神情。

“不是……我……”

“武藏老师?你怎么了……”

瞬在靠近武藏的瞬间,唰的一声四周回荡起划破空气的声音。视线移向右腿,裤子上被砍出了笔直的一道伤痕。一时间,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伴随着像被烙铁灼伤似的疼痛,瞬的裤子下流出大量的血来,他蹲下身呻吟出声。

大概是受到了割裂声音的刺激,武藏明显地陷入了错乱的状态中。

“……杀了他……住手……不,杀了他……”

“武藏老师!是我。发生什么事了?!”

瞬忘记了疼痛,拼命呼唤着武藏。武藏真的要杀死所有人吗?他想知道真相。

“你哥哥是要摧毁世界的吧!你也认同吗!?”

仿佛受到了这些话的冲击,武藏停下了动作,看着瞬。那眼睛中没有了刚才的狂暴,而是澄澈晴明的眼睛。

“……对不起……”

像是挤出来的声音令瞬吃惊,之后武藏又声音低沉地笑起来。

“武藏老师!你到底怎么了?”

“……真是的,吋唆的小鬼。下一次可就是砍你的脑袋了。”

武藏再次在瞬的面前举起了刀。被磨得锋利的刀尖在瞬的眼前闪闪发光。武藏一定是被什么人控制了意识,可自己并不知道解开这种催眠的方法。

“再见了!”

武藏说着,挥刀闪电般向瞬砍去。瞬把剩余的力量都放在两条腿上,快速地向旁边移动。刚才受伤的地方一阵阵浪潮般的疼痛涌向全身。不想就这么死了……这样想着的瞬间,随着唰的破空之声,刀砍在了地面上。瞬战战兢兢地摸了摸脸,没有流血。

“喔……还能躲开,真叫我吃惊呀。”

“看来我必须杀了武藏身体里的‘你’呀。”瞬说着斜睨武藏。

“一个小鬼而已,少狂妄!”

武藏再次挥刀看向瞬。当啷一声金属音响起,武藏停下了动作。脸上浮现出吃惊的神色。

“……怎么可能。”

瞬用落在身边的石头挡住了刀。

“接下来该我了。”

瞬以空手夺白刃的格斗术卸掉了武藏手中的刀,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扑向武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出来那样大的力气,就在这个瞬间,不管是腿上的伤,还是肉体的疲劳,都已经感觉不到了。他右手紧握成拳,将武藏的膝盖定为目标。机会只有一次,瞬集中了全身的力气,一拳打中了武藏的膝盖。

“呃……”

武藏痛楚地呻吟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再给你最后一击!”

听了瞬的话,武藏笑得开心。那双眼睛仿佛在对瞬说,能下得去手的话就试试吧。瞬骑在武藏的身上,挥起了拳头。即使武藏是被人催眠了,如今在这里不杀了武藏,自己就会被杀,瞬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拳头还是怎么也打不下去。

“怎么了?你要是杀不了我的话,我就会把你和你的同伴都杀死哦。”

武藏似乎在玩弄瞬的情绪,脸上浮起卑鄙猥琐的笑容。

瞬脱力地放下了手。要杀了武藏,自己应该办不到。

“……我做不到。”

“是嘛是嘛,你要是杀不了我,那就让我杀了你吧。”

武藏迅速坐起上身,把瞬的身体像沙袋一样连续殴打。身体像被打入了桩子一般剧烈的疼痛袭来,瞬呻吟出声。在认识到自己杀不了武藏的瞬间,刚才的力量就消散不见了,现在的瞬就像一个破败的布偶娃娃单纯地承受着武藏的攻击,已经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了。

隆,对不起。我没能遵守约定。瞬在心中暗暗默念。

武藏抓住瞬的胸口,把瞬的身体拖到悬崖边上。

“好了,就把你埋葬在大自然的坟墓里吧。”

被武藏踢中腹部,瞬的下半身被抛在了空中。瞬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勉强抓住了岩石。如果失去平衡的话,就会跌入如地球之穴般的谷底吧。

“快把手放开!”

武藏毫不犹豫地踩在了瞬的手上。如电流般的疼痛窜遍全身。若是这样松手的话,立刻就轻松了……瞬正这样想着,听到了附近传来的蝉鸣声。连一生只有十天生命的蝉,都拼尽全力地鸣叫。这么一想,力量又再次回到了瞬的身体里。

瞬用右手抓住了武藏的腿,迅速支起上身,使身体返回了岩石上。一把抓住露出惊讶神情的武藏的手腕,这次反过来把武藏的身体压向了悬崖一侧。

“我不想杀了武藏……求求你!”

清醒过来时,瞬已经流下泪来。已经到了要杀死老师才能活命的地步了吗?还是选择就这样轻松地死去?不管是选择哪条路,等待着自己的都是地狱。面对必须以自己的意志做出最终选择的情景,瞬低吼出声。

武藏静静地闭上眼睛,嘴角边露出笑容。这正是瞬曾经见过的慈爱满满的武藏的样子。

“请松开那里。”

“武藏?是武藏老师吗?”

听到记忆中武藏的声音,瞬不由得松开了武藏的身体。武藏蹒跚着站起身来,满足地看着瞬。

“你变强了呀。”

武藏面对着瞬的方向,一步一步缓缓退向悬崖的方向。瞬察觉到武藏在想什么,脸色苍白。

“停下!”

“户隐要在下次日全食的时候在新加坡实施集体催眠。已经没有时间了。”

武藏一脸疲惫样子,深深叹了口气。

“杏没事吧?”

“没事。现在应该和张平一起在新加坡。”

“户隐呢?”

“户隐在敦煌的研究所里。那里应该有‘akarudemino’最初的母细胞。你去敦煌,把那个细胞处理掉。”武藏说完突然抱着头呻吟起来。

“武藏老师!”

听到瞬的叫声,武藏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坚定的神情。

“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武藏说着张开了自己的双臂,跳下悬崖。仿佛被吸进去一般,武藏的身影与少年时代的隆重合了。回过神来,瞬呆坐当场,闭上了眼睛。又一个人,重要的人在我面前消失了。自己将来必须要忍受怎样的悲伤呀?

灵魂撕裂般的悲伤遗憾向瞬袭来,瞬孤独地呆站着凝视地面。

螺旋桨发动机的声音轰隆隆从高空传来,瞬抬起头来。视线所及,一台机体上写着“Doctor Heli”的小型直升机正在瞬的正上方盘旋。驾驶座上的艾玛抬起手来,向瞬打信号。

“现在我把直升机降到合适的高度,你跳上来。”

艾玛操纵着直升机就那样以垂直的高度下降,恰好停在瞬的头顶上。

“快!”

“不行。我受伤了,跳不上去。”

“好可怜呀……”

艾玛把爬梯扔向瞬。

“紧紧抓住梯子还是能办到的吧。快点给我动起来。”

瞬疼得歪着脸抓住了梯子。瞬的脚刚刚离地,直升机便向上空飞去。狂风呼啸,吹得直升机上下左右剧烈地晃动,瞬为了不让自己被抖落下去拼命抓着梯子。

“你就不能开得再稳当点吗?”

“哎呀,对救命恩人发这种牢骚合适吗?”

拼命爬上梯子,气都快喘不上来了,翻进机舱,里面有高诚、悟志、MAY、布鲁诺和金俊浩的身影。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吧……”

瞬一放下心来,立刻就当场倒下了。身体如灌了铅一般重,一点也动弹不了。

“哎呀瞬君……浑身都是伤啊!没事吧?这里有床,到这里来吗?”

高诚担心地问瞬,艾玛从驾驶座上探出头来。

“稍等一下就到医院了,在那之前不要移动了。”

瞬抬起沉重的头环顾机内。客舱中央放着医用担架,担架旁边还配备有人工呼吸器和超声波监视器等医疗器具。

“是医用直升机?”

“嗯,是啊。从附近的医院借来的。你们好像有大麻烦的样子,我特意赶来的哦……好累啊!”

高诚点头认同艾玛的话。

“真的,艾玛要是不来的话,就麻烦大了。”

艾玛一副挺高兴的样子,熟练地操作着操纵杆。瞬一动不动地盯着艾玛的背影。还能驾驶飞机,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啊?瞬呆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高诚看着瞬的表情。

“哎,武藏呢?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虽然不想说,但这个事实却无法一直隐瞒。瞬抬起头来,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

“武藏死了。”

握着操纵杆的艾玛的手震了一下,机身突然大幅度地倾斜了。瞬抓住了被固定在客舱里的床,拼命用双臂支撑着快要被甩出机舱的身体。强风吹动,身体仿佛要被吸出去似的。

“艾玛!把机身正过来。”

听到高诚的叫声回过神来的艾玛,重新握住操纵杆使机身平稳下来。机身总算平稳了,但艾玛脸色苍白。刚才可怕的颠簸,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骗人……”

艾玛小声呢喃。

“是真的。武藏被什么人操纵了,要杀我。可是……最后却选择了自杀。”

艾玛无言地看着前方,肩膀微微颤抖。

“对不起……”

瞬垂下头,不知是在向谁道歉。虽然他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是没有办法的,但武藏就在他眼前自杀的事情却无法改变。自己的人生就是充满歉疚的人生啊!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露出个不自然的苦笑来。

“这不是瞬的错。”

高诚把手放在瞬的肩上,闭上了眼。其他的成员们也无言地点头。

“武藏说了什么吗?”

“啊。他说下一个日全食的时候要在新加坡开始进行集体催眠……”

“等等,下一次日全食是什么时候?”

高诚看向布鲁诺,一直盯着电脑画面的布鲁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糟了,20个小时后就是……”

“20个小时!?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怎么办?”

布鲁诺直直地盯着瞬,瞬目光坚定地看向全体成员。

“高诚、金俊浩、MAY、布鲁诺、悟志君,你们能赶去新加坡吗?无论如何要在日全食之前替我找到杏,阻止集体催眠!”

“瞬君要做什么?”

“我要去敦煌。”

“敦煌?为什么要去那里?”

“武藏临死前告诉我,敦煌的研究所里有‘akarudemino’最初的母细胞。我要去处理掉它们,把户隐解决掉。”

“我也去。不管怎样,不能让瞬一个人……”

“不要忘了还有我。”

艾玛从驾驶席上回过头来望着瞬。那张脸已经从刚才的悲痛表情回到了一直以来的毅然坚决的样子。

“艾玛,你要和瞬君一起去敦煌吗?”

“嗯……不行吗?”

看着艾玛认真的眼神,瞬点了点头。知道武藏死去时,艾玛的悲伤应该是真的吧。

“是啊。有你帮忙比没有好啊。”

也许是感觉到了瞬的想法,艾玛露出凄凉的笑容。

“我很高兴,不过,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瞬听了艾玛的话,才想起来自己满身疮痍的状态,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感到疼痛。翻起T恤衫一看伤口,被刀割伤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疤了。

瞬悄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伤口处好像有新的力量在沸腾一样,仿佛能听到咕嘟咕嘟的血液流动声音。

“我没事,立刻直接飞敦煌。”

似乎是同意了瞬的话,艾玛使机身在空中来了个大盘旋。

下方是海拔3000米高的北阿尔卑斯山的群山,直升机离那美丽雄伟的美景逐渐远去。瞬在心中向武藏的方向双手合十,在胸前画了个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