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德宗光绪帝——爱新觉罗·载湉

爱新觉罗·载湉(1871—1908),文宗嗣子,父为文宗之弟醇贤亲王譞。即位时,年仅五岁,由慈禧太后专权。十七岁亲政后,仍受慈禧太后控制。甲午中日战争失败,李鸿章与日本签定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康有为、梁启超掀起维新变法运动,载湉也想有所作为,支持变法运动。慈禧太后发动政变,将载湉幽禁于中南海瀛台,重新“训政”。最终病死于瀛台,葬崇陵(今河北易具泰宁镇)。庙号德宗,史称光绪皇帝。

赏菊

金英烂漫绕朱栏,佳色清香秀可餐。
不看菊花看稼穑,我知民事甚艰难。

赏析

历代所写的菊花诗可以说数不胜数,其中堪称名篇佳作的也不少。清朝光绪皇帝所作的这首《赏菊》诗恐怕还鲜为人知,但它确实写得别具一格。

这是一首咏物诗,第一句写花开之盛:“金英烂漫绕朱栏。”“金英”,等于说“黄花”,但用词的感情色彩却大不一样。“黄”,不过是普通颜色中的一种,而以“金”来形容就增添了一层尊贵之意。“花”,只是泛称,很一般的字眼,而一旦言之以“英”,就一下脱尽了俗气,显示了其品格的高雅。金黄的菊花,丛开怒放于朱栏之中,环境幽静。绿叶、朱栏,相映成趣,更使“金英”显得烂漫多姿,光彩四射。“绕”,是一个动词,作者将菊拟人化了,表现了菊的自然天趣。

接下来的一句写诗人的由衷赞叹:“佳色清香秀可餐。”菊,不似牡丹那般富贵、桃花那般妖冶,菊花的金黄流露了雅而不俗的气韵,是一片佳丽之色。菊,不像栀子那样引人注目、丁香那样撩人心扉,菊花的高洁只肯偶尔释放那么一点精气,一绥清幽之香。佳色和清香越发使菊花显得美丽可爱,也越发使诗人觉得秀色可餐。对美好事物的融化感和拥有欲,是爱美之心的极度发展与袒露。真不知作者下文对菊花的礼赞之情该如何接转!

谁承想诗之第三句却是“不看菊花看稼穑”!这陡然的一转,表现得那样的绝情,非啻令人费解,简直不可思议!菊花,其色佳、其香清,秀色可餐,缘何又看也不看了呢?难道不知“我花开后百花杀”(黄巢《菊花》)?难道不知“此花开尽更无花”(亢稹《菊花》)?答曰:未必!不仅如此,作者甚至还是“花中偏爱菊”的呢。可为什么突然一下忍痛割爱,去“看稼穑”,去关心农事了呢?

诗末一句做了回答:“我知民事甚艰难。”一个“知”字,告诉人们,作者并非诗情猝发、偶发奇想,对于“稼穑”,他可是有所闻见、有所思虑的。一个“甚”字,体现了作者对“民事”不只是知而且是知之甚多。他赏菊时倍感菊花秀色可餐,但他更知道日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李绅《悯农二首》)。他知道甘霖对农事的重要,所以他不希望出现“桑条无叶土生烟,箫管迎龙水庙前”(李约《观析雨》)的场面;他知道析雨对稼穑的危害,所以他不愿意看到“白发老农如鹤立,麦场高处望云开”(雍裕之《农家望晴》)的情景。了解、关心民生疾苦,对于一个封建帝王来说,多么难能可贵!

诗只有四句,仅仅二十八个字,但是写得波折跌宕,很有深度。开头一句描情画态,表现金菊的姿态可亲,接着第二句递进一层,极赞菊花的洁质丽容,感情的潮流层层积漫溢转,大有禁抑不住之势。第三句却意外地跳宕一笔,犹如漫漫湖水而至断崖绝壁,顿时悬瀑千丈,境界为之一新,诗的末一句,又如深渊承瀑,立刻腾溅起无穷的浪花,蔚为壮观,令人心灵复为一震。诗贵转折不平!这首诗那陡然的一转,很有意义,它使诗之主题跳出了一般咏物诗的藩篱而兼具了悯农的意蕴,使作者的高远不凡的情怀得到了充分的表现。光绪这一首菊花诗的别具一格正表现在这儿,令人拍案叫绝!

作者:姜剑云,金正丰


恭和高宗癸未春日御题诗

读书在穷理,心境自虚明。
专志妨驰骛,居高戒满盈。
仰惟先祖训,敬绎圣人情。
绮句都删尽,灵台似水清。

赏析

这首五律为光绪追和先祖乾隆之作。依诗题看,高宗(即乾隆皇帝)原题《癸未春日御题诗》(按此诗未见于高宗弘历《乐善堂全集》)当作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而120年后的癸未岁则是光绪九年(1883),光绪和诗或即作于是年春日。

此诗很合近体起、承、转、合的格律模式。首联两句是:“读书在穷理,心境自虚明。”开篇首先提出读书要保持心灵的端正无邪、虚怀若谷,这才能刨根究底、探颐索隐。“虚”即虚心,“明”谓端正。颔联两句正是由此而发:“专志妨驰骛,居高戒满盈。”前句中着一动词“妨”,意思是妨碍、阻止;后句中动词为一“戒”字,是说要戒除、警醒。作者这两句诗的意思和承接方法是:读书揆理只要专心致志,就不会分神旁骛。这是承应首联中的一个“明”字。志在上进也就无从骄傲自大,不读以为满足,越读越觉不足;这是承应首联中的一个“虚”字。颔联二句接承首联“虚明”二字,并予以分解和生发,显得有总有分,分合有致,层次井然。

以上两联是抛与接,议论说理,下面两联则是反转,抒发情志。

颈联说“仰惟先祖训,敬绎圣人情。”“惟”,思惟;“绎”,寻绎。这是两个动词。“先祖训”与“圣人情”皆为名词性偏正词组。诗的中间两联都是工稳的对仗,但颈联中还同时运用了互文的修辞手法,所以两句应结合起来理解:对于先祖、圣人的遗训和教导应认真记取揣摩,体察其中的微言大义。从这一联所论的读书目的出发,作者很自然地提出了自己的读书要求:“绮句都删尽,灵台似水清。”“绮句”当指虚空不实的文饰之辞。“灵台”亦即心,语出《庄子·庚桑楚》:“不可内于灵台。”《释文》引郭象之语解释说:“灵台”:“心也。案谓心有灵智能任持也。”“灵台似水清”这一比喻实在是奇特而又现成,形象而且新颖。尾联两句既是全诗的绾结,又未尝一步游离于首联所提出的命题:读书既然在于“穷理”又用“绮句”干甚?保持心境的虚明不就是要达到如水一般清澄的境界吗?

从诗篇的内在结构来看,尾联对首联而言不是简单的回复或合题,它不仅在义理上已经有所补充和发挥,而且在艺术上还通过生动的比喻,避免了议论诗所可能带来的平直、乏味的说教,赋予了诗句以更多的感性形象。这一联是全诗的重心所在,也是全诗的艺术生命之所在。诗篇的立意在这里得到了提高、升华,诗篇的艺术价值也同时在这里获得了真正的实现。真可谓一活百活,“境界全出”(王国维《人间词活》)了!

光绪这一追和之作,实际上是一首说理诗,一篇读书指南,但并不抽象,更不枯燥,而具有诗的韵律之美,其议论也不无新见慧思。尤其是“绮句都删尽,灵台似水清”两句,堪称精。光绪这首诗的最大艺术特色是枯中有润,朴实中见灵秀,涵泳讽诵,能从中获得哲理上的启迪与诗情上的陶冶。

作者:姜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