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扑上天网的毒蛾子

1

暮秋的晴空,万里无云,浸染上浓重的蔚蓝色。漫山遍野,五彩缤纷。平日里其貌不扬的山野,每到晚秋,宛如抹上一层美丽动人的粉黛。

也许这一方山野过于平凡,几乎无人前来拜访。却在隆冬降临的前夕,趁这短暂的残秋,到处盛开着洋溢野趣的草花。

仲夏时日,被烈日烘烤的杂草灌木丛里,决无可爱草花的一席之地。随着杂木林中秋风四起,天空逐渐晴朗升高,变得一天比一天夜长日短,草花受其剌激,纷纷竞相盛开。

秋日可爱的花朵,替代了春天大片的黄色小花儿。在此时日,红色、紫色的花儿尤其醒目。由鲜花装扮的杂木林,望之如火如荼。而往日平凡的树木,被涂上了鲜艳的色彩,辅撒在秋意浓浓的山野里,平庸中潜藏着娇美。将平凡的外衣,披裹住原本的美丽。时隐时现似地,以夺目的色彩,映入观赏者的视野里。

在秋末的一个星期天,在远离都市的多摩的山野里,正在举办越野比赛。

越野比赛,参赛者利用地图和指南针,寻找陌生山野里所设置的标记,按照标记的提示,通过一个个关口,最终达到目的地。

今天的比赛被称之为“越野竞赛”。通过各关口的顺序,事先已制定妥当。选择哪条前进的道路?这由参加者本人自己决定。总之,要力争尽快发现指示标记,抢先抵达目的地。

佐伯隆受朋友之邀,参加了这次越野竞赛。竞赛当日,朋友突然腹痛,佐伯隆只得自己一个人参赛了。尽管佐伯隆觉得有点扫兴,但平时经常麻烦这位朋友,也就不好意思拒绝参赛了。

朋友无法一起前往参赛,本想自己也想打退堂鼓的,可是适逢晴好天气、加之无其他事,也就勉强出席了。

当佐伯隆抵达会场时,因活跃的年轻人参赛较多,心情顿时欢快起来。

平时,整日生活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来到了山野,淋浴在大自然里,佐伯的心情振奋了,决心取得好成绩,让朋友吃一惊。

不久,比赛开始了,参赛者一起出发,首先寻找第一个标志牌。比赛规定只能步行、不许奔跑。借助给予的地图,寻找标记。围绕标记的顺序是指定的。前进道路,由个人选择,这种比赛也可称之为决定方向的技术比赛。

比赛开始时,许多人都簇拥在一起,渐渐地开始散开。

预设的标记,一共有六处。第四和第五之间,间隔相当距离,地势也颇为复杂。地图上标有等高线,但没有道路。这里是取决胜负的关键。

刚过第四个标记处,佐伯的周围开始见不到人影了,大家似乎各自择取前进的道路,在奋力向前推进。

复杂的丘陵地带,如同波浪起伏着。丘陵中还夹杂着变形虫似的细长山谷。

一个踉跄被灌木丛绊住,佐伯束手无策。开始他还依赖地图和指南针,选择前进的道路,之后不多久,浓密的灌木丛林,挡住了佐伯的去路。走下山谷,跨跃到旁边的丘陵,他终于迷失了方向。

自己现在在哪一带?正朝什么方向前进?佐伯越来越混沌不清。他尽力攀高,试图寻觅人家灯火,然而越走地势越复杂,仿佛进入了密林深处。

先前还能听见参赛者的声音,现在周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总之,佐伯彻底地迷路了。出发前,主办者一再教诲要牢记三项基本技术:看地图、使用指南针、以步测量距离。现在迷失方向,三项基本技术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忘记得一干二净的。

一旦迷失方向、地图和指南针不会起作用,用步测量距离也不复存在。

真不该参赛。

此时此刻的佐伯后悔莫及,但为时已晚。

深秋的白昼即刻逝去,西边已是暮色苍茫。

佐伯心想其他参赛者也许已抵达终点,而自己别说是终点了,没准将永久被禁闭在这里。佐伯方寸已乱、惶恐不安。身不由己越走越糟。

两腿绵软,一不留神,滑进软土里。山坡地的引力,又使佐伯直往下滑。斜坡逐渐减弱,佐伯终于止住了,他两手撑地,欲站立起来。突然,他感到手指尖的感觉很不妙,抓住了异样的东西,他的视线飞快地跟了过来,清楚地看到土里有人体的一部分。

佐伯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他狂叫着,试图远离这异样的物体,向相反的方向飞奔。

寻找标记,在他的意识中,已完全消失了。他算是幸运的,往相反方向狂奔,终于逃出了杂木林,看到了人家灯火。

2

町田警察署接到一份报告,内容是:在都下町田市域上小山田町的山林里,掩埋了一具人的尸体。报告来自越野竞赛的参赛者。时间为11月25日的下午3点半。

町田警署接到报告后,立即派遣搜査员奔赴现场。

现场位于町田市的北部,人烟稀少,人口密度是市内最低的区域,北部邻接八王子市以及多摩市。

多摩的丘陵地带,是自然环境保护最佳的区域之一。

尸体被埋葬在上小山田町的杂木树林的角落里。尸体身份不明,身高160公分-165公分,年龄三十七八岁或四十岁出头,性别男。身着茶色运动上衣、裤子、系领带、白衬衣,脚上穿无带黑皮鞋。

身上没有携带表示身份的证件,因为被埋葬在土中,所以尸体变化不明显。被土中的生物蚕食过。

通过验尸,推测死亡期约有一个月。埋葬尸体的洞穴很小,上方约30公分,下方最多一米。尸体的姿势是双手紧抱膝盖,头被插在两膝之间。

估计为节省挖洞时间,只得将尸体勉强塞进去。

闻到死尸恶臭的野狗或居住在山林里的小动物,把死尸的手叼出地面。这才被人发现这具死尸。

尸体的后脑勺,由于钝器的打击而形成下陷骨折,可认为这是死亡的原因。

挖掘出尸体、观察死尸并进行现场验尸,不知不觉,暮秋的夕阳隐藏到西山背后了。

要作更详细的观察,在现场是不可能的。警署的队员决定从衣服表面采取异物,将尸体装进存放尸体的专用尼龙口袋里,搬运回去准备解剖。

“是在现场附近杀害的吗?还是在其他场所杀害以后将死尸运来的?总而言之,罪犯作案不久才掩埋了尸体。”

町田警察署的有马刑警独自嘟囔着。

“您是怎么知道的?”

同一警察署工作的年轻刑警松坂反问道。

“你不知道吧。人死亡后,大约过二三小时开始僵硬。过六至八小时以上,僵硬将遍及全身关节。四十八小时以后,开始解除僵硬。三至四天彻底解除僵硬。尸体僵硬后,不可能弯曲。僵硬解除后,即开始腐败。验尸结果,说是死亡约有一个月,那么被杀是在10月下旬吧,白天气温很高,假如罪犯要处理尸体,那当然是作案后立刻处理了。”

“是啊,您说得对。”松坂理解了,他直点头。

掩埋尸体洞穴的土壤,刑警认为这也是重要钲据资料之一,采集适量,准备带回去。这些土壤有可能潜藏有关罪犯的线索。

解剖结果断定:死因系由于被铁锤或铁锤状的钝器重击头部,导致头盖骨断裂、脑挫伤。死亡时间约一个月。

认定这是一起杀人事件后,在町田警察署成立了搜查专案组。

另外,以被害者的特征,向警察厅的情报管理中心,作了查询。根据贮存档案,此人正是11月18日,麻布警察署所通缉的杀人嫌疑犯岸本弘行。岸本弘行的尸体出现了。麻布警察署逮捕了一名罪犯,并得到了供词。此罪犯的坦白交待中,没有涉及到杀害岸本。

麻布署以及玉川署,认为案子尚未解决,仍需继续保留搜查专案组。

又再次审讯村冈始,村冈竭力否认杀害岸本。

“我没杀岸本。我没必要杀害他。岸本是个危险人物,可是对我有利用价值。我和岸本是同等的同谋犯,是休戚与共的。我不可能干自掘坟墓的事。”

村冈依然顽固抵赖。

“岸本对你而言是个危险的同谋。如果岸本和真田繁美去向不明有关,加之他又犯了强奸罪。他的存在,对于你,就像是抱了一颗炸弹,只要灭了岸本的口,你的安全就得到了保障。”

“不,没那回事。现在不是我先被逮捕了吗?岸本犯强奸罪,又和真田繁美失踪有牵连,这些事,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谋害屋代时枝以后,我和岸本没有联系,我真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我不可能杀害我不知道的人。”村冈仍然辩解道。

3

町田警署的搜査专案组,认真作了尸体解剖,并且详细化验了从现场采集的洞穴土壤。土壤里可能残留下被害人的遗物、衣料的碎片、体液、身体组织的碎片以及罪犯的遗留物等。

有关罪犯无意识在现场遗留下用肉眼无法捕捉或难以捕捉的细微东西,随着科技的发展,运用发光、分光、分析装置、X射线、微型分析仪器、混合成分分析装置、核磁器共鸣装置等,也能识别或鉴别极微量的纤维、毛发、精液、超微量麻醉剂、药毒品等。

搜査专案人员,化验了采集的洞穴土壤,发现有一个塑料的小容器,好像是放药物的容器,打开盖子,里面是空的。

立刻动用各种分析仪器,化验这个容器,以及掩埋容器周围的土壤。化验结果发现土质中有氯试剂。为什么在被害所埋的土壤里,含有这种试剂呢?

町田署立刻和麻布署、代代木署取得了联系。麻布署的吉原极为关注埋葬岸本的土质中含有的氯试剂。

“要说是氯试剂,这不是用于测试净水器性能的吗?”吉原说道。

“你说净水器,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的。”岸在努力地思索着。

“是芦野通夫的公司啰!把岸本介绍给‘矢代’的芦野的公司。因为做净水器买卖,公司发展相当快。”

“想起来了。我们去芦野那儿,了解名片的事。他给了我们广告小册子。广告妪歌净水器能去除自来水的细菌、霉菌以及漂白粉味,使自来水变得洁净。”

岸确实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净水器是芦野正在担任要职“梅的克”的拳头产品之一。

家庭用的净水器正风糜全国,以其能够去除许多污染物质的魅力,已普及五百万户以上,发展势头增而不衰。

“所谓这种氯试剂,是净水器厂家常用的。在顾客面前,往自来水里滴上一二滴氯试剂,自来水很快就变成黄色。看了这种‘表演’的消费者,肯定会购买净水器的。”

“这种氯试剂的成分,居然会在岸本被埋葬的土质里出现……”

两人相对而视,似乎领悟到什么。但是由于净水器,目前倍受人们青睐,所以新厂家纷纷建起。有的厂家还将净水器,改称为电解离子水生成器。

几乎所有的厂家都采用氯试剂。虽然掩埋岸本的土质里有氯试剂,可是未必就是芦野通夫公司的。

但是在岸本身边同氯试剂相关的人物,首先就是芦野。鉴别氯试剂的工作迫在眉捷,这在麻布、代代木、町田三家警察署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三家警察署的有关搜查人员,集中在町田署,召开了联合搜査大会。

然而,仅仅分析氯试剂后,同芦野通夫联系起来,为时过早。大部分搜査人员都有此看法。

“芦野杀害岸本的动机不成立。芦野和岸本在共同爱好采集昆虫时认识的。据说一起只喝过几次酒,没有更多的深交。芦野曾经是‘矢代’的常客,和时枝只是女老板和顾客的关系。和安井真知子、真田繁美完全无关。”

“杀害岸本的,还是村冈吧!”此意见仍占主流。

这时,吉原要求发言:“在这之前、芦野通夫置于搜查圈之外,为此芦野同岸本的关系,没有详细调查过。不能断言,他们之间是否潜在杀人动机。在这里,值得引起大家注意的事是岸本本人没有私人车。北原美和被岸本拖进车里施暴,最后北原紧拽着‘矢代’的专用火柴,那么,岸本使用的这辆车,究竟是谁的?从岸本与芦野的关系分析,这辆车有可能是芦野的车吗?”

吉原的一席话,令众人顿开茅塞。

片刻后,却马上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那样的话,芦野是强奸犯或者是同谋啰?芦野和北原是同一公司的职员,理应认识。如果芦野是罪犯的话,北原马上就会识破吧。”

“我并没有说芦野是强奸犯,只是怀疑岸本强奸北原时,是否借用的是芦野的车?假如是芦野的车,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芦野不仅招待釆集昆虫标本时认识的岸本去银座酒吧,而且还借车给他。如果调査芦野的车,也许会发现岸本的遗留资料。据芦野说,强奸案约半年前,见过岸本,这以后没有再见面。如果,强奸案以后,将车借给岸本,很明显芦野在撒谎。我提议应该搜查芦野的周围情况和他的私人车。”

由于吉原的发言,使大会的倾向发生了变化。联席大会通过了侦査芦野通夫的决定。芦野现年五十岁。居住在杉并区堀之内。有妻子,长女二十一岁,大学生,儿子十七岁,高中生。

十年前开始在“梅的克”公司工作,这之前在市中银行就职。

当时“梅的克”的社长,现在的会长杉山宪太郎,很器重芦野,认为他精明强干,十年间多次晋升他的职位。

“梅的克”飞速发展的背后,有芦野的功劳,这在商界中有目共睹。为使企业生存、发展下去,芦野呕心呖血,引起商界注目。

“梅的克”的走俏商品净水器,原本是街道某一个体户发明的,被芦野看中后硬收买过来的,众所周知芦野的超群厉害手腕,公司内外在背底里把他芦野的名字,改称为“押野”或“鬼野”。

乍一看芦野是位风度翩翩的绅士,一旦盯住什么,就会穷追不舍,像王八似地咬住不放。吉原和岸,为了解他和岸本的关系去拜访了芦野,借此机会,芦野还硬塞给他们广告小册子,要他们购买净水器。至今回想起来,可见芦野见机行事,为人圆滑。

这个芦野,在箱根采集昆虫时,认识了岸本,并请客去了“矢代”。岸本自己去“矢代”玩的时候,费用均由芦野支付。

刑警最初去了解情况时,认为芦野为人慷慨大方。随着案情的发展,芦野此人的轮廊逐渐清晰起来,他负担岸本去“矢代”的费用之类的情况,令人生疑他俩之间有何不可告人的关系。

对“阿尔哥”的经营,芦野似乎也涉足了。然而,芦野与屋代时枝以及真田繁美之间,至今仍然未发现有何瓜葛。

“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对芦野本人的审查,经过数日后,岸刑警洋洋得意走了进来,似乎有什么新发现。

“芦野有特殊爱好。”

“你说的特殊爱好,是指……”吉原兴致勃勃地问道。

“芦野珍藏着蝴蝶,他自己家里有标本室,据说收藏了不少世界上珍奇的蝴蝶。他说自己最好的休息,就是拿着网去捉蝴蝶。”

“他说过和岸本就是在采集昆虫时认识的。”

“听说在芦野的标本室里,还收集了连博物馆里都没有的稀有蝴蝶。”

“他在净水器上赚的钱,都用来收集蝴蝶了。我们去看看他的标本吧。”

吉原对芦野的蝴蝶标本颇感兴趣,似乎超过了对他的怀疑。

为了深入了解芦野,刑警持搜查证,捜查过他的车。

检验了从车内采取的资料,搜查本部确信能充分判断芦野有犯罪嫌疑。

三家警署再次召开联席大会,作出拘捕芦野的决定。

12月15日上午7点,町田警察署的有马、松坂刑警以及麻布警察署、代代木警察署的侦査员一起,前往杉并区堀之内的芦野住宅,将还在睡觉的芦野叫醒。

芦野面对突如其来的刑警,况且是有关杀人案件的搜查本部的专案组,大吃一惊。当芦野一听说要被拘捕时,顿时惊恐万状。但他立刻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常态,慢条斯理地作出发的准备。

离家前他对闻风丧胆的夫人说:“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我马上就回来。”随即上了警车。

芦野被带到离家最近的代代木警察署。主要审讯人员,由代代木警署的有马担任。麻布署的吉原与代代木署的菅原协助审讯。

“今天让你在百忙之中跑一趟,很抱歉。”有马首先客套一番。

“找我有何贵干?今天上午从9点开始要参加公司的干部大会,所以在这之前要赶到公司。”芦野露骨地显出不耐烦的神情。

“我们尽量简单一点。上个月25日在都下町田市的山林里,岸本弘行的尸体被人发现,这件事您知道吗?”

有马单刀直入地询问道。

“在报上,我看到这则消息了。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没记错的话,曾跟你们讲过我和岸本是不来往的。”

“你把车借给岸本用过吗?”

“我不可能把车借给不来往的人吧?”

“那他坐过你的车吗?”

“没有啊。”

“你让北原美和坐过你的车吗?”

“没有。虽说我们是一个公司的,因为不是同一个部门。北原小姐,她怎么啦?”

“实话实说吧。同岸本尸体一起被挖出来的还有氯试剂液体的容器。”

有马对芦野的反问置之不理,告诉他一个事实。

“氯试剂?”

芦野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关于氯试剂,不用说明。测试净水器性能时,所使用的吧。在含氯的自来水中,滴进一二滴马上变化成黄色。”

“噢,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怀疑我吗?”芦野大笑。

“对我刚才说的,有什么可笑吗?”

“氯试剂,无论是哪家净水器厂家都使用。而且销售净水器时,都给消费者氯试剂。现在上市的净水器和氯试剂已有相当数量啊!你们无意中发现氯试剂容器和岸本的尸体在一起,就怀疑我有问题。氯试剂全跑到岸本尸体那儿去了,那自来水也就无法测试了。”芦野讥笑道。

一大早被刑警传讯,受到刺激此刻又恢复到本来的面貌。

有马作出似乎是表示同情的反映,然后给吉原传递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吉原从有马那儿接过长跑接力棒,突然转了话题。

“听说芦野先生正在收集蝴蝶标本呐?”

“蝴蝶?是在收集。蝴蝶又怎么啦?”芦野感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说您收集的品种很珍奇,有的连博物馆都没有。我也对蝴蝶感兴趣,有机会一定想拜见一下您最得意的标本。”

“如果是这样的话,随时欢迎光临氓!”因为是顺着芦野的兴趣随意聊天似的,他多少好像解除了戒备心理。

“最近由于乱开发,乱捕捉,越来越少见凤蝶的身影了,以前在庭院里到处飞舞。”

“现在是蝴蝶难以生存的环境,即使偶尔在乡村田间能看到,它们往往受到捕虫网的追捕,最后的命运可想而知了。”芦野感叹道。

“芦野先生自己会做标本吗?”

“自己会做。”

“我在孩提时代曾经做过昆虫标本,很难做成功的。现在制作标本的技术已经相当进步吧?”

“基本上变化不太大。关键在展翅这一环节。软化巳经干燥的标本后展翅的方法相当进步。首先湿润触角和肌肉使其软化,用针钉住翅根的肌肉,会损坏翅膀的。现在使用木工用的粘接剂,使它渗透进标本里,然后展翅、干燥,标本就会很漂亮、完整了。”

“为了使干燥的蝴蝶软化,该怎么处理呢?”

“把标本放在吸水的脱脂棉上,然后在甲酚的容器中稍微密闭片刻,过不多久触角、胸部肌肉就会变软,看准软化的程度,就用针钉住。”

“使用什么针呢?”

“很遗憾,国产针质量不太好,我一般采用西德或捷克的。”

谈论的话题,正是芦野的兴趣爱好,他的话匣子再也关不住了。

“针,是什么质量的?”

“大多是不锈钢的,加上牢固的尼龙头。”

“杀虫剂,您使用什么样的?”

“以前用氢酸钾,现在弄不到了,所以改用醋酸乙基。”

话题似乎脱离了找芦野的初衷,吉原依然毫不介意地继续交谈着。

“听说有的昆虫对氢酸钾有抗药性吧。”

“红斑蛾对氢酸钾就有抗药性。”

“这蛾子够厉害的啊。对付这种蛾子该用什么呢?”

“醋酸乙基。采用这个,能使所有的昆虫都置于死地,无一生还。”

“你也有醋酸乙基吧。”

“制作标本,哪能少了它呢?”

“芦野先生,你有醋酸乙基,该有麻烦事了!”

稳重老练的吉原,瞬间之时,眼睛闪亮了一下。

“您说麻烦事,是指……”顺着吉原的诱导,爬上杆的芦野,窥探着吉原的脸色。

“您的车,让我们给搜査了。”

“把我的车……这……”

“我们有搜查证。”

“行啊,你们即使搜查了,无可厚非。但使人不痛快啊。”

芦野紧皱双眉,深为不满。

“我们搜遍了你车的每个角落,检验出在助手席上有氯试剂。”

“这给检验出来了啊?因为氯试剂是我们做买卖的工具嘛。放在助手席上,是为了发放给客户。”芦野又恢复了“迎战”的架势,感到自己在理。

“氯试剂容器和岸本的尸体一起被发现的!”

“这事已经问过了。我不是说过氯试剂在市面上有相当普遍吗?”

“这不仅仅是纯粹的氯试剂。”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们的有关专家作了详细的检验,用水饱和醋酸乙基,在溶液中,作了滤纸分离,展开约20公分,加以风干,在氯液中漂白10分钟以后,放置于大气中约一二分钟,然后对其雾状喷射碘化钾丙酮饱和液,之后喷射氯试剂液,即刻呈现蓝色反应。我们很关注你收藏蝴蝶的爱好,再次检验了岸本尸体的周围土质。对土质的水溶液作了定性分析,结果呈现出蓝色的化学反应。也就是说埋葬岸本的土壤里,含有醋酸乙基和氯试剂。这种物质在多摩的土质中不可能有。这几种物质,虽然到处可见,但是,恰恰和尸体同存在一个洞穴中,这才是惟一的。”

吉原质问芦野这意味着什么?锐利的目光直逼向芦野。

芦野清楚吉原启发的重要性,但似乎还把握不住这些事的正确含意。

“氯试剂并不稀罕,可是既有氯试剂又有醋酸乙基的人屈指可数吧。”吉原开始步步逼近。

“那、那个是。不过,如果是制作昆虫标本的人,都有醋酸乙基。”

芦野语无论次,还是反驳了。

“这有一定的道理。可从你车上不仅仅只发现醋酸乙基。”

吉原的态度充满自信。

“不仅仅只有这个,那么……”芦野如坐针毡,忐忑不安的神色渐渐加重。

“你一定预先清扫过车厢内吧。也许忽视了角落。现在为了鉴别眼睛看不到的微生物所采用的技术,取得了飞跃的进步。对极细微的纤维断片、涂料片、血迹、毛发、皮肤片、骨片、化学物质、金属片、土沙等也都能用百万分之一微米单位,正确判断所属哪个动、植物的分类学。在助手席的角落里,残留了细微的纤维断片,把这个和岸本的衣服,作了检验、对照,完全符合。你声称和岸本不来往,既没有借车给他,也没有让他乘坐过你的车,那为什么偏偏在你的车里,有岸本衣服的断片呢?而且从这细微的纤维片上,还分析出有氯试剂以及醋酸乙基。氯试剂、醋酸乙基、纤物,这三者它们有分别存在的可能。然而,现在这三者同时出现在一处,这种存在概率微乎其微。还有,在你的车里,还发现了北原美和小姐的毛发。北原小姐坐你车的机会只有一次,也就是说被强奸犯拖进车里的那一次。换言之强奸犯作案,奸污北原小姐的地点,就在你的车上。”

对于吉原的字字句句,芦野无可辩驳。他已芒刺在背,脸色惨白不堪。

“从埋葬岸本尸体的土壤里,分析出有醋酸乙基以及氯试剂。从你的车里发现了岸本衣服的纤维片上也附着同样的化学物质。你怎么解释这个关系呢?”

吉原有根有据,摆事实,讲道理。芦野哑口无言,垂下了头。

芦野通未终于坦白交待了罪行。

“杀害岸本弘行是我干的。自从在箱根认识岸本后,两人意气相投,经常来往。我虽然感到岸本是个危险人物,但一起喝酒,其乐无穷,也就保持了交往。”

“9月份,从美国来了一位大客户,他对我公司的产品很感兴趣。如果这宗大买卖成功的话,我公司的业绩将会取得显著的增进。偏巧适逢董事任期临近,我正急于立功。假如我能促成这次买卖,在下期董事任选时,对我是相当有利的。”

“这个大客户是个好色的花花公子,私下暗示我希望在日期间有伴侣陪同。很明显,一旦不满足他的要求,将会直接影响到这宗大买卖。我感到有点为难,立刻透露给岸本。岸本说有一个合适的女人,于是把真田繁美介绍给我了。真田繁美听说陪伴一周。酬劳支付一百万日元,当然很乐意接受。客户对她似乎也很中意。”

“客户的感觉非常好,气氛很热烈,这时,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故。客户和真田繁美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清楚。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有一晚上,招待客户去箱根玩,我也同去了,半夜里客户给我打了电话,叫我赶快去他房间。我心想有什么事呢?去了客户房间,繁美已经断气了。据客户讲,和繁美同床时,她突然很痛苦,之后就死了。起先我以为性交时猝死。因为我听说过性交高潮时,有人会粹死。不过,很快,我发现她的脖子上,有手掐的痕迹。这个客户,有性虐待狂倾向,很可能是,他为了加强性交的刺激,掐了她的脖子,由于用力过猛,使她窒息了。”

“客户战战兢兢,要我帮忙。我心中为之一震,这下一切都完了。只要一张扬,说我为做成生意,用女人去讨好客户,这就足以使我下台。况且,即使是因过失,导致她死亡,这对我也极不利。”

“我在绝望中,苦思冥想明哲保身的上上策,这并不是为了客户,而是为了自己。”

“庆幸的是,她突然死亡,除我和客户外,无人知晓。此时,我又想起了介绍女人的岸本。平日里,令人感到是个危险人物的岸本,正是在我为难的时刻,他也许会出主意,帮助我摆脱困境。”

“我同岸本取得了联系,万万没想到却和不幸结上了缘。岸本听完我介绍事情的原委后,非常冷静地对我说:‘不要担心!我马上过去,这事不要向任何人泄露!’两小时后,岸本赶了过来。他一看繁美的尸体就说:‘由我来处理!任何事我都会妥善安排的,不用操心!’”

“自从同岸本联系之后,他掌握了主动权,我与客户都不得不听他的指挥。这一点以前并没有估计到。当时只考虑要尽快摆脱目前的困境,只要尽快隐藏真田繁美的尸体就踏实了。了解她和我们关系的,只有岸本。岸本把事办得很利索。”

“真田繁美的尸体,必须从饭店的房间,搬运到停车场里我的车上。等待整个饭店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和岸本伪装抱着像是酩酊大醉的繁美,运到车里。这时,必须冒最大的风险。很幸运,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很顺当地把尸体装进车里。”

“岸本说:‘没有再提心吊胆的事啦!回房间,你们喝点威士忌什么的,然后美美睡到大天亮,到早晨我都已经收拾利落了。’之后,他发动了我的车,离开了饭店。岸本把繁美的尸体,隐藏到哪儿?我不知道。事成后,我多次打听过,岸本只回答已经藏在绝对无人知道的地方,不要担心。”

“多亏岸本帮助,我逃出了困境。而且和客户成交了大宗买卖,我将晋升副社长,巳确信无疑。”

“然而,岸本却摇身一变,翻脸不认人,俨然是个恐吓者。他的要挟与日俱增。岸本有赌博的恶习,从我这儿敲榨的钱财,转眼就去赌博了。仿佛是个有洞的水桶,注入多少水也永远装不满。岸本的要求是个无底洞,我稍有些抗拒,他就威胁我:‘多亏谁?你才爬到现在的位子?我只要说一句话,你会是什么下场?这你最清楚吧。’”

“岸本的要挟越来越变本加厉,他救了我,使我逃出困境,可是现在却要吸干我的骨髓,照此下去,我这辈子成了他的奴隶,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11月上旬,岸本要求我给他1千万日元,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要给了这1千万日元,就彻底和我分手,我看透了这个家伙,清楚他又在欺骗我了。我已经受够了岸本的恐吓,这次别说要给他1千万日元,就是1百万也不想给。我痛定思痛与其终身当岸本的奴隶,还不如把他杀了,还我自由之身。”

“11月10日夜里,我说给他所要的钱,邀请岸本出来。现在因为手头没有1千万日元,决定去朋友家借,要求他同去,当时岸本不起半点疑心就来了。他上了车,我把车往町田市域的山里开去,我们曾多次玩高尔夫球,就是走这条路的。我看准了机会,抽出早已准备好的螵丝扳子,朝岸本的头部抡了过去,他即刻昏倒,我又补了几下,直到确认他断了气,我才将车往深山驶去,掩埋了尸体。我估计这时我丢失了氯试剂容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操作,况且平生第一次杀人,掩埋过浅,至使野狗拖出了尸体。埋尸之前,我拿走了他身上表示身份的证件,带回家烧毁了。”

“真田繁美被弄死以后,如果当时我不考虑自己晋升的事,立即报告警方,不至于会杀死岸本,事到如今,我真后悔莫及。”

芦野坦白交待后,双肩骤然下垂。

“真田繁美的空屋被人洗劫,是岸本干的吗?”

审讯官质问道。

“我想大概是他干的。从报上我知道她的住宅被盗,领悟到岸本的本质,真是个地道的恶棍。岸本处理完她的尸体后,我想他拿了她钥匙,去了繁美家,盗窃钱财了。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废物利用。以前我对他有所戒备,总觉得这个人不可靠,是个危险人物。实际上他超出了我的预料,是个穷凶极恶的无赖。我竟然把猎物主动送到他的嘴里。”

由于芦野通夫的招供,案件终于水落石出。以为是无关连的一系列案件,都已被串联在一起了。

为了筹措陷入经济危机的公司资金,岸本参与了村冈的杀人、抢劫;村冈的情妇安井真知子,被人利用,作为诱饵去靠近被害者。

警察很快就注意到真知子此人的所作所为,于是村冈为灭口,将她杀害了。

岸本曾伙同村冈,谋害了屋代时枝,之后两人分道扬镳。岸本还协助芦野通夫处理了真田繁美。

搜查本部获取芦野通夫的供词后,就有关性交时猝然死亡的真田繁美,与其同床的美国客户阿尔弗来特·比大森,如何逮捕他,作了研究。比大森已经回美国了。

根据日本刑法第一条规定:无论是本国民,或外国人,只要在日本犯罪,都适用。

日美两国间,已缔结了“引渡日美罪犯的条约”。然而,要求引渡比大森,仅仅凭芦野通夫的口供是很软弱无力的。况且据芦野的交代,比大森并无他杀的嫌疑,只因性行为致死。

假设这是一起杀人案,却是“无尸体的杀人案件”。尸体尚未被发现,有罪犯的口供,限于无确凿证据以证明杀人的事实,这就无从逮捕或起诉了。

既无尸体,加之尸体隐埋场所的惟一知情者也被杀害了。搜查本部作出了判断:要证明比大森的杀人动机是困难的。并作出了结论:要求引渡比大森的理由不充分。

4

案件真相大白后,竹浦真吾与屋代由美子相见了。

“终于抓到了罪犯啊!除了岸本,真没料到还有另外两个罪犯。”

由美子对案子意外的真相惊叹不已。

“岸本是谋害你姐姐的同谋之一,这一点我估计到了。可是真田繁美的死因以及杀害岸本的罪犯太意外啦!”

真吾也很感叹。

“不过,这些恐怖案的作案人中,居然有为了重振公司的经营者,他们不择手段杀人、抢劫。”

“在那种公司工作的职员,眼不见心不烦。芦野通夫为了自己的名利,促成买卖成功,买女人、委托人掩埋尸体,最后杀死了抓住自己把柄的无赖。这种公司,以前北原美和还在那里工作过呀!”

“我姐姐很爱用‘梅的克’的净水器,我现在还继续用着。水,确实好喝。经营者虽然是杀人犯,但是产品是优秀的啊!”

“一流商标的商品,当人们了解到其经营的实态时,也许存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暗面吧。新闻媒体经常披露一些财政界的问题,但是有些公司的犯罪问题是不少的,只不过是没有被揭露罢了。”

“太可怕啦!”由美子捲缩了身子。

“我读了村冈和芦野案的报导,但是,为了他们公司或买卖,干了杀人、买女人的勾当,对这些,他们毫无反省之意。为了使公司经营下去,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如果正是这种天经地义的疯狂架势,支撑日本经济发展和繁荣,实在太可怕了。”

“决不会是这样的。不是尽是那种公司吧!”

“但愿如此。”

然而,令人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例,将公开前的股票,以不妥当的低价,分配给身居政界重要地位的人。企业与政界粘连在一起,接受有利的特权或信息。

“我,以前觉得那种净水器的水很好喝,以后可不敢喝了。”

“净水器是无罪的。要说有罪,是在于制作净水器的人。”

“仔细思考,罪犯似乎是由净水器所揭发出来的吧。用于测试净水器性能的试剂,告发了罪犯。”

“这真是天衣无缝的巧合啊!”

“岸本和芦野也许都逃不脱叫天网的捕虫网,他们是被逮住的蝴蝶吧。”

“不,是蛾子。是那种对氢酸钾有抗药性的红斑蛾,满身沾有鳞粉的毒蛾子。”

“最终还是败在醋酸乙基手里了。”

“没错,不过,落网的不仅仅是毒蛾子!”

“那还有什么呀?”

“是你这只美丽的蝴蝶,掉进我的网里啦!”

“唉呀!你真坏!”由美子的脸颊泛起了绯红。

“案子是悲惨的,但是让我遇见了你,我觉得很美好。如果你也这么认为的话,让我们一起珍重咱俩的相识吧,也算是对你姐姐最好的祭祀吧!”

“这么想是对的。”

“我可急于想听听你的回答啰!”

两人相互久久地凝视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