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威廉叔公的房子

确实通往很多地方

彼得和查曼于是回到壁炉边。瓦伊夫急忙让开路,两个人依次敲了敲壁炉,大喊,“早餐!”不过似乎这个咒语只有早上才有效。

“就算是腌鲱鱼我也不介意,”查曼说,可怜地在两个盘子里翻找着。里面除了蛋卷、蜂蜜和橙汁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我知道怎么煮鸡蛋,”彼得说。“瓦伊夫会吃掉这块羊排吗?”

“她几乎什么都吃,”查曼说。“她坏得——就跟我们一样。不过,我想她不会要吃大头菜的。反正我不喜欢。”

他们的晚餐令人很不满。彼得煮的蛋——嗯——太硬了。为了引开查曼的注意,彼得问了她白天皇室宅邸里的事。查曼也愿意告诉他,好让他们俩都不去注意那些煮得很硬的蛋和蜂蜜混合的味道。彼得对国王似乎在寻找金子很好奇,而对摩根和闪闪的来访更是极感兴趣。

“还有一个火魔?”他问。“两个有魔力的孩子,还有一个火魔!我打赌公主一定手忙脚乱。他们要待多久?”

“我不知道,没人提到这个。”查曼说。

“那我用两顿下午茶和一顿早咖啡和你打赌,公主在周末前就会赶他们走,”彼得说。“你吃完了吗?那么我来给你看看你叔公箱子里的东西。”

“但我想看书!”查曼抗议道。

“不,别去看书,”彼得说。“你随时都可以看书的。这个箱子里有很多你该知道的东西。我来打开给你看。”他把早餐盘推到一边,把箱子拉到她面前。查曼叹了口气,戴上眼镜。

箱子里塞满了纸。最上面是一张威廉叔公用漂亮但颤抖的字迹写的纸条。“给查曼,”上面写道。“房子的索引。”那下面是一大张纸,上面画着一团互相交错的线条。每条线上都交叉画着一些框,里面有标识,而每条线的另一头都有箭头指着纸的边缘,旁边还写着“未探查”这样的字。

“那是这里的索引,”彼得说话时,查曼拿起这张纸。“箱子里剩下的便是相应的地图。全部折着。看。”他捏住下一张纸,拉了出来,于是再下一张纸也跟出来了,然后又是下一张,这样来回折叠好便能放进箱子。这些纸蜿蜒着摊在桌上。查曼愤懑地看着它们。每一张上都仔细画着房间和走廊,每样东西旁边都整齐地写着注释。诸如“这里左转两次”,“这里往右走两步,左转一次”。每个房间里也写着字,比如“厨房”,有些写得很长,比如有一个写着“我存放巫师用品的地方,经常用我引以为傲的收纳咒语来补充库存。请注意,左边墙上的原料非常危险,必须小心取放。”有些纸上似乎只有纵横交错的走廊,上面写着“未探查的北边区域”,“去地精灵处”,“去水塔”,或者“去舞厅:我不知道去那里到底有什么用处”。

“我没打开这个箱子真是明智,”查曼说。“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令人困惑的地图!这不可能是这间屋子的地图!”

“是的。是的。这里很大,”彼得说。“如果你仔细看,你会发现,这张地图折叠的方式就暗示着怎么去各个部分。看,最上面这页是客厅,然后下一页不是书房或者卧室,因为那些折叠在反面,看到吗?你进去后是厨房,因为那个折叠的方向和客厅一致……”

查曼开始感觉头晕,她闭上眼,随彼得精力充沛地去解释。她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张纸上交错的线条。这好像简单点。至少,她看到“厨房”是在纸的正中间,旁边是“卧室”和“游泳池”,还有“书房”。游泳池?不是真的吧?确定吗?一条线指向右侧,旁边的框里标着“会议厅”。又一个箭头从这个框指出去,箭头边标着“去皇室宅邸”。

“噢!”她惊呼。“从这里就能去国王的宫殿!”

“……走到外面山上的草地,那里标着‘马厩’,不过我还不知道怎么从这间工作室过去,”彼得一边解释,一边展开另一叠曲折的纸。“这里标着‘食品店’。上面说‘囤积咒语运作中’。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不过我最感兴趣的地方在这里,上面写着‘储存空间。只有废物?找天来详细检查’。你觉得是他自己创造了这整个扭曲空间?还是他搬进来以后才发现的?”

“是他发现的,”查曼说。“你看看那些标着‘未探查’的箭头,就该知道他还不清楚那里通向什么地方。”

“你或许是对的,”彼得同意。“他只利用了中间这些空间,对吧?我们可以帮他探查更多的地方。”

“你要是想你就去吧,”查曼说。“我要去看书了。”查曼折起手上画着交错线条的纸,收进口袋里。这个明天早上能帮她节省点路程。

早上,查曼那套漂亮的衣服还是湿的。她只好继续把它们挂在房间里,穿上稍逊色的衣服,同时,她还在想今天要不要把瓦伊夫留给彼得照顾。或许还是别这样做为好。以防彼得又念了另一则咒语,把瓦伊夫变成什么别的样子。

瓦伊夫自然是蹦蹦跳跳跟着查曼跑进了厨房。查曼敲了敲壁炉为她要来吃的,然后有些迟疑地要了自己的早餐。说不定她和彼得昨晚已经把要早餐的咒语用掉了。

不过还好,咒语没失效。她收到了一大盘早餐,有茶和咖啡,还有吐司,一盘堆得很高的鱼配米饭,还有一个桃子。我想那个咒语是在致歉,她心想。她不是很喜欢吃鱼,于是把大部分鱼留给了瓦伊夫,而瓦伊夫就跟喜爱其他食物一样喜欢这条鱼,吃完后她一身鱼腥味地走到查曼身边。查曼正在打开那张复杂的地图,准备去皇室宅邸。

看到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就已经让查曼困惑了。再看看箱子里的地图她就更加不知所措。她把那张纸看来看去,想要恢复从箱子里拿出来时候的样子,却无能为力。经过几次左转右转,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大房间,四周的大窗户可以看到河。那里能看到河对岸的镇子,包括在阳光下闪耀的皇室宅邸的金顶。

“可我要去的是那里,不是这里!”她一边说一边到处看看。

窗下有一些长长的木质桌子,上面堆满了奇怪的工具,而房间的正中堆着更多这样的工具。另几侧墙的架子上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形状奇怪的玻璃器皿。查曼闻到这里有一股新鲜的木料的味道,但这股味道被另一股和威廉叔公书房里相同的又辣又刺激的气味盖住了。一定是用过魔法以后的味道,她心想。这一定就是那间工作室。瓦伊夫欢乐地蹦着跳着,由此判断,她应该很熟悉这里。

“来,瓦伊夫,”查曼说着停下来,看了看房间正中的工具上放着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请勿触摸”。“我们回厨房去,从头开始走。”

但那也行不通。从工作室的门出来左转后,她们来到了一个露天的温暖的地方,白色的石头之间一个湛蓝的小水塘泛着涟漪。那里的石头四周开满了玫瑰,玫瑰边有一些白色躺椅,上面还放着松软的大毛巾,给游完泳的人准备的,查曼想。但可怜的瓦伊夫很害怕这里。她蹲在门口,一边低声哀嚎,一边颤抖着。

查曼抱起她。“是有人要淹死你吗,瓦伊夫?你是被人丢弃的?好了。我不会靠近那个水池的。我不会游泳。”她退回门里,左转,忽然想到游泳只是她不会的很多事情中的一件。彼得批评她的无知是对的。“我不是懒,”她对瓦伊夫解释着,这时她似乎已经来到了马厩,“也不笨。我只是不习惯跟在母亲边上看她做事情,你明白吗?”

马厩的气味很重。查曼很高兴看到那些显然是属于这里的马在栅栏另一边的草地上。马是另一件她不懂的东西。不过至少瓦伊夫在这里不害怕。

查曼叹了口气,放下瓦伊夫,戴上眼镜,又看了看那张令人眩晕的地图。“马厩”在这里,在山上的某个地方。她要从这里再右转两次才能回到厨房。她右转了两次,瓦伊夫跟在身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漆黑的地方,站在一个巨大的山洞外面,里面是忙碌的蓝色地精灵。大家都转过来看着她。查曼赶紧又往右转。这次她来到了一个卖杯子、盘子、茶壶的商店。瓦伊夫叫了两声。查曼看着几百只茶壶整齐地排在架子上,有各种颜色和大小,她开始感觉害怕。已经很晚了。更糟的是,她戴上眼镜又看了看地图,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几乎在左手边的最底下,旁边的箭头指向的边缘有一段注释写着“一群卢博金住在这里。要小心。”

“噢,”查曼惊叫。“这太荒谬了!过来,瓦伊夫。”她打开刚进来的门,再次往右转。

这次她们来到了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查曼能感觉到瓦伊夫在她的脚踝边焦急地嗅着鼻子。她们两个都在嗅着气味。查曼大叫,“啊!”这里有一股潮湿的石头的气味,这气味她从刚到这屋子的那天起便记得。“威廉叔公,”她问,“从这里怎么去厨房?”

令她欣慰的是,那个和蔼的声音回应了她。那声音听起来很微弱,很遥远。“如果你在那里,亲爱的,你应该迷路了,仔细听着。顺时针转一圈……”

查曼不需要再听下去了。她没有转一整圈,而是小心地转了半圈,然后向前看了下。她很清楚地看到前面有一条昏暗的石头走廊,和她所处的那条交错着。她感激地走上前,瓦伊夫跟在她身后,又转弯走上了那条走廊。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皇室宅邸。那就是她到威廉叔公家第一天遇到推着车的西姆的那条走廊。不仅那味道一样——混合着淡淡的食物香味和潮湿的石头气味——而且那墙看起来也是典型的皇室宅邸的样子,画被摘走的地方都留下了各种淡淡的方形印迹。她唯一不清楚的是,这是宅邸的哪个位置。瓦伊夫也帮不上忙。她只会蹭着查曼的脚踝,瑟瑟发抖。

查曼抱起瓦伊夫,沿着走廊走下去,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她转过两个弯,也没见到什么能求助的人。忽然她差点撞到昨天分煎饼的那个不太显眼的先生。他后退几步,看起来很吃惊。

“天啊,”他一边说,一边在黑暗中盯着查曼。“我不知道你已经来了,查……呃……查敏小姐,对吗?你迷路了吗?需要帮助吗?”

“是的,谢谢,”查曼机灵地回答。“我去……去……呃……嗯……你知道的,去女厕所了——出来的时候一定是转错了路。你能告诉我怎么回图书馆吗?”

“小意思,”那位不显眼的先生说。“我带你去。跟我来。”

他转过身,从他刚来的那条路走回去,经过另一条昏暗的走廊,穿过一个长长的、冰冷的大厅,走上了一条石阶。瓦伊夫的尾巴开始轻轻晃动,仿佛她开始觉得这里很熟悉。不过,他们走到楼梯前时,瓦伊夫的尾巴停止了摆动。摩根的声音从楼梯上面传来。

“不想要!不想!不想!”

闪闪那尖锐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我穿不了这个!我要我有条纹的那件!”

索菲·潘德拉根的声音也传了下来。“安静,你们两个!不然我要对你们不客气了,警告你们!我没什么耐心了!”

那个不显眼的先生退后了几步。他对查曼说,“小孩子给这里带来很多生机,对吧?”

查曼抬头看看他,想要点头笑笑,但却感觉有些不寒而栗。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勉强点点头,然后跟着那位先生穿过拱门,摩根的喊声和闪闪的尖叫声在远处慢慢消失。

又转过一个弯,那位不显眼的先生打开门,查曼认出那就是图书馆的门。“查敏小姐似乎来了,陛下,”他一边说,一边鞠躬行礼。

“噢,好,”国王说着,从一摞薄薄的皮面书中抬起了头。“进来坐吧,亲爱的。昨晚我又找到了一叠信给你。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们有那么多。”

查曼感觉自己就像从来没离开过。瓦伊夫坐下来,在温暖的火盆边仰得肚子朝天。查曼也坐下,面前是一摞大小不一的纸张。她找来笔和白纸,开始工作。一切都很平常。

过了会儿,国王说,“我的这位祖先写了这些日记,幻想自己是个诗人。你觉得这首怎么样?是给他的爱人写的,当然啰。”

“你的舞姿曼妙如一只山羊,我的爱人,你的歌声温婉如山间的乳牛。”

“你觉得这浪漫吗,亲爱的?”

查曼大笑着。“这太可怕了。我想她一定会拒绝他。呃……陛下,刚才带我来的那位不显……呃……先生是谁?”

“你是说我的管家吗?”国王问。“你知道吗,他服侍我们很多很多很多年了——我一直都记不得这个可怜的家伙的名字。你可以去问公主,亲爱的。她会记得像这样的事情。”

噢,好吧,查曼心想。那我还是就把他当做不显眼的先生吧。

时间平静地过去。查曼感觉,经历那样慌乱的早晨之后,现在的变化真是令人高兴。她一边分类,一边记着笔记,有两百年前的账单,一百年前的账单,还有仅仅四十年前的账单。很奇怪,老的账单似乎比新的涉及款项更加巨额。皇室宅邸似乎花费的越来越少。查曼还整理出了四百年前的信,还有一些近期的各国大使们的报告,其中包括斯特兰奇亚、英格里、拉什普特。有些大使写来的是诗歌。查曼把其中最烂的几首读出来给国王听。再下面,她还看到有收据。写着像是“支付一幅贵妇画像,由一位绘画大师所作,两百几尼”这样的纸张出现得越来越频繁,都是近六十年里的。查曼觉得,皇室宅邸出卖画像似乎都是在这位国王在位期间。她决定还是不问国王这件事了。

午餐来了,还是贾迈尔的美味辛辣食物。西姆把它们端来时,瓦伊夫跳得老高,摇晃着她的尾巴,然后又停下来,看起来很失望,跑出了图书馆。查曼不知道瓦伊夫想要的是厨师的狗,还是他做的午餐。应该是午餐吧。

西姆把托盘放在桌上时,国王开心地问,“外面现在怎样,西姆?”

“有些吵,陛下,”西姆回答。“我们刚收到第六匹摇摆木马。摩根少爷似乎想要一只活的猴子,不过我很高兴能向您报告,这被潘德拉根夫人拒绝了。这引发了一些骚乱。此外,闪闪少爷似乎觉得有人不愿给他条纹裤子。他整个早上都在吵嚷着这件事,陛下。而火魔已经把前厅的火炉当做他的理想栖身之所了。您今天要来前厅和大家一起喝茶吗,陛下?”

“我想不必了,”国王回答。“我不是讨厌火魔,只是有那么多摇摆木马,好像已经很挤了。拿些煎饼到图书馆来给我们就可以了,西姆。”

“没问题,陛下,”西姆回答,摇晃着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国王对查曼说,“不是因为摇摆木马,真的。我也很喜欢吵闹声。只是这会让我想到做外祖父的乐趣。真可惜啊。”

“呃……”查曼说,“镇上的人都说,希尔达公主不太会恋爱。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有结婚吗?”

国王看起来很惊奇。“这我不清楚,”他说。“她年轻时,也有王子、公爵排着队想要娶她。但她并不想结婚。从来不喜欢这样的念头,她是这么告诉我的。她想要留在这里,帮助我。这有些可惜啊。我的王位将由路德维克王子继承,他是我一个兄弟的儿子。你很快就会见到他,要是我们能搬开一个摇摆木马的话——或者可以去大客厅。不过真正可惜的是,宅邸里现在已经没有年轻人了。我真怀念啊。”

国王看起来并没有很不开心。他只是在陈述,而不是感伤,不过查曼却忽然感觉皇室宅邸真是个悲伤的地方。它又大,又空旷,又悲伤。“我了解,国王陛下,”她说。

国王笑了笑,咬了一口贾迈尔的美味食物。“我知道你能懂,”他说。“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有一天你也会有你威廉叔公那样的成绩。”

查曼眨了眨眼。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因为赞扬而感到些许不自在,就先想到了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友善,没有同情心。我想我甚至有些冷酷。想想我对待彼得的方式吧。

整个下午,这样的思绪都笼罩在她心头。结果是,等到要结束的时候,西姆带着瓦伊夫回来,查曼站起身说,“谢谢,陛下,谢谢你对我那么好。”

国王似乎很惊讶,告诉她不必多想。不过我真的没法不多想,她心想。他那么和蔼,这该能给我上一课。她跟着西姆缓慢的步伐,瓦伊夫看起来很肥又很困,费力地跟在他们俩身后。查曼决心回到威廉叔公的房子后,要对彼得好一些。

西姆快要走到前门时,闪闪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精力充沛地滚着一个大铁圈。摩根飞奔着跟在他身后,伸着两只手大叫,“唔,唔,唔!”西姆被撞得原地打转。而闪闪冲过来的时候,查曼想要靠在墙上。有一刻,她感觉闪闪在跑过她身边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不过瓦伊夫的叫声让她急忙冲过去保护她,也就没再多想。瓦伊夫被撞了个仰面朝天,感觉很惊慌。查曼把她翻过来,又差点撞到追着摩根跑出来的索菲·潘德拉根。

“哪个方向?”索菲气喘吁吁地问。

查曼指指那个方向。索菲拉高她的裙摆,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嘴里咒骂着什么肠子做吊袜带之类的。

希尔达公主从远处跑来,停下来抓住西姆,让他站稳。“真的很抱歉,查敏小姐,”查曼走到她身边时,她说。“那个孩子就像条鳝鱼——好吧,其实两个都是。我要想想办法,不然可怜的索菲就没工夫帮我们解决问题了。你站稳了吗,西姆?”

“非常稳,夫人,”西姆说。他朝查曼鞠了躬,看着她走出大门,来到明亮的午后阳光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我结婚的话,查曼一边想,一边怀里抱着瓦伊夫穿过皇室广场,我也不会要孩子。他们会让我在一周之内就变得残忍、无情。或许我就跟希尔达公主一样不结婚了。那样,或许我还有机会变得友善一些。无论如何,先在彼得身上试试看吧,他真的很努力。

回到威廉叔公家时,她心中充满了坚定的志向要对人友善。这也许有用,她沿着小路穿过两边蓝色的绣球花丛,还好没有罗洛的踪迹。要对罗洛友善,查曼可是绝对做不到的。

“从人的角度来看,完全不可能,”她对自己说,同时把瓦伊夫放到客厅地毯上。让她惊奇的是,房间不同寻常的干净又整洁。每件物品都很整齐,手提箱被放回了扶手椅边上,插着各种颜色绣球花的花瓶放在咖啡桌上。查曼对着花瓶皱了皱眉。那一定是我放到推车上后消失的那只。也许是彼得要早咖啡的时候,它就回来了,她心想——但只是一闪念,因为她忽然想到自己的湿衣服还晾得满屋都是,被褥还垂在地上。见鬼!我要去整理一下。

她走到自己卧室门口,停了片刻。有人为她整理了床铺。她的衣服已经干了,整齐地叠好放在衣柜顶上。这太过分了。查曼毫不友善地冲到厨房。

彼得坐在厨房桌边,看起来很整洁,查曼知道他一定干过什么。他身后的火炉上,一个黑色大锅里正冒着泡,散发出奇怪的、淡淡的香味。

“你整理我房间做什么?”查曼问。

彼得看起来像受了委屈,尽管查曼看得出他有很多私密而激动的想法。“我以为你会高兴的,”他说。

“好啊,可我一点不高兴!”查曼回答。她很奇怪自己居然流下了眼泪。“我刚刚才明白,如果我把东西掉在地上,它就会一直留在地上,除非我去捡起来,而如果我把东西搞乱了,我必须自己收拾,因为它不会自己变干净,可是,你却来帮我都弄干净了!你跟我母亲一样坏!”

“我整天一个人待在这里总得找点事情做做,”彼得抗议道。“要不然你想我就这么坐在这里吗?”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查曼大叫。“跳舞啊。倒立啊。朝罗洛扮鬼脸啊。但别搞砸我的学习过程!”

“随便去学吧,”彼得反驳道。“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学呢。我不会再碰你的房间了。我今天学了什么你有兴趣吗?还是你只对自己的事感兴趣?”

查曼忍住泪。“我今晚想对你好点的,但你让这变得困难了。”

“我母亲说,困难能帮助你学习,”彼得说。“你应该高兴。我来告诉你我今天学到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准备足够的晚餐。”他用拇指指向那个冒泡的锅子。那个拇指上绕着一根绿色的线。另一只拇指则绕着红色的线,还有一根手指上绕着蓝色的线。

他想试着同时分清三个方向,查曼心想。她非常努力地想要表现出友善,“那你怎么准备足够的晚餐的?”

“我不停地敲储粮室的门,”彼得说,“直到桌上堆满足够的食物。然后我把它们都放进那个锅里煮。”

查曼看了看锅。“是什么东西?”

“肝和培根,”彼得说。“卷心菜。还有大头菜和一块兔肉。洋葱,还有两块肉,一棵韭菜。很简单,真的。”

呀!查曼心想。为了不说出什么粗鲁的话,她转过身走回了客厅。

彼得叫住她,“你不想知道我怎么找回那个花瓶的吗?”

“你坐到了推车上,”查曼冷漠地回答,接着便跑去读《十二岔魔杖》了。

但这并没有用。她不断地抬头看那个绣球花瓶,又看看远处的推车,心里想彼得是不是真的坐在上面和下午茶一起消失了。然后又想着他是怎么回来的。而每次看完,她都更加明白,她要对彼得好一点的决心完全失败了。她在那里站了近一个小时,然后回到厨房。“对不起,”她说。“你是怎么把花瓶找回来的?”

彼得正在用勺子戳锅里的东西。“我想这还没好,”他说。“勺子弹开了。”

“噢,好啦,”查曼说,“我很礼貌了。”

“我吃晚饭的时候告诉你,”彼得说。

他遵守着自己的诺言,这让人非常恼火。有一个小时,他都几乎一言不发,直到锅里的东西被盛到了两个碗里。要分食物可不容易,因为彼得懒得剥皮切开,就直接扔到锅里。他们不得不用两个勺子把卷心菜切开。彼得也不知道炖肉要放盐。于是,每一样东西——白色的浸在水里的培根,大块兔肉,整棵大头菜,松软的洋葱——都飘在清汤寡水里。客气地说,这个食物简直糟透了。为了尽力表现出友善,查曼只是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唯一的好事是,瓦伊夫很喜欢这锅食物。她舔完了清淡的汤水,又认真地吃完了肉和卷心菜。查曼也几乎吃光了,尽量不让自己颤抖。她很高兴自己还能集中心思听彼得的故事,好分散在食物上的注意力。

“你知道吗,”彼得开始说话了,在查曼听起来口气很傲慢。但她能看出来,他在心里已经像讲故事那样构想好了,会按照他的构想来讲给她听。“你知道吗?从推车上消失的东西,回到了过去。”

“好吧,我想过去确实是个很好的垃圾场,”查曼说。“只要你能确定那真的是过去,东西不会又出现,还发了霉——”

“你想听还是不想听?”彼得问。

友善点,查曼对自己说。她又吃了一片恶心的卷心菜,点点头。

“而这间屋子的一部分是在过去。”彼得继续说。“我没有坐到推车上。我只是去探查了,列出了一些我需要转弯的路,然后意外地发现了这个,真的。我一定有一两次转错了路。”

我一点也不奇怪。查曼心想。

“不管怎样,”彼得说,“我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几百个地精灵小姐在洗茶壶,往盘子上放食物,准备早餐、午茶之类的。我有些紧张,因为你为了绣球花把她们气成那样,不过我还是尽量表现出友善,走过去的时候向她们点头微笑。而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她们居然也对我点头微笑,还说‘早上好’,态度非常友好。于是我点头微笑着走了过去,接着进了一个没见过的房间。我一打开门,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那瓶花,放在一张长桌子上。我接着看到的是诺兰巫师,坐在桌子后面——”

“天啊!”查曼叫着。

“我也很惊讶,”彼得承认。“我就站在那里,目瞪口呆,说实话。他看起来很健康——你知道吗,很强壮,脸色红润,比我记得的头发要茂密得多——他正忙着画图,就是箱子里那些。他把它们都摊在桌子上,只完成了大约四分之一。我想这给了我提示。不过,他抬起头,很礼貌地说,‘你能把门关上吗?风很大。’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说,‘你到底是谁?’

“我说,‘我叫彼得·雷吉斯。’

“他听完皱了皱眉,说,‘雷吉斯,雷吉斯?那你和蒙塔比诺的女巫有什么关系吗,难道?’

“‘她是我母亲,’我说。

“他又说,‘我以为她没有孩子。’

“‘她只生了我一个,’我说。‘我的父亲在山外山的一次大雪崩中去世了,那时我刚出生。’

“他又皱了皱眉说,‘可那次雪崩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年轻人。据说是卢博克引起的,有很多人丧生——或者我们在说四十年前那场雪崩吧?’他看起来很严肃,对我很不信任。

“我在想怎样让他相信目前发生的事情。我说,‘我保证这是真的。你的房子的一部分回到了过去。下午茶就消失去了那里。而且这个也可以证明——我们昨天把那瓶花放到了推车上,然后它就到了你这里。’他看了看花瓶,但什么也没说。我说,‘我来你家,是因为我的母亲希望我成为你的学徒。’

“他说,‘真的吗?那我一定认真请求过她那么做。你看起来不是很有才华。’

“‘我会魔法,’我说,‘不过我母亲确实能安排好一切事情,只要她想。’

“他说,‘确实。她的性格确实非常强势。你出现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

“‘你没说什么,’我回答。‘你不在。一个叫查曼·贝克的小姑娘在照看你的房子——至少她应该照看你的房子,不过她跑出去为国王干活了,还遇到了一只火魔——’

“他打断了我,看起来很震惊。‘火魔?年轻人,那是很危险的生物。你是想告诉我,荒地女巫不久要来上诺兰了吗?’

“‘不,不,’我说。‘英格里的一位皇家巫师大约三年前就取代了荒地女巫。这位巫师和国王有什么关系,查曼说的。我想从你现在看来,查曼应该刚刚出生,但她说,你病了,精灵们带你出去治疗,而她的森布罗尼婶婶安排查曼在你不在的时候来照看你的房子。’

“他看起来很不安,靠在椅子上,眨了眨眼。‘我是有个曾侄女叫森布罗尼,’他说,节奏很慢,像是在想事情。‘或许是这样。森布罗尼嫁到了一个很尊贵的家庭,我想——’

“‘噢,是的!’我说。‘看看查曼的母亲就知道。她太尊贵了,从来不让查曼做任何事情。’”

真谢谢你,彼得!查曼心想。现在他一定认为我完全是个废物!

“但他好像没什么兴趣,”彼得继续说。“他想知道他得了什么病,但我无法告诉他。你知道吗?”他问查曼。查曼摇摇头。彼得耸耸肩说,“然后他叹口气说,他想没什么关系,因为似乎这总是难免的。不过后来,他很困惑地轻轻说,‘可我不认识什么精灵!’

“我说,‘查曼说是国王派来的精灵。’

“‘噢,’他一边说,一边看起来很高兴。‘当然一定是!皇室家族有精灵血统——他们中有好几个人嫁给了精灵,而精灵们之间都保持联系,我想。’然后他又看着我说,‘那么故事开始合乎逻辑了。’

“我说,‘应该如此。这都是真的。不过我不理解的是,你做了什么让地精灵那么生气。’

“‘什么也没有,我向你保证,’他说。‘地精灵是我的朋友,是很多年的朋友。他们为我做了非常多的事情。我就算是惹国王这位朋友生气,也不会惹地精灵生气。’

“他似乎对此非常生气,于是我想应该换个话题。我说,‘那我能问你这个房子的问题吗?是你修建的,还是你发现的?’

“‘哦,是我发现的,’他说。‘是我年轻的时候买的,那时我还是个在奋斗的巫师,因为这里看起来很小,很便宜。后来我发现这里是个有很多路的迷宫。告诉你,这个发现很令人高兴。这里曾经是梅里柯巫师的,就是将皇室宅邸屋顶变成金子的那个人。我一直期望,屋子里的某个地方藏着当时皇家宝库中真正的金子。国王已经找了好多年了,你知道的。’

“然后你猜得到,我竖起耳朵开始听,”彼得说。“但我还来不及问太多,因为他看着桌上的花瓶说,‘那么这些真的是从未来而来的花吗?你能告诉我这些是什么花吗?’

“我很惊讶他对此一无所知。我告诉他,这是他自己花园里的绣球花。‘是地精灵们割下来的有颜色的花,’我说。然后,他就看着它们,低声称赞着它们真漂亮,尤其是它们那么色彩缤纷。‘我应该自己种一些,’他说。‘它们比玫瑰的颜色还多彩。’

“‘你也可以种蓝色的,’我说。‘我母亲给我们的花用铜粉和咒语。’就在他低声念念有词时,我问他是不是可以把它们带走,这样能够证明我见到了你。

“‘当然,当然,’他说。‘它们在这里也挺碍事。告诉那个认识火魔的小姑娘,我希望等她长大后,我能完成这座房子的地图,她会需要的。’

“所以,”彼得说,“我带着花离开了。这很不同寻常吧!”

“极其不同寻常,”查曼说。“要不是地精灵把绣球花割下来,而我又把它们收集起来,你又迷路的话,他也不会种绣球花——我头晕了。”她推开自己那碗卷心菜和大头菜。我要对他好点。好点,好点!“彼得,明天回来路上我去找父亲要本烹饪书怎样?他一定有上百本。他是镇上最好的厨师。”

彼得看起来很欣慰。“好主意,”他说。“我母亲从来没有教过我多少烹饪的事。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做。”

我不介意他让威廉叔公那样想到我,查曼发誓。我要友善点。但他要是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