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剑罡如匹练,玉手拯游魂

松林里时有几声凄厉的猿鸣,可见得是一块适于人居的地方——

但是,摘星堡却把这块地方,视为禁地——

岳怀冰再细心留意地观察,发现通向南面后山那片地方一有一道长有十数丈,粗若儿臂的钢链横锁着,除此之外,尚还坚立着三块石碑!

石碑上红色雕刻着“戒入”两个大字,显然这是用来告诫本堡各弟子职司!

岳怀冰看到这里,心里一动,已联想到了雪山之上的那一对奇异兄妹。

想必那怪人雪山鹤言之非虚,必定是他们与摘星堡方面早已有约在先,后山万松坪以南,整个大雪山后山地方,是属于他兄妹二人的禁区,以北方圆百里,才是摘星堡的权力范围。

如果照怪人雪山鹤的说法,即使是这块摘星堡现有的地方,也是兄妹二人借与他们居住的。

……这多年以来,他们之所以能够彼此相安,互不侵犯,全系摘星堡由上至下各人,刻意遵守着这项约定使然!

由于那对兄妹的奇异素质,岳怀冰得曾亲眼目睹,是以深深相信,即使是眼前这位目高于顶的沈海月,只怕也不敢轻撄其锋!

岳怀冰在对四周的环境略作了解之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概念。

沈海月一笑道:“贤契,你可准备好了?”

岳怀冰道:“随时候教!”

沈海月冷冷道:“我的心情至为矛盾,站在人心世道的立场上说,我实在不忍心对你下毒手,可是另一个念头,却逼使我对你非下毒手不可,这也是我为什么摒退各人,单独把你引来此处的道理!”

“所以这二十招也必将是你生平绝学杀手!”

“你说得不错!”

他的剑向侧方一指,说道:“你且看来!”

顺其剑指处,岳怀冰立刻发觉到一棵排云直耸的孤松,先时岳怀冰还不曾发觉到,此刻经沈海月宝剑指处,岳怀冰才霍然发觉到那棵松树树干之上,居然高高悬挂着三颗人头!

正是岳怀冰亲手斩下的三颗人头。

“我所以要把三位拜弟的人头悬挂此处,主要的就在于激发我向你下毒手的决心—

—”

长叹一声,他转向岳怀冰道:“来吧,把你刀上的武功尽情施展出来吧,老夫这颗颈上人头,随时预备双手奉上,只要你有本事!”

岳怀冰刀势向下一矮,足尖飞点着,已如同一只狼也似地扑了上来!

他身子方一欺近,只听得沈海月高叱了一声:“着!”

一股迎面扑来的劲风,直向着岳怀冰脸上袭到,岳怀冰方自暗叫不好,正待反手护向面门时,沈海月身躯已如同走马灯般地转向一边!

同时间,他掌中长剑在左手的剑诀里,施展了一招“倒插花”,伸吐着的剑芒,连同着原本就有三尺长短的剑锋,直向着岳怀冰脑门上直扎了下来。

岳怀冰只觉得背脊项里一阵子发冷——总算他一上来就全神贯注,这时哪里再敢少缓须臾,足下一点,已把身子窜了出去。

饶是如此,沈的剑尖已在他背上划撩开一道半尺许长的大口子——所幸伤的只是衣服,皮肉只个过差在毫厘,岳怀冰身子虽是旋了出去,却已吓得面无人色。

他陡然记起来,那一日痛禅和尚,向自己透出的口风,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那和尚分明告诫自己说沈海月出剑,逢单,即一三五七九,必是杀招,二四六八十双数乃是诱敌之招。

和尚的这番指点,一直清清楚楚地记在他脑子里,何以此刻情形并非如此——

一念未完,沈海月第三招已然出手,一口闪烁着刺目奇光的长剑,紧紧贴着他面上向外展出。

这一剑直向岳怀冰脸上罩盖下来——何以谓“罩盖?”因沈海月剑上光华,形成了一大团剑雨,有如一把张开的雨伞般,直向着岳怀冰头脸全身各处落了下来。

岳怀冰默记着痛禅和尚的指示,只当逢单数便是杀招。是以就在对方剑势落下的一刻,自己施展出全身功力,一口雪花刀,挟定了唬人巨力,一刀猛挥而出,这一刀,刀势如山——

岳怀冰自信施展出十分力道,即使是沈海月接得住自己这一刀,可是四溢的刀风,必能趁隙把他杀伤,是以这是他满怀信心的一切!

无奈事情大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岳怀冰的刀势方一奔出的刹那之间,沈海月长啸一声道:“好刀法!”

他那口递出的长剑,分明无意伤他,旨在诱敌之招,这么一来,岳怀冰的全力施展,正中了他的下怀。

眼看着他身子云般地起在半空。

在空中一挺一折,极其美观!

等到岳怀冰发觉到一刀走空之时,其势已是不及。

带着一股子砭人肌髓的冷风,沈海月的长剑,却改由岳怀冰的左手后方向外撩出去!

这一剑,可就在岳怀冰手臂上挂了彩头!

剑尖过处,血光乍现!

岳怀冰嘴里“唔”了一声,足点处窜出了丈许以外,但只见那只持剑的右手背向上引伸连续之处,留下了一道血槽!

急切间,他也不知道伤势有多严重,总之,无限的气馁和伤感,一刹时袭击着他!

敢情那个大和尚骗了他。

对方的杀手分明是设在双数招式之上,而和尚却告诉他是单数!

正因为这一念之差,自己几乎做了剑下之鬼!

使他痛心的是,世上人心竟然险恶如此,就连一个皈依佛门,看来有道的高僧之言,也不能相信。至于那个陌生的痛禅和尚,何以对一个初见面的陌生人,竟然如此陷害,诚然令人百思不解了。

当然这些感慨,归纳起来,在当时来说,只在一念之间!

岳怀冰那只持刀的手,只觉得一阵子颤抖,掌中刀竟然是再也把持不住“呛啷”一声,落下尘埃!

这本是性命一发之间——

沈海月果真于此刻取他性命,诚然易事!但是此老偏偏喜欢增加一些杀人的情趣!

一招得手,他单手托着颔下长须,身子如同一片枯叶般,已飘到了数尺以外!

“小伙子——不要紧,换一只手,拾起刀再来!”

说话时脸上固然带着笑脸,可是却掩不住他笑脸之后冷酷的杀机!

岳怀冰冷冷一笑,足尖一勾,已把地上刀勾飞跳起,左手一伸,接在了手中。

这时他右腕上的血,热刺刺地顺着手面滴落直下,如不设法先行止住,一盏茶后只怕已无力与对方交手。

所幸沈海月此刻自信托大,一副优容自得模样,并不急于出手——

他只不过出手四招,已使对方负伤挂彩;而且最厉害的杀手招式还未曾施展!

所以,他觉得笃定得很,自信在未来的十六招之内,定必可以轻轻松松地杀死对方!

“小伙子!你现在应该体会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吧!老实说,你那两手三脚猫,差得远呢!”

岳怀冰把左手的刀,紧紧咬在嘴里,同时左手运指如飞,一连在右手腕上“天府”、“侠白”、“尺泽”、“青灵”、“少海”诸穴道上各点了一指!

点穴手法不尽雷同!

此刻岳怀冰是用以止血,是以全凭本身所练的指为内气,以之透穴定脉,这种点穴手法诚然可以谓之不易!

指为一下,流血顿止!

然后他刀交右手,气势昂然地向着沈诲月道:

“沈前辈你好厉害的杀手!还有一十六招,就请快快展出,后辈也好多多地增加一些见识!”

沈海月身躯一晃,从容地飘身来到了他面前。

“我这第五招叫‘火中取薪’,第六招‘倒卷白云’,你要仔细了!”

岳怀冰只把丝丝内劲,贯注于刀身之上,一双眸子注意着对方一双肩头之上!

果然沈海月话声一落,怒叱一声,掌中剑穿心直出,有如惊魂一闪!

岳怀冰有了前番见解,自不会再贸然上当——

对方既然摆了一个上来拚命的样子,自己少不得也与他虚张声势一番!

是以,就在沈海月的长剑渲染着一天剑气,当面直刺过来时,岳怀冰相应地也发出了一声嘶吼,掌中刀假意地再次贯足真力,直迎着对方剑身上猛然挥磕过去。

刀锋和剑锋,眼看着就要撞上的一刹间。

沈海月一声长笑,陡地抽回了剑势,足下一个跨步,反手出剑,好一手“倒卷白云”

——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手!

无边的剑气,幻为一片白光,在他转身侧转的一刹那,直欺向岳怀冰前胸上冲压过来!

这一手好厉害——

如果说岳怀冰仍如先前,误把单招当成杀手,那么他万万是逃不开对方这一手厉害的杀着。

只是,情形大非如此!

岳怀冰在一连两次吃亏之后,第三次可就学了乖,于是,就在沈海月身形卷到的一刹那,岳怀冰的刀也同他的剑一般快地抽了回来。

沈海月的剑不是劈向岳怀冰的正面前胸吗?

岳怀冰也不含糊,他的刀在身形一转之间,同样快地反劈向沈海月的后背——

他虽手面负伤,可是却丝毫也没有损及他的内在功力,尤其此刻作生死存亡的拼命时,力道自然是贯足了。

沈海月顿时觉出了厉害!

这时候他如果坚持不撤招的话!固然十拿九稳地可以毙对方于剑下,可是自家也万万难以逃开对方那等凌厉的一刀!

这一手显然是沈海月所没有想到的!

双方的动作,同样的利落。沈海月的剑到,岳怀冰的刀同样地到。

这种情形之下,沈海月顿时只得软化了下来!

他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身形转侧之间,像一片云似地飘了出去!

同样的情形下,岳怀冰也向着另一个方向闪了出去!

现在岳怀冰已经证实了对方动手过招的密诀,原来逢单就是虚招,双数才是实招,本乎此,在他还没有把自己摸清楚以前,大可以以己之实,攻其不虚,给他来上一个厉害!

想到这里,他就抖擞起十分精神,一口刀平端在面前,防备着对方即将出手的杀着。

沈海月一抖剑身,再次袭上来,这一次大反前态,剑尖堪堪已临岳怀冰面前,蓦地停住不动。

“贤契,我的剑要削落你的双臂,你要仔细了!”

话声一落,他剑下一抖,“叭”的一声,剑尖上爆开了一朵剑花。

就在这朵剑花的光影尚未消失之前,沈海月身躯下盘,掌中剑扇面也似地展了开来——

这又是岳怀冰未见过的一式怪招——就在一天剑影尚未消失之前,岳怀冰已感觉到右肩上一阵透骨刺痛,已为对方长剑戳了个透穿!

岳怀冰怒叱一声,道:“老匹夫!”

他的刀就势向上一提,在这只右手尚还能运力的当儿,拚命地一刀砍了出去。

刀上聚集着一股凌人的冰雪之气——

如果说这两年雪山刻意练刀有所成就的话,那么这项成就也就在于此了。

刀光一吐,沈海月陡地一惊,叱一声:“好!”

抽剑,退身,看上去是一个势子。

岳怀冰这洗雪一刀,虽不曾伤着了他,却把他那自命潇洒的一部长须,齐腰砍为两段。

一时间空中散满了须丝,在一蓬刀光之后,沈海月就空翻起的身子,如出云之鹤—

松树枝子一阵子打颤——

他的身躯已挂在了松枝之上,这一手“老猿坠枝”施展得极为巧妙。

也就在他身子方一垂下的当儿,岳怀冰掌中刀已“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岳怀冰向前抢上一步,急快地由地上拾刀!

松枝上的沈海月一声长笑,他垂在树枝上的身子,随着树枝的向上一弹,整个身子,再次地弹了起来,连人带剑,一股脑地向岳怀冰身上卷了过去。

岳怀冰这时无异地已乱了章法!

然而人到了拼死活的时候,总有一些急智狠招!

一刀一剑,就在这般情形之下,一连三度交锋,在满天颤抖的碎光流影里,双方已接触了六七招之多!

眼前已到了第十三招上!

忽然流海月身形向前一欺,侧身再次地如同扇面般地展了开来——

就在这片扇状的倒影未消失前,沈海月变幻着如同魔影一般的剑尖,已经扎进到岳怀冰左肩之内!

同时间,沈海月身躯向上一提,一阵风似地,由岳怀冰的发梢上掠了过去!

岳怀冰两处肩窝中剑,掌中刀已无能为力。

双方动手已在十五招上!

沈海月显然因为剩余的招式不多,要在最后这几招里,加紧取对方性命!

是以,就在他身子袭近的一刹间,这老头儿顾不得江湖间的道义,左手向上鸡爪般地一提,猝然向外吐出之时,已把浸淫有年,最近方始大成的“乾罡锁阳金刚功”使了出去!

掌势一撒,空中出现了一片凝形的掌影,“波”地一声。

岳怀冰还算见机得早。

对方这门功夫,他虽不曾练过,可是却也有个耳闻,是以就在沈海月方自撤招之初,他已先行冒死腾身而起,饶是如此,背心上亦仿佛着了一记重击,有如一柄数百斤的大铁锤打在了后心之上——

一任岳怀冰是何等功力,也是挺受不住。

他身子足足飞出了三四丈外,才摔了下来,一时间天昏地暗,眼前金星乱冒,只觉得全身酸软如棉,竟然是一丝力道也提不起来。

沈海月一声狂笑,道:“小辈,纳命来!”

长剑一抖,带起了匹练般的一道白光,直向岳怀冰背上劈到——

眼前地势,正是接近南面通向后山万松坪的那块禁地,也许是沈海月担心岳怀冰会越界而过,是以才连番地施展杀手。

他的剑堪堪已将落在了岳怀冰的头顶之上,就在此一刹那间,迎面起了一阵大风—

风势显然是由万松坪那边吹过来,疾风里夹杂着大片的雪花,有如一天白雾。

雪花纷飞中,沈海月已迷失了视线……

当他身子落下时,眼前风势兀自不减,漫空的白雪劈头盖脸般地直向他全身袭过来。

这阵风势,当真是好无来由——

雪花纷飞里,他模模糊糊地看见地面上已受重伤的岳怀冰正自跨越过那道通向后山的界碑!

成功在即,沈海月岂能就此放走他?

喝啸一声,他腾身而起——

眼看着他即将越过了眼前那道锁链,可是不知怎地,他却又落了下来!

这里加上一道锁链,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的,沈海月犹自能清楚地记起昔日的一幕—

—那是他入雪山后第二次邂逅到后山的怪人兄妹!

那一次,如非是自己与手下见机识趣,并肯口下服输的话,只怕早已丧生在对方兄妹手里——

这道眼前的锁链,如说是代表前后山的一道分界线,勿宁说是深具生杀威力的一种内心枷锁!

沈海月是身受其戒之人,焉能不会有所顾虑?

这是他内心最感犹豫的一件事——

可是,他无论如何不甘心眼看着岳怀冰就这样地逃离,以免留下日后的祸根!

四下无人——

山风呼呼,万松在风势中摇摆着,发出吓人的松涛声——

岳怀冰像是蜗牛般地,在雪地里爬着,进展慢极了。

双方距离不超过十丈!

以沈海月的武功,自可极为从容地腾身过上,杀死岳怀冰,而且很轻松地把他尸体带回来,再在地面上作一番掩饰——

这些在沈海月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以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一切完成。

他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会惊动了自己深深怕见的那两个人!

事实上,他来到雪山摘星堡多年来,不过才与后山兄妹有过三数面之缘!

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沈海月一双细目频频眨动着,蓦地恶向胆边生,身形猝然腾空而起,起落之间,已穿越过那道锁链,落在了对方禁区之内!

“小辈,你纳命来——”

他双手持剑,陡地运功一逼,冷森森的一道剑芒,匹练般地由剑尖上暴射而出!直向着岳怀冰身上卷去!

沈海月多年来练剑颇有所成,只是这种几乎已成形的“剑炁”,他却是极少施展!

揆诸原因,不外乎有二,其一:是练剑人的一件大隐秘,在剑质未成气候之前,不愿意轻易示人,以免招惹人敌!

其二:施展这种有形的剑炁,最是消耗元阳真力。

有了以上两种原因,是以武林中虽有极少数人到达此等成就,在他们未能更进一步,练到身剑合一,甚至于“御剑出手,杀人于里许以外”的成就之前,万万是深戒施展!

沈海月为了想急于成事,一时竟顾不了许多,竟然不惜损耗真元,把苦心多年方练成入门的一道有形剑炁运施出来!

剑炁方自吐出,其光灿灿,其质蒙蒙,约莫有杯门粗细,看上去是乳白颜色,像是一匹缎子般地向着岳怀冰身上卷到!

刹时间,四下里像是亮起了一道闪电般的奇光夺目,耀目生辉!

正在雪地里爬行的岳怀冰自从对方那道剑炁一经吐出的当儿,登时就像是被一股无名的吸力吸住了。

眼看着那道剑光由沈海月剑尖上渐次伸长,瞬息间已吐出了两丈以外——

沈海月的功力极限不过仅仅达此——

就在此千钧一发间,一道匹练般的白光,自十数丈外的一棵巨松之上暴伸了过来—

显然又是一道成形的剑炁,然而这道剑炁,无论就粗细,就光华,就长短上来说,都比之沈海月这一道要强得太多了。

像是一条闯空的银龙——

像是猝然洒出的一整匹缎子!

天空里顿呈奇亮,沈海月乍一睹及,不由大吃了一惊,慌不迭运功收剑!

太晚了。

那道新出的剑光,在一阵破空声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就空一摆,已迎着了沈海月所发的剑炁!

空中一粗一细两道白光,甫一交接,只听得一阵子金玉交鸣之声——

沈海月似乎啊唷地叫了一声——

对方发出的那道成形剑炁,仿佛有极大的一股吸力,以至于沈海月就连手中那口剑也把持不住,随着那道巨蟒似的白光向后一卷,已然脱手而出!

紧接着空中光华几闪,沈海月平素爱若性命,新近方与本命心性相联接的一口“玉泉剑”,竟然被绞成了一天寒星,纷纷坠落在地!

沈海月面色一阵惨变,身子剧烈地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当口空中人影一闪!

一条白影子风驰电掣般地射空而出,就空一折,已经若鸿毛地落在了面前!

来人长身玉立,秀发披肩,上身是对襟的一袭白皮衫马甲,下身是短及膝上的一袭同色皮裙——正是昨日岳怀冰草舍邂逅的那位雪山女子!

她的武功显然高不可测,高到连沈海月也生平仅见,叹为观止!

只见这雪山女于,手腕子上抱着短短的一截宝剑鞘,不过尺许长短!

这时她身子方一落下,右手剑鞘,往空中举了一下,当空那道看似闯空的银龙,陡地蜷曲着向回一收,耳听得“呛”的一声脆响,已化为乌有!

地上的岳怀冰,对眼前的这番奇景,简直看花了眼,如非他亲眼看见,简直不敢相信——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江湖上有飞仙剑侠之一说,传说中练剑到了顶尖地步,可以“身剑合一”,顷刻间出人青冥,并可放收飞剑,取人性命于百里外有如探囊取物!

——那只是一种神奇的传说而已!

然而此一刻,他的眼花了,真有点不能相信,眼中所看到的那道白光,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飞剑!

在白光蜷缩消失的一刹那,呛然脆响之中,他忽然注意到雪山女子怀抱中的那口剑鞘之内,已多了一口短剑!

雪山少女收剑之后,即用怀中那柄银色短剑的剑鞘,向着一旁的沈海月一指,道:

“姓沈的,你两次三番不遵约言,竟然胆敢越界杀人,当真就欺凌我兄妹人单势孤,莫奈何吗?”

沈海月眼看着自己多年苦心练成的一口剑胚,竟然在对方举手之间,毁于一旦,非但如此,自己由于与剑身已心性相通,无形中也受了内伤。

他自以为深山练剑,近年来剑胚初成,不久即可独步江湖,大大地有所作为,想不到这雪山女子,竟然早已是个中老手,功力优高过自己百倍。

沈海月目睹高人,惊惶无极,当下勉强站起来,一张脸黄焦焦的,就像是刚刚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憔悴!

“姑娘你误会了……”

沈海月嘴角淌着血,频频苦笑道:“这厮在后山万松坪搭屋而居,已有两年,老夫是恨其不得贤兄妹准许,擅入禁区,是以越俎代疱,不意……因此,反而触及姑娘误解,真正是天大的冤枉……”

雪山女子冷冷一笑道:“这人既然入了我的地盘,无论是敌是友,都归我兄妹处置,沈堡主你也太过热心了!”

沈海月内心固是把对方少女恨入骨髓,只是却也知道,如以自己这身功夫一和对方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更知道对方少女,较之其兄更难惹得多。前几次误入禁区,都侥幸地赖其兄关照,才免于难,今日竟是这般的不巧,一上来就遇见了她。

他自入摘星堡,潜心练剑以来,在心境修练上来说,已颇有灵性!

此刻,他细细一瞧对方这个雪山奇女,分明剑侠之流人物。

这类异人,一切行径,常常有欠情理,由于其武功造化已臻至极点,有时候反倒不通世俗礼数常情,一个惹火了,弹指间即可置人于死命!

有了这番认识,是以就连素来目高于顶的沈海月也不得不委屈求全,看来就像小儿乞命一般!

雪山少女眸子在他身上一转,冷冷笑道:

“我兄妹三代避居雪山,从来不惹是生非,一向与武林中更无来往,说不上与谁是友是敌,今日之事,我只是看不惯你恃技欺人罢了!”

沈海月躬身答了声:“是!”

遂即又道:“雪姑娘有所不知,这人与老朽仇深似海,今日若不除去他,来年老朽必将丧命其手,是以才不得不下此毒手!”

少女冷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件事我如不见也就算了,既为我撞见,就不能不管!你尽自噜噜嗦嗦做什么!莫非还嫌苦头吃得不够吗?”

沈海月长叹了一声,道:“这厮与姑娘不过萍水相逢,初初一面之缘;老朽却与姑娘是多年来的邻居,雪姑娘何以厚彼薄此?”

话才住口,就只见雪山少女蛾眉一挑,嘶嗔道:

“我看你真个是老糊涂了,这人在万松坪居住,你当我真的就不知吗?”

“这么说……”

沈海月无限诧异地打量着她,心里存满了迷惘,因为据他所知,这雪山上两个兄妹一向是嫉恶如仇,从来不曾允许任何人擅越住处雷池一步,何以竟然会对岳怀冰这个少年如此破格垂青?

想到这里,沈海月不禁打了个冷战!

因为万一仇人邀天之宠,蒙对方兄妹三人垂青结为挚友,传以武功,那么后果可就简直是难以想象!

他的脸一刹时间,变为雪白!

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懊丧气馁,再加以二年潜心练剑,刚刚得到的一点点剑术根基,只为逞一时之快,居然毁于一旦,心里自然更是愧恨无极。

他心里伤心一阵,忧愁一阵、悲恨一阵——一张瘦脸刹时间变幻无数次颜色。

雪山少女冷冷一笑道:“沈海月,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当我不知道吗?其实你结交强人,广收门下,厚增摘星堡势力。虽然这些事与你我当年所约定皆有所违背,我兄妹总以为你目前尚守本份,只要不犯在我兄妹手里,我也都假装不见!”

顿了一下,她才又道:“——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你手下的那葛管事却时常鬼祟地潜入后山,向我兄妹作多项刺探,形同鼠窃,这才使我忍无可忍。今日就算不是遇见这位岳兄的事,你也休想我放得过你!”

沈海月经过一番喘息之后,已可勉强站了起来——

聆听之下,察言观色,越觉对方少女眉目间隐泛薄怒,这类奇女子,每不以善恶予人,意兴所至,杀个把人稀松平常得很!

他心里一盘思,只得拉下脸来,也顾不得在岳怀冰面前丢人现眼,当时,干咳了一声,说道:“……姑娘与令兄天外奇人,老朽素日敬仰唯恐不及,哪里还敢开罪!……”

咳了一声,他益形猥琐地道:“……我手下的葛管事,实在也没有这个胆子,……

以老朽想他不过是刺探这个小辈的行踪,误入贤兄妹高轩而已——”说到这个小辈时,他的手自然指了岳怀冰一下!

“哼——”雪山少女冷哼了一声。

“这些都不要再去提他了,以前的事,我亦不想多管——”

略略一停,她的手指着地上的岳怀冰道:“这个人我要带走,你以为如何?”

沈海月苦笑道:“姑娘行径,老朽自是无能干涉!只是此子心术不正,心存仇恨,只怕时间一长,势必要与姑娘惹上许多麻烦!”

雪山少女含笑道:“我想倒还不至于,只是贵堡中人不要常来打搅就好了!”

沈海月长叹一声,说道:“老朽万万不曾料到姑娘亦是练剑之人,老朽多年心血……”

说到这里,泪光莹莹地在眸子里打着转儿,一时垂首作唏嘘状。

雪山少女忽然一笑,说道:“沈堡主莫非以为剑基被我破了,日后就不得再练了吗?”

沈海月一怔道:“姑娘意思?……”

雪山少女笑道:“剑术之增进,纯以心性而异,如你早先收敛心性,三年练剑,其成就早已数倍于今日,可惜之至!”

沈海月叹息道:“姑娘可否……?”

以下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你先等一会儿!”

雪山少女说了一句,转向岳怀冰身边,蹲下身子来,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眼,微微嗔道:“你自己武功如何,莫非心眼里连个底儿也没有吗?今天若不是遇见了我,你焉想还能再有活命!”

岳怀冰此刻只有趴在地上喘息的份儿,聆听之下,哪里还答得上话来,只是虽是重伤之下,心里还是挺要强的,被人家女孩子冷着脸数说一番,心里总怪不是个滋味,一张脸涨得通红!

雪山少女妙目在他身上一转,伸出了一只素手,轻轻按在了岳怀冰前心之上。

岳怀冰顿时觉出全身忽然一热——

不过仅此而已!

随后,少女已收回了手,岳怀冰登时就觉出身上轻快多了。

雪山少女凝视着他,脸上固是带着一片薄怒,微有责怪的意思。可是那双澄波的眼睛里,却又相反地带出一些想要笑的样子。

“暂时我还没工夫管你的事!”

她说:“不过,你放心,反正已经死不了就是了!”

岳怀冰微微点头,以表示其内心的谢意!

雪山少女眸子一转,似乎向远处掠了一眼,遂即站起来,道:“狗就是狗,人就是人——”

在场二人岳怀冰与沈海月都不明白她是在说些什么。

蓦地就只见那雪山少女玉指遥遥向着身边丈外一棵参天古松上指了一指——

一线金光,由其指尖飞出!

感觉里不过是一丝极细的游丝而已,也不知是什么家伙,光华一闪,树尖上摔然有人惨叫了一声,一条人影忽悠悠地直坠了下来——“碰”的一声大响紧接着这人“啊呀”大叫了一声,一个咕咚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只是才一爬起,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雪山少女冷叱一声,玉手平空一掌,一抓,那人倒得快,起得更快只是站的方法不同,仿佛被硬吊起来的样子,着力的支点是在当胸地方,又像是被一把钢钩硬硬锁着前胸,硬提起来的样子!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接岳怀冰入堡,颇为摘星老人沈海月所器重的武术教练之——“通臂神猿”马天行。

只是此刻看起来,这位马教练可就是太寒慌了,仿佛全身上下一点力道也没有的样子,整个身子像是悬在屋檐下面的一只风干鸡,一个劲儿地打着哆嗦,两只眼皮巴耷拉着,顺着嘴角一直淌着吐沫,那副样子简直是惨极了!

雪山少女距离他少说有丈许以外,竟然隔个空手把对方硬提起来,这种功力,非但是吓人,简由是令人闻所未闻!

“这个人心术不正!”

她眼睛盯着他冷笑着:“上一次翻越万松坪,偷了我兄妹一十二棵雪莲的就是他!

居然又想对我偷施暗算!”

说到这里,随手一松,“通臂神猿”马天行的身子不由自主咕噜的一声倒了下来!

他身子一倒下的当儿,地而上的岳怀冰才发觉他袖子里竟然藏有两口飞刀!

敢情他是想在树顶上待机对雪山少女施以暗算,却未曾料到雪山少女早已洞悉先机,使他奸计非但未能得逞,相反地自身却受害至剧!

沈海月顿时面色一变,他虽然自视过人,平素目高于顶,可是今日此刻在雪山少女面前,他却是一点威风也显不出来。

当下长叹一声,垂下头来!

雪山少女缓缓移步过去,低头注视着地上的马天行的尸体,由身上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扁盒——

她眼睛望向沈海月道:“这厮尸身,是由沈堡主你带回去呢!还是由我就地解决?”

沈海月苦笑说:“任凭姑娘自行发落好了!”

“好!”

雪山少女说了这么一句,随即打开了盒盖,只见她挑起一根尖尖玉指,用指甲自盒内挑起了一些淡绿色粉末,足尖一踏已把马大行的下颔踏开。随即,把指尖上粉末轻轻弹了些在马天行嘴里,她足尖一踢,马天行下颔又自合拢。

沈海月这里真像是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一个劲儿地在旁边打着哆嗦,看样子既想讨饶,又碍于启齿,真有点进退维谷之感!

“雪山少女这时缓缓走过来,道:“你也知道我兄妹住在雪山以来,就从来没有管过闲事,这一次算是例外,你这个人说来虽是心术不正,却也没什么大恶,既然如此,我也就莫为已甚——也罢,念在我们多年的邻居相处的份上,我就邦你个小忙,暂时为你把散开元氯聚合起来。”

沈海月登时面现喜色。

雪山少女缓缓走过来,道:“沈堡主,你练习伏剑之气有几年了?”

沈海月呐呐道:“大概有三年多!”

雪山少女点点头,只见她双掌附合着一揉一搓,即由掌心内现出了一份白蒙蒙的气体,这股气体向着沈海月脸上一扬,后者身上立时起了一阵战瑟。

只不过是那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沈海月身上原本凌厉的痛楚感觉,竟然爽然而失。

他这时抖手投足,全身运转了一回,觉得并无不适之感,一时间大喜若狂,口中不住地连口称谢。

雪山少女冷冷道:“你也不必太高兴,我的两极罡气,只能把你散开的气机聚集而已,事实上你原有的剑术功力,已然丧失,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沈海月登时又吃一惊,当下暗里提起一口真气,试着向四肢上运展开来,不运尚可,这一运施之下,才觉出早已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这才知道三年的苦心付诸流水,对方只不过为自己保留一点道基而已。

换句话说,想要再练到原来的成就,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过话虽如此,总算对方对自己手下已是相当的留情了。

脸上带着苦楚的微笑,他抱了抱拳,道:

“多谢姑娘成全之恩,老夫有生之幸,将永不忘大恩大德!”

话中带刺,一语双关的涵义,谁也听得出来!

雪山少女嘴角带过一抹浅笑,道:“沈堡主,你可知我对你手下留情的原因吗?那是因为我对令媛还有好感,你原是通达事故之人,望你好自为之,走吧!”

沈海月虽是万分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亦免不了现出狰狞的笑容。

他无可奈何地又看了地上的岳怀冰一眼,目光里泛着无比的悲恨,道了声:“再见!”

转身而去。

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件事显然地使他大吃了一惊,原来地面上那具马天行的尸体,只不过在说话之间的工夫当儿,已然化成了一滩脓血!

沈海月离开之后——

雪山少女缓缓走向岳怀冰,低低地垂下眸子,那种样子又像生气,又像有点怒笑,很逗人的样子。

“你该怎么办?你自己说吧!”

岳怀冰挣扎着站了起来,抱拳道:“在下实在是不自量力,为仙姑你惹了这许多麻烦,要不是仙姑仗义搭救,在下这条命只怕早已完了!”

少女眉头微微蹙着道:“你自己的本事自己还不知道吗?”

岳怀冰脸上一红道:“这……”

少女冷笑道:“沈老头子论剑术还是门外汉,可是舍此以外,内外功夫却都称得上是顶尖儿的,尤其是他所练就的‘乾罡锁云功’更非寻常,如果你不是事先服用了我送你的药,就算我能救你,也只怕非要落成残废不可!”

岳怀冰实在是惭愧得很,他生平从不愿轻易受人恩惠,尤其是接受一个姑娘人家的恩惠。

此刻间言之后,越发地觉得一张脸无处可放,当时频频苦笑着,抱拳道:

“我实在是不自量力,姑娘搭救之恩没齿难忘……在下这就告辞了!”

雪山少女冷冷道:“你这就要走?”

“正是!”

岳怀冰一面说,一面回身就走!

他走了七八步以外,可就忍不住又停了下来!

雪山少女道:“还想回摘星堡去,不想活了?”

岳怀冰脸上又是一红,心想也是——

可是他赌气不想答理她,向左转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才走了两三步,少女冷声又道:“左边是万丈悬崖,刚才沈老头没告诉你?”

岳怀冰一想可不是吗?又站住不动。

雪山少女冷笑道:“你的马呢?”

岳怀冰回过身来道:“在下的马,尚在摘星堡外,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上下看了他一眼,轻轻一晒道:“雪山方圆千里,你一个人胡走瞎闯,不迷路才怪!你也用不着赌气,这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岳怀冰心里原本就不大得劲儿,被她这么一激,更不禁气往上冲。

他实在忍不住冷笑,道:“仙姑不必取笑,有什么话请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少女脱口道:“什么仙姑不仙姑的,我听不惯这些话。老实跟你说吧,要不是因为你跟我哥哥谈得还不错,为人心术还公正,你当我爱管你的事吗?”

岳怀冰寒心地道:“姑娘大可以放手不管,在下承姑娘的隆情,日后再图报答,再见!”

少女道:“站住!”

岳怀冰真有说不出的气馁,脚是站住了,可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雪山少女“嗤”一笑,缓缓上前道:

“你这个人真奇怪,口口声声地说要报恩,我问你,你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吗?”

岳怀冰道:“姑娘不说,在下又有什么办法?”

少女一双妙目在他脸卜转着,似嗔又怨,看了半大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忽然道:

“我哥哥来啦!有什么事他给你办交涉吧!”

说到这里身形一晃,白影一闪,已掠上树梢,等到岳怀冰目光追着时,对方早已无踪。身法之快,令人不可思议!

她这里人影方失,树梢上白影再闪,又疾快地落下了一人。”

来人猿臂蜂腰,背搭长弓,正是岳怀冰那日所见的奇人雪山鹤!

双方乍一见面,雪山鹤一惊道:“你怎么了?”

遂即上前一把搭住了他,奇怪地道:“我妹子呢?”

岳怀冰苦笑了一下道:“令妹已经走了。”

“她没有……管你?”

岳怀冰微微一笑,道:“如非令妹搭救,我已没得活命,一再打搅实在过意不去,就此别过……”

苦笑着,他抱一下拳道:“再见!”

雪山鹤“咦”了一声道:“你上哪里去?”

岳怀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去哪里都好!”

雪山鹤道:“这是什么话?你这个样子,哪里能够走动?再说前山全是摘星堡的势力范围,以你目前这个样子,只怕逃不过!”

比较起来,雪山鹤和他妹妹好像完全是两个典型,雪山鹤直爽好客,有话直说,他妹妹却是机智沉着,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岳怀冰见他说得诚恳,一时也不知怎么才好,两肩上的血虽然已经止住,但是冷风不断地贯入,却是疼得有些吃不住劲儿!

他轻叹一声,道:“多谢雪兄关怀,这一次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失败得这么惨!”

雪山鹤一笑道:“你本来就打不过沈老头嘛!”

岳怀冰道:“雪兄这话怎么说?”

雪山鹤道:“那一日承你赠刀,但是事后我妹子问起,却把我大大数说了一顿,说我不该接受你的东西!”

“令妹也太见外了!”

“不是什么见不见外!”

“那就是令妹以为我这等无名小卒,不配与贤兄妹一并论交!”

雪山鹤又摇摇头道:“你想错了,你猜怎么样?”

说着他怪神秘地伸出一只手来,把岳怀冰拉到一边坐下来,道:“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妹妹就知道了!”

岳怀冰窘笑了笑——这件事刚才他已经由雪山少女与沈海月之间的对谈得知。

雪山鹤抬头看了一下天,神秘地一笑道:“事情也真是怪,我妹妹一向不是这样的人……”

“令妹是怎么的一个人?”

雪山鹤摇头,半笑着道:“过去,无论什么人,只要一踏入这大雪山后面禁区,无论正邪,我那妹子一定容他们不得,对于你想不到却是如此例外!”

岳怀冰怔了一下,苦笑道:“雪兄你错了,令妹并没望要留下我的意思!”

“谁说的?”

“昨夜令妹曾在我住处桌上留字,要我速速离开!”

“啊——”

雪山鹤一笑道:“那只是她一时的气话,回去以后她就后悔了!”

岳怀冰翻了一下眼睛,确实有些迷惑,但是内心却是松坦了一些!

雪山鹤道:“我那妹子可真是鬼灵精,好像天下没有一件事是她不知道的!”

一谈起雪山少女来,岳怀冰仿佛连身上的伤也暂时忘了。

雪山鹤道:“昨天我妹子把你送我的那回刀要回去,说要还给你,是因为你要与沈海月决斗,怕你没有衬手的兵刀会吃大亏,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岳怀冰一时心内释然!

可是当他想到对方少女那种冷漠,语带讥诮的神态,心里总有点不大自然!

“来!”

雪山鹤说:“我先看看你的伤!”

说着俯身向前,两只手掌在岳怀冰肩头上略一抚摸,岳怀冰登时痛彻心肺。

“不要紧,你得忍一忍,你的穴道封闭太久,一时血脉不开,我要先把穴门给你拍开了!”

不过是极快的一刹间!

雪山鹤收回双掌,微微奇道:“原来我妹妹已经先为你活了血脉!这就难怪了!这里天寒地冻,任何伤口均不虑溃烂,等一会儿我为你上一些‘软玉膏’,包你三天之内一切复原的!”

岳怀冰一怔道:“这么说,我岂非又要打搅你了?”

“你是个好人!”

雪山鹤道:“我妹妹从来就没有夸过谁,可是昨天夜里却跟我说,要我结交你这个朋友!”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雪山鹤边说边笑道:“我妹妹说你命中当有一次小劫,也就是应在今天,否则的话以我兄妹任何一人出手,沈老头也绝非敌手;所以很明显的,我妹妹是要你先吃些苦头,破了那一层劫数再说!”

岳怀冰长叹一声,道:“这么说来,令妹真是活神仙了!”

雪山鹤笑道:“神仙是不敢说,半仙的能耐她是有的!就以剑术来论,她的造诣比我的就强多了!”

说到这里站起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再谈吧!”

岳怀冰原是存心想离开的,现在听他这么前后一说,不禁顿时改了初衷。

他心里还记着他的那匹马,可是雪山鹤提也不提,一只手往他腋下一探,道:“我们走吧!”

足尖点处,“呼”一声,已落向七八丈高的松枝尖上!

岳怀冰如果未曾负伤,自信这种身法,亦可勉力施展,可是如果挟带着一个人,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然而眼前的雪山鹤却根本就不像有这么一回事似地,只见他连续地几个起落,所着足处松树之巅,不过是三五个起落,已消失峻岭深处!

眼前现出了大片的雪儿!

雪儿被阳光映照得一片五彩斑斓,耀目生辉!

悬崖之巅,峭岭之半,古松之梢!大都可见光灿夺目的各色玄冰!

这类冰雪被阳光一暖,多已溶化,足尖着处滑溜不堪,最是惊心动魄之极!

然而在雪山鹤来说,简直有如履临康庄大道一般,时而足尖一点,时而指尖一按,只凭着这点点力道,他那捷比狐狸的身子,已经揉升上千百丈的顶峰之上。这种轻功连施的经验,在岳怀冰来说,的确还是第一次领略!

他注意到雪山鹤特别灵巧地运用着他的掌心和足尖,而且他的掌心里,显然是有极大的吸力,有时候只凭着一拍之力,竟然能够把两个人沉重的身子悬在空中,这显然是岳怀冰所难以思透的!

看来简直狮虎难以攀登的冰山,不过是盏茶的时间,已经越过去!

在峰下的一块平坡地上,雪山鹤站住了脚!

岳怀冰讪汕地道:“雪兄,下来歇一会儿吧!”

雪山鹤一笑道:“我不累,我停下来是要你看看这附近的奇异景色!”

说着他手指附近道:“你看见这些雪了吗?每天太阳一出来很快就溶化了,可是夜里子时前后,必又有一场大雪,重新笼罩——于是汇成了这道主流——”

说到主流时,岳怀冰耳中已清晰地听见了一派淙淙的流水之声。

雪山鹤一笑道:“这地方叫青葱岭,又叫万鸟坪,你不可不看!”

说罢放步前行,岳怀冰随后跟进。

前行绕过了一丛修竹,霍然间美景开朗!但只见老松寒梅,修篁奇石,长虹斜挂之处,对映着一道无声的彩色龙泉——

何以是“无声”之泉?原来那道泉水源头冲激之处,正好是一棵数千年的大古树树身之上,由于水力长年持续,树身之上被洞穿了一个大窟窿,因为树身过于粗大,足可三十人合抱,是以这道泉水,就在树身上蜿蜒盘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