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与虎谋皮

    1定价问题

    那一天给了江彬很深的感受,似乎生活正在颠倒过来。经历完了一个漫漫长夜的幻想和折腾,江彬感觉激情在那天色发白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带有古典色彩的房间,像一具豪华的棺材,那种落寞的孤寂,让人精神不振,意志消沉。偶尔睁开眼,也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着。广滨市的夏日漫长而又闷热,海上吹来的风总会带来不少潮气,贴着窗,贴着床角,呼啸而过。江彬静静地聆听着风声,心中一片死灰。

    名利场上混迹久了,人对人的信任总会带有不少这样那样的前提或限制,即使进入那种状态,也会设有厚厚一层心防。萧美伦是这样,江彬何尝不是如此,利益冲突,因为这个可恶的事物的存在,很难让人相信,谁会对谁忠诚。

    电话响了,财慧传播总裁庄瑞雄打来的。

    “江总,你对财慧传播的投资价值是怎么看的?”

    江彬懒懒地说:“目前在阳明投资的研究中,财慧传播暂时还没有被纳入重点。不过依我愚见,眼下财慧传播当务之急,就是把亏损中的《林江商潮》关掉,以免绩效再被拖累。”

    “可要真如江总所说,那部分省下的资金用来做什么呢?”

    江彬无意识地笑了笑:“看来,庄总这边还有不少闲钱。你们财慧传播就这点好,盈利能力不强,但也没有多少负债。只是……”

    “愿听指教。”

    思忖片刻,江彬接着说:“在我看来,财慧传播高层的观念还没能跟上形势。财慧传播早已不是一家普通传媒类企业了,而是一个资本运作平台。它有很多盈利渠道,可至今还将收入来源局限在传统媒体领域,再不就是配合投资机构做庄,就没别的了。战力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依江总看,财慧传播怎么才算‘发挥战力’?”

    “如果将多出来的钱投入网络,再制造出相关题材,配合二级市场资金运作,将会大有前景。”

    江彬会有这个设想,明显是受到了不久前百度在纳斯达克上市的鼓舞。2005年8月4日百度股票以27美元发行价开始交易,一夜之间就突破了150美元关口,一度刷新纳斯达克五年来当日发行的最高纪录。百度受到投资者热捧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它被看成了下一个Google(Google的股票从发行至今股票已增至发行价的三倍)。另外还有它身上集聚的中国元素所带来的摄人光环,投资者不会忘记中国目前的上网人数已达到一亿人。

    “江总高论。我们能见一面吗?就今天下午。”

    江彬毫不犹豫:“可以,下午两点我就过来。”

    接完电话,江彬立即查看了财慧传播的财务状况。他惊奇地发现:为了保留《林江商潮》,他们一年要损失上千万。要是关闭《林江商潮》,把一部分资源用来建一个当前流行的电子商务网站,以财慧传播的媒体资源优势,加上阳明投资的财经专长,必定大有作为。

    下午两点,江彬去了约定好的会面地点花园酒店,到了地方,见陈建年也在。短暂寒暄过后,陈建年直奔正题:“我想收购财慧传播。你看,什么价钱合适?”

    江彬很干脆说:“起码20元一股。”当时,财慧传播的股价还不到10块。

    陈建年满脸惊诧说:“财慧传播净资产最近才刚一块钱,要我以20倍净资产的高价收购,怎么可能?”

    庄瑞雄很满意江彬如此肯定,笑问:“为什么是20块?”

    江彬详细地讲解他的计划,最后总结:“如果财慧传播关掉《林江商潮》,把那部分乱花的钱投入网络,就叫它财慧网,只要运作得当,完全能让财慧网到香港上市,筹措的资金足够支付全部收购费用。”

    庄瑞雄瞅了陈建年一眼,然后笑问:“很好,那我们该怎么操作?”

    “目前不要想太远了,先要找准财慧传播存在哪些问题,一步步来……”

    陈建年听不下去了,滑稽地跳起来:“我看没必要再谈了,完全没可行性。老庄,等你下个月再来广滨市的时候,我们再谈,希望到时能有一套大家可以接受的成熟的方案。”说完,又朝江彬使了一个眼色。江彬领会他的意思,也站起来向庄瑞雄告辞。

    上了车,陈建年难掩对江彬的不满:“阿彬,你拆我台是不是?哪有买家这么喊价的,你什么意思?”

    江彬话很坦白:“我看庄瑞雄没什么本事,无非就是一个拿高报酬的盖章机器。你别指望他能帮你渡过难关。况且,收购财慧传播并非明智之举,我想,等到局面缓和下来,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2战略转移

    一个月后,财慧传播股价下降了10%,庄瑞雄也没有再来广滨市。显然,他觉得这时候谈收购对他很不利。一天,有人要卖数百万股财慧传播的股票,和江彬很熟的经纪人将这一情资透露给他,说股价很快会下跌,这下江彬来兴趣了。没过几天,财慧传播果然又跌了8%,价位维持在六块钱左右。当时大陆股市有数百只股票跌破了净资产,五元以下的低价股遍地都是,财慧传播即使跌了不少,相较之下,其股价仍不算便宜。

    江彬迅速出击,买下几百万股。随着股价很快进一步下挫,他又吃进更多,成为阳明投资第一大重仓股。幸运的是,当那个大卖家,一家公募基金,在五块钱附近不再抛售的时候,财慧传播终于探底回升。江彬又将头寸翻了一倍,持股规模已过千万。此刻江彬反而觉得不好办了,如果庄瑞雄仍无所作为,至少他应该让市场知道,如果财慧传播关掉《林江商潮》,专注于新媒体业务的开拓,会有怎样的前景。

    江彬打电话给财慧传播投资者关系部门,要求和管理层谈一谈他认为公司应该进行哪些调整,公司却邀他赴沙金市参加一次已安排好了的分析会议。会上,江彬问庄瑞雄:“为什么不放弃《林江商潮》?那样至少可以节省股东们的财富。”

    庄瑞雄先笑了,继而大笑:“江总,你为什么总和《林江商潮》过不去?在我看来,那个杂志经营得还不错。”

    “还不错?怎么还不错?公司必须关闭《林江商潮》,注销这一大笔费用,然后进行战略转移。不然,没有人会看好财慧传播,在二级市场上,人们看不到它的前景。”

    庄瑞雄这位镇定自若的新闻业者,也是一位绝对镇定自若的总裁,绝对镇定自若地对待江彬的提议。换句话说,庄瑞雄风度优雅地拒绝了江彬,似乎认为他只是一个想在股市上靠内幕消息赚点短线利润的投机客。

    从庄瑞雄这边上不了垒,江彬努力和董事会所有成员联系,提醒他们注意《林江商潮》所造成的巨大亏损,以及这些损失正使股价跌到引起收购者兴趣的地步。可是他们一个个只会打哈哈,完全没人表态,这个效果让江彬很不是滋味。

    不过年会快到了,江彬原本希望能在那里把问题摊开,吸引投资大众的注意力。

    在中国大陆,年会几乎是一场笑话,是每一位高级管理人员都害怕的表演,因为完全是走形式。最小的股东也可以参加年会,小股东们以为持有股票就像民主投票,总有一帮喜欢出风头的大爷们问一些和公司经营毫无关系的愚蠢问题。

    “都说人民币在升值,为何物价还在上涨?财慧传播却在下跌?”

    “最近半年财慧传播盈利还有增长,股票不涨反跌,是不是有人在贪污,把投资者的钱吞了?你们应该如实交代。”

    “我是财慧传播的原始股东,依我近几年的观察,财慧传播越是下跌,估值越高,越是上涨,估值越低。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幕后操纵?”

    “请问各位高层,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在财慧传播中多赚钱、少赔钱?”

    所有高层都对这些老主顾们感到头疼,并努力在他们提愚蠢问题时拿他们开玩笑,却也有无味的时候。

    财慧传播股东大会时间一改再改,原因是申请参会的人太多了。本来准备在公司的会议室,后因人太多,改在礼堂,到开会那天来的人就更多了,容不下,只好再次更改时间、地点。最后干脆选了一个吉利日子,改到体育场去开了。

    上市公司召开股东大会时基本都会发红包,有的大约有20元人民币(可能是给点误餐费)。可是有个老者,他留有很多家上市公司的股票余额,多少呢?一股。这样,他就退休以后不停地参加股东大会。那时一股财慧传播才五六块,就能得到约20元的回报,翻了四倍,你说他的投资收入高不高?

    股东大会还要发资料,签到。来了一个人,说是代表了上百个股东来参会的。签到的时候,他要求会议主持人提供给他代理的每个股东一只签字笔,要带回去转达到委托人手里。这下好了,搞得大会主持哭笑不得,是应付大会的内容?还是去准备办公用品?上市公司不能拒绝股东的要求。

    因为有这些糊涂事,江彬很难达到目的,但他并不放弃。中场休息时间,江彬接受了众多媒体的采访,问他为何持有如此大规模的股份。虽然董事会不想听,媒体却想听听他对《林江商潮》有何看法。在年底举行的嘈杂的年会上,首先要忍受那些麻烦的股东的抱怨,然后江彬要求发言。江彬反复强调:《林江商潮》是一个黑洞,如果不关闭,会给公司带来数千万的损失,并使公司落入别人手中。

    庄瑞雄看着他,依旧镇定自若,说他理解他的看法,但《林江商潮》将会继续运营下去。

    3用脚投票

    江彬摇着头离开了,持有价值上亿股份的大股东就这样被漠视,似乎先前的想法完全错了,事实摆在眼前,公司财富正在遭受损失。江彬再一次明白了,股东民主的意思是,当你不赞赏管理层的决策时,应该用脚投票。幸运的是,媒体已经把江彬的观点炒得天翻地覆。因此有一些机构参与交易财慧传播的股票,使得它在年会后的几周大幅上涨,已经逼近10元一股。不幸的是,庄瑞雄仍坚持告诉券商的分析师,江彬的想法不切实际。

    财慧传播内部,有个熟人敦促江彬减少持股:“算了,你们已经赚到钱了,你们做私募的不是股东积极分子,根本没有必要死扛。”

    江彬仍不甘心:“难道庄瑞雄就真是一个死脑筋?如果他按我的方案积极运作,就不会……我们现在赚的钱只是一个零头。”

    话是这么说,不过江彬心中有数,做私募首先要考虑合伙人的利益。换句话说,自己那些奇思妙想只剩下了娱乐功能,毫无实际意义。

    “董事会没有一个人把你的想法当回事,因为《林江商潮》是公司动力引擎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尽管你的构想得到媒体追捧,但在公司内部却是一文不值,他们甚至认为你在刻意哗众取宠。”

    江彬苦笑着说:“如果《林江商潮》绝无关闭的可能,我就把股票全部抛出。不过我不想看到,等我一抛股票,公司就采纳我那方案,然后股价猛涨。”

    “开玩笑,怎么可能?”

    接下来的几天,江彬开始抛售股票,每抛一批,立刻就被大宗买家买光,也就是说,买家对该股票来者不拒。股价很快涨到10元上方,即使江彬每天抛出数百万股。

    一个月内,江彬就赚了上千万,可他始终心神不宁。因为江彬抛出如此海量筹码,竟然没对股价产生丝毫打击。除非将发生很大的利害事件,并且有人事先得到消息,否则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不久真相大白,庄瑞雄完全采纳江彬的建议,关闭了《林江商潮》,注销了一大笔费用。同时财慧传播划出部分资金,收购了一家国内颇具影响力的以网络游戏开发和运营为主业的公司,并重新将其命名为财慧梦幻工场。

    虽然江彬已经为阳明投资赚了上千万,但是如果没有受人唆使抛出股票,他应该可以多赚数倍利润。这让江彬相当恼火,不过考虑到公司对待股东的方式,他也只能惊叹,庄瑞雄终于成功地诱使他抛掉股票,而他一贯的镇定自若没向他暴露任何蛛丝马迹。

    被暗算了!

    江彬拨庄瑞雄的电话,没人接,于是又去找陈建年,他要向他弄清其中原委。

    见到了陈建年,江彬胸中一团闷火腾的就上来了:“你们给我下了套是不是?那庄瑞雄自始至终跟我装腔作势,是不是受了你的指使?诈我,跟我耍诈,行,大不了我不玩了!”

    陈建年狡黠地笑了笑:“阿彬老弟,何必这么动气,你不是还赚了一千多万吗?因时动,因势为,时势罢了,怎么能说是我和老庄诈你呢?先消消气,冷静一下,我们再谈。”

    江彬往沙发里坐下,鼻子仍还直冒冷气:“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要总这样,我们还有什么互信可言?”

    “不能这么说,你大举买进财慧传播的时候,知会过我吗?”

    “我……”

    陈建年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就当一场误会。”

    “误会?我就这么好欺负么?”

    沉默一会儿,陈建年冷然作色:“是不是确定介入这个项目?你至今还没给我一个准话。都考虑大半年了,对你,我是够有耐心的了。”

    江彬一言不发,还在怄气。

    陈建年试探说:“阿彬,你要真是下定决心跟我干,什么都好解决。你抛了一千万股,在那价位,是亏了点。不过等你真正介入进来,我给你四千万股,你只需要在你出货的价位再加两块钱就行。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真的?”江彬将信将疑。

    “呵呵!明天我就给你兑现。”

    4茕茕孑立

    纠葛了大半年,总算还是上了陈建年的战车,等事情谈妥后,江彬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2006年除夕。

    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人们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已是年味十足。江彬明显有些格格不入,左手没鸡没鸭,右手无鱼无肉,两根火腿蘸点牛肉酱就把晚饭对付了。吃完了才想起来,这一顿应该是年夜饭。他肚子是饱了,可嘴里还饿得发慌,此刻,他竟想吃便当,格外想要榨菜炒肉的味。那是家乡的味,可是此时,就是有再多钱也买不到了。江彬没有打算找任何人倾诉,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是他自愿选择孤独。于孤独中喧闹,于喧闹中孤独,蓦然回首,落在灯火阑珊处的,竟是纷扰过后的茕茕孑立。

    已经是午夜两点了,江彬在看电视,忽然听见有人轻轻地敲门,像一个怯生生的孩子敲出的声音。江彬开始以为是风刮的,再就有可能是阴间的朋友们要闹腾了,想到这里,他也自觉好笑,没当回事。不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江彬仔细想想,不认为是自己神经过敏,他感觉还得去看看。他从被子里爬出来,几乎是毫无声响地把门打开,瞬间的黑暗让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门前正站了一个人,她的牙齿在黑暗中发亮。

    是美伦来了。

    美伦进来时半边身子倚着门,微微地对他笑着。江彬看着她的嘴角慢慢上扬,似乎那里隐藏着什么,笑得有些不太对劲。可能是酒喝多了。是一个人喝的吗?大过年的,怎么还一个人?江彬再往下看,她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从那凸出的部分可以估计到那是酒瓶的形状。

    美伦抱着他在狭长的廊道里,眼神说不出的妩媚生动。她来得太突然,江彬几乎没做任何心理准备。她吻着他,一个悠长精致的吻,吻得他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剧,半天才恢复正常。

    江彬将她抱进他的房间,关上门,然后看着她从袋子里拿出了两瓶杰克丹尼。江彬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望着她问:“美伦,你怎么了?过年,你没回家吗?”

    “回家?笑死人了!”美伦说她母亲见她最近喝酒太过频繁,所以不准她再喝了,她只有偷偷地喝。她刚才在酒吧喝了不少,但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就来找他了。

    美伦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也无心再跟她重复。他蔼然说:“伯母是对的,你少喝点儿。饮酒作乐,当然没事。伤身,就不好了。”

    美伦目光迷离地瞪他一眼:“教训我是不是?比我妈都……呵呵呵呵!喝酒就要尽兴,做人也是一样,随心,随意,怎么想的就怎么来,痛快点儿!”

    美伦当时说啤酒喝多了会发胖,喝点红酒就没关系了。江彬点头称是,但后来他发现,她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不管是什么酒,它都是酒,你当水一样的喝,就不可能没有关系了。

    因为是美伦第一次深夜不请自到,江彬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有过多的去想这出乎意料的背后还有些什么,就在当时的心境下,他颇为感动地认为那是爱情的魅力。

    美伦要他陪她喝,他就喝了。也许是红酒的缘故,入口很舒服,不知不觉他也喝了很多。她一倒就是满满的一杯,一干也是一仰脖。江彬一向颇为反感别人这么喝酒,这种状况像和赌博时的最后孤注一掷有着某种联系。一个女人这么喝酒,除了姿态不雅之外,那肯定还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初衷。江彬疑惑地望着她,试图夺下她的酒杯,但她神色很不耐烦,带着一股恶的表情,让他只得作罢。

    5酒精之罪

    美伦这一次的深夜前来直到凌晨五点,天色蒙蒙发亮才算告终。她越喝越来劲,他却越发睡眼朦胧,想到第二天还要去给金主们拜年,就越发不敢再喝了。美伦对此很不快:“你每天睡那么多觉干吗?我昨天看报纸上说,人每天只要睡四个小时就可以了,睡多了反而不好。”

    江彬立即还击:“就算现在开始睡觉,八点起床出门办事,我也只能睡三个小时了,还没达到你的最佳睡眠时间。关键是,今天我还有事,我得给公司几个大股东拜年。呵呵……跟你是比不了,你的背后有国资,我那公司还要靠自己募款。”

    美伦对此不置可否,但又无话应对,只能任他睡去。可是江彬刚一睡着,她就又来骚扰他,这次是从被子下面伸只手来,先是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大腿,然后继续深入。江彬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碰他,但睡眠袭来也顾不上许多,只能由她去了。谁料她越搞越来劲,紧贴上他的脸吐气如兰,使劲吻他,弄得周边空气澎湃不止。此时江彬只能感叹生理的反应在年轻的时候确实是大,即使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也不甘心放弃哪怕一次雄起的机会。

    美伦几乎是把这个当做一项工作来对待,严谨认真,一丝不苟。一时之间,他亢奋得有些不能自已,翻身起来一口气努力了半天。

    “你不睡觉了?”美伦在低低的喘息中,突然露齿而笑。

    “谁要你惹我的?”

    在这一问一答之间,两人唇舌相依,窗外的晨辉微微地透了进来,却也掩不住这满屋的春色。

    就在这时,萧美伦翻身又从他身上下来,趴到床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望着他说:“你喝吗?”

    江彬摸不准她究竟什么意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拖过被子来,盖在身上,又倒了一杯,递给他。江彬望着她,她一边望着窗外一边摇晃着杯里的酒,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这什么意思?”

    美伦回过头来,一脸的无辜:“怎么了?”

    “这……这……这刚到一半。你说怎么了?”

    美伦听完后,脸上的表情更加无辜了,几乎是以另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看他:“休息一下怎么了,你开始不是累得要睡觉了吗?”

    江彬不确定是她脑中的酒精让她做出这种举动,还是她从内心深处就认为这样的处理合情合理,无可非议。他摸不准她的套路,就像武侠小说中的高手对决一样,突然对方使了一招大象无形,这边顿时慌了手脚。他坐那儿,衣衫不整的呆了半天神,也没摸清,仰脖喝了一杯酒,又倒下去睡了。

    这时美伦又伸手过来摸他。他这下可就气大了,一把把她的手推开,她又伸了过来,他再次推开的时候,耳边居然响起她带着怒意的声音:“江彬你这什么意思?”

    江彬猛地翻身起来:“美伦……别这样好不好?总是出其不意,我们就不能默契一点吗?”

    美伦的脸霎时红了,不是羞涩的红,是愤怒的红:“江彬,你就这样对待女人?还要我默契你。你不是大老板吗?外面多的是女人想默契你,你找她们去!”

    美伦快速翻身起来,穿上裤子,准备开门拔脚。这一系列暴风骤雨般的举动把江彬搞蒙了,难道是我错了?她穿裤子的时候眼神恨恨地瞥着他:“行行,你行,算你男人!”

    江彬坐在床上,口齿大开,眼神痴呆,对她的愤怒与离去还没来得及做任何表态,就听见门“嘭”的一声关上了。江彬被她彻底搞傻了,他一直想到天大亮都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6迈向纵深

    政治就是冲突、妥协、进步,西方国家政治人物喜欢这样理解。那群政客经常喜欢故意抛出敏感议题,制造冲突,然后政党之间经过一番勾兑协调,最后进步出了成果,好向各自的选民有一个交代。江彬有时觉得,恋爱似乎也是这样一个过程。都说女人喜欢无理取闹,仔细探寻其中究竟,或许她们只是期待人为推动这一进程,冲突、妥协、进步,其实也是生活,很必要的情感生活。

    除夕夜竟是这样度过的,有些荒唐,不可理喻,让人痴钝,迷糊。事后江彬努力回忆其中的蛛丝马迹,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前提,或是暗示,但他绞尽脑汁,也没弄明白,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在此之前,两人一直处于彬彬有礼,彼此互敬互爱的初期阶段,距离真正的恋情还很遥远。

    怎么突然就翻脸了呢?难道这预示着我们关系正进一步加深,进一步向恋爱的纵深处迈进?江彬有些疑惑,不敢确定。第一次吵架怎么能在性生活方面呢?这是大忌。

    第二天夜里,又是深夜,美伦又来了。而且自那以后,深夜拜访渐渐成了她的习惯。几乎每到子夜凌晨,江彬的耳朵就会变得像狼一样敏感、多疑。好几次他睡在床上隐约听见了敲门声,他一翻身就起来了,开门一看,只有呜呜的风声在楼道里横冲直撞。

    美伦来的时候基本都处于喝了二两的状态,随着她来的次数日渐频繁,江彬的酒量也渐渐大了起来。为此他曾多次在黎明时打电话给王欣仪,让她帮忙担当一下,他又不能按时到公司了。

    江彬本不太喜欢听女人唠叨,可在她身上,他改变了不少。江彬已渐渐能适应她喋喋不休的述说,虽然最后他意识里总会迷离混沌。人在很多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精神抗拒,明明在听对方讲话,但听着听着,思想就游弋开来,根本不知对方所云。有时候是故意,有时候则完全是大脑主宰的,神态可以欺骗对方,思想却已在抗拒了。

    这种状况江彬经常能体会到,一些中小民营企业老总常会找上门来,他盯着那些人两片薄唇上下飞舞,反复阐明某些项目如何如何前景诱人,可他的脑子则四处游弋,只要那两片唇一停,他能立即做出善意的表示,只是涉及具体投资的事,就没这么好商量了。

    听着听着江彬睡意就上来了,美伦的手段却是简单明快,她毫不怜惜地就是一个耳光把他打回原形。江彬从不生气,有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骨头太贱,眼前这个女人的暴力竟让他如此心仪。

    常常如此云云,直到东方发白,拂晓将至,最后江彬不得不打着哈欠和她做完亲密行为。不做是不行的,勉强做也是不行的,他有心忌。也许是受到了街上那些恶毒广告的侵害,经常有卖药的广告宣传说男女之事如果做得不到位,会严重伤害双方关系的和睦。不过江彬并不认为这个说法存在恶意夸大之嫌,某种程度上讲,这应属于生理常识范畴,而且两人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耗不起了,必须尽量避免在这方面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每次醒来都在下午两点左右,江彬常会半梦半醒地望着床前那日渐堆积的杰克丹尼发呆,有的横着,有的竖着,但都无一例外的空空如也。这样的生活久了,反而习惯了。过了一阵,萧美伦干脆来一个权力下放,闲工夫就多了。江彬也是舍命相陪,由着性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