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压箱宝底

日子平静地湍湍流淌,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招弟小姐照例去上自习,蘅蘅小姐也每天去上班,树叶慢慢变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不怎么愿意出门了。暖气还没有来,小屋里冷冰冰的,我钻进松软的被子,伸直了胳膊腿躺在电热毯上,觉得每一根毛都舒服得打战。

“政治辅导班又涨价了!”招弟小姐一头撞进来,带进一股冷风。

“辅导班,房租,生活费,火车票……”她埋头计算了一会儿,幽怨道:“钱不够用了,明明计划用到考试完嘛,难道这会儿让我去打工?”

我没有吱声,这不是我能管的事。

招弟小姐恨恨地捅了捅我,“都怪你!吃也要花钱,拉也要花钱!”

她愁苦了半分钟,毅然决然道:“看来,只好动用我的压箱宝底喽!”

床底下,我的猫砂盆旁边,在那个被我抓得起毛的破帆布箱的夹层里,有招弟小姐的压箱宝底。

好几次,招弟小姐关好门,跪在地上,吃力地拖出帆布箱,拍掉猫砂粒,摸出那张红红的存折,美滋滋地欣赏一番。

“美元哎,美元,八百八十三美元……”

招弟小姐读大学的时候,曾经被派到国外半年,攒下了八百八十三块美元。

如果节省些,这笔钱够我们吃喝九个月了,这也是招弟小姐有恃无恐的原因。

临近元旦的时候,我们的学生公寓突然贴出了拆除的通知,要我们在一月底之前搬走。

早在几个月前,公寓北边那一片片矮房逐渐被拆除,三三两两的乌鸦在空地上盘旋。但隔着一道围墙,那轰隆隆的推土机似乎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通知一下,公寓里顿时人心惶惶,每天都有人搬走,大门口挤满了板车和面包车。楼上的空房间越来越多,一扇扇门大开着,满地杂物,间或能看到培训班的听课证、一毛的硬币、完好的相框等。水房里不再每天有人打扫,地上积了水洼,大塑料桶里的垃圾溢了出来。院子里的厕所越来越脏,有的人便索性不去厕所了,直接倒进下水道,楼道里弥漫着冰冷刺鼻的气味。

招弟小姐考试的那几天雨雪交加,我无聊地坐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渍慢慢洇开,有点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招弟小姐脸色青白地回来了,拿了个热水袋捂在肚子上,然后一头钻进了被窝。

她的脚老是不客气地压在我肚子上,压得我直难受,我正想挣开,突然觉得那脚冷得像铁块一样,不知为什么,我就没有动。

第二天,我们离开了P大北门的那片灰蒙蒙的板房。后来,我曾经去那个地方看过,那里已经盖起了一座座高楼,开阔的地面上修建了一个个巨大的花坛,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当年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