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的鲛人用剑压着他的喉咙,低声:“别叫——借你家地窖用一用。”

“两位爷……”妇人几曾见过这等场面,颤不成声,“我们只不过是从桃源郡刚搬来的,比不得其他人家,地窖里……地窖里也没什么东西啊。”

“不必害怕,”来人身上的肃杀之气渐渐收敛,放下了剑,低声,“有伤药和绷带么?”他用肩膀顶上了地窖的门,将背上的人小心地放下,焦急:“我的同伴伤得很重。”

“好……好,我就去找。”那妇人连忙点头,踉跄而去。

“那笙,那笙?”来人伸手扶住了昏迷中的少女,俯身附耳呼唤对方的名字。

妇人不一时便回来,手里拿着一卷纱布和几盒药膏,小心翼翼:“只找到这些。”

刺鼻的血腥让人头昏目眩,那笙躺在炎汐的怀里,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寂静中,只有听到血一滴滴滴落的簌簌声。炎汐扶着她,将药小心翼翼地抹上,却很快被如注的血流冲走。复国军左权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但此刻关心则乱,看得那笙这般重伤,手却开始颤抖,只觉血往上冲,大脑一片混乱,几乎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万万没有想到,在离开叶城时居然会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数。

战争恰恰在今夜爆发,完全打乱了他们这一行人的撤退计划。整个叶城戒备空前的森严,根本没有丝毫出入的机会——按照原计划,他们一行本来准备由水路偷偷返回镜湖,却不料在入水口已然密布重重机关,一踏入便被发觉。他带着那笙狂奔,躲避着天上地下无处不在的追兵,和叶赛尔一行失散,闯入了这座相对僻静的宅院里。

“那笙,那笙!”炎汐心下焦急万分,用力摇晃她的身子。

昏迷的少女终于透出一口气来,悠悠转醒,眸子却黯淡无光。她尚未完全睁开眼睛,双手便吃力地抬起,将怀中护着的一物抱紧,脸上露出宽慰的表情:“哦!还、还在呢……没丢……那就好了……”

“那笙,那笙,”炎汐只低声,“你……你怎样?”

“我很好,”那笙轻声回答,身子却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栗,“你不要担心——快、快把东西拿回去给他们。只要凑上这只手……便大功告成了。”

“先别管这个,”炎汐看到她伤口血流不止,“先治好伤。”

他用绷带紧紧束住她左臂上方的血脉,减少伤口中的血流,然后再度把药物敷上去,用纱布裹上,按压不放。温热一层层从透出,直抵掌心。他不敢低头去看,只觉手中很快就满是鲜血——人类的血是温热的,烫的他双手发抖。

“好冷……好冷。”那笙止不住地颤抖,炎汐连忙伸出手,也不管尚有外人在侧,便将她紧紧揽在胸前——却忘了鲛人冷血,自己根本无法给对方丝毫暖意。

“都是我不好,”她喃喃,神情沮丧,“我不该这么不小心,触动了水下的网铃……回头乱跑,又被城上戒备的军队发现……太没用了……”

“不关你的事,”炎汐低声安慰,“谁都不知道今晚他们会提前开战。”

那笙仿佛还想说什么,但脸色青灰,嘴唇微微颤动,竟似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她靠在炎汐怀里,呼吸细而急,半晌,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昏睡过去时,她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仿佛攒足力气一样,清晰而急促地开口:“快,快把东西送回去!——都已经开始打仗了,得把臭手的身体拼回去!……你不要管我了。”

“不行,”炎汐断然摇头,“现在把你扔在这里,肯定没命。”

“我、我才不会死在这里……我还要跟你回碧落海呢。”那笙声音微弱,拉住他的手,“可你是战士啊……你、你要先完成你的任务。如果不快点设法通知那边前来接应,我担心叶赛尔、湘……她们几个,都会出事。”

“不行……不能留下你一个人。”炎汐喃喃,声音却渐弱。

——孰是孰非,孰轻孰重,判断起来并不难,然而做到却谈何容易?

两人焦急地说服着彼此,眼里根本看不到别的——自然也没有发觉,那一对虚与蛇委的夫妻正趁着他们分神,悄然地靠近地窖门口,准备夺门而逃。

“哎呀!”当先出门的男人刚要逃离,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一头从台阶上倒栽下来,压得紧跟后面的老婆躲避不及,一同骨碌碌的滚回了房间里。

炎汐和那笙惊觉回头,却看到那两人直直盯着一处,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一只苍白的断手,正死死的抓着男人的脚腕。

“臭手!”那笙失声惊呼,声音微弱,“你、你什么时候……”

她颤巍巍地伸手探向怀里,发现囊中那个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溜了出去。

“我说,你们两个人只顾卿卿我我,也不看好这对男女?”那只手从旁边扯过了一条绳子,单手利落地将这对夫妇捆到了一起,“差点就让他们溜出去坏了大事!”

那笙这才将视线落到了那对夫妇身上,忽地诧异:“咦?我……我见过他们!”

“见过?怎么可能!丫头你才来云荒多久啊,怎么可能到处碰到熟人?哎呀!”那只断手一边说话,一边却毫不停顿地在那对夫妻怀里翻检,然后仿佛发现了什么,返身从地上爬行过来,兴冲冲,“嘿……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

炎汐一见断手上拿着的那株碧草,不由失声:“瑶草?!”

不错,真岚指间挟着的,居然是一株碧绿的瑶草!瑶草乃是来自中州的仙草灵药,万金难求,号称可起死回生——不料在这个平常人家的地窖里居然还藏有如此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