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猴子 一、雨夜

朱能和妻子离婚了,女儿跟着妻子去了国外,他不知道她们在哪个国家。离婚后,她们母女俩与他一直没有联系。

朱能在生活作风上,犯过错,吃过亏,经历是十分坎坷的。

这要从他遇见动物园的售票员许岚说起。

许岚的美貌在动物园可以说艳冠群芳。第一次见面她就在朱能的心里投下了阵阵的涟漪,朱能的感情世界立即掀起了狂风暴雨,他那一颗尘封的心已经开始融化。

那一夜,他喝了一点酒。

俗话说,酒是穿肠的毒药,其实也是惹祸的春药。朱能三杯黄汤下肚,春情泛滥,爱海滔滔,他闯进许岚的宿舍,向她表白了。当然其间的具体情节未必都是玫瑰与巧克力,醉醺醺的朱能难免对许岚有点动手动脚。于是,许岚一状告到园长那里。

其实感情的事情很难说,同样的行为,如果她喜欢你,就是情调;如果不喜欢你,那就是调情。再说,朱能无非是犯罪未遂,实际也没干什么,甚至连许岚的手都没摸到。但是不曾想,园长大发雷霆,毫不念及朱能为动物园做出的贡献,将其动物园管理处主任的职务撤掉,“发配”去了猴山。从此,朱能就从一个动物园中层干部,变成了一个猴子饲养员。

这件事,能怪谁呢?其实还是要怪朱能社会经验不足。

追女孩也是要讲技巧的,在行动之前不管怎么也该做个调查研究什么的——对方到底婚否,有没有男朋友,家庭情况背景如何,喜好怎么样,自己成功的概率有多大,万一对方的哥哥是黑社会怎么办呢?在这些必要的案头工作完成后,才能行动,这样才有成功的可能。

可是,朱能却冒冒失失,直奔主题。他应该动动脑筋,许岚这样的美女,为何依旧孑然一身?难道动物园其他大领导、小领导没有和他一样的想法,人家为什么不犯这个错误呢?朱能居然没从这些异常情况中看出些什么,只能说他接触社会还太少。有些女人是不能碰的,人家有的是背景,而你有的只是背影。

自作孽不可活,一失足成千古恨。

事情似乎结束了——朱能从此以后就在猴山老老实实地养猴子,许岚因为受了惊吓,又因举报坏人有功,随某领导去了日本疗养、考察。

天知道一个动物园售票员去日本考察什么。

三个月以后,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发生了——许岚从日本回来了,回来以后的许岚变了,变得更漂亮,更婀娜了。用动物园保安马亮的话说,许岚变得比日本女优更像日本女优了。

如果仅仅只有这些变化,大家的眼睛也不会纷纷跌落,还有更离奇的——许岚对朱能的态度也有了颠覆性的改变。她先是主动接近朱能,谈人生、聊理想,后来干脆整天泡在猴山不走了,大有非朱能不嫁的阵势。

所有人都傻了,作为当事人的朱能也傻了。

时隔不久,在朱能家的老房子里,朱能和许岚举行了婚礼。八个月以后,许岚生下了一个女儿,据说是因为早产。

几乎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明白了,许岚生下的是“高干子弟”。

朱能也明白了。但是朱能却装起了糊涂,原因很简单——许岚太贤惠了。

结婚以后,许岚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除了上班,她几乎不出门了,整天呆在家里做家务,照顾朱能的爷爷,一个半痴半疯的瘦老头。

说起许岚照顾朱能爷爷这件事,就连一向对许岚的生活作风不屑一顾的邻居们都对她赞不绝口。她对朱能的爷爷太好了,甚至比对朱能都要好,而且是好很多。她无微不至地照顾老头儿的起居,陪他拉家常,后来都发展到不让朱能接近老头儿了——她嫌朱能粗心,不懂如何照顾老头儿。

这么好的媳妇,就算她以前犯了些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朱能这样安慰自己。

许岚生下女儿以后不到一年,朱能的爷爷去世了,许岚又变了。

先是作息时间的变化,下班以后许岚不回家了,后来发展到夜不归宿,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再后来,她对朱能的态度也变了,一开始是冷言冷语、冷嘲热讽,最后干脆不搭理他了。

一个月以后,他们离婚了,许岚只要了女儿的抚养权,其他的全部留给了朱能。不久,许岚和女儿去了国外,从此杳无音讯,直到今天晚上。

流言飞语接踵而来。

有人说,许岚嫁给朱能就是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合法的父亲,未婚妈妈这顶帽子还是很压人的。

还有一种说法,许岚嫁给朱能只是一个幌子,她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接近朱能的爷爷,为了得到朱能爷爷手里的那块骨头——玄奘的顶骨舍利。

舍利,是一种骨质结晶物。据说,只有得道高僧圆寂火化后才能出现。舍利只是僧人的遗骨,遗骨对于普通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佛教徒来说舍利却是至宝。

朱能曾经在网上查过关于玄奘顶骨舍利的来龙去脉——

玄奘是一位伟大的僧人,也是法相宗的创始人,其信徒众多。他的舍利尤其受到后人的推崇,其舍利尚存于世。据了解,世界各地共有九处供奉着玄奘法师的舍利。

当然了,这九处地方不包括朱能家。朱能也从来没听爷爷说起过关于玄奘顶骨舍利的事情。

朱能的爷爷朱一鸣,去世的时候九十五岁。从朱能记事的时候开始,朱一鸣就疯疯癫癫的。有人说,是因为老年痴呆;还有人说,是因为朱一鸣受过什么刺激,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朱能的父母对此讳莫如深。几年前,在一次车祸中,朱能的父母双双去世,这件事就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朱一鸣算得上是一个奇人。朱能只知道老头儿生于1910年,曾经被当成右派,在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农场里劳改过十多年。后来,因为精神失常被释放回家,其他事朱能便一概不知了。老头儿年轻时做过什么,为什么会被打成右派,在哪个农场里劳改,这些事不知道为什么都被当成了秘密,隐瞒到现在。

甚至朱能父亲的身世也是一个谜。

朱一鸣被释放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也就是朱能的父亲。当时的朱一鸣已经开始疯疯癫癫的了,语无伦次、思维混乱,直到他去世,也没有说出朱能的奶奶到底是谁。

爷爷的丧事办完以后,朱能和许岚离了婚,三年多了,这是第一次接到女儿的电话。朱能隐约觉得这仿佛是一个不祥之兆。

下雨了,稀稀拉拉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声音很大。其中,还夹杂着另外一种声音,似乎是……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爪子抓挠铁皮时发出的声音,尖利刺耳。

朱能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仔细听了一下,朱能发现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谁?”朱能壮起胆子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声音还在继续,高一声,低一声。

朱能抄起桌上的烟灰缸,蹑手蹑脚地朝房门走去。来到门前,他停下来深吸几口气,然后猛地拉开了房门。

一件红色的雨衣静静地站在门口。

朱能手里的烟灰缸一下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