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逃生之路

“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帮你了。”

女孩一脸不耐烦,“而且,我也想逃走了。”

“怎么逃?”

我问。

“你知道什么是人间四月天吗?”

第六日,正当我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的在活动室走来走去的时候,安安静静坐在老地方的白珊一反常态的主动跟我搭话。

“现在已经五月初了吧。”

我瞪了她一眼。

“谁知道呢,在七楼,你能清楚的知道日期?”

她淡淡道。

我皱了皱眉,今天的她真的有些反常,“人间四月,是穿暖花开的季节。”

“喔,原来是这样。”

白珊点点头,用孤寂的表情看着窗外的阳光明媚,喃喃着,“我朋友曾经讲过一个故事,她说,林徽因曾为徐志摩写诗,说他自己人间的四月天。你知道一个人将另一个人比作四月天,是怀着什么心情吗?”

“不知道。不是我自夸,我可是有名的感情白痴呢。”

我偏偏头,突然安静了下来。

“感情白痴?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女孩又问,“不过感情,真的挺深奥的,我从小就想找一个像是人间四月天般的男人,轰轰烈烈来一场人间四月天般的恋爱,可惜,从没有找到过。”

“爱情大多时候都太白痴了,只会引起一个接一个的悲剧。”

我撇撇嘴,不以为然,“你说徐志摩,那么他的原配张幼仪究竟有多惨,你知道吗?这就是被爱的名义折磨得死去活来还不知道悔改。”

“你太偏激了。”

白珊的神色有些落陌,她不像平时那样冷漠可怖,也不如白颜似的白痴,我甚至都觉得她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女孩拨动长发,乌黑发丝发射着光的例子,“对爱的定义,张幼仪的人生堪称经典。晚年曾有人问她爱不爱徐志摩,她说:‘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个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中啊股徐志摩和他家人叫做爱的话,那我大概是爱他的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你看,其实她才是最清楚什么是爱的人。”

无论跟哪个雄性生物谈“爱情”这个话题,我都赢不了。我不再理会她,决定离开,刚一迈步,她就叫住了我。

“你想逃出去?”

白珊顿了顿,“或许我可以帮你。”

我的脚步立刻就停住了,站在原地僵硬了许久,这才迟疑的问道:“为什么?”

她主动提出要帮我,让我警觉心反而强烈起来,我该怎么相信她?或者,该不该相信她?

“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帮你了。”

女孩一脸不耐烦,“而且,我也想逃走了。”

“怎么逃?”

我问。

白珊环顾四周一眼,“这地方方不方便说,不过七楼其实有个漏洞。”

“以前你就是靠着这个漏洞偷溜出去的?”

我想起了那日没有被关入七楼时,在荷花池旁见到过她。

“不错,我出去过几次,每一次都每人发现。”

女孩的脸上略有得色,“考虑清楚没有?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明天就是你的大限。你会被关进七楼深处做很可怕的实验,十有八九会被那个死变态玩掉小命。七楼的漏洞只有在准备大手术,轮回精神病院的高层全都集中在一起、防备疏忽的时候才会出现,过了明天,就没机会了。”

“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你会知道明天自己会怎么样?”

白珊细嫩白皙的手在阳光中微微划动,“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你会知道七楼有问题?既然没有人告诉过你,那么作为试验品的你,恐怕每天多充满终有一天能逃出去的希望,过一天算一天。他们就是这样保持试验品的心理以及生理健康。”

“你一直在说什么实验,我到现在都没有亲眼见过。那所谓的实验真的有吗?到底是什么?”

我仍旧不敢轻信她。

人就是这么反反复复犹豫不决的复杂生物,那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在劝说眼前的女孩跟我合作,共享讯息,一起逃出去。可是当目标人物来了一次翻转,主动要求帮你实现你的目的,恐怕大多数又脑袋的人都会像我一样难以决断。

我是聪明过度、想得太多了,所以才会步步为营,小心翼翼,谨慎得要命。

“你还是不是男人?一点都不干脆。”

白珊被我问得恼羞成怒了,“逃还是不逃,我才懒得管你。不走的话,明天我一个人离开,你自己等死去吧!”

这句话总算暴露出了这个有着多重人格的女孩的心理活动,她叫我“自己等死去”,哼,有意思!我眼睛里闪过一丝精芒,反而安静了下来,“看来,明天一起上手术台的人不光是我,还有你,对吧?”

白珊微微一抖,将下巴移向天花板,没有说话。

“你是从什么管道知道明天会有大手术?难道逃过了六次的你,这一次有预感会难逃一劫了?”

我饶有兴致的继续猜测。

白珊哼了一声,仍旧没有说话。

“看来被我猜中了。”

我坐在她身旁,环顾了四周一眼,“其实在来到活动室的第一天我就有些奇怪,一个疗养院的活动室,居然没有电视,更没有栽种任何一样绿色植物,这简直就是不正常。绿色的植物能令患者的心情得到舒缓、变得更愉悦,而电视更能够保证患者不会与社会脱节,知道每天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能够作为娱乐工具。可是七楼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把椅子,以及这扇厚厚的、无法打开的强化玻璃窗。太不正常了,不是吗?”

“不错,这里压根就不希望患者与外面的世界接触,甚至不愿意患者变得正常。那个变态希望病人在七楼保持最基本的健康,然后心情绝望堕落畸形。他以此为乐,也是那家伙大手术的基础。”

白珊点点头,少有的认同道。

我微微笑道:“这里一切都是畸形的,我发现就连看起来正常的护士们,也有些古怪,他们说话聊天,丝毫没有发现这里有异常,甚至对异常习以为常。她们是被潜移默化了呢,还是就算长了明亮的眼睛、却被蒙蔽了所以看不到呢?”

白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说了,归根结底,虽然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知道七楼的秘密,虽然我至今也不知道七楼到底有什么秘密,但是我的感觉告诉我,我确实身陷在危险中,而且越来越危险的迹象。”

我用手敲了一下桌子,“所以,我加入。不过你要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你总算是做了个聪明人该做的决定。”

白珊满意的拍了拍我的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明天护士肯定会有异常,但是绝对会给你放风时间,到时候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女孩说完,她的放风时间也结束了。我一个人坐在活动室,脑袋不停地思索着,可不论怎么想都感到不保险。将命交给一个陌生的、而且患有多重人格分裂症的同龄女孩身上,绝对不是我的一贯作风。

我踌躇片刻,终究还是做了那个决定。

在筹划、实行与等待中,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觉醒来后,自己确实发现了异常,花痴小护士和王姐送来了非常美味的早餐,喂我吃了后,两人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自顾自聊起了天。

然后是例行的喂药,这次药并不是那种可疑液体,而是换成了绿色的药丸。我假装吞了下去,仍旧沉默不语的看着天花板发呆,实际上耳朵紧张的搜集着空气里的任何一丝声音震动。

“帅哥,今天医院里的长官来了,指名要为你亲自治疗喔。”

小护士充满爱心的帮我梳理凌乱的头发,“你中大奖了,每个经过周医生治疗的病人,很快就能出院呢。”

王姐点点头,“是呀,周医生是院长以外技术最高超的,副院长的技术一直都有争议,虽然据说他的古式疗法疗效也不错,就是有些神秘,也从来不让别人看到。”

“就是就是,对了,院长大人究竟是谁?我来这里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见过。”

花痴小护士突然问。

“不要说你,就连我也不清楚。”

王姐挠挠头,“我也从没见过他,只知道是个中年男人。不过周医生倒是经常出现,副院长不管事,他只好将疗养院的所有事情都扛在肩膀上。他选病人,貌似都是从这里的七楼找的,经过周医生治疗,基本上隔天病人就出院了,很神奇吧?”

“神奇倒是神奇,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

花痴小护士有些疑惑。

“待久了就没这种感觉了。我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疑神疑鬼,曾经还怀疑这里有非法的器官交易呢。”

王姐哈哈笑起来,似乎在为自己感到可笑,但是她的笑容里却蒙着一层纱,很扭曲,看不真切。

“七楼那个穆茹,她有些可怕,像个木偶似的,那个平凡普通的女孩真的杀了自己的男友和女性友人?”

小护士想起了什么。

“病例是这么些的,应该没错。她进来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们家族就有精神病史,穆茹的一个亲戚,就曾经在七楼待过。”

王姐一边俐落的收拾完,一边跟小护士离开了。

我心里突然一跳,穆茹的亲戚,也到过七楼?她被另一个易古鉴定为精神有严重问题,然后送入了轮回精神病院里……这之间,难道有什么隐情和联系?

不管了,先顾好自己再说。我静静地保持着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安心等待着放风时间。如果白珊说得没错,那在所谓的大手术前,我应该还有一段放风时间。

白珊是对的,一切都在朝着她的话进展着。果然没让自己等太久,早早的,放风时间反常的到来了。

说它反常,是因为每次放风时间都是在下午,约午饭后一个小时左右,从未有过例外,可今天却是在早饭后。

我知道白珊的放风时间,通常也是在下午,或者比我迟,或者比我早。不过等我来到活动室的时候,看到她已经穿着整洁的粉红色病人服,安静的坐在了这个偌大房间中唯一的一扇窗户下。

“来了?”

她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

这个女孩我从来就没有看透过,她的多重人格分裂症似乎能自我控制,否则为什么最近一直看到的是白珊,而不是白颜呢?对于她的精神状况,我无聊的时候透过自己的知识略有评估。她精神层面上病得很厉害,我总是在猜测她的病因,却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和这个女孩合作,犹如悬崖上走钢丝,虽然危险,可笑的是,却是我唯一的选择了,自认聪明的我在这儿待了接近一个月,却找不到任何能够逃掉的计划,这是一种悲哀,也滋生了我的无力感。

“准备一下,等会儿悄悄跟着我。”

白珊脸上丝毫没有慌张的表情,仿佛只是出去野炊一般轻松。

“等一下,我想还有两个人会过来。”

我淡淡道。

白珊的神色顿时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我想多救两个人能而已。”

我撇撇嘴,“昨天我总觉得气氛些奇怪,所以对计划略略做了些改变。如果那两个人今天的放风时间跟我们的一样,那就意味着他们的死期也到了。我这个人最善良,平时就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见死不救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恃无恐,似乎并不太怕她生气。

果然,白珊先是满脸的愤怒,然后迅速将怒气咽了下去,狠狠瞪着我看了许久,“你就不怕我一个人自己跑了?”

“当然不怕。”

我自信的笑起来,“如果你一个人能跑的话,为什么要冒着打草惊蛇的危险和我合作呢?那只意味着一件事——你有需要我的地方。逃出去的路并不平坦,一个人根本逃不掉,前路需要合作者。又或者炮灰!”

“你!”

女孩伸手指着我,嘴唇哆嗦了几下,“你猜到了多少?”

“比你想的多得多。”

我挺着胸膛,打肿脸充胖子。诈唬的技巧,在自己人生的二十多年里,可是将技能点数加到满格了,欺骗一下看起来聪明其实不谙世事、常年被隔着的小女孩,完全足够了。

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绕着我转了好几圈,冷笑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货,我找你当炮灰,你自己又拉了两个白痴来垫背。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

我用手揉了揉步子,毫不在乎她唬人的眼神和可怕的表情。

至今我都没有搞清楚,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而已,为什么能露出如此积蓄着恐怖负面感情色彩的情绪?

“而且,我可不打算害别人,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蹉。”

“哼,我们走着瞧。”

女孩还想说什么,看到从病房里又有两个人被护士领了出来,顿时便闭了嘴,装出冷漠的模样坐了回去。

我抬头一瞅,心里顿时兴奋起来。事态发展跟自己筹划的几乎没差错,今天的主角,全都凑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