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根据陈哲斌的说法,钟汉林在工厂里表现不错,重点是他的女朋友也在陆宝电子工作,断没道理会把翁姿芸当成“出轨”的对象,所以十成十是陆柏豪误会了。

    该死的误会!麻烦的是他昨天被嫉妒冲昏了头,没有在第一时间冲出饭店找她,这会儿可尝到苦头了,他现在要到哪里找人才好?

    陆柏豪走出饭店,漫无目的地在饭店附近的街道上乱逛,祈求老天爷再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巧遇她的机会,让他将话给解释清楚,并将她带回台北结婚,好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但老天爷却像是考验他的耐性似的,让他像只无头苍蝇走了两,三个小时,同一条街道至少都绕了两,三回,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教他心急如焚。

    就在他思考著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回台北工厂,先问到钟汉林的联络电话再行寻找之际,距离他不远处的一家小吃店,正巧走出一个在腹便便的孕妇。

    那个孕妇拿著一张不晓得写了什么东西的纸张,张贴在小吃店的玻璃上,立即吸引他的注意;当他看清孕妇的长相,一颗心立刻跟著惴惴乱跳。

    他兴奋的急欲冲上前,却又想到她现在的身体跟以往不同,若稍有惊吓恐怕造成意外和危险,况且现在都找到人了,他不信她一个“带球走”的孕妇还能跑到哪里去?

    于是他压下差点冲口而出的叫唤,绷紧神经,优雅的缓步靠过去。

    他终于看清那纸上写了什么——周年庆优惠,消费两百送五十,下次消费方可兑换。

    他清清喉咙,在她身后问道:“小姐,需要帮忙吗?”一双渴望的眼紧锁著眼前纤瘦的背影,仿佛担心她就此凭空消失了似的。

    “不用,我就快用好了,谢……”翁姿芸略显吃力的应了声,边分心睐了眼身后的好心人,不意这么一看,却差一点让她失衡跌跤。

    “小心!”她这一跟跄,差点没把陆柏豪的心脏吓得跳出胸口,他忙伸出手扶住她的“水桶腰”,不由自主的冒出一身冷汗。“亲爱的,你别吓我!”

    “你你你……”翁姿芸忍不住结巴了,她丢下还没做好的工作,整个人惊愕得几乎贴靠到身后的玻璃墙面上,“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的反驳她的话,双瞳饥渴的审视著她许久不见的容颜,“就算你化成了灰,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我不是……我不是你要找的翁姿芸……”她一时心慌,直觉的再次否认。

    她一否认,陆柏豪竟笑了出来。

    “你,你笑什么?”她好错愕,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笑。

    “亲爱的,我并没有说我在找翁姿芸,如果你不是她,为什么你会知道她的名字呢?”这算不算不打自招呢?他爱死了她的单纯,即便和她分离了大半年,她的性情一样没变啊!

    “嘎?!”她怔愣,立即胀红了脸,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亲爱的,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牵起她发颤的手,他心疼的将她的小手包覆在掌心。

    虽然她的肚子很大,但身各部位并没有明显长肉,她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如果她没有离开过,盛伯和陈妈一定会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不似现在这般柔弱……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啦!”她慌乱的甩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小吃店里跑。

    怎么会?!他怎会找到她的?她都躲到这遥远的国境之南了,为什么他还能找到她?!

    翁姿芸一颗心惴惴不安,顾不得自己的脚步有多慌乱,第一个反应就是跑!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她这一跑可让他担心死了,万一跌跤了可怎么好?!

    陆柏豪怔愣了下,连忙拨开长腿跟著追进小吃店。

    没想到他才踏进小吃店里,就发现店里所有的人都在看他——由于差不多接近午餐时间,所以小吃店里的人数特别多,每一个都用打量的眼神觑著他。

    哇咧~~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来逮人,并不是什么电影明星之类的公众人物,这些人干么这样看他?

    他越过重重视线,找到店里唯一一个像收银台的地方,后方有个跟其他人一样,正很用力的看着他的肥胖中年妇女。

    他轻咳了声,礼貌的询问。“请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娘吗?”

    “嘿啦!这个店归我管。”老板娘的眼将他由头顶看到脚底,再由脚底看回头顶,比在观察动物园里的猴子还仔细。“安抓,有什么代志哈?”

    虽然老板娘讲话带著浓厚有趣的台味,但陆柏豪听了却笑不出来。“我想请问你,翁姿芸在这里工作吗?”

    “我们这里没这个伦啦!”老板娘挑起眉,二话不说的对他泼了盆冷水。

    “我刚才才看到她往店里跑,怎么会没有?”莫非这位老板娘想帮姿芸诓骗他?陆柏豪心里一急,口气跟著急躁了起来。

    “啊我说没有就没有啦,不然你想怎样?”老板娘抓狂,肥嫩的手抓住收银台的扫把,一副准备和他杠上的样子。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找人……”

    “老板娘都跟你说没这个人啊!”一个店里的熟客忍不住开口帮腔,脸上写著轻蔑。

    “我明明看她跑进来啊!”顾不得其他闲杂人等的想法,他只想找到他的女人!

    “你这人怎么那么‘番’啊?说没有就没有,你是听不懂国语秀?”

    “我们没听过你讲的那个人啦,别妨碍老板娘做生意好吗?”其他客人也跟着起哄,一时间店里乱烘烘了起来。

    就在小吃店里差点变成一个小型战场之际,钟汉林一脚踩进小吃店,连忙上前劝阻,然后在看清陆柏豪的脸后愣住。“陆总裁?”

    “钟汉林?!”陆柏豪也愣了下,但他不允许自己愣太久,很快便回神来并反手扯住钟汉林的领口。“你来得正好,姿芸呢?她在哪里!”

    “喂!你想对老板娘的儿子怎样?”

    “吼~~敢来我们的地盘找麻烦,系走嗯灾路喔李!”

    熟客们不爽了,正要上前情义想挺钟汉林,未料全被钟汉林举手阻止。

    “别闹了!他不是来找碴的!”钟汉林大喝一声,轻松的搞定店里的鼓噪。

    他定定的看着陆柏豪好一会儿,然后浅叹一口。“也该是你们好好谈谈的时候了。”

    在距离小吃店后方约五百公尺的小公寓里,翁姿芸惊慌失措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这里是钟妈妈让她借住的临时住所,虽然不是很大,只有三坪多,但她已经很满意了。

    刚从小吃店后门跑回来的她,边走边咬着指甲,脑袋里一团混乱——

    透过仍在“陆宝电子”上班的钟汉林口中得知,陆柏豪并没有跟董育君结婚,但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是如何发展?不过那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毕竟陆鹤高摆明了容不下她,她又何必去膛这趟浑水?

    只是可怜这肚里的孩子……轻抚著圆滚的肚子,孩子似乎和她有心电感应般的蹬踢了下。

    其实她很开心柏豪还会想来找她,但她没有交代清楚就私自离开,于情于理都是她错得多一点,她现在有什么颜面可以面对他?就在她一上头两个大的时候,门铃突然大响,她赶忙跑去开门。

    “汉林,你怎么……嘶~~”她在看见钟汉林身后的高大身影后,狠抽口气。

    “你,你怎么带他来了?!”

    “我觉得你不能再这么下去,还是得跟他谈谈才对。”让开身体让陆柏豪进屋,钟汉林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离开。

    陆柏豪关上门,转身面对她时,忍不住轻笑出声,“不是翁姿芸?嗯?”

    翁姿芸咬咬下唇,窘迫的退后一步,狼狈的转开脸。

    “为什么不承认?”他上前伸手将她的发拨到耳后。“瞧你跑得这么急,头发都乱了。”

    “你为什么来?”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因为我要带你回去,还有我们的孩子。”瞪著她偌大的肚皮,他感觉自己才是要发抖的那个。“这孩子……几个月了?”无法想像女人的肚子有这么大的弹性,可以撑到这么夸张的地步——以往在街上看到孕妇都没有这种感觉,可偏偏自己的女人遇上了,他才觉得好可怕!

    “七个多月。”早在离开他之前,那阵子常动不动就感到疲累,嗜睡的期间,她就已经怀孕了,只是她毫无所觉。

    “你有到医院产检吗?”该死的,他竟然一点都没参与到她的孕程,教他懊恼的狠蹙眉心。

    “嗯。”她点头,考虑了几秒后,补充道:“是个男孩,医生说他很健康。”

    他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男孩女孩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只要他们母平均安。“跟我回台北,我们结婚。”

    翁姿芸狠狠一震,水眸微眯。

    “为了孩子吗?”她不得不这么想,毕竟在离开之前,他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而且当时的他坚持不婚。

    “就算不为了孩子,我还是要带你回去。”他蹙起眉,搞不懂她又在想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请多少徵信社都没有用,结果你竟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在车站遇到汉林,是他好心带我来这里,在钟妈妈的小吃店里帮忙。”她低下头,突然走到床前拿起枕头,由枕头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然后又踱回他面前,将信封袋交给他。

    他不明白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是做什么,一脸戒备的瞪著她,不愿接下她手上的信封袋。

    “这是什么?”上一次她给他的信,里头写的都是他不爱也不想听的字句,这一回她又拿信给他,谁晓得该死的又是什么他不喜欢的鬼东西!

    见他不肯接下,她索性拉起他的手,硬将信封塞进他的掌心。“这是……我这阵子存下来的钱,虽然不多……”

    “我不要!”像被烫伤似的,他一把丢开那个信封,双掌攫住她的手臂。

    “我说过我不要你还的,你当我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你不要这样。”她鼻酸,霎时红了眼眶。“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没理由不还这笔钱。”

    “我不要钱!”他激动的将她搂进怀里,用力之大几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如果你一定要还,就用你这一生来还我。”

    他该拿这个倔强的女人怎么办呢?即使经过厂商恶性倒闭的重大考验,他都没有被钱击倒过,可这女人就这么大刺刺的拿钱出来折损他的尊严,这无疑是一大讽刺!

    “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她哭了出来,泣不成声的捶打他。

    “不要!我不要!”他要的女人始终只有一个,没有其他人能比她更好,更适合他,“我只要你,一直只要你!”

    “笨蛋……笨蛋——”她没机会再责骂他,因为他勾起她泪湿的小脸,低头吮上那张心心念念的红唇。

    他的舌热如火焰,强势而热烈的焚熨著她的唇齿,舌头熟练的逗勾著她的丁香,恣意吸吮她口中的蜜津。

    翁姿芸惊羞交加的想推开他,却被他反剪双手,将她的手臂禁锢于身后,因怀孕而更显丰满的胸部自然朝他拱起。

    “该死的你,不准你再离开我!听到没有?!”他似命令又似哀求的沙哑嘶吼。

    “柏豪,如果你要的是孩子,等孩子生下来,我会让你抱走他,”除了孩子,她想不出他想要她的理由。

    她太清楚自己,既没有吸引男人的漂亮长相,也没有帮得上他事业的家世背景,像他这种一无是处的女人,没有自信能得到他一辈子的宠爱。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咬牙放弃,免得时间越长,伤越痛——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震惊,不敢置信的退了一大步。

    “我没有说鬼话,我说的是真的。”虽然她很舍不得孩子,但倘若他是为了肚里这块肉才想跟她结婚,那么,她情愿割舍与这孩子的缘分,毕竟孩子跟着他才能够得到较好的成长环境。

    “你自己生的自己带,休想把他丢给我!”他狠狠的瞪她。

    她一脸错愕,“你……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无情?”难道她猜错了?为什么他会说得这么冷血,冷得她骨子发寒?

    “你不是更无情?”嘲讽的勾起嘴角,他的眼里满布酸楚,“他在你肚子里长大,你却可以轻易的说要让我抱走,你到底爱不爱他?!”

    原本还希望她愿意怀著这孩子,是对他还有情,但现在他却被搞糊涂了,弄不懂她的思考逻辑,令他完全陷入混乱。

    “我当然爱他!”他的指控著实伤人,她跟枪的扶着身后的鞋柜,全身颤抖不已。“如果我不爱他,我不会留他到现在!”

    他上前一步,不相信她能将孩子和他之间区隔得这般清楚,进一步追问:“那我呢?难道你对我没有半点感情?”

    “我……”好跌坐在床畔,没想到他会将话题转到这敏感点来。“这根本是两码子事。”

    “错!这个问题的重点只有一个。”他居高临下的紧锁著她的容颜,不放过她的脆弱。“你若是不爱我,不会想留下这个孩子,对吗?”

    生养一个孩子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更甚者,带着孩子的她或许将因此找不到好对象;倘若她对他没有情感,她不会想生下这个孩子。

    想通了这点,他思绪霍然开朗,硬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她屏息啜泣,不断的摇头。

    “说啊!说你爱我,所以才想为我生下这个孩子,对吗?”他在她双膝前蹲下,深情的凝望着她。她张开嘴,好半晌却吐不出半个字,眼泪不断的由眼眶里滑落。

    “我有的是时间可以等你漫漫说。”由床头拿来整包面纸,他抽出面纸轻拭她的泪。“别哭了,再哭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很爱哭喔!”

    “哪有这种说法?”她忍不住轻笑了声,眼角还挂著泪。

    “你看你看,又哭又笑,小狗撒尿。”见她展露笑靥,他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些。

    面对他的坚持,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她接过他手上的面纸,边擦泪边问:“为什么不跟董小姐结婚?你知道她可以帮助你的事业……”

    男人不都很羡慕能娶到少奋斗三十年的女人吗?为什么他的想法会这么独特?

    “亲爱的,你未免把我看得太扁了吧?”佯装愠恼的瞪她一眼,他一点也不屑靠女人来壮大自己的事业。“有困难我自己会解决,要是我连这么占能耐都没有,将来怎么保护你跟孩子?”

    “可是,不是在厂商恶性倒闭?”她没忘记那些日子他天天工作超时,有时候一整天都见不到他,直到她睡了他才回家,有时甚至连她起床时,他早就到公司上班了,面对那么严困的考验,他是如何度过的?

    “你怎么知道?”他傻眼,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呃……欢欢跟我说的。”她微窘的供出泄密者。

    “那个碎嘴的女人!”他不怎么认真的啐道,起身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搂住她的肩,让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胸口。“说来还真亏了你,要不是你丢了信就走,我也不会没命的工作,不到三个月就把麻烦解决了。”

    “……”有人这么说的吗?意思是她早该离开了是不?“那不好意思喔,是我太晚走了。”

    “不准你再说傻话!”没好气的捏捏她的脸,当作是对她的惩罚。“天知道你在这边开心快活,我在台北有多水深火热。”

    “怎么说?”他为工作忙得水深火热,干么要往她身上推?

    “为了找你,我几乎将整个台北翻过来,连你爸妈那边我都去了好几次,加上工作上的压力让我忙得焦头烂额。”他叹了口气,那真是段痛苦的经历。“为了让自己没有太多时间想你,我连家都不敢回,天天在公司里打地铺,非得累到瘫才肯睡下。”

    有她发上印下一吻,他知道这辈子他再也放不开她了。

    “虽然我告诉过你,这辈子我不会结婚,但那阵子我想了很多,如果非得用那张结婚证书才能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那么,我不介意多了那一张纸。”

    “什么要为我打破你自己的原则?值得吗?”这个男人为什么要那么宠她?她不敢痴心妄想,索性问个明白。”因为我爱你。”这也是那阵子领悟的事实,他浅叹一口,坦白招认。“没有你在身边,什么事都变得没有意义。不娶董育君,除了向我父亲证明我不是他能操控的傀儡之外,更重要的是,没有任何女人能取代你的位置。”

    “你……”她惊喜的抬头看他,望进一潭深幽的黑瞳。

    “不管你爱不爱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了。”抵著她的额,他的嘴角勾起笑纹,“当然,也爱我们的孩子。”

    翁姿芸欢愉的含著泪,伸手拉下他的颈,亲吻他的性感薄唇,以行动证明她对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