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圣彼得之家」位于巴黎郊区,是由两栋灰蒙蒙的建筑所构成的收容所,专门收容流浪儿或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此时——

    「你看,又是一只黄种猪耶?」栗色头发的小男孩和同伴恶意嘲笑着,看着地上一个哭得淅沥哗啦的小女孩。

    小女孩有丝一般的黑发,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长睫上满是泪珠。

    「我才不是黄种猪!」她倔强的瞪着眼前的一伙人,水眸里满是怒气与恐惧。

    「黄种猪就是黄种猪,快滚回你们的国家去,别赖在我们这里!」一群男孩嚷着。

    「我不是黄种猪,不是!」小女孩又哭了,亮晶晶的泪水从嫩白的脸庞滑下,对于男孩们残忍的话语,一点反驳的能力也没有!

    「还说不是,-有那么丑的黄脸与塌鼻子!」满脸雀斑的男孩高傲的说。

    「可是皮耶」身旁的男孩子可不同意了。「我觉得她的皮肤很白啊!鼻子也很」

    「你给我住口啦!」皮耶转头怒瞪同伴一眼。「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手下?」

    小个子被他骂得一声不吭,只能乖乖将话咽回肚子里。「对不起」

    「还有那头发、眼睛,黑呼呼的,那是只有恶魔才配有的颜色!」皮耶伸手抓住女孩的长发,使劲拉扯。「快,让我们来把她头发烧掉,女巫、臭女巫!」

    「好痛痛」女孩皱着一张小脸。「放开我呜」

    小男孩们见她开始哭泣,心里更乐了,另外几个人也跟着伸手过来要揪她的头发。

    「住手!」冷静的斥喝声突然响起,让男孩们吓了一跳。

    他们回过眼一看,发现来的人竟然是他们最忌惮的人,也是头一个敢挑战皮耶地头蛇权威的东方男孩。

    「嘿!你最好少管我的事。」皮耶上回跟他打架,吃了一次亏。但这次他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又有一群同伴陪着,因此声音也大了。

    「我叫你们住手,听不懂人话吗?」

    「小子,上次我不过是让你,你以为我真的会输给你吗?」皮耶轻佻的叫道。那次是自己太轻敌了,见他又瘦又弱、脸色苍白,所以才不把他放在心上,这次自己有了准备,又有同伴帮忙,绝对不可能再输给他了。

    「废话少说。」男孩冷冷的,声音里完全没有温度。

    「好啊!有本事你就来把她带走。」皮耶挑衅的看着他。

    男孩冷冷的看他们一眼,大步向前走来,对小女孩伸出手。「跟我走!」

    小女孩又惊得又迷茫的望着他,看见他冰一般坚硬的眼神,她怯怯的放上自己的小手,准备站起来。

    谁知道她还没起身,男孩身体却猛的一晃,接着猛然往她身上倒来。

    「啊呀!」小女孩惊叫。

    皮耶和同伴乐得大笑起来。「哈哈哈,两只黄种猪,跌进泥土里!喂!泥土好不好吃啊。」他拍拍手,相当得意自己方-的杰作。

    男孩一言不发的站起来,握紧了拳头,转身便向皮耶的鼻梁打去。

    皮耶发出杀猪般的尖叫,两管鼻血冒了出来。同伴们都吓呆了,看着在地上翻滚的两人,竟一动也不动。反倒是小女孩乱囔乱叫:

    「别打了,住手」

    两个人打得十分凶狠不,应该说,是那个救了她的东方男孩

    他的面容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表情的,但眸中那股嗜血的红光与暴烈的情绪,却浓得教人颤栗。

    皮耶的身材虽然比他粗壮,此时却也只能像只弱小的兔子,被他压在地上后尽情痛打。

    人群靠拢过来,园中的骚动已引起了其它人的注意,修女们也匆忙的跑出来,

    「住手,别再打了!」其中一个修女将手放在傅永夜肩上,拍着他。「夜,静下来。」

    男孩一愕,眸中凶光随即散去,他静静的站起来,擦去脸上的泥土与污渍。

    一旁的皮耶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嚎啕大哭起来,众院童见平时恶霸的皮耶,竟也像他们被欺负时般的哭着,都露出意外而有趣的表情,

    「夜,请控制你自己。」修女有点生气的说:「你才来一个月,却已经犯了三次错,这次我不再宽恕你了,我一定要让院长惩罚你。」

    「修女」女孩的小手轻轻拉着她的衣角。「梅利莎修女」

    「怎么啦!」梅利莎回头,见是今天才进来的东方小女孩,脸上立即露出和善的微笑。「水晶-别怕,一切都会没事的。」

    「可是」她还想再说,梅利莎却拍拍她。「好了,自已去玩,梅利莎还有事要忙。」

    水晶将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孩和修女的背影,消失在木门里。

    仍是下雪的夜晚,院中的儿童都安睡了,只有值夜的老修女,点着一盏暗蒙的小灯在阅读圣经。

    水晶怀里揣着晚餐留下来的黑面包和牛奶,偷偷的往院后的小教堂跑去。

    她打开门,教堂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微弱的街灯,勉勉强强映照出天父慈爱的面容。

    「嗨,你在吗?」她有点害怕,小手不自觉抓紧手中的面包。「我的名字叫水晶,你可以出来见我吗?」

    声音在教堂里回荡着,没有半点响应,水晶仍是不死心,继续叫着。「我知道你没吃晚餐,我带了面包和牛奶来,我们可以一起吃」

    「今天的晚餐是黑麦面包与肉粥、但是我有点饿,所以先把粥吃了,不过面包我带来了,还有修女另外给我的水果糖。」

    教堂里静悄悄的。

    「皮耶的鼻子好红、嘴唇也肿得很大,没办法吃东西,修女只能喂他喝粥和牛奶,嘻嘻」她自得其乐的笑起来。「他的同伴也不敢再来笑我了。」

    水晶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这才敢往里面走。「这么黑你不怕吗?我已经跟修女解释过了。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和皮耶打架,你没有错啊!」

    幽暗的空间里仍是一片静谧,只有淡淡的蜡烛味儿飘散在空气间。

    「我觉得你很勇敢,和我爸爸一样、是个勇敢的人噢!」说到这儿,她的声音突然有点哽咽了。「爸爸爸爸呜」她哭了起来。

    「噢!-有完没完啊?」忍耐的声音自教堂内的右侧响起。

    「你你真的在这儿啊?」终于听到了响应,水晶赶紧擦擦眼泪。

    她定眼一看,才发现他蹲坐在角落里。

    「有什么事?」他不耐的说。

    「我来给你送晚餐。」水晶怯生生的将手中的面包拿出来?

    「我不饿!」他站起来。噢!脚都麻掉了?

    「可是?你没吃晚餐耶,为什么不饿?哪,吃掉」她坚持将面包塞入他的手中。

    男孩将面包推回去,却发现她执拗的又将面包推了回来,还扳开他的手指让他握住。

    他向上看了一眼。「好,我收下,-也可以走了吧!」

    水晶听了,抬起头望着他。「你为什么讨厌我啊?」

    男孩皱起一道眉。「我不认识-,没有讨厌。」

    「那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她睁着一双圆滚滚的水眸。

    「因为-很吵、很烦、很爱问『为什么』!」他没好气的说。

    「你生气啦!」水晶看着他不悦的脸,讷讷的说:「那我我走好了」她低下头、转过身,拖着脚步慢慢走了。

    见她瘦小的孤单背影,他突然有点不忍。

    「喂!」他不情不愿的喊道。

    「什么事?」水晶停下脚步,闷声问。

    一阵清亮的乐音突然响起,在空旷的教堂里悠悠飘荡着。

    她惊讶的转身,看见男孩闭上眼眸、双手放在唇边,轻轻吹着气,那阵悠扬的乐音正是自他手中传来。

    「你在做什么?」她好奇极了。「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陶笛。」他停止吹奏,走过来将那泪状的陶器,放在水晶的小手里。

    「陶笛?」她歪着头,可爱模样像极了柔美的金丝雀。

    「那是一种乐器,是我妈妈教我吹的。」

    「哦,」水晶嘟起小嘴,对着气孔猛吹气,陶笛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它没有声音?」

    「不是这样的。」他将水晶的指头按在正确的位置。「该吹这个孔。」

    水晶鼓起双颊,努力吹出不成调的乐音。

    「-怎么会来这儿的?」她还好小,大概只有五、六岁吧,又是东方人,政府的恩泽应当只施于本国人才是。

    「我爸爸是来这里工作的,那天隔壁邻居家里有好多火,我爸爸跑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了。」水晶放下陶笛,忧愁的说:

    「罗丝太太说爸爸上了天国,天国离水晶很远,所以爸爸要好久、好久以后才会回来,他们要我耐心等,说只要水晶长大,爸爸就会回来。」

    「-妈妈呢?」

    水晶摇摇头。「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她。」

    他在心底无声的叹息。这么说来,她和自已一样,都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你呢?」她一下子又快活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爸爸呢?」

    「我叫夜,晚上的意思。」他耸了耸肩。「至于我爸爸,我从来不知道他在哪儿,和-一样,我也没见过他。」

    「妈妈呢?夜有妈妈吗?」水晶渴望的问。

    「有,但死了。」他冷冷的说,像事不关己般的淡然。

    「好好噢!但是『死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跟你爸爸一样,不过她不会再回来,我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那夜好可怜,该怎么办呢?」水晶靠过来,伸长小手轻轻拍着他。

    「没什么怎么办?只是有点寂寞。」他的眸光略闪了一下。

    水晶侧头看着他。「这样好了,以后就由我当夜的妈妈好了。」

    「-?!」他诧异的扬起一道眉。

    「嗯,」水晶认真的点点头。「夜以后如果有难过、伤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噢!然后夜在这段期间,夜也要当水晶的爸爸,好不好?」

    他简直啼笑皆非,这个小女孩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她滑嫩的小额头,看她是不是脑袋烧坏了。

    「夜,答应我嘛!」水晶抓住额上的手摇晃着。

    「什么?」他皱起眉头。

    「答应我的要求。」她暖呼呼的小手不放弃的纠缠着。

    「随便。」他不甚在意的回道。

    「噢,你答应我,不可以反悔罗!」水晶开心的笑着。「我们要立下一辈子的约定,不论伤心、快乐、病痛,都要守护着彼此唷!」

    「噢!」他仍然不怎么热衷。

    即使一方一厢情愿,另一方不情不愿,他俩还是在这小小的教堂里,许下了一辈子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