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单东阳,周末筱月拒绝了他的邀约,难得的留在家里帮忙。

    将孙女反常的举动看在眼里,奶奶忍不住唠叨起来,「今天是怎么回事?居然会想到要留在家里帮忙?」

    筱月充耳不闻闷声不吭,已经够心烦的她不想再跟奶奶杠上。

    但奶奶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她,「从去上班开始就每天拖到三更半夜才回来,连假日也只知道往外跑,要真忙成这样干脆就辞职不要做了,留在家里帮忙比较实际。」

    「那是奶奶你自己的想法。」唉,这也是她不想辞职的原因,到时候又少不得奶奶一顿好念的。

    「我的想法又怎么样?你爸还不就听我的话留在家里帮忙,就你这做孙女的一天到晚跟我唱反调,也不知道怎么会生出像你这么固执的孩子……」

    虽然不想跟奶奶争辩,但听到这话的,她还是忍不下去了,「固执的人是奶奶,都说过多少遍,我对做酥蓉糕没有兴趣。」

    「什么叫没有兴趣?知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抢着要跟我学?」毕生心血被嫌弃的奶奶也动了气。

    筱月同样也有委屈,「那就去教他们啊,为什么奶奶非要我不可?」对于老是在同样的话题上打转,她也觉得疲惫。

    丁母介入转移话题道:「听奶奶这么说也对,看你每天这么晚回来,是不是交了男朋友了?」

    猛地听到母亲这么问,筱月一阵心虚,还来不及接腔,奶奶就先接口道:「才二十四岁交什么男朋友?有时间交男朋友就先来学会怎么做酥蓉糕。」

    奶奶简直是冥顽不灵!不过却也因为她的打岔,才得以避开男朋友这个话题。

    但丁母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她回头对婆婆说:「其实也不一定,如果有了交往的对象,还是可以慢慢学。」这么说只是想安抚婆婆,她知道女儿对学做糕点是真的没有半点兴趣。

    「像她这样固执的脾气,有哪个男人会看上她?」被奶奶当面漏气的筱月尽管想反驳还是忍住,自己和单东阳的前途未卜,她现在说出来只是自找麻烦罢了。

    再说她不敢想象,如果让家人知道自己为了得到工作,不惜佯装跛脚,光是奶奶这关就够她受了。

    丁母又说:「如果真有男朋友了,要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呀。」

    「妈说到哪去了。」筱月心虚地否认。

    幸好时间差不多到十一点,店里要开始营业,她们也没时间再闲聊,打住了话题。

    没想到今个儿,店外头排队的人龙里除了慕名而来的客人外,也出现了单东阳的身影。

    筱月是以药留在家里帮忙为由拒绝跟他去约会,让他一时兴起想登门拜访算是给她的惊喜。

    跟着排队的人潮往店里移动时,单东阳心里揣测着等会筱月见到他的反应。

    看着排队的人龙,他不得不承认,这家店的生意确实就像嫂嫂说的相当好,难怪筱月要留在家里帮忙。

    终于,他进了店门,一眼就看到筱月,她俐落地在店里头游走。一瞬间,原本要给女友惊喜的他反而怔住了,怀疑是自己看走了眼,她怎么会双腿行动自如,没有丝毫不便呢?

    回过头询问客人需求的筱月不意接触到他视线,脸上顿时变色,下意识的转身就跑到楼上。

    见她一溜烟跑掉的身影,让单东阳确定自己并没有看走眼。

    丁母跟奶奶见到她,也都是一阵诧异。

    「这孩子是在干什么,现在正忙着怎么突然就跑走了?」丁母虽然跟婆婆有相同的疑问,不过她还是先回头招呼客人,「这位先生,要买多少?」

    一股被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单东阳看向丁母,「她的脚……」他想向她确认,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什么脚?」丁母没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脚……没事?」

    「这位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

    尽管不愿意相信,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也让他不得不接受,「抱歉,我先走了。」他再待下去,受到欺骗的愤怒会当场爆发出来。

    见到对方突然转身离开,丁母很意外,奶奶也忍不住摇头,「这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不过婆媳俩纵使觉得奇怪,但是客人陆续进来,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探究。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压根没有说到话,但是单东阳可以肯定,筱月确实是用「跑」的进去的。

    她的脚没事!那么这阵子来,她都是在欺骗他,滥用他的同情心?这个认知让单东阳心中燃起一股熊熊怒火,他打手机给她,手机关机,让他更加怒不可遏。

    她明明也看到他了,为什么不主动打电话跟他解释?

    可筱月哪里有勇气面对他,拖过了周末,她还是一点动静也没,让单东阳的怒气更往上推升。

    星期一上班,他等着她如何向他解释。

    「经理,刚才丁助理打电话来。」

    「她说什么?」他沉着一张脸问。

    「说是要辞职。」

    「什么?!」闻言,他按不住怒气的跳起身。

    吓了一跳的职员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单东阳铁青着脸道:「出去吧!」对方立即获特赦般赶忙离开,单东阳怒火中烧,决定找那爱是说谎的小骗子,把话说清楚!

    度过一个坐立难安、忐忑万分的周末后,筱月作下辞职的决定。

    其实,在乍见到他的惊吓过后,理智告诉她,应该要鼓起勇气去向单东阳道歉,给他一个解释。

    但是一想到他惊怒的表情,她怎么样也无法鼓起勇气,这一拖便过了周末。

    星期一早上,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避,却还是一直赖在床上不想起来,直到母亲进到房间来叫她。

    她藉口道:「我头痛,今天请假。」跟着,咬了咬牙,打了辞职的电话。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不负责任,但是事情演变成这样,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拾善后。

    电话打完了,太阳都升起了大半天,她还是将自己埋在棉被里,不想起来面对现实。

    这时她才发现手机没电,才刚换了电池开机,手机便响起,乍看到上头的来电显示,她差点吓得把手机丢到地上,拿在手中却也不敢接起,只能看着它不断地响着直到铃声停止。

    等不及松一口气,手机再次响起,她想事不该再逃避下去,硬逼着自己鼓起勇气接起。

    单东阳一等电话接通也不啰嗦,劈头就道:「现在马上出来巷口,我在这里等你。」

    筱月一听心惊,「可是——」直觉就想找藉口拒绝。

    「否则我就直接进去!」他说完也不等她任何回应,迳自结束通话。

    筱月望着手机怔住,拿捏不定该怎么办。

    以他的个性,真会说到做到的跑进店里来呀!她不行再撞死下去。

    快速简单的梳洗好,她万般不愿意的下楼去。

    店里头正为开门营业做准备,奶奶见到她,又唠叨的说:「要真的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别光赖在房间里。」

    「我出去一下。」筱月说。

    奶奶见她的模样摇了摇头,「要去看医生也换双鞋呀!穿着拖鞋像什么样子……」

    筱月将奶奶的唠叨抛在脑后,一个劲地往外走,心里一想到等会要面对单东阳,脑袋便担心到像要炸开了。

    她一走出巷口,就看到单东阳的车,而他正一脸铁青地等在车子旁。

    看到他这样的筱月几乎要鼓不起勇气走过去,浑浑噩噩的强迫自己抬脚向前走到他面前。

    她怯声叫人,「东阳……」

    看着她双脚正常的行走,单东阳脸上的怒气更炽,「你的脚看起来该死的好!」她气得咬牙切齿的说。

    她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要知道的是理由,到底为什么?」

    她瑟缩得说起,「之前我跟经理说过,因为奶奶一直要逼我留在家里继承家业,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工作——」

    「所以就装作不良于行博取别人的同情?」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现在就是这么做。」

    「那是因为奶奶故意把我的闹钟按掉,害我差点迟到,所以看到你要把车子停进哪个车位时,我才会一时冲动抢了车位。」

    「这件事跟你抢了车位有什么关系?」

    「因为当时看你好像很生气,才会不得已装作行动不便,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哪知道你会是我的面试官。」当下她就是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继续装下去。

    回想那时的情形,的确是像她说的,但后来她可以坦白的机会多得是不是吗?

    「要真是因为这样,在那之后你就应该把事情解释清楚。」而不是让谎言像雪球般越滚越大。

    想到这阵子一来,自己在她面前像傻子一样被耍,他便气愤难平。

    看着他气愤的神情,筱月知道自己怨不得人,「本来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想说了,可是到了公司才知道临时改派了职务,发现自己变成你的助理,害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听到这里单东阳稍稍能谅解,起因居然是因为一开始的阴错阳差。

    只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该继再继续瞒骗下去呀。

    「就算一开始你没有勇气承认,在那之后我对你的态度,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向我坦白吗?」

    因为后来他们的关系变了,她害怕说出真相后他会讨厌她,甚至不肯原谅她,看!结果果然跟她原本想的一样。

    她只能红着眼眶噙着泪,呐呐的吐出这一句,「对不起……」

    「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单东阳根本就不是要听这些,他铁青着脸说:「要真觉得抱歉,就不会让我亲自过来找你。」一想到她那通辞职电话,就让他更加怒气难消。

    斗大的眼珠控制不住的掉下来,「我知道自己应该要亲自跟你解释清道歉,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不负责任,我、我……对不起……」

    「说了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她被他的怒气吓了一大跳,更加觉得他不会原谅她,他们之间无可挽回了。

    「工作我已经辞职,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经理面前,不会有人知道我欺骗经理的事。」想了想,对他的称呼也改了口。

    对单东阳而言,虽然气她的欺骗,但是更让他愤怒的是,她一声不响辞职的事。

    他不会同意让她就此辞职的。

    他脸色难看的道:「在我同意你的辞职以前,你还是我的助理。」

    筱月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我已经——」

    「明天一早准时来上班,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她十分讶异,「经理要让我继续上班?」

    「听到我说的话了?」

    虽然没有听到他正面的回应,但她还是怀着企盼的问:「经理愿意原谅我?」小心地探询他的意思。

    单东阳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上车。

    看着他发动引擎离开,她落寞的垮下肩膀,看来这回,他真的气很大。

    隔天一早要到公司上班,筱月才想到最实际的问题,谎言已经被拆穿的她,不可能再继续佯装不良于行。

    问题是,欺骗了同事这些日子,现在她要怎么跟他们解释,自己的脚其实好端端的,没有行动不便?

    事关太多个人隐私,她也不可能跟他们细说重头,可想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

    可没办法,她仍是必须硬着头皮来上班,她不想再惹单东阳生气。

    鼓起勇气走进办公室,同事们一看到她正常行走的模样,果然纷纷露出惊诧的表情。

    「筱月,你的脚好了?」

    「你的脚怎么好了?」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突然听到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丁小姐脚上的钢钉已经拿出来了?」

    「什么?」她回头,意外看到开口说话的人居然是单东阳。

    同事们见到他纷纷开口道早,单东阳继续道:「看来脚复元得不错。」筱月不知该如何接话,偏偏他脸上又不露任何情绪,让她拿捏不定他心里的想法。

    同事追问道:「什么钢钉?你脚上打了钢钉呀?」

    她只好迟疑地顺着这番话道:「已经拿出来了……因为之前受伤,医生说情况不是很乐观,所以才没有跟大家说清楚……」

    「原来是这样,怎么不早说!」

    同事听闻喜讯,连连恭喜她。

    面对着同事的争相道喜,筱月除了松口气,也有些心虚。跟着回过头留意单东阳的反应,才发现他已经直接进去办公室。

    顿时,她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失落,他……还在生气吧?

    想了想,她觉得自己欠了他一句道谢——他刚才替她找了藉口,解了围。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也害怕面对他愤怒的神情,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来敲他办公室的门。

    听到他喊她进去,她深吸了口气后才推开门。

    单东阳淡淡的瞥了她一样,「什么事?」脸上面无表情的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筱月手上拿着文件道:「经理,这是你上个星期要我整理的文件。」跟着上前将文件放到他桌上。

    单东阳随手拿起文件审阅,「还有什么事吗?」

    「刚才谢谢经理。」

    「嗯。没其他事的话可以出去了。」

    顿时,筱月心里染上一抹失望,她本还企盼着,他刚才替她解围是已经打算原谅她了。

    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吗?忽然地感到鼻头一酸,内心一阵庞大的难受,让她差点压抑不住的掉下泪来。

    咬着牙,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和她自作自受,如今,这样的结果她要勇敢承担。

    单东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于她的难过其实都看在眼里,她不知道,他得发挥多大的克制力,才能忍住不上前拥抱住她。

    希望这次的教训,能让她知道,信任才是爱情能长久走下去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