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坐在表嫂家客厅,小侄女找来一本故事书央求谷绍钟为她念。

    这男人真是大小通吃,不管老的、少的,凡是女人,很难逃开的他的魅力网。想起刚刚他对着爸妈的僵硬笑容,她憋出满肚子内伤,只好随口胡诌,说他颜面神经受伤,正在休养复原当中。

    「小庭乖,叔叔看不懂中文,姨念给你听好不好?」

    「叔叔你没有上学吗?好可怜哦!这本书送给你,你有空多念几次,等我上小学以后,会读书写字,再去你家教你念书。」

    小庭说得认真,惹得辛穗捧腹。

    「你很聪明,比笨笨阿姨聪明。」这是他面对她亲人说的第一句话,辛穗不知道该感动还是生气。

    「阿姨很聪明,她在一间很大很大的医院当护士,我们不乖,她会帮我们打乖乖针。」小庭自然而然坐上他的大腿,害辛穗冒出一身冷汗,不知道他会不会腿一歪,下一秒就把小庭直接往地上摔。

    「叔叔,你喜欢我阿姨吗?」

    「喜欢,因为她很笨。」

    他当然要喜欢她,她笨得不知道要用手段钓他这只金龟婿,笨得不知道利用他的权力往上爬,笨得被他占住所有时间却不自知。这种笨蛋已经是人间少有,再不珍惜将会绝种。

    「不对不对,笨的是你不是我阿姨,我阿姨会念书会看字,不过你不要担心,等你学会看字,也会变得跟阿姨一样聪明。」小庭捍卫起辛穗的智商。

    「听到没有,我侄女说我比你聪明。」辛穗骄傲得尾巴都要翘起来。

    「她还小,不懂事。」意外地,小庭到现在仍安坐在他腿上,没有滑落迹象——在她批评过他的聪明度指数之后。

    低下头,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条水晶项链,挂在小庭身上。

    「你给我故事书,我给你这个,我们交换。」不习惯对别人好,他硬要用交换这借口来掩饰。

    「真大方耶,你从来都没送过东西给我。不公平!」辛穗哇哇大叫起来。

    「你要什么,说!」他侧脸一问,辛穗反而安静下来。「我想过,你最需要的礼物,是脑浆五百毫升,可是我身边没存货。」

    「谷绍钟,你欺人太甚!」说着,她的手就要掐上他的脖子。

    「阿姨,你不要乱欺负人。」小庭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不准辛穗动手动脚。接着,她摸摸身上的水晶,骤下决定说:「叔叔,等你变聪明,我就嫁给你。」

    「小庭变心,你以前说要嫁给白马王子的。」新世代年轻人变心比变脸快。

    「叔叔就是王子啊!」她理所当然回应辛穗的话。

    「不行、不行,这个叔叔是我的,你不能和我抢。」辛穗说得似真似假,两只手也圈上绍钟的脖子。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挤在他胸前抢老公,抢得他颜面神经麻痹症病发,拉扯出一个大大笑容。

    只不过两个女人都忙着抢男人,没人注意到。

    「不对,他没送你东西,他只送我东西。」小庭见色忘「姨」。

    辛穗抢不过幼齿的,一手点着他的胸口说:「快!你告诉这个小鬼,说你不喜欢老少配,说你的道德不准你摧残民族幼苗,说你喜欢我这种成熟女人。」

    她的动作落入甫自餐厅走出的表嫂眼里。

    「阿穗,你怎么对头家那么凶?」她走过来,一手一个,把两人都从他身上提开。「老板,不好意思,这两个姨侄就是这样,成天吵吵闹闹。别理她们,我们去吃饭,阿穗她阿姨、姨丈、表哥都在饭厅等我们。」

    一点头,他适应不来乡下人的纯朴热情,脸又僵回原位。

    「走吧!老公。」辛穗对着侄女一挑眉,勾起他的左臂,小庭也不示弱的回瞪阿姨一眼,牵起他的右手。「老公,这里是我家,不是她家,我带你去吃饭。」

    就这样,他一左一右让两个「娇妻』碰到饭桌上。

    餐桌上大鱼大肉,青菜全是自己前院的时鲜菜,下锅两三下,不用肉丝不用猪油,光吃新鲜滋味就值回票价。

    「头家,你这次来,要不要多住几天,让我们好好招待。」表哥出声招呼。

    他没答,辛穗抢着帮他回话。「他要住七八天,和我一起回台北。」

    「这几天叫阿稳带你四处走走,你们都市空气环境,不比我们乡下,住上几天,你会上瘾。阿穗,招呼头家吃东西,不要客气哦!都是自己家生产的东西。」

    辛穗夹一筷子的莱,放到他碗里。「很好吃哦!试试看。」

    「这是……」他犹豫地看着碗里那几团椭圆形物。

    「这是鸡兰佛,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麦片、九层塔加麻油,大火炒过味道一级棒。」在他们初相识时,那天他的恶劣没欺倒她,今天到底有了机会教她欺侮。

    「公鸡去势后,会长得又肥又大,所以,小鸡买来养几天,就会先帮它们阉割。老板,试试看,你会欲罢不能的。」

    瞄瞄坐在他左手边的小庭,她恶作剧地凑近他耳边说:「吃蛋补蛋,吃丸补X丸,你不多吃点,将来怎么应付你的『少年妻』?」

    瞪她一眼,谷绍钟不示弱地吃进一口,瞬地,麻油和九层塔的香味充斥在口中。

    好吃!他连连吃了好几个。

    「老板,你吃掉了一群母鸡的幸福。」辛穗再度对他耳语。

    他不说话,桌脚下,他的腿压在她腿上,教她动弹不得。

    「不可以生气哦!我们说好的。」她低声警告。

    谁管你?他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

    「恁厝有所在困吗?阿程、阿靖、阿勤不是拢返来厝里,要叫伊来住阮兜否?」姨丈用台语问辛穗。

    「免啦!伊同阮住一间就好啊。」辛稳回答得顺口,没想起不安处,直到阿姨怪叫一声。

    「你讲啥米?你是还未嫁罔的查某团仔,耐可行和查甫人困一间房?」阿姨筷子脱手,一脸铁青,这年头年轻人……唉……「阿姨,我是特别护士,伊是阮的病人,半眠我搁要起来照顾伊。你放心啦!我房间门不会关,而且伊是病人,没法度黑白来啦!」尴尬一笑,她感激起他不会说台语。

    「对啦!阿穗是护士,那想这恁多,工作拢免做啊。」表嫂出言帮衬。

    「是哦!」阿姨点点头,算是认同媳妇的说法。

    「你们在说什么话,火星语吗?」他终于发作,在明知道自己正被一群人讨论,却又不知道别人说啥话的情况下。

    「是啊!我们在讲火星话,我来教你几句——我是憨大战。」辛穗一说完,众人哄堂大笑。从没被人当小丑耍过,谷绍钟再忍不住,脸色难堪地站起身:「谢谢招待,你们请慢用。」接着抓起辛穗的腰,一把将她抱出大门。

    「依我看,依两人喜事近啊!」两人消失在大家眼中后,姨丈发表他的看法。

    「是啊!我就知这个头家是阿穗的男朋友,那否卡会两个查甫查某要住同间。」阿姨完全同意老公的看法。

    「到时,卡叫小庭做花重。」表嫂也插一脚,在场人全同意这说法。

    「不要不要,我要当叔叔的新娘,不要做花重。」小庭一口否决。说完,又低下头扒她的饭,一颗颗又香又软的鸡兰佛全入她的碗中。

    躺在高高迭起的稻草堆上,草的气息从被切开的断茎上散发出来,软软的草堆不时扎着人肉,不是太痛,多躺一会儿就会习惯。

    几只尚未找到新窝的小虫子,在他们身下鸣鸣,卿卿声唱来初秋凉意,偶尔,虫子跳上臂间,带来些微麻痒,手挥过,没多久它们又来骚扰。还是没关系,习惯就好了。

    人类能够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存活,最重要的本能就是「习惯」。

    有了习惯,再苦的日子,过到最后不用咬牙就能撑下去,有了习惯。很多原本不必要的东西却占住了生活的最重要。

    而且,习惯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不知不觉,一天侵入一点点,到最后,人们只好对习惯处处牵就。

    就谷绍钟来讲,辛穗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习惯,她一天入侵他的生活一些,弄到最后,她已经在他的心、他的头脑子进驻,他却仍然无所觉。

    「笨笨……」两个字之后,他没把话接续。

    「想告诉我什么?」辛穗挪挪位置靠近他,入秋了,寒气渐重。

    「你的生活环境很有意思。」

    「是吗?我并不觉得,大概是你第一次接触,而我已经习以为常。」又是一个习惯定论。「你喜欢我爸妈和弟弟吗?」

    「说说你的家人。」

    「我爸爸是慈父、我妈是慈母,虽然他们不严格,但是孩子们并没因此变坏。我的弟弟个个上进,至少比起我这个姐姐,都要好上很多。」

    「你和他们差距很多。」他的评论中肯。

    「差距?你指哪方面,身高吗?当然!我是早产儿,先天不良,后天怎么补都救不回来。听妈妈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肚皮很薄。连肠子蠕动都看得清楚,那时以为养不活了,可是爸爸坚持要我长大,因为我是我们家的第一个孩子。」

    他侧过脸,看着她的眼睛,没插话,只是心怜地揽她人怀。

    「你说我的名字听起来你心碎,也许吧!那时候;我爸妈养我,养得心都碎了。他们花好大工夫带我,尤其到后来,小弟一年一个相继出世,他们简直要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你信不信,我阿嬷说,在我四岁那年,田里要收割稻子,我妈妈爸爸轮流背着我工作,三个弟弟都是放在田埂边,吃泥巴长大。」

    抓住他的衣襟,手略微抖着。他坐起身把夹克脱下,将她身子裹起来,再重新抱回怀里。

    「辛勤每次听到阿嬷说这个,心理就要大大不平衡,向爸妈抗议,他们总回答——没办法,阿穗难养嘛!上了小学,辛程、辛靖、辛勤功课都是一极棒,偏偏我老在后面吊车尾,爸爸说没关系、不怪我,我头脑没长好就生出来,不是我的错。」

    「难怪你会笨得彻底。」

    「我不笨啊!我只是头脑不太好,可是头脑不好也没关系啊!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知道吗?我弟从小就比别人家的男生高,班上有人欺负我,我弟就去找人单挑,谁都不敢惹找。

    读护校时,班上有个女生对我很坏,她常骂我狐狸精,说我抢她男朋友。好冤枉!我又不认识她男朋友,后来我小弟三个排排站,把她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从此她就对我客客气气。

    可是现在我到台北工作,他们照顾不到我了……」

    「没关系,以后换我罩你。」拍拍她的头,以后,她有他!

    「我知道你挺我啊!所以医院里的同事都对我很客气,因为我们有『裙带关系』嘛!别忘记,我托你排班的事情哦。」她旧事重提。

    「排班的事,我已经通知江玲。」答应她的,他从没忘记。

    「弄好了?耶!你对我真好!糟糕,你这么好,我一定会爱上你,一定要非你不嫁。」她开玩笑般地在他胸膛前乱钻,「顺便」说出自己的心事。

    「不可以。」推开她,他的表情变得严肃。

    「不可以?为什么?你这么直接拒绝一颗少女的心,很伤人耶。」她的伤心藏在嘻皮笑脸之下。

    于优说得对,单恋是件苦差事,能不碰就别去碰,可是,她已经触动警铃。跑不掉、逃不了,想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你不可以爱上我。」他再次申明。

    「因为我太笨吗?」心是酸的、喉间是苦的,可是笑在她脸上璀璨。

    「不是。」接在不是之后,是一片静默。

    既不准她爱他,为什么要对她好?为什么要处处挺她罩她?这会误导人心!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懂!她笨惯了,理解不来他的复杂逻辑。

    「因为我不漂亮?因为我的家世不够好?因为我学历太低?还是因为你已经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能爱你?」

    对于感情,打破沙锅问到底是个愚蠢行为,但,是他主动走入她的世界、她的生活,是他把追根究底的权利送到她手上,就算沙锅打破后,他们连朋友都当不成,她也要问出一个明白心情。

    「不要无理取闹,如果你变得像其它护士那样,我就不会理你。」

    原来,他理她,不是她善良可爱,不是她比人特别,只因为她比别人擅长隐瞒爱慕情意。

    被拒绝是难堪。幸好,他并不知道自己拒绝了她。

    「其它护士那样?哪样?对你表示倾慕吗?你不喜欢别人喜欢你,不喜欢别人对你表现善意?你为什么偏好和全世界人为仇。告诉我好吗?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要分享心情的不是?」

    「我憎恨爱情、不信任爱情。」嘴中的讥讽口吻,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

    这些话,他怎不在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告知她?为什么在她的爱情已经茁壮成长,再也无法连根拔去时,才教她知晓?

    眉梢往下,心情往下,她……来不及了……「为什么?」再问,心酸、心沉……「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总之我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恋,更不相信朝朝暮暮会永恒。」

    是不是在他不记得的过往中,有段不堪回想的爱情?是失败爱情促成他的不信任和厌恶?

    哈!她居然跳上一个不相信爱情的男人来爱!?想继续自己的心情,她是不是要备足弹药,准备长期抗战?

    「不谈情爱,你打算一辈子单身?」深吸气,她再问。

    「谁说婚姻和情爱有关?时间到了,我会找一个适当的女人结婚。」

    「什么叫适当的女人?」她想知道自己的条件,符不符合他的「适当」条件。

    「不知道,到时再说。」耸耸肩,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倒时你找到合适的妻子人选,没人挺我,我怎么办?」抓抓头,她不介意自己从朋友晋级。

    「我结婚,你还是我的好朋友。」

    他的话让她吐血。

    「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一个女人绝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有异性好友,要谈心、要分享,请找自己的枕边人,我才不介入别人的家庭事件。如果你一结婚,我们的友谊就此结束。」这是恐吓,恐吓他,她的友谊和他的婚姻敌对。

    「如果她不能容忍我的朋友,她就不在『合适』的行列中。」

    这算不算好消息?朋友在他心目中,地位居然比妻子重!

    「霸道!」缩缩身子,在他身侧挨近,分享他的体温。「要是我结婚呢?」

    「我没有你的小心眼,不管你给不结婚,我都会当你的朋友。」

    话讲到这里,辛穗再说不明白,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他连一点嫉妒情绪都没有,硬要说他在乎她?她连自己都欺骗不过。

    也许吧!也许他在乎,在乎她是个「朋友」。

    好吧!要当朋友就当朋友,只要他不结婚,她就当他一辈子朋友、分享他一世心情,继续在他身边安安分分地等待,等待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奇迹。

    夜越深越美丽,靠在他颈边,轻轻吨语:「我相信永恒,只要找到真心爱恋。」

    ##########################谷绍钟端起一盘炸丝瓜花,一边吃一边研究,不沾酱油味道很淡,没吃过这种东西,吃进嘴里就是新鲜。

    笨笨说秋天,丝瓜藤都快干枯了,他们一下午骑着那台破脚踏车.寻遍十几块田,才找来七朵迟开的丝瓜花。

    回到家里,洗洗、拥干、沾面糊下锅,经过好大一番工夫,她才将满盘「秋意」端到他面前。

    转头、笨笨伏在桌面,在小庭给他的书后面写字。

    她说那是好习惯,往后拿起旧书再读,翻到书页后,就能读到初购书时的心情。既是她的习惯,他就由着她去摆弄,弄着弄着,她的习惯成了他的习惯。

    趴在桌上,偷偷拭去眼角晶莹,在泪水后面,她用一个笑容来掩饰哀伤。再读一次自己书成的文字,鼻子不免泛酸。

    我们的问题是——我相信爱情,你不信任爱情。

    我盼望永恒,你耻笑永恒。

    我渴求幸福,你对幸福嗤鼻。

    这样的两个人心何在生命中找到重迭?

    笨笨于奉上一盘秋意后「笨笨,你写完没?」解决掉最后一朵秋意,他走到她身边。

    「写完了。我问你,你会一直把这些书好好保存吗?」

    「会。」

    「那好,以后我们分开,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拿出这本书来想我,想想你吃过的一盘秋意。」接过他手中盘子,忽地,她想起什么似的,仰头再问:「分开后,你会想我吗?」

    「不会。」他斩钉截铁。

    不会……是不会啊!她错估他的心思了,他连想念也不肯。

    可是,他也没说错呀!从小到大,她交过许多好朋友,现在没联络了,她也没去想念过他们,朋友本就是陪你一段的人物,说永恒、谈一辈子,都显得可笑。

    「说得也是啦!要是每个交过的朋友都要放在心里思念,那我们的记忆匣得要有多大的容量才装得下。」

    不想就不想,没什么了不起,最多,她也不准自己思念他,这不就公平。

    「我们不会分开。」她误会他的意思,他的不会,是「不会分开」非「不会思念」。

    辛穗展颜,为自己的误会和多余心涩。「我们会分开,在我们结婚以后。」

    「我们结婚,也不分开。」他比她更固执。

    「我结婚就不接你电话,不跟你联络,不见你的面。」她和他扛上。

    「我就天天到你家门口站岗,等你出门,跟你说话。」

    「你会害我离婚,变成单亲妈妈。」她凶得有些莫名。

    「为这种小事就要离婚?小心眼的男人,不要算了。」

    他态度更是强硬,在两人僵持不下时,辛穗的大弟出声拯救。

    「姐,谷大哥,要开始烤肉了,你们要不要出来?」

    二人相视半晌,辛穗弯腰大笑。

    「我们居然在为『未来』吵架,简直太无聊。」

    「你笨啊!」说完,他领先走出去。

    「是哦!谁叫我笨,不对啊!吵架你也有份,怎么还是我笨,喂!谷绍钟……」就这样,她追着他的长脚出门,参与一个欢乐的中秋夜。

    ##############################烤肉架前的位置全让一票贤慧的婆婆妈妈占走。看来他们只好到「儿童」那一个部门去。

    「谷大哥,我们要玩斗牛,想不想加入?」辛程、辛靖、辛勤走过来邀约。

    「好!」

    他的没拒绝,再次出乎辛穗意料。

    「你跟辛勤一组,我和辛靖一组。」辛程说。

    「那我呢?我跟谁一组?」辛穗抗议。

    「你不要玩啦!等一下摔跤去跟爸爸告状,我们又要倒霉。」李靖说。

    「她跟我一组。」谷绍钟的口气不是商量.而是决定,他从来就不知商量为何物。

    「谷大哥,不要啦!大姐会害我们输得很惨。」辛勤满口反对。

    「输了,赌金我付。」说完,他抓起辛穗的手笔直走到篮框下。

    「大哥,他真酷耶!可是,有人说输球要罚赌金吗?」辛勤抓抓头,也跟了过去。

    「看来,大姐这个包袱已经有人接手。」辛程拍拍二弟的肩膀说。

    「我们总算出头天了。」辛靖搭上大哥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走到篮框边。果然,有辛穗存在的阵营注定要输得奇惨,满场就听她拉着辛勤和谷组钟的衣服尖叫。

    怕被扔到——尖叫;没接到球——尖叫;敌方进球——尖叫;已方没进球——尖叫……叫到辛勤受不了,对着远方的老爸大喊。

    「爸,你叫姐走开啦,她又笨又吵。」

    「跟爸告状没用,我们家是可怜辛家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辛靖说。

    「她头脑不好,你不会让她哦!」果然,远处的老爸传来教人失望的响应。

    「谷大哥,我就知道她会这样,你让她去当拉拉队。」辛勤聚起哥哥们说话。

    「姐,你喊得我耳膜快破掉。」辛程对辛穗讲话。

    「耳膜破掉,到全省品城医院挂号,报我的名字,不用健保卡、不用挂号费。」绍钟是偏心偏定了。

    辛勤转头对绍钟说:「谷大哥,不是我们排挤她,她的体育真的很烂,万一她扭到腰,我们还会被老爸集体体罚,长这么大,还在大门口罚站很难看。」

    他的说辞显然没有说服谷绍钟停止偏袒。他拉起辛穗仔细叮嘱:「小心一点,跟在我身后,不要让自己受伤。」

    「谷大哥,要是她喊到声音沙哑,我们都会有事。」

    辛靖的话终于起了作用,他转头对辛穗说:「笨笨,玩球不要尖叫。」

    笨笨!?他居然叫老姐「笨笨」?真是、真是……太贴切了。三个大男生互相拍起肩膀,捧腹大笑。

    好个笨笨,从此辛穗再脱不了笨笨阴影。

    「可是、可是……我没有玩到半个球,都是你们在玩。」她很委屈溜,夹在四个高大男人中间,生存不易啊!

    「你想玩球?」他半蹲下身,看着她满面委屈。

    「当然,从以前他们就不给我玩,只会骂人。」

    辛穗的控诉让三个小弟瞠目结舌。

    拜托!一个老爸已经让人受不了,再来一个年轻力大的保护者,这未免……老天不公……「了解。」他拿起球,二话不说丢给辛穗,然后一路护送她到篮框下,抱起她,让她轻松灌篮得分。

    接下来,他把球丢给辛靖,一个抄球,把球抄到辛穗怀中,护她,灌篮。

    再来将球扔给辛程,抢球,球塞到她手中,一路护送,又灌篮……他的动作,看得辛家三个男人摇头,他的病情比老爸更严重。

    几个回合下来,辛穗累出一身汗。停下脚步,她拍拍急喘的胸口,「我得到二十分耶!我真能干。」

    「嗯!」他拨拨她散乱的头发,用大掌擦去她额间汗水。

    「我不想玩了,好渴。」辛穗笑说。

    「辛勤。」

    一个呼唤,辛勤识相地点头应合。

    「我马上去端茶,亲爱的大姐,请问你要小的帮你端什么饮料过来?」

    「牛奶。」谷绍钟替她回答。

    「辛勤,还要一罐啤酒。」辛穗说完,不用解释,绍钟知道这是她的细心。

    牵起他,辛穗走到院子外面,加入放鞭炮的表弟表妹身边-住耳朵,她又叫又笑。

    欢乐是长这个样子的?绍钟不知道在自己忘记的那段记忆中,有没有接触过欢乐,但是,在他有记忆的这个部分,笨笨是他唯一的欢乐。

    取来两只长长的仙女棒点燃,她递一根在他手上,一个圈圈,两个圈圈,三个圈圈,她不断不断笑着。

    旋起身,她对绍钟大喊:「你看,我变成仙蒂瑞拉,王子、王子,请问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生吗?」

    「是。」

    只有一个字,她肯定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在他心中,她不只是一个朋友、一个可以分享心事、可以共享欢乐的朋友,还是一个美丽的「女生」朋友。

    辛穗用仙女律在他身前画一个大大爱心,盼望有朝一日,王子会爱上灰姑娘,单恋的辛穗可以牵上他的手,圈住他的情。

    火走到尽头,熄灭了,她嘟起嘴,了解了卖火柴女孩的遗憾。

    拍拍她的肩膀,他说:「烟火只能短暂绚烂。」

    「不!它已经在我心中永恒。」她相信永恒,一直都是相信,只要有一天,他也同她一般相信永恒,他们就会一起幸福终老。

    「世界上没有永恒,日子再快乐,都会有结束一刻。」绍钟反对她。

    「快乐日子会结束,但是快乐的感觉会永远留在心中,只要感觉不消失,我们就可以继续制造快乐。」她说得笃定。

    「你要为我制造快乐?」

    「我很乐意,只要你相信永恒。」还有,相信她爱他、相信她的爱不变、相信她只对他专心、相信……哇!她要教会他相信这么多、这么多,那……她不能心急、不能心焦,要一步一步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会相信起全部全部她要他相信的东西。

    嫦娥在天空笑着,中秋的月亮圆圆满满,她的心也会跟着圆圆满满。

    对着他笑,有一天……他们也会圆圆满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