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天晚上,辛羽沛走入关家大门。

    偌大宅子却感觉阴森,黑色石材地板,黑色真皮沙发,冰冷的花岗石墙壁教人不自觉发寒,连管家的表情面容都冷漠得让人难以忍受,羽沛有股冲动,想逃开这里。

    然而,湛鑫走在身前的宽大背影留住了她。

    他是她的安全感。不懂得为什么,他分明对她很坏,他分明强势霸道且敌意得毫无道理,但他居然成了她的安全感。

    很怪吗?没错,很怪,从她坐上他的车子那刻起,她就隐隐约约知道,他是她的依赖。

    加快脚步,走近他,近到……她能感受他的体温,借着他的温度,为她驱走环境带来的压迫。

    「她是谁?」

    在羽沛右脚随湛鑫踩上楼梯同时,苍老而冷淡的声音阻止她的动作。

    抬高头,她看见一个尊贵的老奶奶,她满脸的嫌恶鄙夷,彷佛羽沛是摇尾乞怜的落水狗。

    是她吗?是她处处阻挠姊姊和湛平哥的爱情,是她重视门第,认定姊姊的品德比不上名媛千金?轻摇头,未语,她的不苟同已攀上脸颊。

    老人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怎看不透羽沛的不认同?未交手,她先将她打入非我族类。

    湛鑫没停止脚步,继续往上走。

    此刻,是否继续跟从?羽沛犹豫。

    她可以走到老奶奶面前,正式与老人交锋,然后下场未料,或者停在原处,等待她的认同。

    选择哪一个呢?眼前并不容许她有太多时间作考虑,直觉地,她追随湛鑫的背影,追随那份没有道理的心安。

    「辛羽沛。」湛鑫回答。

    他在走近老人身边时停下来,自然,羽沛停在他身后,自然,她不受控的手、不受控的害怕,更不受控地抓住他的西装后襬。

    「她是那个贱女人的妹妹?」浓眉皱起,老人的声音添上寒冽。

    「我姊姊不是下贱女人。」

    没受思考控管,话从她嘴边流出来,声音出现,老奶奶变脸,本就不友善的眼神,射出炙人目光,彷佛一口气要将她熔掉。

    羽沛该后悔的,倘若她现实一点,现实地了解,除了这里外,她再没有其他安身立命处。她该现实地记得,早上,她退掉房子,而身边的钱支撑不了自己过日子。那么,她该立刻道歉。

    但她不道歉,因她自认没说错,姊姊不是下贱女子,这是真理,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的真理。

    「妳是在和我顶嘴?真没教养的女孩,果然是在下等家庭出生。」老人灼灼目光紧盯住她。

    「我很抱歉自己缺乏教养,可是,妳该为了侮辱我姊姊而道歉。」她没住嘴,又忘记现实迫人这回事。

    她知道尊师重道,知道爱贤敬老,她从不是爱同人争强斗嘴的坏女生,但她无法在此时对老奶奶妥协!

    「道歉?她没有诱拐我的孙子?她没有危害湛平的一生?只有最下贱的女人,才会诱拐男人去私奔!」提高嗓子,怒气在她颈间青筋中跳跃。

    「湛平哥是成年男子,他不是智能障碍,也不是精神状态有困难,若非他心底有爱情、有愿意,谁能诱拐他的心?」

    没有高亢语调、没有愤然表情,她只是冷静地陈述事实,陈述她所认知的道理。

    湛鑫望她一眼,再次,她教他意外;再次,她让他好激赏。她的傲骨、她的冷静、她的不卑不亢,她用最快的速度进入他心底,并在里面找到居处。

    她分明柔弱无助,却敢挺胸同奶奶对抗,奶奶是商场上历经百战的强势女人,不管男女,没有太多人敢迎战她的怒焰,而她居然敢!湛鑫想为她拍拍手的,但他选择站到她身前,替他挡住奶奶的攻势。

    「妳把责任全推到湛平头上?真无耻!要不是辛羽晴,湛平会快快乐乐当他的总经理,快快乐乐在他的上流社会里自在得意,他不至于堕落沉沦,不至于放弃自己的人生。」隔着湛鑫,她对羽沛喊叫。

    「错了,湛平哥在妳为他规画的上流社会里,并不会『快快乐乐』,如果妳够了解他,妳会知道,湛平哥是个极有艺术天分的人,也许妳不认同,但我相信,只要他持续努力,他会成为伟大的艺术家。」

    又来,她又教湛鑫惊讶,她居然这样了解湛平?

    「艺术家?哼!」她冷笑,笑湛平也笑羽沛的无知。

    「如果我的姊姊有错,她错在忠于爱情。」再一句,她说出自己的心声。

    轻轻地,她放开湛鑫的衣服,后退一步,她想……也许……自己将被驱离。

    「真了不起的说辞,这是狐狸精经典教导的说法吗?」她嘲笑羽沛口中的爱情。

    「老奶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湛平哥那么害怕妳了。我以为天底下的亲人都会互相支持,原来并不是,妳只爱妳自己,只在乎自己的心情,亲情对妳而言,或者连一纸数目庞大的支票都比不上。」

    羽沛的话刺中她的心,高举拐杖,气极败坏,她对着羽沛大吼:「出去,妳马上给我出去,不准妳弄脏我们家的地!」

    半夜十二点,辛羽沛,身上只有两百块钱,十八岁的女孩,你要叫她去哪里?可惜,她始终学不好现实这件事。

    点头,她鞠躬,弯身说:「我不后悔自己的言论,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妳。」

    提起不大的行李袋,羽沛转身离开关家。她走得相当快,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离山下车站至少有十公里以上的距离,应该是没公车可搭了,但候车亭看起来不错,可以暂且窝一个晚上。

    不怕、不怕,要骨气、要自尊,她能要的东西不多,但这两项,恰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

    湛鑫不语,盯住她逐渐消失的背影,隐隐地,怒气上扬。

    「为什么把那种低等女人带回来?」老人质问湛鑫。

    「辛羽沛让妳的孙子乖乖吃饭,并且不靠任何药物睡着。也许她很低等,但她的确是湛平的特效药,如果妳没有其他意见的话,下次她进门,别再企图将她赶出去。」淡淡地,他回答,不带感情。

    深深看奶奶一眼,他会调查清楚的,查清楚奶奶有没有派人到法国,促成这场意外。

    「她会再回来?」

    「我不确定。」

    「要不要……你追出去?」这种话难出口,要她向辛羽沛低头,简直……

    「奶奶也会慌?妳的担心应该放在赶她离开之前。」轻浅笑过,他往楼上走。

    这些年,他掌控了奶奶某部分情绪,他晓得在什么时候能逼奶奶低头,他不像湛平那么害怕奶奶,也不像湛平那般容易妥协退缩。

    不再答话,他往自己房间走去。他洗澡洗头,他在心底猜测,半个小时之后,她会回头按电铃,为自己的言行向奶奶道歉,也说不定他打开大门,发觉她就坐在门外头。

    可不是,她才多大?他承认她有傲气,至于独立……他摇头,毕竟,未成年少女能为自己做的坚持有限。

    于是,他慢条斯理地处理自己,慢条斯理地打开电脑,等待她回头道歉。

    问题是,从十二点半到一点半,再到三点钟,夜深更重,她没有回头,电铃声未响,她的坚持度超过自己想象。

    是担心还是愤怒,他不十分清楚。立身,他拿出车钥匙,大步走出房间家门。

    她没坐在大门边,没有可怜兮兮地蜷缩身子,等待他的来临。

    发动车,他的怒气在胸口满涨,冷冽布满灵魂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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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车亭里,羽沛睡得不安稳,裹在身上的外套兜不住几分温暖。是夏季,但山区气温偏低,哆嗦着手脚,累极倦极,却无法入眠。

    她有些些了解姊姊当年的心情。

    当时姊姊十八,高中未毕业就接到父亲的死讯,她告诉羽沛,没有时间伤心,该处理的事情太多,未来生存艰巨,她们必须全力以赴,才不会让离去的父母亲担心,那次……姊姊没有落泪哭泣。

    同样的十八岁,同样面临亲人死亡,同样的望不见未来,同样的生存艰巨……她的泪水在下午流尽。

    未来在哪里?不晓得,但她确定,再不会有人爱她、关心她,送给她她一直缺乏的亲情。

    闭眼,行李紧抱在胸前,半靠在柱边,同样的动作维持得太久,有几分僵硬疼痛。

    做错了,她承认。

    她不该为了该死的骄傲冲出关家,她和关湛鑫约定好,明天他要带她去看姊姊。

    至少她该带姊姊回家乡,和父母亲同葬,至少她该和湛平哥说声珍重再见,请他将姊姊来不及收获的梦想完成,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她有胆子在关奶奶面前大放厥词,却没有勇气再走十公里,回到关家大门,对关湛鑫说句:「对不起,请告诉我,你把姊姊安置在哪里?」

    该死的骄傲,该死的骨气,让她连姊姊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怎么办?

    蜷起双脚,咳两声,更冷了。

    她全身颤抖,牙关敲出细微声音,又饥又渴,从中餐开始,她便没吞下半丁点食物,干哑的嗓子迫切需要湿润。

    瞄一眼身后的饮料机,没办法,她只有两张百元钞票,没有硬币铜板。再等等吧,等待天亮,等另一个乘客出现,同他兑换钱币,拯救自己可怜的喉咙。

    拉拉身上衣服,她把自己埋进薄外套里,睡吧、睡吧,睡着了,时间过得比较快速,就这样,半梦半醒间,她恍惚入眠。

    远远地,他的车子停在五公尺之外,坐在驾驶座里,湛鑫的脸色铁青。

    昏黄的夜灯照在羽沛身上,她睡得毫无防备,小小的外套盖不满她的身子,黑色学生裙撩到膝盖上方。愚蠢!这时候碰上歹徒,她连喊救命都可以省下来了。

    平稳的呼吸添加速度,不明所以的愤然袭心,该死的笨女人,她以为自己很行?

    用力踩油门,把近光灯调成远光灯,亮晃晃的光线照在她身上,原就睡得不安稳的羽沛被惊醒,带着警戒神色,她弹起身,手臂靠在额间,努力辨识车内来人。

    用力下车,用力关上车门,砰一声,她明显地缩了缩身子,抱起行李往后退两步。

    她也会怕?

    哼!现在才害怕会不会太慢?跨开大步,他往她的方向走去。

    面对亮光,羽沛看不清对方,直觉想逃跑,于是她转身,用所能的最快速度跑开威胁。

    「辛羽沛,有胆子妳就再跑一步试看看!」他停下脚步,对着她的背影大吼。

    停下脚步,她认出他的声音。

    缓缓地、迟疑地,她转过身,面对湛鑫。

    瞇紧眼,想再看清楚些。是他吗?是吧,才一个下午的相处,她便熟悉起他的声音、他的动作语调,熟悉他对自己的不耐烦。

    他来寻她?该不该为此开心?因为他在意自己?

    算了,怎能这般自我高估,他为的是湛平哥,为她能代替姊姊抚平湛平哥的伤口。低眉,这种「因为」哪里和「在意」扯得上关系。

    心酸酸,为了一个谈不上熟稔的男人。

    该不该走回他身边?

    假设骄傲抬头,她当然该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问题是,骄傲不对,况且……她已经自我承认,骄傲是种错误表现。

    咬唇,捏紧拳头,她花五分钟考虑,然后把行李背在肩膀,往他的方向走去。

    车灯依然耀眼,她仍旧看不到他的面目表情。

    他在生气?肯定的,他对自己生了一整天的气,往后可能还要气上好一段日子,因为,他和关奶奶同样认定,是她们姊妹夺走湛平哥的美满人生。

    她走回头了。

    上扬的是眉梢、是唇角,是他松卸下来的心情。

    从驾车出门开始,他的心提上半空中,摆摆荡荡,是慌乱、是焦虑,是厘不清的失落与恐惧,这种情绪用来面对一个陌生女子不合宜,但,他就是。

    短短几步路,她像走了几辈子,她不晓得如何面对他的愤怒,不晓得他会不会毁约,不肯带她去见姊姊?更不了解他是否在自己与关奶奶中间有了为难?问号在胸口串联,串得她心惊胆颤。

    她在发抖?是害怕?

    很好,还懂得害怕!双手横胸,他等她来认错。

    认错?认什么错?要她说──对不起,我不该和老奶奶吵架,不该在她骂姊姊时顶嘴?算了,这种认错比挖苦人更酸。

    或者要她说──抱歉,我应该躲在关家大门外面等你来找我。更不通了,这种说法,他会认定她在嘲讽他。

    那么,她要怎么开口?不知道,他无法替她找到台阶下,只能靠她自立自强。

    问题是,她没说话,在咬烂了下唇,一步当十步走,好不容易走到他面前时,她伸出手,手心里有一张百元钞票。

    什么意思?想用一百块钱换取他的谅解?

    她以为他那么廉价?眼光多了两分冷然,他不说话,等待她的解释。

    吞吞口水,她鼓起勇气,等待让他失去耐心,但他执意等到她的答案。

    「可不可以换给我零钱?」

    换零钱?他想扭下她的头,找找里面的组织和正常人有没有差异。

    照常理,他该冷冷嘲弄她几声,或者吼她两吼,吼出她的正常意识,但他居然没有,掏掏口袋,掏出几枚十块钱,递到她掌心间,也没数数自己给的钱数够不够,就把她的一百块挑进自己的口袋里。

    她看着他的动作,很明显的心疼不舍在眼底闪过。想抗议?好啊!他等着。

    闷笑在肚里,他等着她下一步动作,但……很可惜,她没抗议。

    转过身,羽沛奔到饮料机旁,投出两瓶最便宜的铝箔包饮料。插入吸管,低头,她像渴了几百年的水蛭,遇着鲜血便迫不及待,不过短短十秒钟,她喝光两瓶饮料。

    不过,这显然还不够。她低头数数手中铜币,犹豫再犹豫,一枚铜板在投币口徘徊半晌。

    不过十块钱,需要考虑那么久?

    湛鑫大步走到她身旁,二话不说,抢走她手中硬币,塞进投币孔。

    「那……」

    「那什么?」

    他把饮料交到她手中,她的确该饿了渴了,从中午到现在,她连半口水都没喝,他一心在湛平身上,没有照管到她的肠胃。

    青春期,是正在成长发育的时间,她的饥饿很合理。

    把饮料塞回他手中,她不喝,她要十块钱。「你把钱用掉了,明天坐公车……钱不够。」

    「谁说妳要坐公车?」

    插上吸管,把饮料塞进她嘴里,她严重的「发育不良」,哪里像个青春期小孩。

    「我只搭得起公车。」

    她实话实说,但贫穷不代表自己和下等社会挂勾,总有一天,她会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社会的中坚分子。

    他听懂她的意思了。「妳还是要离开?」

    「关奶奶并不欢迎我。」

    「辛家姊妹做事,会在乎别人欢迎或不欢迎吗?」他讽刺。不等她反应,他又抛下一句:「如果妳明天还打算去看辛羽晴的话,自己上车。」

    说完,他坐回驾驶座,等十秒,然后打档回车,未加速,他从后照镜里看见羽沛向自己跑来。

    赢下第二回,胜利者是他──关湛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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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妳的房间。」推开厚重门扇,关湛鑫先进屋。

    房间很大,比她之前居住的公寓大上两倍,大床、大衣柜、大化妆台、大沙发……所有东西都大得吓人,即便如此,房间仍旧显得空荡冷清,缺乏她们狗窝里的温馨。

    「明天早上八点,我在楼下等妳。九点半之前,我们必须赶到医院。」

    他的意思很清楚,现在是凌晨四点,七点半之前她得下楼用早点,八点到九点半的九十分钟里,是她看姊姊的时间,当然,这九十分钟包括了所有车程,然后,她得陪着湛平哥,直到他再度出现于医院,带她回到这里休息。

    他拿她当机器人。

    说他对她过分?并没有!他对自己更过分,他的时间是以秒作计算,每一刻都做最精准安排。这几日,为湛平的事,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所以他给她的休息时间,够充裕了。

    交代完毕,他准备离开她的房间。

    「请问……」羽沛迟疑。

    「什么事?」他没回头,背着她回话。

    请问有没有一点东西可以吃?请问我可以在哪里找到食物填饱自己的胃?她的「请问」被他冷淡的三个字打散,吞吞口水,连同问题吞进肚子里。

    无所谓,不食嗟来食,自尊再度抬头,她说:「没事。」

    没事?他冷笑。没事才怪,他可以把她满腹的「想问」列出清单,她想知道辛羽晴葬在哪里,想知道她在这里将扮演什么角色,想了解为什么明明他讨厌她,还要收留她,甚至她还想问……有没有东西可以吃喝……没错,青春期的孩子禁不起饿。

    转身,他斜靠在墙边,「说吧!妳有任何的疑问趁现在一次提出来,我不希望以后妳心念一起,动不动就搞离家出走的把戏。今晚,我希望是唯一的一次。」

    说到底,他仍然认定今晚的事错在她?羽沛皱眉。

    没什么好讶异,他和老奶奶是家人,和她……只不过是不得不碰在一起的陌生人。「我不会再和关奶奶对峙。」

    「很好。」

    「但是,姊姊没错,捍卫爱情是勇敢不是罪过。」这点,她要一说再说,说清说明。

    爱情?他的回应是冷笑。

    湛鑫根本瞧不起这类字眼,爱情能带给人们什么?短暂的幸福或者发泄?他认为,为爱情付出的精神不符合利益成本。

    「也许你不以为然,但姊姊不是你们口中的坏女人。」

    他从没当面批评过姊姊,但他的表情态度已经说明。

    「她是什么女人,不关我的事。」

    「却关湛平哥的事。你很明白,眼前,只有姊姊能挽回湛平哥的生存意愿,才会把我带到他身边。所以,我不准你对姊姊有半分轻蔑。」

    浓眉聚集,她对他的行为了然于心……她并不如他所想象的全然无知,些微好奇浮上,他朝她跨一步,细细审视她。

    她该退缩的,在这种灼灼目光中,很少女人能一贯抬头挺胸,维持高傲姿态,但她不准自己当输家,她捍卫姊姊、也捍卫姊姊和湛平哥的爱情。

    「妳今年几岁?念国中还是高中?」

    她的身材娇小,站到身旁勉强靠到他的肩膀,白皙单纯的脸庞,干净清灵得教人看不出年纪,她身边,是一个没有被污染过的世界。

    「今天是我高中的毕业典礼。」

    十几天后,她将参加今年的大学联考,不过,以目前状况看来,她大概没机会往梦想处发展。

    「高中毕业?」

    比他估计的大上许多,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早熟得教人惊艳。

    「是的。」

    「那么妳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自己的处境?」

    「是。」

    「诚如妳所想的,我的确需要借助妳的力量让湛平站起来,不管花多少时间精力,妳都必须陪在他身边。」他是见识过这份力量了。

    她没猜错,什么姊姊的遗愿、什么照顾她,全都是谎话。他是个精算的男人,怎会为姊姊死前的遗憾,接手包袱?若不是她还有点用处的话。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么妳就别想带走辛羽晴。」

    他企图绑架姊姊来逼她就范?哪有人会绑架死者来逼迫别人?偏偏他就能做出这等事,还做得理所当然。

    「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带姊姊离开?」

    「等湛平不再需要辛羽晴,或者他结婚,或者他走出自我封闭的世界时,妳想离开的话,请便。」

    「为什么你有权利左右我的未来?」她并非不想帮湛平哥,只是他的口气态度太恶劣。

    「因为辛羽晴『已经』改变湛平的未来。妳姊姊欠下的债务,妳有义务替她偿还。」

    爱情居然成了负债,这种算法只有他才计算得出来。她没顶回去他的话,反正不管说什么,在他耳里充其量是……是没有教养女人的低等言论。

    她不回话,湛鑫以为她同意自己的说法,莞尔。「想来,我们的沟通达到一定的效果。很好,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当然有,她留下来,除开他的恐吓,她不愿姊姊尸骨流落他乡之外,也因为,她相信姊姊绝对会希望湛平哥活下来,并且活得健康自在,不要有太多阴霾。她做的是姊姊想要她做的部分,和债务、亏欠或者沟通无关。

    「没有。」硬着头皮回答,她不相信,在他面前真理会越辩越明。

    「很好,妳……」瞄一眼她瘦巴巴的身子,他善心大发。「妳饿吗?」

    是施舍?「不饿!」她挺直背回答。

    「骄傲对妳没有半分好处。」

    「它却是我最值得珍藏的高贵性格。」她咬唇,用态度表示送客。

    湛鑫没再多话,落在她身上的眼光收回。性格珍不珍贵,随她,反正,目地达到,其他的,他不介意。

    他离开房间,她进浴室灌下大量生水。

    她饿坏了,她需要粮食,但不伸手乞怜,不靠别人的同情得到资助。这是她的性情,也许这番性情,将让她的人生吃尽苦头,但她不后悔。

    十分钟后,下人端来一盘热腾腾食物。

    对方什么话都没说,而羽沛看着食物,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