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哇啊——不、要、抓、我!”一声惊呼。

    “公主?该起床了!”

    金珂珂倏地睁开眼睛,看着床边端立的人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公主这次真是吓得不清。”小路子唇边忍笑,慢吞吞地准备着盥洗用具。

    珂珂瞪着帐顶发了会儿呆,想起睡梦里死缠着自己的吊死鬼,心有余悸,“我怎么知道他是这种样子?”懊恼的语气。

    “什么样子?”

    珂珂赤脚跳下床,“胆小、自私、庸俗、嗜酒、卑鄙、无耻……总而言之,”懒得再数下去,“他跟我想象中的大英雄大豪杰完全不符。”最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说他不会武功!有没有搞错?她怎么会嫁一个不会武功的懦夫?

    她说得激动,小路子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望了她的脚一眼,“我不知道地下的陶瓷碎片有没有清扫干净。”

    “还有你啊!”珂珂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路子,“不许笑!”

    “我没有笑。”小路子一转脸,微扬的嘴角扯直,将手里浸湿的帕子绞了绞,丢过来,“擦脸。”

    “喂!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金珂珂懊恼地扒下脸上半湿的手巾,顺手抹了抹脸,再丢还给他。

    “我只是负责你的安全,其他的,我不管。”

    “喔!”珂珂明白了,手指指指点点地逼近过来,“难怪昨天晚上我怎么喊,你都不出现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和驸马爷之间的问题,还是你们自己解决的好。”细脆如冰裂的嗓音里再次带了笑意。

    珂珂双眸喷火,“谁跟你说那个人是驸马爷?”

    “公主不记得了?昨天你们不是已经拜过堂了?”而且,王府里几十双眼睛都很无辜地目睹了限制级场景。

    仅着单衣的公主被狂喷“鼻”血的驸马爷紧紧搂在怀里。

    哈!这也太猛了吧?

    “不准笑!你还笑!”气急败坏的金珂珂直跺脚。都怪他!都怪他!都是那个家伙!“我告诉你,”双拳紧握,掷地有声,“我!金珂珂!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要那个家伙做我的……哇!嘶……”

    发誓的紧要当口,脚底吃痛,珂珂倒抽一口凉气,双手抱着自个儿的脚直跳,“小路子?你扫的什么地?”

    小路子无奈望天,“我早说过,地下有陶瓷碎片。”

    唉!

    这怎能算是他的错?

    晨光微曦,鸟鸣声在廊檐下、在床棂边啾啾啼唱,清风拂动,花香满园。

    多么美好的早晨,如果少了娘的循循教诲,那肯定会更加美好。

    谢慕白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恹恹欲睡。

    要知道,他现在还是一名受伤严重的病人哪!

    “想不到,公主真那么野蛮!”

    “其实也还好啦!”谢慕白不甚耐烦地弹了弹手指。真无聊,这会子才在这儿长吁短叹有什么用?

    昨晚,要不是大伙儿出现得太不是时候,说不定,他早逮着公主写了自愿被休书。

    “好什么好?你瞧你!”王妃指着儿子包得像粽子一样头,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这个傻瓜,干吗要跟公主对着干?吃亏的还不是你?你呀,学点聪明劲儿好不好?她进你退,她退你进,女人嘛,你嘴上哄着她开心一点,她什么都肯听你的。”谢慕白忍住笑,连连点头,“是是是,在这一点上,我相信爹最有心得。”

    “什么心得?”无缘无故被点名的靖安王胡子一掀,从太师椅上坐起身来,铜铃大眼瞪得溜圆。

    “王爷,”王妃侧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您做梦了?”那温柔如水的语气令谢慕白直翻白眼,真亏了他家老爹,几十年如一日被老妈的温柔迷惑了双眼,浑不知自个儿的儿女们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里。

    “唔?做梦?我做梦了吗?”王爷眨眨惺忪睡眼,挤成山峦的眉峰不负责任的一展,又倒头睡去。

    “爹啊,您还没传授儿子心得呢。”

    “心得是要自个儿去体会的。”王妃伸指戳戳儿子胸膛,阻止他继续以骚扰亲爹的不孝之举来干扰娘亲思路。

    “好好好,等我养好了伤,就去公主那里找心得成不?”不知道是不是被老爹感染,谢慕白又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呵欠打到一半,没听到娘亲有良心发现放过他的意思,反倒是杏儿脆嫩的嗓音在门外极为清晰地通报:“老爷夫人,公主来给您们请安了。”

    公主?请安?!

    他们有没有听错?

    王妃迅速与谢慕白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公主野蛮归野蛮,礼数倒也还算周全。

    “请公主进来吧。”顺手轻推王爷一把。

    紫檀木雕花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金珂珂神清气爽地踏入书房。月白衫子,外罩葱绿色的短褂、短裙,长长的头发绑成两条辫子,辫子上面叮叮当当缀满了银饰。这身打扮,美则美矣,但,有哪一点像个已婚妇人?

    王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靖安王!王妃!”珂珂随便挑一挑眉,算是打了个招呼。

    王妃微微一怔,随即面露微笑,“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珂珂抬了抬俏颌,晶灿强悍的眸光从谢慕白包扎着白布条的额头刷地扫过,唇角扬起一朵讥讽的嘲笑,“怎么王妃以为此刻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有资格成为本公主的驸马吗?”

    “他已经是驸马了。”

    傲慢的神色一变,软嘟嘟的俏颊下意识地鼓起,“他才不是驸马!他根本就不会武功。”

    扑哧——

    有人闷笑一声。

    珂珂寻声望过去,撞进两双黑黝黝的深潭中。那人头上裹着白布,身子软绵绵地躺在床榻上,一双眼睛却仍然不肯老实,充满了戏谑,正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她心里着恼,瞪大了眼儿,吼过去,“你这个卑鄙小人,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什么如愿以偿?”王妃听得一头雾水。

    “他、他他根本就不想娶我……”

    “啊?”王妃拿帕子掩住嘴,着着实实愣了一下。说话如此坦白直接的姑娘家,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

    “他要娶的只不过是父皇的女儿。”

    珂珂皱着纤秀的眉头,懊恼又生气。而他,在她两臂以外的距离,笑得多么惬意。呵,这丫头的魅力,竟然赛过尽职尽责的周公。有趣!

    “皇上的女儿难道不是公主你?”谢慕白忍住喷笑的冲动。

    唉唉唉!这头脑简单,天真易怒的丫头如何是老谋深算、修炼成精的娘亲之对手?嗯……他需不需要帮她一把?

    果然,珂珂瞠目,良久,竟讷讷不能成言。

    王妃笑笑,走下榻来,亲热地挽起珂珂之手,“你别听那小子胡说,他没一句正经,若他不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娶你为妻,何必冒着抗旨杀头的危险,跑去校场招亲?”

    呃?这话听来……也有理。

    不过……

    珂珂低垂了头,眼眸从睫毛下面瞄过去……

    糟糕!看那丫头的样子,不会是三言两语就被娘亲给摆平了吧?他还等着她写自愿被休书哪!

    谢慕白一脸着急,张口欲辩……

    不过——她现在很讨厌他就是!

    那个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可恶!举止轻浮、毫无胆气,他还……他还……说她是悍妇哪!

    她双颊一鼓,有些赌气般横他一眼,“这话是他亲口说的,说做了父皇的九驸马,会有多么了不起。”

    谢慕白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笑出一口白牙,“你也不能否认,的确是很了不起。”

    “所以,就为了这份了不起,你才跑去校场?”

    他弯唇,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所以,你想出诡计,打断了我的箭,引起我的注意,然后……然后……”她粉嫩如水蜜桃的脸儿,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她真的想不通,不懂武功的他,是如何中箭不伤的?

    “你那天没有检查,我在胸口绑了一块铜镜。”谢慕白神态自若,帮她理清混乱思绪。

    她陡地一愣,望着他始终噙着微笑的唇角,心口一窒,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又硬生生压住,于是,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越抖越是厉害,怒不可遏啊!

    王妃吓了一跳,一只手伸出来,急切地拍抚着珂珂的肩,“别急别急,那小子逗你玩呢,他不可能绑铜镜,绑了更不可能说给你听,是不是?那可是大不敬的欺君之罪咧。”

    “来人!来人!小路子!”

    珂珂一叠连声,惊醒了半梦半醒的老王爷,也唤来了懒洋洋的小路子。

    “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

    “什么事?”王爷“唬”的一声站起来。

    小路子掏掏耳朵,慢条斯理地朝谢慕白走过去。

    “慢着,公主要斩夫君,可曾奏明皇上?”谢慕白挑高眉毛,倒是气定神闲。

    “你罪犯欺君,理当问斩。”

    “有何证据?”

    “人证俱在!”

    王妃连忙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王爷显得莫名其妙,小路子则无辜地摊了摊手,不能怪他,他刚才根本不在屋里。

    “你、你……”珂珂气煞,“我不杀你,我休……”手臂用力地挥出去。

    她要休——夫?!

    不会吧!

    只听得“啊呀!”一声惨呼,站在公主身侧的王妃但觉一阵劲风拂面,眼前一黑,“咚”一声晕倒在地,粉白的面颊上无辜留下一记火辣辣的掌印。

    “呃?”珂珂愣愣地瞅着自己握紧的拳头,翘长的扇睫颤了颤,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不是故意!

    刁蛮公主再传笑料。

    听说,九公主在新婚之夜,挥舞着嫁衣上的缎带,将驸马爷打出新房。

    听说,新婚第二日,一向温柔贤良的婆婆——靖安王妃,被公主儿媳在娇贵的脸上按下五指模印。

    听说,皇后娘娘星夜出宫,秘密抵达王府,训斥了公主一番,并赐予王妃凤尾权杖,必要之时可代表皇后教训金枝玉叶的公主。

    还听说,至那以后,公主和驸马爷便分房而居,彼此不相往来。堂堂状元府成了“冷宫”的代名词。

    只不过,被冻住的那个人,不知道是公主?还是驸马爷?

    然而,至此,纷纷扰扰的公主选夫事件终于在一片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中缓缓落下帏幕。

    谁受伤?谁得意?谁庆幸?谁后悔?谁失落?谁受益?

    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日子还在照样过去,新鲜的事儿层出不穷,谁还有兴致去追究早属于故旧纸堆里的一则荒唐“传奇”?

    这日,黄昏,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谢慕白下朝下得晚了些,从文渊阁回来之后,直接去书房换下朝服,便急着赶赴几位友人临湖观灯的邀约。

    匆匆走至府门口,忽听得右侧竹林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待仔细凝听,却又听不见了。

    奇怪!他不由得慢下脚步。

    那片竹林因与宅中大路隔了一座小池塘,林中又无屋宇,不是必经之地,是以平日少有人迹,更何况,此刻虽非夜半,却也已是天光黯淡,下人们不是忙着收拾,便是躲着偷闲,准备歇息,谁会没事儿跑到那里边去?

    心念陡然一动,莫非——是传说中的贼?

    硬生生吞下即将出口的喝问,他脚步一转,已蹑手蹑脚地沿着小池塘挨近竹林。

    林中静悄悄的,昏暗的光影将一竿竿修竹投下斑驳的倒影,如往常一样,没啥奇特之处,仿佛他刚才的疑惑只是错觉?

    谢慕白松了一口气,有些失笑。

    怎么会有贼呢?

    大概是他的野史传志看太多了吧?如今的金碧王朝,哪还有入户行窃的小毛贼?

    曲起手背敲了敲脑门,正欲转身。眸中忽掠过一道白影,如雪中飞鸿,眨眼不见。他心下陡惊,一双多疑的视线警觉地四面逡巡。

    听说,竹性属阴,一旦入夜,风呜竹咽,乱影投林,正是“神”出“鬼”没的大好时机。

    他、他,不会那么倒霉,这便遇上了吧?

    搓了搓无端泛寒的手臂,谢慕白挺了挺脊背,朝白影消失之处踏出一步。越是害怕,便越是好奇,越想弄个清楚明白。脚下发出“咯嚓”一声脆响,似是踏着枯枝。

    他一怔,还没回过神来,陡听得弦声急响,“嗖”,一支短箭穿林而出,快若疾矢。

    “噗——”

    命中目标!

    谢慕白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你?”从藏身之处一跃而起的金珂珂瞪大了眼睛,用怎么也无法置信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故作镇定的男人。

    “你?”谢慕白翻一个白眼,同样拒绝相信眼前的事实。

    衰女!好死不死,干吗又让他遇见她?

    这几个月来,先是因为养伤,后又被皇上破格擢升为文渊阁大学士。他资历尚浅,不服之人当然不在少数,一则公务也确实繁忙,二则,更要分神应付那些不怀好意的嫉恨,是以,竟好久未曾想起,这学士府里还住着另半个主人。

    只是,没料到啊没料到,这一想起,便又让他记忆深刻,忘之弥艰。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端正持平,“你又是在玩什么?”拿他家竹林当成她大公主的招亲现场?

    可,这里除了树精鸟怪,哪找得到一个正常人来?

    当然,是除他之外。

    “我玩什么?关你什么事?”不满意谢慕白略带质问的口吻,珂珂俏挺的鼻子抬得高高的,不屑地哼了一声。

    成亲几个月不见人影,反正她也不屑于见到他,在这学士府里,她自寻乐子,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仿佛跟从前在皇宫里没什么两样,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自由,还要无所拘束。

    于是,渐渐地,她倒也怎么不排斥自己的新身份了。

    只是,偶尔,远远看见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里总不免揪得难受。那个男人,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娶她,不过是为了权势地位。

    他果然得到他所想要的,短短几个月,便成为本朝最为年轻的大学士,这还不止,朝中老臣们预测,不过几年,他或可只手遮天。

    他人生得意,意气风发。

    然而,她呢?她带给他所冀望得到的一切,而他,给了她什么?

    一座恣意妄为的学士府?一顶学士夫人的桂冠?

    不!这些都不是她要的啊!

    她的心愿,其实很小很小,不过是治军闲暇时的一次策马共游,不过是大漠孤烟下的相视一笑,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啊!

    “本来的确不关我什么事,可是,”谢慕白抬手摸摸下巴,眼风淡扫,勾起一抹无奈的讽笑,“你这样胡乱放箭,若伤了人,怎么办?”

    他尽量说得委婉,并且,不去寻找那支一触而没的短箭。

    那支箭,射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眼力不若习武之人尖锐,耳力也弱,明明感觉那支箭直冲自己而来,他不过是微微软了软腿,便听到“噗”的一声,箭直没羽。

    他两眼泛黑,头痛若裂,心里一直在想:莫不是终究要偿那刁蛮丫头一命?

    不过,既然是要偿命,他可要在临死之前,跟她把话都说清楚。

    “伤人又怎样?”珂珂心头一促,被他那似是忧郁、似是怜悯的澄然目光瞧得极不舒服。这人、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干吗要用那样的目光瞧她?仿佛、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必须得到他的原谅。

    她干吗要他原谅?

    他算什么东西?

    就算是父皇,也不曾、也不曾定她的错对!

    珂珂心下一横,蛮性顿起,一手叉腰,一手拿银弓指着他,“本姑娘不止是要伤人,就算是杀人,你又奈得了我何?”

    谢慕白正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论是伤人杀人,都会有一个说法。即便你是公主。”

    珂珂猛翻一个白眼。这迂腐书生,到底要跟她说啥?

    “你是要问我伤你娘的罪?”眉眼一挑,眸中尽是不驯。

    谢慕白摇头,“上一次,并不是你故意,而且皇后也责罚过你,但,很多时候,无心之过也可酿成大错。”

    唉!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跟她说什么了。

    头越来越痛,难道这丫头真忍心眼睁睁看他死在她面前?

    她、她就那么恨他无意中禁锢了她的一生?那么,他这是不是也算无心之过?

    叹一声,罢罢,“你能不能扶我回房?”看着珂珂眼里露出诧异的表情,他苦笑着换一个简单点的要求,“或者,你能不能随便去喊一个下人过来?”

    “你想干吗?”珂珂戒备地瞅着他。

    “我想请个大夫来看看,或者,躺到床上去死,成不成?”

    “你有病?”病得都快要死了?那他还到处乱跑?还跟她说这许多废话?不知怎地,珂珂的心仿佛抽痛了一下,莫名其妙,有些失落。

    “不是我有病,是中了你的箭好不好?”谢慕白没啥好气的,她非要他说得如此清楚明白?

    珂珂骤然瞪大了眼睛,表情古怪,像是想笑,偏又忍住,香肩抖动,极为辛苦,“你好痛么?”

    她语气轻柔,与脸上奇特的表情相差甚多,大概是不太习惯这样的温柔。

    谢慕白在心底叹气。可惜啊,九公主在不发脾气,不骂人的时候,其实也挺好看的。

    此一时际,月娘初现,弯弯一抹银辉穿越树影,镀上她翘长的睫、微赭的颊,还有那红艳丰润的唇,带着掩不住的笑,朝他凑过来……凑过来……

    谢慕白呼吸一紧,感觉她的眼睛像着了火,那么近,呼出的气息,热热的,喷在他脸上,随着她视线转动的方向,一点一点聚光、一点一点燃烧。

    谢慕白缩住脖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幸得竹子顶住他的背,要不然,八成会摔一跤。

    从来没有这样近凝视过一个女子,她那疏朗的眉,如弯弯新月的眼,翘直的鼻,抿得快要滴出水来的润泽的唇,凑过来,凑过来……

    他头昏昏,脑胀胀……

    原本痛得直冒冷汗的额头上蒸出腾腾热气。

    她、她这是要干吗?

    她、她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谢慕白用力眨一下眼。错觉!肯定是错觉!不然,为啥他竟觉得……竟觉得……她微鼓的圆颊,如一丛怒放的娇蕊,鲜嫩娇艳得教人移不开目光。

    他两手握在身侧,胸口烧灼灼的,心跳得好快,像是要脱出胸腔……

    啊!完了完了!

    他是不是被鬼魂附体?是不是?

    谢慕白懊恼地甩了甩头,下一秒,似乎是附体的鬼魂开了一个玩笑,再睁开眼时,果然!那丫头又回复了可恶的常态。他直愣愣地看着珂珂伸手,在他脑门上用力一拨!

    哇啊!

    她是不是嫌他死得不够快?

    这刹,金珂珂那双机灵灿亮的眼,在他眼中看来既可恶又讨厌。她带笑微抿的唇,如涂了毒汁的利刃,字字切肤,句句剜心,“原来你那么想死啊!”

    金灿灿的短箭在她手心里轻轻敲打。

    唔?嗄?

    谢慕白瞪大了眼睛。

    “射到头发里面去了都会痛,你说,如果我射你的眼睛,射你的胸口,你又会怎样?”一阵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声惊起林中鸟雀,四逸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