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学课堂上,黎安专心的在台上抄写英文句子,台下上课的学生们则不住地窃窃私语。

    “老师最近讲课都有气没力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不知道啊?听说黎老师被余老师甩了。”

    “天啊,是真的吗?”

    “嘘……小声点啦,你这个大嗓门,老师会听到的。”一名学生压低着嗓音继续道:“听说余老师看上了咱们学校校花,就是那个有着大波浪头发,大大的眼睛的那个小学妹啊!”

    “有没有搞错?余老师已经三十好几了,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唉呀,当然是暗着来啦,难不成还公开追求?下过校园里常常可以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的,咱们黎老师却形单影只,脸色越来越难看,常常在发呆,你们看,老师现在又在发呆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天啊,老师好可怜喔。”

    “不过,要是我也会选年轻美少女吧?虽然老师很漂亮又有气质,不过已经二十七、八了——”啪一声,这个同学的头被另一个同学用力拍了一下。

    “笨!你不懂啦,轻熟女有轻熟女的魅力,要成熟的男人才明白,你这个没经验又没眼光的少男!”

    “我哪里没眼光啊?是余书杰老师没眼光好不?”

    “嘘,小声点啦,黎老师已经为情消瘦好几公斤了,再听到这些闲言闲语一定会很难过的,你们——”

    “我都听到了喔。”黎安怀里抱着英文课本,带着笑意的站在这群嘀嘀咕咕的学生后头。

    “啊!老师,我们没说什么啦,你不要胡思乱想喔!”碎嘴的学生们个个忙着挥手以示清白。

    “是啊,我们什么也没说,老师你要保重喔,反正那个余书杰老师素行不良,已经甩掉过很多个老师了,啊,我没说喔,那只是传言而已啦,真的只是传言喔,老师。”来自南部乡下的一名同学操着台湾国语,也忙着挥手自清。

    黎安微笑。“那不关老师的事,也不关你们的事,你们的身分是学生,好好念书才是你们该做的事,知道吗?”

    “知道,老师。”

    “所以,专心上课,OK?而且,老师刚刚没在发呆,只是在想期中考要考你们什么——”

    “哇,老师,你要考什么?快说啦,英文好难喔,比天书还难,透露一点吧!”有个学生赶紧起哄。

    “想知道啊?”

    “对啊,老师,说吧,我们笔跟纸都准备好了。”学生们仰首静待,心脏跳动得比看到心上人还厉害。

    开玩笑,事关学期生死大事,很重要溜,心脏不怦怦跳才怪哩。

    “那听好了。”黎安的声音轻轻扬高了八度。“把这句话写下来喔——”

    敢说她可怜?她哪里可怜了?虽然她被余书杰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学校园,不过,她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毕竟只有她知道,最近害她心情不好过的罪魁祸首根本就不是余书杰。

    会过去的……

    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

    就算关日彬已经整整大半个月没再出现过,她一个人也可以像过去一样过得很好很好的。

    “老师……你又在发呆啦?想好了吗?”学生等不及的催促着。

    黎安轻勾起唇一笑。“好了。”

    “好,老师您快说。”心脏都快麻痹了,好紧张。

    “那句话就是——好好专心听讲必有所获,听清楚了吗?”黎安老师巧笑嫣然,众生却在瞬间全倒,纷纷趴在桌子上蠕动。

    厚~~耍人啊!老师!

    众人的心高高提起又重重放下,看来生死有命,富贵真的在天了。

    考试靠老师泄题?还下如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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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咧,搞什么?

    关日彬这个大骗子!

    黎安边咬着全麦吐司,喝着奶茶,眼睛直盯着早报的商业版头条看——

    企业老少配喜事又一桩~~

    关晖少东密会凯悦董事,玫瑰香槟加美钻!

    黄金单身汉与不老名模天后,晶华饭店擦出爱的火花!

    大大三行黑体字占据了四分之一的报纸版面,让人想跳过不看都不行。

    “前两个月刚回国的关晖投资公司少东关日彬,昨夜在晶华饭店密会凯悦开发董事高雪薇,亲手为她戴上代表爱情的心型钻石项链……大骗子!”念到这里,黎安恨恨地又咬了一口全麦吐司,双脚盘坐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把报纸拿得高高地,眯起眼继续往下看——

    “高雪薇,凯悦开发董事之一,三十五岁,有台湾不老名模天后之誉,风情万种,身材姣好,三围35口、23、35,身高一七四,体重五十八……虽已三十五岁,却青春不老,是情场的常胜军,多少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没想到这—回连年方二十五的关晖少东关日彬都难选其熟女魅力……”黎安冷哼一声,莫名其妙的酸味一直往胸口冒,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该死的大骗子!”

    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还说他爱她,真的是骗人的!才短短一个月不到,这个男人就追起别的女人来了,这样不打紧,他竟然追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

    是怎样?二十七岁的追不到手,就改追更老的?

    莫名其妙的家伙!该死的家伙!可恶可恨又讨人厌的家伙!

    是啊,她承认这个高雪薇美丽多金又优雅,三十五岁了依然风姿绰约,可是……可是……他怎么可以爱上一个比她老的女人?差十岁耶!他的脑袋秀逗了吗?他有恋母情结吗?

    实在看不下去了!害她一太早就没了食欲!光想像关日彬抱着大他十岁的女人在床上滚,她就气闷得快抓狂!

    吃不下了,黎安把吐司丢在餐盘里,气呼呼的跳下椅子穿上拖鞋,喀啦喀啦地穿过院子、跳过篱笆、再穿过一个小花圃跑到关家去按门铃,一直按一直按,催魂似的,直到一身白色休闲服的关日彬半敞着衣领,睡眼惺忪的把门打开——

    “是你?”眼睛眯得更细了,平添一分邪魅。

    黎安的心怦怦地一跳再跳,不甘示弱的挺起胸、抬高下巴。“对,是我,你睡醒了没?我有话问你。”

    关日彬瞅着她红扑扑的脸,身上的粉红色睡袍只及膝,露出她匀称性感的小腿肚及纤细白皙的脚丫子,乌黑长发微乱的披在肩上,看得出来她还没有梳洗打扮就急忙跑来找他了,不过在他眼中,这样的黎安一样美丽万分,闪闪动人,尤其是她那张气呼呼的脸更是可爱。

    “有话快说。”高大的身子杵在门边,完全没有邀请她进屋的意思。

    “你……不请我进去坐?”一大早风寒露重耶,他竟然想让她站在大门口跟他说话?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以前的他哪会这样?

    “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你家里有藏毒品、枪械?还是……”黎安突然瞪大眼。“女人?你家里有女人,是不是?”

    关日彬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这关你什么事?”

    “真的有女人!”脑袋轰地一声像是被炸开似的,黎安愣愣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直觉便脱口而出。“你怎么可以带女人回家?”

    “你都可以带男人回家了,我为什么不能带女人回家?”

    “那不一样。”她带男人回家又不是想上床。

    “哪里不一样?”

    “就是……那是白天,你却是带女人回家过夜,一个男人带一个女人回家过夜,铁定是为了那档事,怎么可以跟我邀请人到我家吃饭的事相提并论?”越想越焦躁,越想越难过,她深深的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偷情的蛛丝马迹。

    “就算这样,也不关你的事吧?”

    “你做了对不对?你跟那个女人上床了对不对?”不假思索地,黎安憋了一肚子的问句就这样问出口,没想到这样的话并不适合由她来问,她只是想知道,一定要知道,他这家伙是不是跟那个高雪薇上了床!

    关日彬邪魅的勾唇笑了,半倚在门边的修长身影散发出一股慵懒迷人的雅痞味,还带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好想好想扑上那片宽大性感的胸膛,紧紧搂住他挺直的腰杆……

    黎安困难的咽了咽口水别开眼去,对于自己一太早就对男人流口水的行径感到羞耻不已。

    太近了……

    就是因为他靠她太近,才会让她变成花痴……

    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跟他拉开一小段距离,她深呼吸了两口,才再度抬起头来面对他若有所思的注视。

    “你干什么不说话?”这样看着她,让她的心又开始狂跳不休。

    “我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在吃醋。”

    “吃醋?我吃什么醋?”

    “我跟别的女人上床的醋。”关日彬兴味盎然的笑着,朝她跨了一大步,再次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低头,他的鼻尖差一点就碰到她的。“我也可以跟你上床,想不想?嗯?我的技术还不错喔,至少每个用过的女人都说好。”

    什么?黎安傻傻地望住他带笑的眼神。

    她的胸口突然好闷好闷,又酸又涩的感觉一直呛上鼻头……

    “你跟很多女人上过床?”

    “那当然,你忘了我有很多女朋友。”

    “高雪薇也是你的女朋友?”

    关日彬轻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黎安真的快疯了……

    “她比你大十岁耶!十岁!”

    “那又怎么样?我每个女朋友都比我大啊,我本来就喜欢比我大的女人,老女人成熟懂事不会胡闹,气质优雅迷人而不轻佻,她们很乐于照顾我而不必我去照顾她们,我有的她们都有了,不必防范人家爱你只是爱上你的家世和财富,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吗?这样真的好吗?她才大他两岁都没信心爱他了,怕哪一天她变得人老珠黄,他却还英俊潇洒,但他却说,他本来就喜欢老女人?

    莫名其妙……

    可恶……

    如果连大他十岁的女人他都可以爱,那她为什么不能让他爱?

    不,不对,他不是说他的女朋友很多?那么,就算他说爱她,也没什么了不起啊,她也只不过是他的众女友之一而已。

    说到底,就算她真的爱他,她也无法忍受和那些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所以……她绝不能爱他。

    “你在想什么?”她眼中的挣扎,难过,痛苦,全落在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里。

    黎安摇着头,抬眸逞强的想对他笑,—滴突如其来的泪珠却从她的眼角滑下……

    该死,她赶紧转过身伸手抹去。“那个……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早餐还没吃,我要回去了。”

    说完,黎安小跑步离开,没再回头。

    关日彬没有追去,依然佣懒的靠在自家的大门边静静地望着黎安离去的背影。

    心,淡淡地疼着。

    唇,轻轻地勾起。

    要让那丫头对自己的感情觉醒,不下这种狠招别无它法。

    原谅他吧,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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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爱他,已经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她不能爱他,也已经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那么,现在的她该怎么办呢?怎么办?

    清浅的酒香飘散在屋子里,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瓶黎爸爸珍藏多年的佛罗伦斯红酒,盛着红酒的水晶高脚杯是从加拿大买回来的,晶莹剔透的杯身,独特的圆弧设计,可以说是品味独具。

    流泻一室的还有钢琴和萨克斯风的奏鸣曲,清灵又忧郁,快乐又悲伤,让人放松又让人想哭。

    原来,一个人喝酒的滋味是这样的,尽情的品尝着孤独与寂寞的最深处。

    黎安盘腿坐在地上,一杯一杯慢慢地暍。

    这辈子没醉过,好想好想醉一次,一次就好。

    一杯喝完,黎安想为自己再倒一杯,电话却响了起来,不想接,它却一直响,黎安只好爬到小茶几那头接起电话——

    “喂,我是安安。”头晕晕的,黎安头半仰地枕在沙发椅上。“哪位啊?我现在很忙不想说话,有话就快说,听见没有?”

    “安安……你怎么啦?”话筒那头传来黎妈妈关心的问话。“你现在在忙什么?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妈呀!我很好啊,安啦,我没事,真的很好……”头真的好沉喔,有点想睡,却莫名其妙的哭了。泪水一直落一直落,像条河流一样,她吸了吸鼻子,轻轻发出的呜咽声在静俏悄的夜里清楚非常。

    “安安,你究竟怎么啦?快告诉妈,不要这样,你这个样子我会担心的,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你生病了?生病就要去看医生,你如果不敢一个人去,就找彬彬陪你去,听见了没?安安?”

    “有,听见了。”她听见彬彬两个字,泪水流得更凶。“妈,彬彬他不会理我了,他说他不会理我了……呜……就算我病死了,他也不会过来看我一眼了,妈……我好难过喔,我想爱他啊,可是我不敢,他有那么多女人,我才不要跟一堆女人分一个他……”

    “你在说什么?安安,彬彬他哪里有很多女人?在哪?”她怎么一个也没看见,也没听关妈妈说过呀。

    “……到处都是……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为了报仇才说他爱我,可是后来我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呜……他根本就是个风流鬼……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抱一个的风流鬼……呜……我讨厌他!我才不要爱上他!妈呀,我跟你说,你女儿我可是天下无双的好女人、大美女,我才不要跟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你知道吗?妈?”

    咦?怎么没有人回答她啊?妈咧?

    妈怎么好像在跟别人讲话,都没听她讲话喔,她是她女儿耶,亲生女儿耶,太过分了,她哭得这么伤心,做妈的竟然还忙着跟别人讲话,会不会太过分啦!

    “妈……妈……妈……”她一直叫,泪一直流。

    叫半天,对方的声音终于再度回到话筒——

    “我在这,安安,你还好吗?你刚刚说你爱彬彬是吗?但彬彬是个风流鬼,所以你不要爱他,是吗?”

    “我爱彬彬?我才不要爱他咧,他是个坏人……”黎安越想越伤心,哭得就越凶猛。“他怎么可以说爱我又跟别的女人上床?花花公子……坏胚子!大烂人!我干什么要爱他?我才不要爱他,我随便去找个男人嫁了,也比被他这个烂人伤透心的好……”

    “你说什么?”冷冷的嗓音像鬼魅般的在她头顶上响起。

    不过,黎安没有意识到跟她说话的人根本不是话筒里的娘,所以她继续回答……

    “我说我要嫁人,妈,你帮我找几个好男人,又帅又温柔的那种,我要相亲,我要在今年就把自己嫁出去,妈……你在听吗?”

    “我在听。”汗水却直冒,因为连她这个远在加拿大的娘都已经听到关日彬冷冷的声音了,她宝贝女儿却没发觉?唉,真的是喝醉了,铁定是这样,黎老爹喝醉时也是笨笨的。

    刚刚,她这个当娘的分心用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到隔壁给关日彬,想请他过来帮她看看女儿,她只不过说了一句:“安安不太对劲,你快拿放在你家的备用钥匙开门进去瞧瞧……”彬彬就一口答应,忙把电话挂了。

    彬彬对安安的着急与关心,昭然若揭,还需要她这个当娘的担什么心呢?

    打从七年前那件事发生时,她就猜出可能是这样了,只是彬彬一向沉默少言,对那件事也只字未提,她也不好多问,如今,事情明朗了,这可不是件天大的喜事吗?

    “妈!”

    “嗄?什么?”

    “你在发呆……我这么伤心,你却不关心……”呜,她好可怜喔,她不会不是妈的亲生女儿吧?

    “谁说我不关心?”厚,会被她气死,喝醉酒就像个番子。“我马上就订飞机票飞回去看你。”

    “妈——”好感动喔,妈妈就是妈妈,黎安笑了,边笑边哭。

    “你早点睡,妈挂电话了。”

    “再见,妈,你一定要马上飞来看我喔!还有,相亲的名单——”咦,手里的话筒突然被抢走了?怎么回事?

    黎安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关日彬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她,嘴巴却温柔无比的对着话筒说:“黎妈妈,你不用担心,这里我会处理的,安安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