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二年後

    远山含笑,清水绿波映小桥,竹篙一撑桥下过,熙来攘往的照阳城是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紧邻照阳城的几里外,有一栋豪华屋宇,大到像是另一座城:这是安乐爷府第,专为安乐爷新婚而筑的新居。

    没错,今日正是安乐爷和西陵郡主的成亲之日。

    鄂府的大喜之日,可是比一般王公贵族办得还热闹,共襄盛举的还有许多倚赖他们生存的商行。

    愈近春宵时,识相的人潮渐渐散去。

    鄂无忌略显醉意,在兄弟的簇拥下,前进洞房。

    “大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闹洞房-!”鄂无畏、鄂无虑、鄂无天三人比新郎倌还高兴。

    “大哥,大嫂十二年後长得如何,你见过没?我记得十二年前你从宫里回来,好像说很普通。”鄂无畏问。

    鄂无忌微瘫在兄弟身上,“普通?大概吧,我也忘了,都十二年了,我怎么会记得那麽多,就连指婚那天的景象都模糊了!”

    “那你担不担心待会儿掀喜帕?”其实鄂无忌一向反对指婚,觉得硬把两个陌生人凑在一块儿就马上入洞房,真的很奇怪!他是个重感觉的人,要他在那种完全没感觉的情况下洞房,肯定今他“性”致缺缺。

    鄂无忌笑了笑,“不担心。”

    其实他一直是盼著成亲的,他对这个西陵郡主,好像有著无法言喻的感觉,那感觉好像来自於她身上的某一部分。

    哪一部分呢?事过十二年,记忆随著他忙於家业而渐渐模糊,他真的忆不起了,只记得那两只纠缠在一起的凤凰纸鸢。

    当时年纪小,不懂皇太后干嘛为了两只纠缠在一起的凤凰纸鸢而指婚,现在想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美不美有什麽关系,侍妾够美就好了。二哥,你那个秦淮名妓,堪称是倾国才是服侍男人的。

    鄂无天就不这样想了,“女人光漂亮有什麽用,而且女人多了麻烦也多,我认为能持家帮夫、能传宗接代,就是好女人。”

    谈论问,他们也到了洞房楼下。

    这洞房设在安乐爷府里,景致最美的寒烟楼。

    寒烟楼位於寒烟湖畔,在天气稍带寒气之时,湖上便会雾气弥漫,使寒烟楼在一片茫茫雾色中,彷似天上宫阙。

    上阁楼前,鄂无忌停下脚步,醉眼看了兄弟们一眼,“你们……不要妨碍我洞房,改日我才不妨碍你们,如何?”

    “大哥迫不及待了。”

    “不能怪大哥,他是长子,肩上的担子比我们重,况且一直忙著家业,没空要什麽女人,就只能等著迎娶大嫂。”“大哥,我们说什麽都不会妨碍你洞房,而且你可以把一些产业让我们管理,好好地去享受你的新婚生活吧!”

    鄂无忌一笑,“好兄弟,你们终於良心发现肯学做生意了,再说对各行各业了若指掌,才不愧为鄂府子弟。”

    三人回以一笑,怕他继续说教似的,立即要将他推上阁楼。

    鄂无忌却突然喊道:“等等!”

    “春育一刻值千金,每虚度一刻就是浪费了千金,大哥,浪费不得呀!”众兄弟说。

    “是啊、是啊!”他们知道情况不对,因为鄂无忌可能又要当场指派工作了。

    果然,鄂无忌说:“无畏,我知道你对药材最不懂,我把淮河以南的药铺暂时交给你管理。”

    “大哥……”

    鄂无忌不听鄂无畏反驳,马上说:“无虑,布坊交给你,你对丝织品的鉴定能力还不行,上次你挑的那批进贡品,差点笑死人。”

    “知道了。”鄂无虑知道自己没有说不的权利。

    “无天。”

    “大哥,我知道我该做什麽。”

    “哦?”

    “我年纪最小,经验还不够,只要巡视一下产业、帮忙管帐就可以了。”鄂无虑和鄂无畏都是这样的。

    鄂无忌摇摇头,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年纪小,经验还不够,才更需要磨练,皇上说要采铜,哪里有铜矿,就让你去找。”

    “找铜矿,这简单,没问题。”

    简单?当真是年纪小,经验还不够;鄂无虑和鄂无畏皆不敢搭腔,唯恐惹责任上身。

    “大哥,该进洞房了。”免得还有工作落身,三人有志一同的把他推入寒烟楼,替他拉上门,赶紧离去。

    洞房内红烛高照,前房与卧榻之间隔著重重萝帐,昏黄的烛光把粉紫色的萝帐渲染得如梦似幻。

    鄂无忌扬起薄唇、掀开萝帐,举步跨出时,脚底-像是踢到了什麽东西;他虽有醉意,神智却仍清楚,於是挪开脚,低头一看——

    是一个锦盒。

    他拾起锦盒,没有多想,就把它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满满的信笺,信笺依锦盒的大小,整齐的叠放著;再度映入眼帘的是信笺上的字——

    红笺小字,

    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

    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

    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

    绿波依旧东流。

    烨念珑儿情诗!他确定这是首情诗,不置可否读过书的人绝对都看得出来。而这句烨念珑儿……烨?是谁?他虽有醉意,却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那珑儿呢?是他的新婚妻子欧阳玲珑吗?

    一想到此,他的酒意赫然全退!

    这是一个男人写给他新婚妻子欧阳玲珑的情诗?

    他的妻子有情人!?

    他的手已有些颤抖,不过还是忍不住往下翻阅,看见的几乎都是情诗,篇篇都是烨念珑儿,

    而其馀不是情诗的信笺,全多批评他鄂府为富不仁,经商之手法与流氓太保之行径无异!

    他知道外界是这麽评论他们鄂府的,而他们也确实如此,所以更是坦然面对,毕竟商行的运作还是得借他们之力。可是,这些人信签的内容-教他无法忍受,她既然是他的妻子,他更是容不得她与外人一同来评判他!

    嗯?这是什麽字?信中人应该是饱读诗书,怎麽把他们的“鄂”写成“恶”,四大鄂少被他写成了四大恶少。

    不对,这是在骂他们!

    他拿著锦盒的手在颤抖。

    他在前房踌躇、颤抖许久,最後将锦盒往壁柜的暗层一放,端起桌上预备喝交杯酒用的酒,猛往嘴里灌,直至一滴不剩,他才带著醉意兼怒意,掀开重重萝帐进入内室。

    西陵郡主自然是坐在卧榻之上,等著他掀喜帕。

    他的手朝喜帕伸去,却在喜帕前停了下来,因为他的手到现在仍愤怒得发抖,以至於没有勇气继续下面的动作。

    片晌,他的手又朝喜帕伸去,但仍犹豫不决,故又在喜帕前停了下来,直到手酸了,他才无力的垂下手,往卧榻一躺。

    西陵郡主从喜帕下见到已倒卧在床的鄂无忌,心中不禁纳闷:他的手有问题吗,怎麽连个喜帕也掀不开?

    伸手轻轻摇了他几下,见他没反应,知道他大概是被灌醉了,她只好自己拿下喜帕。

    注视著他的容貌半晌,她执起他的手猛瞧,碰碰他的每根手指头;嗯,好像没问题呀!

    一定是醉了,醉得看不清她就倒下;娘亲跟她说过,春宵一刻值千金,醉得不省人事的大有人在。

    她褪下凤冠霞-,挪好鄂无忌的身子,带著怯意在他身边躺下,拉过被子盖住两人。此刻,桃红从重重萝帐旁走出。

    她注视著重重萝帐,手轻抚过额头上的疤痕,眼底有著鄂无忌残留的身影,嘴角咧起一抹得逞的笑意而悄然离去。

    夜半,龙凤腊烛燃尽,鄂无忌在一片黑暗之中醒来,听著身边均匀的呼吸声,顿时脑中一片凌乱。

    他的妻子有情人、他的妻子有情人、他的妻子有情人!他紧握住拳头,让这个令人难以忍受的事实折磨著!

    直到天色微亮,鄂无忌起身跨过熟睡的欧阳玲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到前房,取出锦盒离去。

    欧阳玲珑听到——声醒来,身旁虽还有著热气,可是床上早已没人,这时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

    立刻翻身下床,她走到前房急忙地喊著桃红,想知道鄂无忌是不是有交代些什麽。“桃红、桃红!”“郡主。”桃红揉著惺忪的睡眼出现。

    “爷走了,他有没有交代些什麽?”

    “爷走了?我不知道啊。”

    就在此时,一名丫环来到寒烟楼。“夫人万福。爷要我带话给夫人,爷不准夫人离开这寒烟楼半步。”

    “不准我离开这寒烟楼半步?什麽意思?”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告退。”丫环不敢逗留,立刻转身下楼。

    怎么回事?欧阳玲珑跌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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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後一匹白色骏马奔驰到安乐爷府前,嘶的一声停下来。

    鄂无忌翻身下马,火冒三丈的往府里冲。

    “爷……”门房还来不及请安,鄂无忌已进了府。

    “爷……”家丁正相心开口,他却已翩然地从几位家了身边越过。

    “爷……”端著茶水的丫环,差点让他匆匆而过的身子扫翻了托盘。

    直到与总管擦身而过,鄂无忌才突地煞住脚步,口气凌厉的命令:“鄂兴回来,跟他说我在书房。”

    总管岂敢怠慢,连忙应道:“是。”

    鄂无忌旋即又举步离去。

    回到书房的他,怒气难消,依旧握紧拳头,整个人烦躁不已。

    除了寒烟楼里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之外,还没有人敢让他受这样的气,所以他非把这个人揪出来不可!

    摊开掌心,一颗珍珠正闪耀著光芒,他俊眼微眯,仔细端详著这颗珍珠……接著,他从壁柜里取出一只盒子,一打开盒盖,里面也都是珍珠。

    他将手里的珍珠放了进去——

    盒里全是同一种珍珠,而且这些珍珠皆是上上之品。

    那狂徒居然拿如此贵重的珍珠来当暗器!

    看著盒里的十几颗珍珠,他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二、四、六、八、十、十二……”他数著盒里的珍珠,知道这里有多少珍珠,那大胆狂徒就得逞了几次。

    那大胆狂徒,扬言在他的酒楼、食品粮行里下毒,所以迫使他必须做善事。

    有人规定有钱一定得做善事吗?

    而这珍珠,就是在他被胁迫做了善事之後,那狂徒所留下的。

    那大胆狂徒在他修桥铺路後,就会在桥头替他提名,外留一颗珍珠;他免费办了私塾,那人也会在私塾的木匾旁帮他提名,外留一颗珍珠;也曾要他派他的专属大夫替穷人接生,弥月时再送来一颗红蛋,外加一颗珍珠……

    而他会乖乖的被胁迫,除了顾及商行的声誉外,全因这个人神出鬼没的功夫一流,他在没把握速到人的情况下,当然不敢贸然拒绝。

    再说,从没做过善事的他,居然在看到小孩子能快快乐乐的上学、拿到那颗红蛋时的喜悦,心中顿时有一种满足感。

    这也是他没全力缉捕那个人的原因。

    但今天太离谱了,那人居然要他替隔壁县的落月城筑堤防水!

    水灾对落月城的居民来讲是家常便饭的事,十年才被淹一次是大幸、三五年被淹一次是小幸、年年被淹是不幸!端看老天爷高兴与否。

    可是这又千他什麽事?又淹不到他的安乐爷府。

    这堤防不是没人筑过,只是年久失修,加上河水年年冲刷,早已不堪使用。若等朝廷派人来勘查,再等拔款修堤,的确是无法应付今年的雨季。再则,筑堤是件大工程,也需花费一大笔银两,虽然那些钱对他来说只是九牛

    一毛,可是他绝不会花在对他没有利益的事上!

    他们鄂府的家训是:先顾自己利益,再管他人死活。

    “爷,属下不力,没追上。”鄂无忌的贴身随从鄂兴随後匆匆进门,朝鄂无忌禀报。

    “没追上?连个衣角都没碰到?”

    “爷,那人好像知道爷的行程,属下根本连个影子都没瞧见,更遑论要碰到衣角了。”

    那狂徒好像真的知道他的行程,往往他人还没到,就已留下字条等著他了!

    见鄂无忌不语、脸色暗沉,鄂兴连忙请罪,“爷,属下不力……”

    鄂无忌举手阻止他再说下去,“我决定要活逮那狂徒,去给我布下天罗地网,非逮到他不可!”

    “是!”

    “鄂兴,夫人是否有出寒烟楼?”

    “回爷的话,没有。”

    “很好,注意著她的一举一动,不准她踏出寒烟楼半步,我安乐爷的名声不能毁在她手里!”

    “属下知道。”

    “下去吧。”

    “是。”鄂兴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