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好吧!她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并非人人愿意当她的朋友。

    人生既然有得,便有失。既然她获得楼大哥的关怀照料,就不能再祈求他身旁的人同样喜爱她。有了这层心理建设,水笙比较能够接受江石洲对她的敌视态度。

    昨天楼定风飞到台湾去,今天入夜才会回到家。可能他临行前交代过助手关照她吧!于是江石洲今天一直陪她窝在书房里,臭臭的脸明显传达他爱理不理的心态,却又不敢随便离开楼宅。

    “章小姐,你该吃药了。”江石洲头也不抬,整个人宛如钉在电脑荧幕前。

    “待会儿再吃。”她恨死了宋医师的处方。如果良药一定苦口,她宁愿服毒。

    “药签上说得很清楚,午饭前服用两颗。”江石洲对她皱眉头,似乎很烦恶她不肯合作的态度。

    “那我下午两点再吃午饭好了。”她意兴阑珊地翻弄膝上的武侠小说。

    “楼先生离开前有交代,如果你没按时吃药,他回来这后就找我们大伙儿算帐。”他咄咄进逼她。

    既然圣旨事先颁布下来,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她哪敢说第二句话,当下乖乖拿出药包,和着他递过来的白开水吞下两颗抑制脑压的药锭。

    “你想不想也喝点水?”轮到她礼貌地询问面无表情的同伴。

    “不,谢谢。”

    他们好像一直在劝服彼此吃东西。

    “你想不想吃蛋糕?”

    “不,谢谢。”

    “你想不想下棋?”

    “不,谢谢。”他的眼睛余光瞄觑她。

    总算引起他的关注!水笙放下膝盖上的《鹿鼎记》,粉红色的脚趾陷入地毯缓步走到他面前,软软柔柔的体态在晨阳中款摆。

    “我自问没有做出任何惹人厌的事,你没理由特别反对我。”她着实好奇极了。“难道你担心我在楼大哥面前乱说话,破坏你和他的交情?”

    “楼先生不是那种随便听信别人谗言的上司,”他好笑地回答,“而且楼先生和任何人都没有交情。”

    “那不就得了。你到底在防备什么?”其实她并不赞同他的说法。在每个人眼中,楼定风仿佛是个离索居的独行侠,然而她却看得出他的孤寂,江石洲紧紧握住滑鼠,几乎恰恰把它捏碎。

    “我担心他太过喜欢你。”他终于招出自己的顾忌。

    “他喜欢我与你有什么关系?”她思量片刻,突然间瞪大眼睛,“天啊!你该不会爱上了──”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江石洲差点跌倒,原来她的幻想力这么丰富。“我的倾性绝对与大多数的男人一样正常。我只是担心偻先生喜欢上你,会替我们设定好的某些计划带来不必要的困扰而已。”

    “哦?”她不解,会有什么困扰?“啊!可别告诉我,你也喜欢我,所以大吃他的飞醋。”

    “拜托,”滑鼠从他手中飞出去,他啼笑皆非,“我少臭美了。”“你今年几岁。”

    江石洲被她突然转变的话题弄愣了一下,“二十六。”

    “嗯,比较大,不过大体而言咱们的年龄还算满接近的。”水笙摆出讲理的姿态。“你看看,比较起来,楼大哥算是‘长辈’级的老人家了,咱们年轻人更应该团结一致,怎么可以窝里反呢?”她慎重地拍拍他肩膀。“我们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并且同时效忠某一位大人物,既然你比我先入师门,我理应尊称你一声‘师兄’。看在同门师兄妹的份上,彼此应该互相关照才对。嗯!就这么说定喽!以后谁也不能讨厌谁。”

    江石洲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长这么大年纪,他头一遭看见如此一厢情愿的女人,偏偏她又能讲得头头是道,仿佛他若回答一个不字,便是他不识抬举似的。

    “章小姐,有位女士自称是你的朋友,上门来拜访。”张太太停在书房门口传达消息,脸上难掩惊愕的神色。

    打从水笙出院开始,半年多来可是头一遭有访客指名找她。

    “哦?我马上下去。”水笙自己也好奇得要命。临出门前不忘回头嘱咐他:“江先生,别忘了咱们约定好的事情哦!”而后离去。

    谁跟她终于约定好呀?他又好气又好笑。低身捡起她掉落地上的武侠小说,不期然间瞄见夹上书签的段落。

    九难师太道:“好了,两个别争,先进师门为大……过去的一些小事,不可放在心……做师(兄)的当怜他孤苦,多照看着他些……”

    可见她的台词是从书上抓出来的,现学现卖的本事还真管用。

    或许,章水笙比他想像中的单纯多了──

    “楼先生,您提早到家了。”张太太和蔼可亲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

    他仍然不太确定自己习惯看见员工冲着他咧嘴笑。

    “帮我把车上的盒子送到房里去。水──”

    “章小姐和朋友出去逛街了,马上回来。”张太太俐落回答他未出口的疑问。

    他也不太确定自己习惯员工们抢先一步猜出他想说的话。

    “好,等她回来──”张太太言语蓦然在他脑中发生作用,跨向书房的脚步硬生生煞在客厅前。“朋友?什么朋友?”

    他怎么不知道水笙有朋友。

    “呃,听说是她的高中同学。”张太太开始被他质询的利眼盯得局促不安。

    目前为止,水笙只有一个高中同学出现在她新的生活圈中。

    楼定风突然提高嗓门叫唤:“小江!”

    “楼先生,您回来了。”江石洲出现在楼梯顶端,手上仍然握着一份卷宗。“有事吗?”

    “水笙几点出去的?”

    “中午时分。”江石洲走下楼梯。

    “期间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没有。”

    “没有?”他的嘴唇抿成一直线。“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半,她失踪了足足六个多小时,连通电话都没有打回来,而你们居然还坐在这里纳凉,我离开前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她只是跟同学出去……”张太太讷讷地申辩。

    “只是?水笙什么都不记得,你们怎么能确定那个人确实是她同学?我问你们,那位同学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他们今天上哪儿去?几点回来?另外有谁跟她们在一起?”他轰出连珠炮的质问。

    “那个同学叫姜文瑜……”其他的问题他们全回答不出来。

    “打电话给老王,叫他立刻载她回来。”幸好他的车上装设了汽车电话。

    张太太几乎没有勇气出声:“今天……不是老王开车送她们出去的,那位同学自己有车──”

    楼定风几乎当场爆发。

    他深吸一口气,静静地说服自己,朝不知情的人发飙实在无济于事。

    “小江,我吩咐过,请你看着她,倘若她想出门,你就应该跟上去,即使她进化妆室,你也该守在门口,直到她出来为止!”他勉强拾回克制的能力。

    江石洲低下头,没有搭腔。

    电话铃声嘟嘟响了起来。

    “如果她出了任何意外,你们两个给我走着瞧!”他大踏步过去拿起话筒。

    “喂?水笙?”

    静静聆听了半晌。

    “大声一点,我听不见……什么?车坏了……你们人在哪里……雪湖……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好了好了,别动,留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去接你回来。如果姜小姐提议带你到别的地方去,不准跟她走,只要留在原地等我就好!”

    楼定风摔下话筒,抢过车钥匙。

    “那个女人带她去‘雪湖山庄’。”他停在玄关,凛冽如刀的眼神刺向两个手下。“你们确定姜文瑜真的‘只是’她的高中同学?”

    两个人被骂得作不得声。

    他转身离去。

    “雪湖山庄”,一个禁忌的名词。

    “我们还要上哪儿去?”水笙看着车窗外渐渐远离市区的街景。

    “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逛逛。”姜文瑜熟练地操纵方向盘。“这次回来,我听说林子的对边有一处遗迹,很值得一游。那里本来是岛上颇具名望的施家居住的地方,几个月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施家人一夜之间全消失了。我本来还想多探听一些消息,可是大炙儿守口如瓶,仿佛多说一句便会遭天谴似的,只叫我自己过去看看。你也晓得我的个性,别人越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越想查探得一清二楚。”

    朋友高昂的表情让她不忍心扫兴。

    “好吧,我们看一下就走。”她们已经出来晃荡了一个下午,水笙担心楼大可倘若打电话回来,她会错过。车子驶入一条林间荫道,下午五点的流金岛其实仍在金光灿烂,但是她们前去的目的地位于小岛的另一端,正好背对着夕阳,相形之下显得阴暗许多,而且那栋名闻遐迩的山庄又盖在森幽的林子里。

    她们下了车,越往前走景色越是荒僻阴暗。

    走到一半,水笙忽然停下脚步。

    “喂!”姜文瑜感觉到身后的步伐声顿住,连忙回头抓住她的手。”你怎么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别想抛弃我哦!”

    “我……我不想再往前走了。”她有种好奇怪的感觉,仿佛树林里藏有某种怪异的巨兽,威胁着吞没她。

    “拜托!小姐,你不陪着我壮胆,我怎么敢一个人去呀?”姜文瑜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性她溜掉。

    “那我们就别去了,回家吧!”她掐开朋友的手,转头就走。

    “不行、不行、、不行!”姜文瑜跑过来挡住她的去路。“都已经来到这里了,索性过去看看嘛!反正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恐怕连人也会嫌它单调无了聊,咱们应该挺安全的。”虽然她的说服理由听起来颇为牵强,不过无鱼虾也好,只要能哄得水笙答应当陪客就成了。

    “既不会遇见坏人,干脆你自己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小姐,我哪是害怕遇到坏人哪!好歹我也学过几年跆拳道,即使和阿诺史瓦辛格对打也不怕。我怕的是──”她四下环顾一圈,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我怕的是……‘那个’。好歹咱们有两个人,阳气重一点,有良心的‘好兄弟们’不会随便出来哧唬美女。”

    水笙吓坏了。对哦!她怎么没想到?林子里最容易生鬼魅级的“人物”。她念过的好几本东方传奇故事都是这么写的。

    “我不要去,死也不去。”她吓得双手乱摇。

    “不行啦!你非陪我去看看不可。”

    “为什么?”既然怕了,还去干啥子?

    “因为──因为──”看来非招不可了!姜文瑜垮着一张脸。“农历鬼节快到了,同学会那天我拍胸脯向所有的人保证,一定找到适当的场合供大伙儿聚在一起讲鬼故事、夜游,于是有人提议我来这里勘查一下地形。你如果不陪我过去看看,那……那我岂不是臭大了?”说来说去,都是爱面子惹的祸。姜文瑜硬拖着她往前走。“走啦!我们只看一眼!一眼就好,然后我以后再也不会勉强你帮我了,好不好?”

    嘴里虽然用询问的口气,肢体动作却摆明了不准她拒绝。

    水笙无奈,又被损友拖着走了一小段路。

    “啊──”她忽然跳起来。

    “啊──”姜文瑜叫得比她更惨烈。“什么东西?什么事?”

    “有一只甲虫从我腿上飞过去。”她还以是蟑螂哩!害她差点停止呼吸。

    “章水笙,你要是再这样吓我,当心我放你鸽子!”章水笙凶巴巴的恐吓她。

    原本开开心心的踏青气氛,当下被两人的忧患意识搞得草木皆兵,俨然好兄弟不出现骇骇她们,都该觉得不好意思了。

    林间小径绕来转去,十分钟后她们已经看不见停车的位置。再拐一个弯,焦黑残破的铁门倏然出现在眼前,半块石匾掉在地上,隐约露出“雪湖”两个字。

    “就是这里了。”姜文瑜喃喃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观,真是……惨烈呀!

    昔日的雕梁画栋转眼成为今日的黑骸,遭大火摧残过石墙已经变成瓦砾,沾上林间湿润的雾气,显得有些凄凉,潮暖的空气增添了它霉蚀的速度。由青苔放肆漫生的情形来推断,雪湖山庄想必被人弃置超过半年以上。

    雪湖!水笙忽尔觉得自己在某个地方听过这个名词。

    啊!是了,偶尔听见佣人们聊起岛上著名的世家财阀,“雪湖山庄”的名头总会被提起几次,后来听说它没落了,旁系子孙也散居在世界各处,没有什么交集。每回她好奇地想听得更真切些,但佣人若发现她在附近,就会立刻噤声或转移话题,所以她也仅知道些许皮气而已。

    她下意识朝废墟走过去,试图找出一些繁华烟云曾经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她荒冷的地方!即使在它的全盛时期,只怕也是阴暗潮冷的。完善的中央空调或许可以驱走湿气,却无法带来阳光,她下意识将“雪湖山庄”与楼定风日照充沛的大宅子相比较,一时难以相信这种凉森森的幽林里竟然能够住人。

    “水笙,别再进去了。”姜文瑜杵在门口呼唤,却又不敢进来拉她出去。“你刚才不是还怕得要死吗?”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地方──”

    喀嚓!枯枝裂的声响突然揪住她的神经,她火速转身,突然产生强烈的感觉,仿佛身后有人盯着她看。

    “怎么回事?”姜文瑜发现她汗毛竖得高高的,开始紧张起来。

    “没事……”她说不出来,“好像有人……”

    喀嚓!树枝断裂的声音继续响起。是脚步声!有人踩在枝叶的脚步声,而且正朝她的方向接近。

    她极力想看清来人的身影,视线却被一人高的颓墙遮住,无助的情景像煞了恐怖片中的场景,她只听得见“怪物”靠近,但无法辨明对方的身份和方向!

    是游民吗?还是猎人?或是警方追捕的漏网之鱼?

    “不……”她胆怯地娇喘一声,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是……是谁?啊!”

    脚后一个踉跄,她被突出的小台阶绊倒。

    “水笙,你还好吧?”姜文瑜空自在大门外跳脚。

    微风飒飒吹起,绿叶飘、枝干摇,参差交织的自然乐音竟像煞了低哑的呼唤。

    水笙……水笙……

    这片树林认识她!这座废墟认识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如此奇异的联想,然而,她的名字切切实实地飘荡在清风中。

    “水笙……水笙……”

    “不要……不要叫我了!不要叫我!”

    强烈的畏惧感威胁着吞噬她。她害怕,又说不出自己究竟怕些什么,这处损毁破败的土石堆充斥着过去的幽灵,微风中夹带着它们痛楚哀凄的呻吟,似乎想抓住某颗悲怜的人心,倾听他们的苦涩。

    她爬起来,心惊胆颤的步伐匆匆往门口奔出去,甚至不敢停下来,倾听他们的苦涩。

    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记得,谁也不认得,我无法帮助你们!她茫乱地奔出大门,连自己几乎撞倒同学也没发觉。

    水笙……水笙……

    回来,是我,是我们……回来……你忘记我们了……

    幽灵。缠绕不去的幽灵。

    不!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她不希望改变现状!既然她已经彻底遗忘,就让过往的一切随风而逝,别再锲而不舍地纠缠她。

    她惶惑失措地穿梭在林荫间,聆听着身后紧紧跟上的脚步。是谁?灵魅抑或姜文瑜?她不敢停下来弄清楚。拐个弯,车子横陈眼前,她飞快跑过去,用力扳动车门把手。

    锁住了!

    “水笙!”一只手拍上她肩。

    “啊──”她猛然后退,撞倒了背后的跟踪者。

    “噢!我的鼻子。”姜文瑜倒在地上,捂着鼻尖叫痛。“你是怎么回事嘛!一会儿发疯似的拼命逃跑,一会儿乱撞乱跳的。你着魔啦?”

    “是你!”她努力顺过气息,灼热刺痛的胸腔几乎焚毁狂跳的心脏。“你──快开车,咱们赶快离开这里!”

    姜文瑜赶紧跳起来。“怎么回事?你真的看见‘脏东西’了?”

    “不,有人躲在废墟里偷看我们,好恐怖。”她抢过车钥匙开门。

    “真的?有人?”姜文瑜躲得比她更快。“老天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钥匙给我,我们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车钥匙交回原主手中,姜文瑜发动引擎,方向盘打了半圈。

    引擎熄火。

    “怎么回事?”水笙瞪大眼睛。

    “不知道。”姜文瑜用力转动车钥匙,引擎徒劳无功地空转几下,仍然没有起死回生的迹象。车子死了!她们被困在鲜少有人往来的林子里,前面没有住家,后头有追兵偷窥她们!两个女人无法相信自己会背到这等程度。

    “你有没有移动电话?”

    姜文瑜这才被她提醒。

    “有有有。”她马上取出黑色的手机。“我们赶快报警”

    “不!”水笙霸道地抢过话筒,“我们打回楼家求救。”

    等他赶到现场,他要揪起她的小脖子拧成好几截,再把她打入地牢,十年内不准她出门。

    慢着!他在干什么?这种威胁太空洞了,而他从不提出任何空洞的威胁。

    好,更改策略。他会先关她十年,再扭断她的脖子。

    楼定风极力压抑自己火爆血腥的思想。转过两只晒干的青蛙,远远瞧见前方当机的小跑车。

    显然车上的人也从后视镜看见他的到临。水笙推开车门,急呼呼向他冲过来。楼定风赶紧踩住煞车,以免一家伙撞倒她。

    “水笙,你在干什么?”他的左脚才刚跨出车外,立刻开骂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冲过来很危险,如果我煞车不及撞上你怎么办?”

    呼!粉软柔软的娇躯先“煞车不及”地扑进他怀里,楼定风退后一步消弭她的撞击力,满怀的温香软玉令他霎时忘记自己该大骂她一顿。

    水笙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际,浑身上下窜过阵阵的寒颤。她似乎吓坏了!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反手揽住她。

    “有人──追我们。”她的俏脸埋进他的胸膛,吸取从他身上源源辐射出来的安定力量。躁进的心跳慢慢缓和下来。

    他刹那间提高警觉。“谁?”

    “不知道。”姜文瑜跑过来代替她回答。“水笙说她听见脚步声,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姜小姐。”楼定风一看她就打从心底感到不悦,“你为什么带水笙来这种地方?你难道不晓得两个女人在杳无人迹的树木里游荡有多么危险?”

    “呃,我没想到会遇见……”姜文瑜嗫嚅地瞟她一眼。救命啊!那两道眼光会杀人。

    “你别怪她,是……是我叫她带我来的。”只想替姜文瑜顶罪,否则他一旦发起火来,难保不会禁止她再和同学见面。而她的朋友已经少得可怜了。

    “你?”楼定风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水笙会主动要求回到“雪湖山庄”来,莫非她想起什么?

    “我们快走好不好?”她仰头恳求他。

    事情似乎渐渐脱出他的掌握之外。该死的人仍然活着。

    “嗯。”他一言不发,率先走回车上。

    离开树木的途中他以移动电话遥控,三两下便自理好跑车拖吊和修理的问题。

    水笙透过玻璃回望苍郁的树木,隐约中,似乎听见枝桠间回荡着一声催着一声的叹息……

    “太愚蠢了!”女性愤怒地质问声刺向同伴的耳膜。“你根本不该这么做!如果她认出你的身份,出卖你怎么办?”

    “她是全世界最不可能出卖我的人。”回话的男人口气淡淡漠漠的。

    “哦?是吗?你可真有信心!”女人残忍地讽刺。“你亲眼看见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怀中,居然还能够如此乐观,实在太不容易了,所有男人都该向你宽广的胸襟看齐。”

    男人沉静地打量她,无意出口反驳什么,因此才更让她又妒又恨。

    “是,全世界的女人就属于你的章水笙最美最好,独一无二,谁也比不上。”她蓄意撩拨他。

    他淡淡一笑,悄然不搭腔,女人唱了半晌的独角戏,似乎觉得没啥意思,过了一会儿稍微气平了些。

    “为了你的安全和健康着想,无论如何最好出国避一避,等到将来羽翼丰了,再想办法回到岛上夺取属于你的一切。”她冷冷地建议。

    “嗯。”他垂下眼睑,对于离开的念头显得很不热衷。

    “怎么?舍不得她?反正她现在找到保护人了,流金岛上没人敢动她一根毫毛,即使你留下来只怕也无法护得她更周全。”

    他的眉头皱起来,水笙留在楼定风身边只是暂时的事,终有一天她会再度回到他身边,他有信心。

    “你先出去,让我仔细想想这步棋该如何走。”

    “随便你。”女人走到门口,顿了一顿,语气忽然转为温柔。“现在只有我们能彼此依靠,希望你记住这个事实。”

    房门轻轻掩上。

    他走向阳台,橙红的夕阳将苍穹渍染成七彩的蕊曲。谁能料到这样缤纷鲜丽的天空下。血腥的罪行日复一日地上演着?

    同样说的没错,如今的他即使救出水笙,也无法带给她幸福快乐的生活,他必须先战胜当前困境,才能谈到未来和承诺的问题。

    目前为止,起码楼定风未表露出伤害她的意念,这已经算不幸中的大幸。现今之计,唯有暂时性的撤退才能保全家族的最后一点血脉和希望,无论他多么不愿意将水笙留在敌人手中,都只有向现实屈服的路径可走。

    他抚着自己麻痹瘫痪的右臂在微微苦笑。是,他必须离开。

    然而,他会再回来,一定会!

    为了她,那人娇弱如秋水的女子。

    水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