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他们和巨鲸堂众人搭船北上,几天后到达宁陵。此地现在由张巡的部属廉坦负责防守,由于河北失陷,赤胆帮潜龙堂的本堂也移到了此处。

    南英翔此行还有一个任务,许远预估睢阳城内的粮食撑不过半年,为了未雨绸缪,命南英翔出城设法筹措粮草,为此他们必须在宁陵停留几天,方便南英翔安排运粮。这几天内聂乡魂就寄住在潜龙堂里。

    聂乡魂听说现在潜龙堂堂主由银蛟堂堂主兼任,想起壮烈牺牲的秦邦和吴士德,不禁怅然。当他见到堂主撑着拐杖一痛一拐地出来迎接时,当真大吃一惊:居然是秦邦!

    「秦堂主!」

    秦邦仍是平易近人地笑着:「聂公子,好久不见。」

    「我还以为你……」

    「我也以为活不成了。幸好我装死本事不差,燕军又急着去追假郡主,才捡回一条命。」

    南英翔郑重地道:「秦堂主舍命保护内子和舍弟,南英翔日后必涌泉以报。」

    秦邦笑道:「南堂主,你这『报答』二字每说一次,姓秦的就得折个几年寿命,那里消受得起?下回您可得提醒我,绝不能再提起那夜之事。最好连这只脚也遮起来,免得南堂主看了伤心,又让人说我在讨人情。」

    南英翔正要开口,聂乡魂忙道:「秦堂主,这几天又得叼扰您了。」

    「我们是老交情了,还客气什么?」秦邦道:「不过,有个人想请两位见见。」

    「是谁?」

    这时,一名帮众领着一个女子走进来,那女子非常瘦,面有病容,怯生生地站在门边。聂乡魂一时认不出她来,多看了几眼才发现是魏千洁。

    魏千洁也是过了一会才认出他,苍白的脸颊上了血色:「聂公子。」声音有气无力,完全不像卧龙谷中那个精力充沛的活泼少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来找杜瀛……」

    聂乡魂听到「杜瀛」二字,心里一痛,强自镇定道:「你找错地方了,杜瀛跟着来填东征去了。」忽然想到,东征早就结束了,那杜瀛是否还在来填军中?

    魏千洁摇头道:「东征结束后,他就到蜀郡跟我们会合,可是,没多久又走了。」

    「走了?去哪里?」

    「我不知道,这趟就是来问问赤胆帮有没有他的消息。」

    南英翔冷冷地道:「姑娘,这事在下比你更想知道,我还有笔帐要跟他算。」

    秦邦笑道:「那两位可真得谢谢秦某了,我最近听到消息,长安城的义勇军多了位猛将,名叫木水,武功卓绝,一手出神入化的长鞭绝技,轻功更是独步江湖。这位木大侠常常率弟兄暗杀伪燕官吏,行踪飘忽,还不时留字嘲弄京兆尹田千真,把姓田的气得暴跳如雷。在我看来,这位木水必是杜大侠无疑。」

    南英翔道:「何以见得?」

    「你想,杜瀛二字,除掉右边的土、赢,不正是木水吗?」

    「还是有点牵强。」

    「另外,此人自称天下第一美男子。」

    绝对是他。众人一致同意。

    秦邦道:「我已经派人去长安,通知杜大侠来接魏姑娘了,请姑娘不必着急。」

    南英翔道:「很好,等他到了,我可有一堆话要对他说。」

    然而魏千洁始终低垂着头,听到这好消息也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秦邦热心帮忙,却只得到这种冷淡的回应,并不生气,只是忙着安排众人安歇。

    聂乡魂听到杜瀛的消息,早已全身发软,根本坐不住,站起来跟着仆从走向内室,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扯他的衣袖,原来是魏千洁。

    「什么事?」

    魏千洁满脸通红,眼中含泪,眼神游移不定,似乎不敢看他:「你……你……」

    「我什么?」

    魏千洁犹豫了一下:「没事。失礼了。」匆匆忙忙跑开了。

    聂乡魂正觉得这女人实在莫名其妙,忽然想到:「难道她知道我跟杜瀛的事了?」一思及此,不禁满脸通红。

    再怎么说魏千洁也是杜瀛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自己跟杜瀛的暧昧被她戳破,那可是第一等的尴尬事。一旦杜瀛真的到宁陵来,三人碰了头,加上怒火中烧的南英翔,场面必然惨不可言。

    光是想到,就觉得全身恶寒。

    第二天,南英翔和赤胆帮众人为了粮草出门奔走,本堂里只有聂乡魂及魏千洁和几名帮众留守。春寒料峭加上连日大雨,屋里奇冷无此,他们二人在厅内靠着火盆取暖。聂乡魂虽然一见魏千洁就浑身不自在,为了探听杜瀛的消息,还是藉故开了话头。

    「你爹还真放心,居然让你一个姑娘家在这种时候,大老远从蜀郡跑到这里来。」

    「他本来也不准,是我一直吵闹,他才勉为其难答应,还找无碍陪我一起来,可是我们中途走散了。」

    聂乡魂心里一紧,小心翼冀地道:「那么,无碍有没有跟你说些……奇怪的话?」

    魏千洁摇头:「他只说,我跟杜瀛都是大傻瓜。」

    一点也不错,聂乡魂心想。又随口说道:「想必杜瀛又是嫌蜀郡不够刺激,才会走人了?」

    魏千洁苦笑:「他每天都闹得天翻地覆,应该已经够刺激了。」

    「怎么说?」

    「他喝酒喝得越来越凶,常常打架闹事,这也罢了。最离谱的是,他居然还在我爹做早课的时候,醉醺醺地从佛坛下爬出来,我爹气疯了。」

    我的天……聂乡魂光听着头就痛了。

    「这还不打紧。他,他旁边带了个小兄弟,叫什么……薛敏的,他晚上常常跑去他房间,然后,睡隔壁房的小师弟就去跟我爹说,」她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声音也越来越小:「听到……奇怪的声音……」

    聂乡魂心口仿佛有绳子勒紧,双手像要折断似地紧握椅子把手。

    「然后,他又带着薛敏进宫求见太上皇,去了几次太上皇都没接见,杜瀛火大了,就跳到行宫屋顶上,破口大骂太上皇是老色鬼,狗杂种,为了女色害惨天下百姓,还不如给安禄山一刀杀了干净。太上皇非常生气,派殿前武士追杀他,可是殿前武士全都不是他对手。后来又传出,他就是在东征时杀死永王爷的人,太上皇更是大发雷霆。我爹看情况越来越乱,就叫杜瀛离开免得连累全龙池派的人,他就走了。」

    聂乡魂哑着嗓子道:「他带了薛敏一起走吗?」

    「应该是吧,两个人都不见了。」

    聂乡魂难忍火气,往椅上重重一拍,怒道:「这种烂男人,你还大老远跑来找他做什么!」

    他的声音将火堆里的炭震得跳了一下,魏千洁也小吃一惊,低头道:「其实我跟杜瀛的婚约解不解除都一样,我大概是注定嫁不成他。我爹告诉我,杜瀛这几年一直在生他的气,只是碍于教养之恩不敢发作,所以才迟迟不回寺里。就算我找他姐姐帮忙,只怕也没什么用。」

    聂乡魂想起杜瀛说过:「我师父是个王八蛋。」心中不禁疑惑,杜瀛为什么这么气自己师父?

    经他追问,魏千洁才告诉他,龙池派开宗立派以来最黑暗的一段记忆。

    原本龙池派掌门是广真,广真虽是僧侣,但个性豪放不拘小节,众弟子无论是否嫡传,都对他十分敬爱;广文就比较一板一眼,在寺里专管戒律,常被这位爱胡闹的师兄气得无可奈何。

    后来广真不幸被人毒杀,龙池派上下全力缉凶,锁定广真爱徒,也就是龙池三杰之一的沉琅天涉有重嫌,沉琅天自然是矢口否认;偏偏又有另一名弟子燕冬溪出面指认,一口咬定他是真凶,沉琅天就此定罪。照理弑师者当然要处死,但沉琅天是皇亲国戚,身分尊贵,不方便杀他,因此继任掌门广文下令将他终身囚禁在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黑牢——鬼域之中。

    不料三年之后,沉琅天自己从鬼域里逃了出来,潜回飞龙寺,硬是在所有同门面前抓出真凶,竟然是寺中第三号人物广智,也就是武圣泽。

    武圣泽虽然逃脱,却还留下一个做伪证的燕冬溪。经过查证,他并没有跟武圣泽勾结,做伪证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当英雄。依照门规,构陷他人必须要废去全身武功,打断一条腿再逐出师门。这下问题来了,燕冬溪的八十岁祖母和母亲全赶到山上,抱着广文的腿哭哭啼啼,说他们全家就全指望这儿子光耀门楣,孩子只是一时糊涂做错事,现在已经悔改之类的,要求广文从轻发落。

    广文平日虽然铁面无私,被这么一求,心也软了下来,改打八十棍兼关禁闭处置。沉琅天自然不服,跑去向广文抗议,广文反过来要他顾念同窗情谊,秉持佛家宽大为怀的精神,「得饶人处且饶人」。而龙池派其他人,也都赞同广文的作法,要求沉琅天不再追究。

    这等委屈,就是乞丐也受不了,更何况身为贵族的沉琅天?他向来脾气火爆,当场和广文大吵一架。最后广文给沉琅天下了通牒:原谅燕冬溪,再不然就离开龙池派。沉琅天一言不发,在自己师父灵前叩了三个头,就此一去不回。至于龙池三杰的另外二人,也先后因不同的理由和师门绝裂,之后三人结伴同行,搞得鸡飞狗跳,因此龙池三杰在江湖上的名声算是顶差的。

    然而杜瀛可管不了这些。光想到他们居然把一个无辜的人当成凶手,害他白吃了三年的苦,已是羞愧无地;再看到师父和同门如此乡愿姑息,更是无法忍受。然而师恩浩荡,他不敢公然反抗,一股气全憋在心里,个性也慢慢变了。行事越来越胡闹,常常满嘴胡言乱语,再不然高声怪笑把别人吓得脸色发青,还直接把燕冬溪改名叫「燕南北」,意即「不是东西」。最后他干脆找了个藉口下山,从此再也没回飞龙寺。

    聂乡魂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当他为武圣泽向杜瀛求情时,杜瀛会没来由地忽然发狂。不只因为武圣泽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更因为自己无意间说出了杜瀛最恨的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还能说什么?

    「今天还真冷啊。」

    正在嗟叹时,秦邦缓缓走进来,二人连忙去扶他,他摇手婉拒,迳自就座。

    魏千洁热心地问:「堂主忙完了?」

    秦邦摇头笑道:「身子不方便的人还是不要出去碍事的好。」

    这话聂乡魂不爱听,道:「不能出力,可以出脑子跟嘴啊。」

    秦邦苦笑:「我也是这么想,偏偏有人就看不得我,我稍一说错话,他就满口的愧疚跟报答,好像我是故意跛给他看的。」

    聂乡魂没想到会引出这话来,干笑二声,壮起胆子问道:「秦堂主好像不太喜欢我南哥?」

    秦邦笑道:「怎么会?你没看我们处得这么好吗?」

    「秦堂主之前说过,你虽不认识杜瀛,但你认识南哥。这话在下始终耿耿于怀。」

    「我真这么说?」秦邦道:「你别误会,我这话绝无恶意。姓秦的再没脑,也不会笨到在聂公子面前说你大哥坏话呀。」

    「秦堂主!」聂乡魂不耐烦了:「就拜托你跟我说了吧。你跟我大哥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也许是误会,在下可以帮忙排解呢。」

    秦邦长叹一声:「好吧,那我就不怕丑再搬弄一回是非吧。简单的说,就是以前有个小姑娘对一位少年郎情有独钟,但那男的已经订亲不能回报她的心意,那姑娘就死了心另嫁他人。没想到那男的却大发雷霆,没来喝喜酒就算了,婚礼第二天一大早就冲去新人家里跟新郎割袍绝义,理由是『你夺走我最心爱的妹妹』,从此他们就再也没讲话了。别人都当新郎小心眼,容不得自己老婆以前的心上人,却不知那丈夫是一头雾水,有苦说不出。事情就是这样,没别的了。至于是不是误会,我也不知道。」

    魏千洁嘀咕道:「那男人好奇怪!」

    聂乡魂有如鱼刺在喉,浑身不舒服:「我不信。」

    秦邦点头:「我想也是。」

    「有谁可以证明?」

    「只有我老婆。不过我老婆讲的话,你大概也不会信吧?」秦邦一派悠闲,说得好像别人的事,反而更显得可靠。「所以啊,你就当这只是个打翻醋坛的丈夫的胡说八道,听过就算,啊?」说着笑嘻嘻地喝起酒来。

    忙了几日,南英翔终于筹到了三车粮食。数量不够,却也聊胜于无。由于黑市粮食价格昂贵,江湖帮派无不费尽心思争夺,斗殴杀伐时有所闻。南英翔为免夜长梦多,决定即日启程将粮食运回睢阳。

    聂乡魂原本还盼着等杜瀛从长安赶来见上一面,听到魏千洁说他跟薛敏乱搞,心中恼恨不已,又怕他跟南英翔见面会闹出事来,一番长考后,决定和南英翔一起离开。

    出发之日,秦邦带着魏千洁和其他帮众送他们出城。到了该分手的地方,魏千洁又伸手扯聂乡魂衣袖:「聂公子,你真的……不想见杜瀛吗?」

    她果然知道了!聂乡魂心想,仍是嘴硬着:「我为什么要见他?」

    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喊,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聂乡魂冲过来,他手上的刀尖被阳光映得闪亮耀眼。

    南英翔大叫:「小心……」

    聂乡魂正要拔刀,那人已来到眼前,聂乡魂看清了他的脸:薛敏。

    刀子刺入了背心。不是他的,是魏千洁。

    「魏千洁!」

    南英翔冲过来,将薛敏打倒在地。然而四周又响起更多喊声,七八十名持刀大汉从山坡下冲出,直取粮车,和赤胆帮帮众展开混战。

    南英翔道:「乡魂,把她带开!」抽剑冲入战团。聂乡魂抱起魏千洁,跟着秦邦躲到一旁。看魏千洁的伤势,刀刃直没至柄,正插在心脏的地方。秦邦一见就摇头,即便聂乡魂对医术一窍不通,也知道这伤是不行了。

    魏千洁呕出满口血,聂乡魂心慌手乱地帮她擦拭,气急败坏地道:「你、你为什么要帮我挡刀子?为什么做这种傻事?你知不知道,我跟你的男人……」话没说完,眼眶已红了。

    魏千洁怔怔地看着他,伸出左手轻触他面颊,低声道:「你又哭了。我在卧龙谷第一次看你哭,那时我就想,怎么会有人连哭都这样好看?当初你从水里浮出来的时候,我也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水鬼?看来我果然是呆子呀。」

    聂乡魂心中一震,只见她跟雪一样白的脸上泛出一道浅浅的笑容,眼中柔情似水,他终于明白了。

    魏千洁爱的人不是杜瀛,而是他聂乡魂。

    「你这傻瓜,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是你自己说的呀,无怨无悔。」

    聂乡魂泪水泉涌:「我没有叫你对我无怨无悔啊!」

    魏千洁苦笑:「这我就很抱歉了。没办法,这是我的报应,十年来一直嚷着要嫁杜瀛,现在却整天想着你,我简直比花痴还要糟糕……」

    「没这回事!」聂乡魂握住她的手,赫然发现她左手腕上有一道二寸长的伤疤,是割腕的痕迹。

    「我每次一对杜瀛提起你,他就变脸不理我,害我更难受,不知你到底在哪里。杜瀛走后,我故意拿刀割手腕,跟我爹说他要是不放我到北方找杜瀛,我就死给他看;其实我根本是想再见你一面。我真是该死,不但水性杨花,还是个坏女儿……」

    聂乡魂终于明白,为什么世上没有无怨无悔的情爱。因为没有人担当得起。

    「你不要这样说,我这种大烂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啊!」

    「可是我觉得你人很好。杜瀛跟他的师兄弟都对我爱理不理,只有你会陪我洗碗,还跟我说好多话。我好高兴呀。」

    聂乡魂差点狂叫出来:「我都是在胡说八道啊!」

    魏千洁笑了笑,惨白的笑脸配上鲜红的血,映出一种奇异的妖艳:「那有什么,杜瀛连跟我胡说八道都不屑呢!」

    「我……」聂乡魂哭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你不要伤心。我现在很开心的,烦恼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解脱了。你要是觉得亏欠我,就先去跟杜瀛把帐算清,来生,再来还我……」呼了一口气,魏千洁一脸轻松地闭上眼睛。

    宁陵城外一场大战的结果,生擒薛敏和二名劫匪,赤胆帮十余人轻重伤,粮草被劫走。至于魏千洁,武林宗师广文高僧的独生女儿,在浅尝情爱的甘甜痛苦之后,就此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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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杜瀛从长安赶到潜龙堂的时候,看到的是魏千洁的简陋灵堂、五花大绑的薛敏,和面如寒霜的南英翔。

    「他那刀本来是要刺进乡魂身上的,」南英翔指着薛敏道:「是魏姑娘舍身帮乡魂挡住。我们问他,为什么要杀乡魂,你猜他怎么回答?」

    「来,薛公子,你再说一次给杜大侠听听吧」

    薛敏青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看都不看瀛一眼,昂然道:「同样都给姓杜的睡过又甩掉,聂乡魂拿到一大包金银珠宝,我却什么都没有,我不服气!怎么样?」

    杜瀛漠然看着他,心想:「哪来的一大包金银珠宝呀?」

    「然后我在乡魂的包袱里找到这两样东西。」南英翔将两样物事用力掼在桌上,正是那支象牙扇和玛瑙纸镇。「果然是好名贵的珍宝,杜大侠真是阔气。不知你用这种招数打发过几个男宠了?」

    「哪有啊。」杜渡笑道:「我哟,全部家产,也及不上你们家聂公子身价的万分之一……」

    话没说完,南英翔一拳正中他面门,将他打出四尺之外。

    「我居然把乡魂交给你这禽兽!」

    杜瀛拭去唇边血迹,笑道:「这就叫『遇人不淑』,常有的事,习惯就好……」南英翔又是一拳挥来,将他撞到墙上。

    「你亲口答应我,绝对不乱来的!」

    「我没乱来啊,我又没带他去骑老虎,也没去当土匪,虽然我是很想啦。」这番话当然又引来一阵拳头雨,惨不忍睹,然而杜瀛还是笑着,旁边的薛敏也微微冷笑着。

    「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亏你还敢自称龙池派大侠,连这种下流事都做得出来!」

    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脸现在已一片青紫,鼻血牙齿齐落,但他仍是一派悠哉:「下流事?你有没有搞错,那可是阿乡自愿的。」

    南英翔抓着他领口将他后脑往墙上一撞:「一派胡言!」

    「是真的,他还自己脱了衣服勾引我呢。人家对我这么痴迷,我怎么可以不领情呢?」

    南英翔脸上青筋暴出,双手握得更紧了:「胡说!」

    「你怎么知道是胡说?阿乡为什么不可以喜欢我?」

    「两个男子谈什么情爱?!你少恶心了!」

    「阿乡可不是这么想。」

    「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

    南英翔咬牙道:「我就是知道!」

    「那当然了。」杜瀛冷笑:「因为你心里明白,阿乡真正爱的人是你。」

    南英翔脸色微变,松开了手。「你说什么……」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要装傻装到底。阿乡被你逼得快疯了,你却一脸无辜袖手旁观。因为这样你才可以两者兼得,娶到娇妻,还有傻瓜义弟继续对你死心塌地。」

    「你不要胡说!乡魂跟我只是兄弟之情,没别的……」

    「放屁!」杜瀛怒喝:「哪有兄弟用嘴巴喂药的?明明是你叫我去探望他,一看到他跟我聊天你又不离兴。都要把他送走了,还凶巴巴警告我『不要乱来』?然后你又反悔想把他讨回去,怕赤胆帮说你反覆无常,就讲得不清不楚让别人以为我挟持他。你真当我不懂你打什么鬼主意?因为阿乡是你的东西,你不准别人碰!」

    「我没有!」南英翔大吼。

    「你决定娶崔慈心,又不肯放阿乡走,就耍一堆贱招。你真的有为阿乡着想过吗?」杜瀛毫不放松:「你知不知道阿乡当初从军为的是什么?他不要当什么节度副使,他也不要上阵立功,他要的是你全心待他!你做到了吗?」

    南英翔冷冷地道:「那你做到了吗?」杜瀛一时语塞。

    「我把乡魂毫发无伤地交给你,最后他却身受重伤躺在烂泥里,怀里紧紧抱着你给他的破包袱!你有什么脸来跟我兴师问罪?」

    杜瀛的脸色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