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十二世纪时即已建立的寇克茅斯小镇里,大街上的工人木屋显得格外纯朴引人,古老的炉灶及斑驳的磁砖地板,记录著光阴的流动与历史的痕迹,伫立其中仿佛身处旧世纪年代,包围在浓浓的风雅气氲里,令人情不自禁地叹息。

    可是当你真的要使用它时,那可就不是随便叹一两口气就可以心想事成的了。

    咳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仿佛刚吞下一整把最辣的四川牌特级红辣椒,桑念竹回过眼去,恰好瞧见康纳尔黑著一张包公脸逃离炉灶远远的,口里还吐著一连串不雅的言词。

    “见鬼!该死!这种东西究竟该怎么用啊!”不是把火种丢进去,或者燃张报纸扔进去就可以了吗?

    桑念竹忍不住窃笑著收回视线,低头猛切她的洋芋。

    这天轮到她和康纳尔准备午餐--自然是某人有意的安排,虽然房东曾好心要提供协助,但康纳尔为了制造在佳人面前表现一下的机会,断然婉拒了。

    结果不想可知,大少爷康纳尔预支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咳嗽不说,还黑了满头满脸又满身,只好灰头上脸地去请房东帮忙。待他冲完澡回来,旺盛的炉火上早已烧著一锅汤了。

    “我……这个交给我切!”相当难堪的康纳尔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只好随手抓来一篮尚未处理的东西有模有样地切起来了。

    圆圆滚滚的跟番茄一样,那就跟切番茄一样切片就可以了吧?

    仅瞄了一眼,桑念竹又想笑,可是更担心她若是真笑给他看,他会羞愧得拿切菜刀切自己的脖子也说不定,只好硬憋住。

    “那个要切……呃!切细一点。”更正确的说法是,要切丝,不是切块。

    切细一点?

    这样还不够细吗?

    “哦!”康纳尔蹙眉打量切好的成品半天……好吧!再切细一点是吧?那就……这样总可以了吧?

    “再……再细一点。”切丝,切丝,不是条。

    “咦?”康纳尔瞪住切菜板上的东西,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挑错东西来切了。“再细一点?这样?”

    “再细一点。”

    “……这样?”

    “再……再细一点。”

    “……这样?”

    “呃……差不多了吧……”看来也到他的极限了,再细一点,他就要连手指头也切下去了。

    康纳尔立刻露出自豪的表情。“这是我第一次切这种东西呢!”

    不必想也知道。“那么你最好不要去碰你的眼睛。”

    康纳尔先横衣袖揩了一下眼睛,再不解地转过眸来。“嗄?”

    一见他那双比兔子更红的眼,桑念竹就知道来不及了。“没什么。”怎么办?她就快忍不住笑了。

    康纳尔又揩了一下眼睛。“呃!听说你的前任男友很会做菜,是吗?”

    切蘑菇的刀子顿了顿,又继续。“我的现任男友很会做菜,是的,没错。”

    康纳尔偷觑她一眼。“可是苏菲亚说他离开你了。”

    “他会再回来的。”桑念竹温和但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康纳尔沉默了会儿。

    “如果我说我愿意‘等’你呢?”

    他所谓的“等”跟骚扰实在没有多大分别。

    “对不起,那样我会很困扰的。”

    “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点点机会?”

    桑念竹浮起一抹歉然的笑。

    “真的很抱歉,我的机会统统都给他了,去哪里再找来给你呢?”

    “这不公平,”康纳尔愤然道。“他都已经离开你了呀!”

    “他会回来的!”桑念竹又重复了一次。

    “如果他不回来呢?”

    “他会回来的!”

    “为何你要如此坚持非得等一个不可能再回来的男人不可?”

    “因为他一定会回来!”

    “你就这么相信他?”

    “全心全意!”

    “如果他一辈子都不回来呢?”

    刀子停了,桑念竹慢吞吞地回过脸来,两眼直视著他,蒙蒙——的眸子仿佛掩上了一层雨雾。

    “那我就等他一辈子,一辈子不够,下辈子我再继续等,下辈子还不够,下下辈子再继续等,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他的!”

    车祸数天后,于培勋的情况终于进入稳定状态--稳定的昏迷状态,在主治大夫的同意下,于司谶要求把儿子从加护病房移入一般急性病房内,这样他才能够随时随刻陪在儿子身边。

    豪华的套房,半家居式型态,这是威迪生总裁的安排,本来还要聘请特别护士的,但是……

    “过两天再说吧!”于司谶轻描淡写地说。

    威迪生总裁一声不吭马上同意了,他知道于司谶无论说什么都有特别的用意。

    “那么,保安人员泥?”

    这父子两人可是他的稀世珍宝,如果早知道于培勋会出这种事,他老早就派上一连军队来保护于培勋了。可恨这小子什么也不说,当他知道他的小珍宝出事时,心脏病差点发作,即刻扔下和德国总理的会面,一路狂飙巨伦敦。

    幸好,看那小子的老爸一副老神在在的镇定模样,他就知道那小子不会真的玩完了。

    于司谶摇摇头。“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只要由他来替儿子应付过最后一关,那个丧心病狂的凶手便再也不会来找于培勋了。

    除非于培勋活腻味了又自己跑去惹他。

    所以,这天晚上,征得主治大夫的特别允许,他留在儿子的病房内,昏暗的灯光下,他仿佛雕像般沉坐在单人沙发里,单调的监视器跳动声令人昏昏欲睡,在这种时候,他真想来根烟……

    突然,病房门悄然开启了。

    硬生生吞回打呵欠的冲动,于司谶冷静深沉的视线紧随著自门缝中钻进病房里来的人影移动,门随后悄然阖上,人影也迅速闪身至角落阴影中,下一刻,他即与-影中的人四目相对,并清楚的瞧见对方愕然大睁的双眼中瞬间溢满无限的惊讶与错愕。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想多陪陪我儿子。”于司谶泰然自若地回道。“你呢?你又来这里干什么呢?”

    对方沉默片刻,眼神中的惊愕逐渐转变为残佞之色。

    “你认为呢?”-

    影中,冷瑟瑟的声音仿佛寒夜冰雪般阴恻恻地传入于司谶耳中,没有人能忽略其中的威吓之意,然而于司谶不仅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淡然一哂。

    “我认为?我认为看你的样子,实在不太像是特意来保护我儿子的。”

    “不是不太像,是根本不像。”

    于司谶点点头。“既然不是,那么你就应该是……”

    “想不到吧?想不到是我把你儿子撞成植物人的吧?”

    “确实,相当令人意外。”嘴里说意外,但从他的语气与表情里实在看不出他的意外到底在哪里。

    “如果我说这样还不够,我一定要他死,你是不是会更意外?”

    “没错,是更意外了。”于司谶依然以他一贯温文尔雅的态度,几近于冷漠地回答,再请教。“不过,我能请问为什么吗?”

    “因为他说他现在还不会死,所以我偏偏要他现在死!”

    “原来如此,”于司谶点点头。“确实是个好理由。”

    见于司谶如此平静,躲在黑暗中的人反倒开始感到疑惑了。

    “你……为什么都不紧张?”

    “如果我紧张了,你会放过我儿子吗?”

    “当然不会!”

    “那我又何必紧张。”

    黑暗中的人似是益发难以理解,也很不服气。

    “你……以为你救得了你儿子?”

    “不,我没有想过要救我儿子。”

    “咦?那你……”

    “不过,我也有点意外要给你。”

    “……是什么?”

    于司谶微微一笑。

    “你自己不会看吗?”

    “听,-影中的人即刻有所警觉地游目四顾,未几,就在那两道阴狠的目光移至双人沙发上之际,于司谶蓦闻一声惊人的抽气声,那双阴狠的眼猛然爆凸,于司谶还真是为他担心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掉出来满地乱滚。

    “啊!你找了你的意外,很好。”于司谶绽出温和的微笑。“我猜想你应该认得他,那个第一个被你杀死的应召女郎的儿子,也就是……”

    “住口!”-影中的人在喘气,无法自主的喘气,惊恐的喘气,然后,他发现沙发上的小孩在蠕动,好像即将醒转过来……“不!”眨眼间,他已然拉开门逃出去了。

    刺眼的亮光从洞开的门口照射进来,小孩揉著眼咕哝,“天亮了吗?”

    于司谶先去关上门,再来到沙发旁蹲下,“不,还没有。”并温柔地为小孩拉好毛毯。“你再继续睡吧!等睡醒了,我会帮你找一对温柔又有爱心的新爸爸、新妈妈,将来,你就不会像你亲生父亲那样被邪恶占据心灵了。”

    于是,小孩又睡了。

    于司谶这才起身至病床边,凝视住仍昏迷不醒的儿子好半晌,而后俯首在于培勋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做过这种事了。

    “小弟,你安全了!”

    在都市里长大的孩子在原始生活中通常活不了多久,特别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小姐们,怎堪忍受如此简陋的生活条件,没过几天,康纳尔等人便一致同意是应该回到“文明”世界的时候了。

    “到纽卡塞吧!”

    纽卡塞位于诺森伯里亚郡南部,是一座交织在荒原废墟、城堡大教堂和简朴村庄中的繁华城市,以热闹的夜生活著称,这正合乎少爷小姐们的需求。

    甫抵纽卡塞当晚,少爷小姐们便仿佛久早终临甘露般全跑出旅馆去“呼吸新鲜空气”了,唯独桑念竹以疲惫为由要求留下来休息,李亚梅不假思索,立刻说她也累了,自愿陪伴桑念竹留在旅馆里数手指头。

    “你是真的累了吗?”

    一人一边,两人靠在窗傍眺望格雷街的璀璨夜景。

    “好累,”桑念竹叹道。“跟他们相处得好累!”

    也是,大小姐少爷们不会做饭、不会洗碗也不会洗衣,连清理床铺都不会,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受不了的是那些位小姐们一个比一个高傲,总是把好意帮他们的桑念竹当她们家里的仆役般使唤。

    特别是有两个对康纳尔情有独钟,康纳尔却对她们流水无意的娇娇小姐,她们老是背著康纳尔故意找桑念竹的碴,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们绞尽脑汁想逼走桑念竹。

    “唔……说实话,相处几天,我也觉得康纳尔他……呃,该怎么说呢!是迟钝还是愚蠢?总之,他竟然丝毫不曾察觉到你所遭受到的恶劣待遇,亏我还故意不理会,好让他有机会表现一下的说!”

    “如果是勋,根本不会有这种事。”

    李亚梅无话可说,因为那是事实,于培勋简直就像个烦人的老太婆似的,桑念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所有一切,他统统都关切到了,桑念竹只要有一丝丝不对的眼色、表情,甚至心情,他马上就能感受到。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加难以理解,这样一个体贴到不行的男人,怎么可能说变心就变心了呢?

    不过她倒是很清楚,一个变心的男人是很难再回头的。

    “好吧!下次我会把眼睛睁大一点,找个更好的男人给你。”

    桑念竹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带著一丝顽皮。

    “好啊!只要你能找到一个比勋更好的男人。”

    比大厨师更好的男人?

    “个比他更能干,比他更细心,比他更温柔,比他更体贴,比他更有趣,比他更会做菜的男人?

    哪里找啊?

    自那日凶手半夜来造访又匆匆逃逸两天后,于司谶把儿子交给新来的特别护士唐吉小姐,准备回饭店去洗个澡睡一觉,不意在电梯口恰好碰上行色匆匆的麦尼,两下里还差点迎面撞上了。

    “对不起……咦?那位是?”麦尼遥望刚转回病房里去的特别护士,表情有点怪异。

    “特别护士,怎么,你认识她?”

    “这个……”麦尼疑惑地想了想。“应该不是吧?我记得她说过要当空中小姐的,怎么可能会……对,一定是我看错了!”自言自语说到这儿,蓦然发现于司谶正用非常暧昧的眼神盯著他瞧,忙打个哈哈。

    “抱歉,我认错人了。啊!于先生,你要回饭店了吗?”

    “我想回去洗个澡,不过也不是这么急,所以……”于司谶拍拍他。“我们先去喝杯咖啡吧!”

    一会儿后,他们在餐厅坐定,点过各人的饮料后,麦尼便直接进入重点。

    “是……是约瑟巴,他两天前就突然失去踪影,没有留下任何讯息,我想他是逃走了。”他喃喃道。“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敢相信,但应该是他没错,罗特在他家地下室里找到一个保险柜,里面的东西已经足够证明凶手就是他。”

    “那么你查清楚为什么了吗?”

    “还没有完全查清楚,现在只约略知道他是私生子,他母亲是苏格兰籍的妓女,不知道为什么带著他住在威尔斯,直到约瑟巴七岁时,因为母亲过世,他父亲才把他接回去。我想,他在父亲家里可能过得不是很愉快……”

    “小孩的心灵最容易被扭曲。”于司谶低语。

    麦尼同意地点点头。“我只查到这里就接到阿曼达的通知说约瑟巴不见了,只好立刻赶回来,我想他可能察觉到我们在怀疑他,所以赶紧逃了。”

    “也许吧!”于司谶不置是否的说。

    “那么,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些的。”麦尼又匆匆起身。“现在我必须去找他,而且越快越好,免得他又开始杀人。”

    “啊,请等一等!”

    麦尼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要到哪里找他吗?”

    “老实说,毫无头绪。”麦尼苦笑。“他本身是警察,所以很清楚警方追踪办案的手法,知道该如何躲避我们的追踪,如果我们按照以往的方式去追踪他,也许迟早可以抓到他,但问题是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你知道,逃亡的人很容易陷入抓狂境界,那样一来,只要是碰上他的人都会有危险……”

    “那么容许我提供一点个人的小小意见。”于司谶慢条斯理地说。“走投无路的人通常会本能地去找一个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躲避,一个能让他的心理得到抚慰的地方。”

    麦尼想了一下。“你是说他小时候和他母亲一起住的地方?可是那儿早已被拆除改建为公寓,不存在了。”

    “即使如此,但他知道吗?”于司谶淡淡地反问。“如果他知道的话,自然不会回去,可是如果他不知道的话,恐怕住在那栋公寓里,包括左右邻近,甚至那一整个地区的人都会有危险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儿是他和他母亲相依为命的地方,照常理来讲,他应该会常常回去看看吧?”

    “的确,因为那儿是他和他母亲相依为命的地方,所以对他来讲,那儿是最令人怀念,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若以一般人来论,他应该会常常回去看看。”于司谶温文地同意了他的说法,再来个绝地大反扑。“可是请别忘了他母亲是妓女,他母亲身为妓女的事实恐怕更是他亟欲逃避的事实。”

    “啊!的确没错,”麦尼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如果他不想面对那件事实,当然不会回去!抱歉,我得先走了,我必须先打电话去通知威尔斯的警方,再立刻带人沿途追踪过去。”

    麦尼刚走咖啡就送来了--两杯,于司谶慢吞吞地加糖加牛奶,慢吞吞地搅拌,再慢吞吞地端起来细细品尝。

    嗯!接下来应该轮到那个小女孩出场了吧?

    第三学期开学前两天,康纳尔不得不把桑念竹和李亚梅送回宿舍公寓,但仍耍了一记贱招,在道别时顺便自说自话地订下歌剧季的约会,边跑边说到时候会来接她,不等人家婉拒就不见人影了。

    原来再高尚的男人偶尔也会贱一下!

    “到时候你负责!”桑念竹马上推给李亚梅。

    “那种事到时候碰上到时候再说!”李亚梅又推到后面。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再去伤脑筋就够了。

    再说,今日都还没有结束呢……

    回到自个儿房里,桑念竹才刚放下旅行袋,连口气都来不及喘,李亚梅便一头撞了进来。

    “好奇怪,小念念,真的好奇怪,刚刚阿文告诉我,这几天有位苏格兰警场的女督察天天来找你,究竟是什么事你知道吗?”

    “苏格兰警场的女督察?”桑念竹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再思索。“啊!莫非是我叔叔在找我?应该是,不过我想大概没什么重要的事吧!否则我叔叔会直接打手机找我。”

    李亚梅呆了呆。“你叔叔?”

    “咦?”桑念竹也愣了一下。“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叔叔是苏格兰警场的高级督察呀!”

    “耶?!”李亚梅那张嘴开得比酷斯拉的嘴更大。“你叔叔是苏格兰警场的高级督察?”

    “对,”桑念竹颔首。“就是负责连续杀人案的督察,所以他才会这么忙。”

    “咦?”李亚梅忽地困惑的眨了眨眼。“不对吧!我见过那位督察在报纸上的照片,好像……好像是个红胡子嘛!”

    “对,就是他。”桑念竹拉开旅行袋拉链,一样样拿出里面的日用品。

    李亚梅不解地瞪住她半晌。

    “喂!小念念,你是中国人没错吧?”

    “我妈妈是中国人,”桑念竹漫不经心地回道,一边把衣服全掏出来扔进洗衣篮里。“我父亲是英国人。”

    “-?!英国裔的英国人?”

    “对啊!所以我祖父祖母才不让我跟父亲姓,因为他们非常轻视有色人种,而我大妈之所以痛恨我,是因为我是父亲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我哥哥则是纯粹的傲慢。”

    闻言,李亚梅不由得傻了好半天,而后砰然跌坐到床上。

    “原来你是英国人啊!”

    “可是我长得跟我妈妈一模一样。”

    “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你不是东方人。”李亚梅嘟囔。

    桑念竹纳罕地瞟她一眼。“那有差吗?”

    “是没差啦!不过……”李亚梅似乎仍有些困惑地盯著桑念竹不住上下打量。“啊,对喔!难怪你的皮肤比东方人白。”

    桑念竹笑了。“我是比我妈妈白。”

    “而且你的眼睛也有点绿绿的。”

    桑念竹骤然失笑。“胡说,我父亲的眼睛是银蓝色的。”

    “咦?是吗?”李亚梅耸耸肩,再好奇地问:“那请问你家究竟是什么样的贵族家庭,为什么那么-?”

    “其实我家也不真是什么名门世家,或者拥有什么高贵血统,而是……”桑念竹想了一下。“有些人就是喜欢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来抬高自己的身分,但事实上,他们与其他人并没什么不同,这样说你懂吗?”

    李亚梅哈哈一笑。“我懂,我懂,我老爸就是那样!”

    取出袋底的最后一样物品后,桑念竹随即将空旅行袋放到地上,然后在李亚梅身旁坐下。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们那样看不起妈妈,我也不会刻意选读法律系,”她习惯性地轻轻叹息。“其实我自己都很难想像自己成为大律师的模样,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那种情景吧!”

    毫无预警地,李亚梅突然往她头上K了一记。

    “啊!”桑念竹苦著脸拚命揉脑袋。“干嘛呀,好痛耶!”

    “谁叫你这么没志气!”李亚梅怒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前途是自己闯出来的,只要你有心去做,什么事做不成功?”

    小嘴不由得委屈地噘高了,“但是……但是这世上就是有些事无论如何努力也办不到的嘛!”桑念竹嗫嚅道。

    “你还说!”

    拳头一举,李亚梅又想K过去,桑念竹一见赶紧狼狈地跳开。

    “可是……可是人家又没说错……”

    “你又说!”咧出一副白雪公主后母的凶狠表情,拳头不握了,十指尖尖朝桑念竹伸过去,李亚梅嘿嘿冷笑著。“看我怎么整你!”

    “咦?啊,不要……救命啊!”

    桑念竹又笑又尖叫著在房里到处乱窜,李亚梅挥舞著十指在后头威胁要呵她痒呵到她自己脱光衣服,绕了十几圈,床下跳到床上,床上又跳到床下,再跳就要跳到窗外去了,想想实在不安全,桑念竹连忙拉开门仓皇逃出去。

    “救命啊!不要啦……”

    在楼上走廊绕来绕去又逃了半天,桑念竹怎么逃都逃不开,只好继续往楼下亡命天涯,谁知才跑到楼梯一半,桑念竹却突然一个紧急煞车停住脚,李亚梅险些一头将她撞下楼去。

    “你干什……咦?”

    侧对楼梯的公寓大门是打开的,住在一楼的阿文半转身好像正准备上楼叫人,而站在门外的女人正是那个说等了于培勋好久,又说要住到他家去“照顾”他的女人。

    太可恶了,居然找上门来了!

    李亚梅即刻想冲下去对那女人吐槽一下,没想到那女人却先行亮出警徽证件。

    “我是苏格兰警场阿曼达督察,”仰望著楼梯上的桑念竹,阿曼达肃然道。“桑小姐,麻烦你立刻和我走一趟好吗?至于什么事,途中我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