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由于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婉婉便待在家里,认真的思索彭肇辉要她想清楚的事,却意外的接到薄聿修的来电。

    “修哥……”完了!八成是彭肇辉没将她交代的事情办妥。气死人了,等会儿她非好好骂阿辉一顿不可,“我……”

    她脑中转着千百种借口,就是希望薄聿修不要生她的气。

    但她的担忧全是白费的,薄聿修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喜悦,“乖妹妹,你这回做得真好。”他满意极了。

    “咦?”修哥不是打电话来骂她的啊?害她刚才担心了老半天。

    “你真的很行,竟然让我女朋友的老爸对我满意得不得了。”薄聿修像是卖关子似的沉吟着,“有件好事我想第一个告诉你,不……还是不要!”

    婉婉虽对他口中的“女朋友”三个字很感冒,但她没有立场去管,只能讨好的说道:“我只是尽我的本分而已,修哥不用夸我啦!哦~~你刚才说要告诉我什么?快点说嘛!我要第一个知道啦!”

    在她认为,薄聿修会想将好事第一个与她分享,八成是已对她另眼相待,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好兴奋。

    “快点跟人家说嘛!”她试着威胁他,“如果你不说……那我以后就不帮你了。”

    这招每回都管用,她知道修哥一定会告诉她的。

    “搞不好还真的不再需要你帮忙了呢!”

    咦?刚才修哥说什么?她怎么有听没有懂!

    “修哥,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啦!”她依往日与薄聿修相处的模式说话,抛开心底的惶恐不安。

    “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薄聿修开心的说:“我可能要结婚了,怎样?有没有很替修哥感到高兴啊?”

    拜托!她哪高兴得起来啊?

    婉婉看着话筒从自己的手中跌落地上,还发出“砰”的一声。

    “喂~~喂──”

    她可以清楚的听到话筒那端传来薄聿修不解的询问声,可她突然感到浑身无力,甚至没有力气捡起话筒呢!

    但她不能失态。

    她勉强弯下身蹲在地上,轻拾起电话,以呆滞的嗓音说完“修哥恭喜你”后,便将电话挂断。

    此刻的她,只觉得心好像在瞬间碎成一片片,痛得她难以忍受。

    她现在无法思考、无法想像……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房间,不然她会崩溃的。

    此刻她完全无法思考,脑中只剩一个清晰的影像──

    是阿辉!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会在这时候想起他,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奔到他身边,想告诉他……

    可她能告诉他什么呢?她不知道啊!

    但她就是好想立刻看到他的人,好想他待在她的身旁陪她啊!

    嗯──可能是以前留在他身边时,总让她感觉到平静吧?

    一定是这样的。

    她伸起颤抖的手,拨着他的手机号码,并在电话接通时泣不成声……“呜呜~~阿辉,你在哪?我好想见你……”

    由于今日是周休,彭肇辉正在家中补眠。

    “婉婉!”他骇然自被窝中惊跳起身,“你在哭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哭,我在家,你在哪里?要我去接你吗……”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已哭哭啼啼的问:“呜呜……我来找你……可不可以……”她哀哀泣泣的说着,眼泪、鼻涕糊了满睑,却连擦拭的心情都没。

    “你来!”他当机立断的起身,冲到门口等她。

    婉婉是哭着跑来的,毕竟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就要结婚了,新娘却不是她,这让她顾不得他人讶异的眼光、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沦为街坊邻居的笑话,只想快快找个能让她避风的港湾。

    “呜呜……阿、阿辉,他,他……不要我了……真的不要了啊!哇~~”

    彭肇辉一把搂住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婉婉,将外面所有的疑惑眼光全关在门外。

    “不哭、不哭……”他轻声哄慰着。

    可没用,她还是大声啜泣,“为什么……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了啊!为什么不、不给我机会……”

    听到地透露出来的只字片语,他便猜到是怎么回事,禁不住在心底谢天谢地谢菩萨了呢!

    “不哭了、不哭了……”

    只是伤痛难平,她哭得尽兴。“哇呜~~他怎么能……我不要啊……”

    “那就好好发泄一下吧!”他轻抚着她的柔发,任她在他怀中哭到不行、哭得昏天暗地、哭到地老天荒……

    ※※※

    发泄过后,婉婉一抽一抽的坐在彭肇辉家的沙发上暗自悲伤。

    彭肇辉则远远的站在落地窗边,落寞的看着窗外的景象,久久不发一语。

    由于两人都没说话,使屋内的氛围变得有点怪怪的。

    许久之后,婉婉终于受不了这种沉寂的感觉,“阿辉……”

    彭肇辉连头都没回,继续盯着窗外自由飞翔的小鸟,但脸上的表情却益发阴郁。

    他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安慰她了呢?婉婉不解的望着彭肇辉的背影,“我……还是好想哭喔!”

    这回,他转过身看向她,却没有挪动高大的身躯。

    他的视线过于严厉,婉婉被他看得有点怕怕的,“你……你怎么了?干嘛─直看我……”她好不习惯。

    彭肇辉这才走到她的身畔坐下,脸上的神情依然冷肃,还端起她瘦削的小下巴,直勾勾的看着她,嗓音异常轻柔,“我不是跟你说过,迟早有一天你得想清楚,你自己到底要什么?你又想帮他到什么地步,最后你又能得到什么吗?”

    “我……”还是没想透彻啊!

    “不能再拖了啊!”他继续以低沉的嗓音诱哄着她,“他可能就要结婚了,如果你还不能决定自己要如何,那就只好放弃了。”

    “不!”一听到要她放弃爱了那么久的心上人,婉婉反应异常激烈,“我才不要放弃他……等等,你怎么知道修哥好事将近?我又没说……”

    莫非是他在搞鬼?

    彭肇辉耸耸肩,“就你刚才说的嘛!”

    婉婉立刻把头摇得跟波浪鼓般,“没……我才没说!”

    “你忘了你要我去拜访他新女友的家人,还要我大力美言吗?”彭肇辉才不怕谎言穿帮,他自会把话转过来,“那女孩的父母对他可是满意得不得了。”

    他顿了一下,再看─眼婉婉仍盛满不信任表情的小脸,“加上你刚才哭嚷着说什么‘他不要我了’……我怎么可能猜不到?”

    也对喔!婉婉这才卸下疑虑,“那……会不会是因为你……你把修哥说得太好了?!”

    虽然是她叫阿辉去做的,但她忍不住怨嗔的想,他也不必那么卖命,真的把修哥说得那么伟大,让那女孩的双亲全对他投赞成票嘛!

    彭肇辉内心在狂笑,但外表仍装出酷酷的模样,“怎么?你是在怪我吗?要不是你再三交代,要我好好替你的修哥办事,我会这么辛苦吗?还是……其实你希望我别再帮你……”

    “没啦!”婉婉拚命摇动双手,只差没把两只小手给摇断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真的很感激……”

    彭肇辉不放过机会,好整以暇的问:“怎么个感激法?”

    “呃──”婉婉赶紧把她先前单纯的想法说出口,“就……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他截断她的话,“那不是我要的。”

    婉婉有点抱怨的提醒他,“可是阿辉,你没听过大恩不言谢吗?”

    “我不信那套。”他双手环胸,一副施恩绝对要人泉涌以报的高姿态。

    哪有这样的,他以前都不会这样,“阿辉,你……你变了!”她忍不住说出心底的想法,“变得我都不太认识你了……”

    “你以前认识我吗?”他把问题丢还给她。

    “认识啊!”她跟他有十年以上的交情,怎么可能不认识?他这是在污辱她吗?婉婉说这话时表情有点不满。

    “那在你心目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咦?普普通通的,她说不太出来呢!

    “我的喜好是什么?”

    奇怪?不就是喜欢帮她忙而已吗。

    “我的朋友有哪些?”

    “我……”不就是她哥跟她吗?可……会吗?他平常交往的朋友究竟都是何方神圣,她好像真的一个都不认识呢!

    怎么办?她突然有点心虚。

    婉婉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忏悔,这一刻她才发现,她算什么朋友啊?都跟他相识这么久了,却连他的事都说不出口。

    彭肇辉很满意的看到婉婉反省的模样,他继续打蛇随棍上,追根究柢的问:“我的口味是什么?我的消遣是什么?我的穿着品味又是什么?”

    “呃──这个……”完蛋了,一样都答不出来,她的小脸因太羞愧而烧红了。

    嗯~~她果然从没将他放在心里,还好他早就心知肚明,才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我喜欢什么样的女性?我最爱的运动是什么?我最常做的休闲活动又是什么?你能说出一样来吗?”

    婉婉已羞得抬不起头,只是低头不语。

    “这样你还能说你认识我吗?”他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柔发,“婉婉,在你心底,根本从来就没有我的存在吧?”

    好、好像是耶!她诚实的点点头,怕伤他的心,又赶紧摇头,“也、也不是这样……”

    “唉~~”他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过去还真是失败。

    但现在的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他要地清楚认识他的为人,他要她在心里装入他的身影。

    “阿辉……”她真的觉得好愧疚,以致将薄聿修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只是你的办事工具吧!”他故意加深她的罪恶感。

    闻言,她更惭愧得无言以对。

    “一切就到此为止了。”他看着婉婉,“日后你再要我帮忙,我只会帮你一人,其他人休想!”

    可是……她没事要他帮她啊!

    婉婉赶紧自眼中发出求救的信号,“阿辉……”

    “所以我才说你得想清楚不是吗?”他放柔表情,再次抬起她的小脸,“婉婉,你到底要什么?”

    “我,我要……可现在已经不能了啊!”她突然悲从中来,“他、他……他已经要娶别的女人了……”

    可她呜咽的话语倏地止住,两眼射出希望的光芒。

    “阿辉,我……”她像是突然灵光一现,“我想清楚了。”还立刻正襟危坐,神情肃穆的瞅望着彭肇辉,“我完全想清楚了。”

    不知为何,彭肇辉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说吧!”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会见招拆招的。

    “我要你帮我破坏修哥跟他的新、新女友的恋情……我还要、要他别交到别的女朋友……就算交到也只能是短暂的。”对!这就是她要的。

    彭肇辉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是吗?你确定这就是你要的?”

    婉婉没看他,只是以双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告诉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这么做并没有错。“对!我很确定那就是我要的。”

    但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很空洞,毕竟,破坏修哥的姻缘很不应该,可她……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投入别的女人怀中啊!

    “好!我帮你。”他咬牙切齿的说。

    “真的!”婉婉不敢置信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彭肇辉,还以为他会阻止她做出这样的坏事。

    “谢谢你,阿辉,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居然没骂她心肠恶毒,还二话不说就答应达成她的心愿,他真是个好人。

    “可我有条件。”虽然她小脸上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但他没理会,“我之前就曾问过你,帮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是个实事求是的生意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交易。”

    婉婉以看陌生人的眼神盯着他看。

    “不过……”他顿了一下,轻轻掀起嘴角,让难看的脸色稍微和缓一些,“反正你从来都不算真的认识我,那我们就当过去的十年不曾存在过,我们重新来过。”

    他拉起她的两只小手,认真的握紧,像是要对她表白似的。

    婉婉却听不懂他的话,满脸狐疑的瞅望着他,被动的让他握着她的双手,压根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我现在正式向你自我介绍,我彭肇辉会信守承诺,竭尽心力做到你所提出的每项要求,但是……你必须答应嫁给我!”

    在说出他的想望后,他不让她抽回小手,反而更施力的握得死紧,并拾到他的唇边,在她雪白的柔荑上,温柔的印下一吻。

    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啊?

    她从来都只当他是她哥的好友,兼替她跑腿打杂的死忠台佣,虽然她偶尔也会被他俊帅的身影所吸引,但……

    她从没想过要跟他怎样啊!

    可是……婉婉的思绪很快回到某一天夜里的记忆,她没忘他的某些动作在她身上所产生的影响;就像现在,当他的唇热热的贴在她的手上,她的心跳当下漏跳了一拍,莫名的紧张万分,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她该在听到他说出这样超过的话语时生气的,可为何她没有?

    她……甚至弄不懂自己的心耶!

    “可是我……我又不爱你……”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说法。

    “无妨。”他毅然决然的说。

    “可是……那你要找做什么?”她不懂,他明知她心里只有修哥,干嘛还要娶她?而且……“我怎么能嫁给你呢?如果我答应,那我不就不能嫁给修哥了?”

    这可是两难的抉择耶!

    “所以我才要你想清楚。”他把话说得斩钉截铁,没得商量。“你只有答应我的条件,我才会帮你一辈子。”

    “哪有这样的……”她不依的叫嚷起来。

    “只有这样。”他轻声说,“你没有其他选择。”

    “可那样的话,就算修哥没有女朋友,我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啊!”那她还破坏他的姻缘干嘛?

    “你可以一辈子守候在他的身旁。”这话他说得很落寞。

    事实上,他说的正是他的内心话──他就是以这样的心情来对待她啊!他决定即使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好好的守在她身旁,在她伤心难过时给她安慰,在她开心欢乐时,与她一起欢笑,这样不行吗?

    “那有什么好?”婉婉继续抗争,“那才不是我要的……”

    这么多年来,她心心念念的就是等着薄聿修能看到她的好,进而对她展开追求,她好想做他的女朋友,他是她心仪了十年的白马王子啊!

    “记住!”彭肇辉要自己不能心软,“等你想清楚你真正要的是什么后再来找我。但别忘了,你的修哥就快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就算你不肯答应我的条件,到最后你还是会失去他的。”

    好像也是。

    婉婉抬起无肋的眼看着彭肇辉,“阿辉……”

    “我等你的电话。”说完,他毫不留情的将婉婉赶出他家,“一旦你答应我的条件后,我就会义无反顾的帮你一辈子,我保证。”

    关上门,彭肇辉心情郁闷的背靠在门上,长长的叹气,唉──他丢出他的王牌,现在只能等着接招了。

    ※※※

    婉婉先是在外面大力的捶门,“我不要想啦!”

    她哪有心力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啊?她现在满脑子装的都是薄聿修就要跟别人结婚的消息,她得赶紧想法子阻止,哪有时间想他出的功课啊!

    再说,她很讨厌彭肇辉出的问题,那会让她想得头都痛了说。

    她本来就喜欢当个小鸵鸟,遇到事情就把头钻到上里,假装没看到、没听到,等事过境迁也就没事了。

    可阿辉干嘛非要她面对现实呢?

    真讨厌!

    敲了一会儿门,看彭肇辉全然不为所动,她只好没辙的打道回府。

    可才一到家,电话就铃铃作响。

    “喂──”她没什么精神的接起,“找谁?”

    “喂!乖妹妹吗?是我,修哥,你有空吗?修哥等会儿会去找你,你可别随便出门,等我,知道吗?就这样,拜~~”

    婉婉连回话的机会都没,已听到话筒传来“嘟嘟……”声。

    又来了,修哥又像往常一样不告诉她何时会到,却要她乖乖待在家里等人,“唉~~”她轻叹一声,却仍乖乖的坐在客厅里等人。

    只是她左等右等,薄聿修这是没出现。

    “每次都这样!”她抱怨归抱怨,却舍不得不等,毕竟他已有女朋友,却会想来找她,这让婉婉还是感到很骄傲,“修哥心里一定有我。”

    这就是她何以能长年等待的主因。

    等着等着,由于太无聊,她便胡思乱想起来。

    嫁人?!

    嗯~~如果是嫁给修哥,她绝对一口应允,可嫁给阿辉……婉婉忍不住皱扣秀眉,怎么也无法想像自己跟他配成对的样子!

    哇~~她不要想了啦!想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婉婉安静坐在乌漆抹黑的客厅里,想得头都痛了,就在此时,电话又响了。

    她赶紧从沙发椅上弹跳起身,冲到茶几前抓起话筒,却因没站稳而撞到膝盖,痛得她龇牙咧嘴的,但她没空去理,赶紧出声道:“喂~~”

    是修哥。

    “怎么这么慢啊!”他抱怨道,“我在赶时间耶!”

    婉婉根本没机会解释自己的情况,只能习惯性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修哥别生气。”

    “气死了!”听薄聿修的口气似乎心情不太好,“我来不及了,乖妹妹,你现在赶快去帮我买份文静女孩喜欢的小礼物,再帮我送到你家附近那家‘灯屋咖啡’。”

    “可你不是说要来找我……”

    她话还没问完就被截断,“啊~~我哪有时间,素芬在生气,我急着安抚她……对了!修哥上回送你的生日礼物你用过吗?”

    婉婉突然默不作声了,那是她吵了好多年,他才买给她的珍珠耳环,她怎么可能舍得用?那可是修哥送她的礼物耶!

    “乖妹妹──”薄聿修的嗓音变得不耐烦了。

    “没有。”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那就好。你帮修哥买张漂亮的包装纸,将那对珍珠耳环重新包装,那应该可以让素芬破涕为笑的。”他一点都不在意婉婉的心情。

    “那是你送我的耶!”她不想、不愿、不肯啊!

    “你哪需要用到这么秀气的东西?快,别耽误修哥的大事,修哥只能靠你了。”说完,他甚至没多费心哄她,“快送过来。”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婉婉的心感觉好受伤。

    修哥怎么能这样!

    倏地,心中火速作下一个决定,她咬咬牙,奔上楼去包装礼物,但她知道等会儿她会去找彭肇辉,告诉他她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