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克(5)

  隔天我们到银楼买了一只金戒指,才花了两千多块。

  这只金戒指的样式很简单,不过是单纯的圆,没任何装饰和图样。

  筱惠说这只金戒指很像电影《魔戒》中那只充满神奇力量的魔戒,

  两者都是单纯的圆,只不过魔戒上面多刻了一些文字而已。

  「也许威力越强的戒指,造型越简单。」她把玩着那只金戒指,笑说:

  「戴上它后,搞不好会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帮助我们白头偕老呢。」

  32岁那年3月,我和筱惠到法院办了公证结婚。

  结婚后三天,我、筱惠和米克搬进了属于我们三个的新房子。

  前任屋主据说移民到加拿大了,因此电器和傢俱都没搬走。

  这些电器和傢俱虽然有点老旧,但还堪用,我们便留了下来。

  等将来有钱后再一样一样换新。

  搬过来的东西大致整理完后,我和筱惠就带着米克到附近公园走走。

  牠似乎对这座公园有极大的兴趣,我一直被牠拉着跑,筱惠在后面追。

  看来米克很喜欢这裡,搬来这裡真是搬对了。

  蜜月旅行前夕,我和筱惠把行李装进一个很大的行李箱。

  照理说度蜜月应该是很快乐的事,但我们整理行李时却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似乎感染了米克,牠一直绕着行李箱来回走动。

  自从养了米克3年半以来,每个夜晚我和筱惠起码会有一个陪牠过夜。

  如今米克即将要独处三个夜晚,因此我们的心裡都很不安。

  出发前一天,我跟朋友借了车,打算先送米克回老家,隔天再去机场。

  我老家在南部,而且我们是从高雄小港机场出发到香港,所以顺路。

  我开车上了高速公路,筱惠在后座安抚似乎有些不安的米克。

  『护照、机票确定都带了吧?』我问。

  「嗯。」筱惠笑说,「也记得带了米克。」

  『我们再想想看,是否还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呀!」筱惠突然叫了一声,「忘记带行李箱了!」

  我差点紧急煞车。

  新家在四楼,开车出发前我先将行李箱搬到公寓一楼铁门边,

  没想到竟然忘了搬上车。

  我赶紧下了交流道,在路上迴转后,再上高速公路往回走。

  当看到行李箱还好端端的放在一楼铁门边时,我和筱惠同时放声大笑。

  这件只记得带米克却忘了带行李箱的糗事,被朋友们嘲笑了好多年。

  我把行李箱搬上车后,再重新开上高速公路回老家过夜。

  隔天天色才濛濛亮,我和筱惠便像小偷似的轻轻打开大门准备离去。

  米克发现后冲了过来,我赶紧将门关上,牠只能隔着门吠叫。

  米克吠了几声后,没听见我们的回应,便开始发出呜呜声。

  筱惠很心疼,不断在门边说:「米克乖,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你们赶快走吧。」被米克吵醒的妈妈说,「别误了飞机航班。」

  不知道别的夫妻蜜月的第一晚会如何度过,我想一定浪漫到无尽头。

  也许女生会穿上糖果内衣或巧克力内裤等。

  「米克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筱惠问。

  『应该还好吧。』我说。

  「你也不确定吗?」

  『嗯。』我说,『不过我妈一定会好好照顾牠。』

  结果我们蜜月的第一晚,却是在担心米克是否安好的气氛下度过。

  从香港度完蜜月回台湾,才刚回到老家门口,便听见米克在门边狂吠。

  妈妈开了门,米克火速冲出来先扑到筱惠身上,连续扑了三次后,

  再转身扑向我,嘴裡一直叫个不停。

  米克的叫声很有喜极而泣的味道,我猜想牠可能原以为被遗弃了。

  妈妈说米克这几天几乎没吃,整晚守在门边,连续三晚都是。

  「米克。」筱惠蹲下身紧紧抱住米克,「妈妈不会再丢下你了。」

  蜜月旅行结束后,我们三个开始进入新的生活轨道。

  客厅的落地窗外有小阳台,摆了洗衣机,也在那裡晒衣服。

  主卧还算宽敞,窗外有窗台,我们在窗台上种了盆金桔图个吉利。

  主卧牆上没什么装饰,只挂着那张米克也入镜的结婚照。

  另一个小房间当成我的工作室,裡面摆了电脑和周边设备。

  晚上米克睡在我们床边,至于是哪一边就很随机了。

  但如果牠睡前躺在我这边,早上就会躺在筱惠那边;

  反之睡前如果在她那边,早上就会在我这边。

  米克偶尔会说梦话,睡梦中会哼哼阿阿乱叫,我怀疑是梦到猫。

  每天早上要出门上班时,米克会走到门边看着我坐下来穿好皮鞋。

  「爸爸要上班了。」我穿好鞋,摸摸牠的头,「米克要好好看家喔。」

  然后米克目送我站起身,开门离去。

  下班回家时米克就激动多了,我刚爬上四楼就会听见牠的叫声。

  我一进门,牠咬起我的室内拖鞋就跑,我脱下皮鞋后便开始追牠。

  我得和米克在房子内追逐几分钟牠才会停下来,然后牠咬着拖鞋头、

  我抓着拖鞋尾,再互相拉扯一分钟。

  最后我才慢慢掰开牠的嘴,把拖鞋拿出来穿上。

  这过程包含了牠最爱玩的游戏——拔河和追逐。

  搬进这裡后筱惠发明了一项可以跟米克玩的新游戏。

  她会先向我使眼色,我收到暗号后趁米克不注意时躲起来。

  「米克。爸爸呢?爸爸在哪裡?」筱惠假装很惊慌,「快去找爸爸。」

  牠便会焦急的在屋子裡四处又嗅又找,一旦发现我后便扑向我,

  然后再跑回筱惠身边摇尾巴。

  有时是筱惠躲起来,我叫米克去找妈妈。米克的动作顺序还是一样。

  筱惠说这叫捉迷藏,不管玩了多少次,米克每次总是很认真找。

  除了出门散步时得用绳子拴住牠以便牵着牠外,我们从没拴住米克,

  更别提用笼子之类的东西关着牠。

  牠是家裡的一份子,牠爱待哪就待哪,想睡哪就睡哪。

  但如果有工人来家裡装修时,我得先将牠关进小房间,以免牠伤人。

  米克会狂吠而且前脚不断抓着房门弄出很大的声响,房门佈满了爪痕。

  「你们的狗好凶。」工人要离去时似乎心有馀悸。

  朋友如果来家裡作客时就不能把米克关进小房间了,不然会很吵。

  我只好把米克紧紧抱住,不断说:『米克乖,这是爸爸的朋友。』

  过了十分钟左右,如果米克停止低吼,我便会试着慢慢放开牠。

  在我随时保持警戒下,米克会走近朋友身边嗅一嗅,再走回我身边。

  朋友只要来过两次,第三次再来家裡时我便不必再抱住米克。

  牠只会走到朋友脚边嗅了嗅,有时还会摇摇尾巴。

  但朋友不管来过多少次,我都会叮咛他们千万别摸米克。

  由于住的是公寓,同一层楼裡还有其他三户。

  每当同一层楼的邻居经过我家大门前时,米克总会冲到门边,

  俯下身朝着门缝,隐隐发出低吼声表示警告。

  还好这时米克不会神经质似的狂吠,不然邻居抗议的话我就伤脑筋了。

  有次在门外碰见隔壁的男主人,他说他经过我家大门时总会绕个圈。

  我只能跟他说抱歉,家裡的狗太凶,希望不会对他造成困扰。

  「没关係。」他笑了,「倒是我太太很羡慕这种天然的保全系统。」

  附近的公园只要走3分钟,因此我和筱惠几乎每天都会带米克去公园。

  如果那天我们很忙或很累以致没带牠去公园时,牠便会一直望着我,

  嘴裡还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后来只好天天都带牠去公园,风雨无阻,即使是颱风夜也一样。

  刮颱风的夜裡,我会让筱惠待在家,然后我一个人带米克去公园。

  我穿着雨衣、左手撑伞(伞用来帮牠遮雨)、右手牵着米克,

  顶着狂风暴雨在公园裡散步。

  说是散步,其实是狼狈地摇摇晃晃行进。

  在这样的风雨中,伞根本无法完全遮雨,米克总是淋得全身湿透。

  但即使全身湿透,也丝毫不减米克逛公园的兴致。

  由于这公园不拒绝狗进入,因此很多养狗的人会来这裡遛狗,

  也常聚在一起聊聊养狗经,但我和筱惠通常不会加入。

  一来他们养的是血统纯正的名犬,而米克是mix;

  二来我怕米克万一咬伤了他们的狗,我会赔不起。

  我们一家三口只是单纯来公园散步而已,没有养狗经可聊。

  也许是因为来这公园的狗大多是各式各样具纯正血统的名犬,

  所以米克这隻溷种狗反而特别。

  「这是什么血统的狗?」他们通常好奇地问,像是发现新大陆。

  『只是溷的。』我总是这么回答。

  「喔。」他们应了一声,语气有些失望。

  米克只是溷种狗,牠的爸爸和妈妈也只是在这城市溷口饭吃的人。

  掺杂两种毛色而且头髮又长又乱又捲的米克,在公园裡还满有名的。

  人们似乎觉得牠很可爱,总会停下脚步多看牠几眼。

  「这隻狗的长相还满性格的。」他们总笑着对我说。

  不过后来发生一白战三黑的事件,大家印象改观,开始有点敬畏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