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醉心的吻,再没有比他的吻更醉心的。嘉翎醉在这一吻中,逐渐下沉,沉入欲望的深渊。他的吻及他的抚触都是她企盼的一切。

    当他解开她的衣带,而她未曾阻止过他时,她知道自己也要它发生。

    「没有小小的抗拒?」他一吻未停,又续一吻的慢慢引导她的情绪,「我竟碰上一个大胆的荡情女巫?」

    「这不是我喜欢听的话,」嘉翎半眯著眼,看著他轻巧的解开他自己的衣扣,袒露出他的刚健体魄及柔软毛发。她伸手碰触他,「我只是忠於我自己,做我想要做的事。我不喜欢的事,我碰都不去碰它。我为什么要屈就於男人的欲望?并不是只有你们才会有冲动。难道你喜欢我假装古板的学究?」

    「噢,对了。」他攫住她的发,微微仰扯而令她细白的颈项露出,他贪婪的吻著。「我忘了你说过你对於你喜欢的事都是全力以赴的。那麽,你想和我亲热吗?」

    不吝於给他的拥抱,嘉翎点头,「是的,我想。」

    「有多想?你会不会以你的全力以赴逼得我喘不过气来?」他继续对著她的柔软部位进攻,一如她无法不去探索他结实的胸肌。

    「你会知道的。」她随著逸出心头的叹息,告诉他。

    席钟斯对自己承诺也对她保证,「是的,我一定会知道。」

    初次的结合狂野如火,第二次是随兴的嬉戏。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在「爱」上表现这麽狂这麽放,这般的无拘无束。她重拾了以往自己从不觉得有趣的部分。过去也许勉强算得上有感受到温柔,却从未尝如此强烈,而且,她不曾被爱扰乱思绪,也从未被爱取代理智。

    如今和席钟斯在一起,她竟宁可凭藉直觉和他共度这快乐的时光。将所有的顾忌扫到心底最不起眼的仓库,用锁关住它。

    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人轻轻捏弄了一下。她捉住那顽皮的手,「想干什麽?」

    席钟斯手罩上她的胸脯,在她的肩上印下一吻,「你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巫。」

    「喔?为什么?」嘉翎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因为我救了你的人?」

    他的下巴枕在她的肩上,带著她侧卧说:「因为你不可思议得令我吃惊。你美得令我吃惊,胆识也非常的大胆,还有……」他卖著关子故意不说。

    「还有什么?」嘉翎回头想看他。

    他吻著她的耳,「还有,你是我最不可思议的情人。你怎麽可能……这麽单纯,却又深知我的需要呢?当我发现你是处子时,我真不敢相信。」

    事实上,她不是。这可能要怪罪到亚当的身上了。他暗地动了手脚。

    「那会造成什麽差别吗?」她有点心虚的问。

    「我不知道。」钟斯想过後才说,「我不习惯和一个处子上床。通常女人会以此为手段,换取婚姻。」

    「你放心,那不是我的作风。」

    「那……什么才是你的作风?我一度以为你是个专门诅咒别人的女巫,後来知道你会医术也热诚救人。你不讳言的坦白自己的渴望及需要,结果却是个纯白的处子。什么样的你才是你?嘉翎。」

    「我就是我。每个人都有许多面,只是他们要不要表现出来给你看而已。」

    「你呢?你会不会将你的每一面表现给我看?」

    「你已经比别人看过更多的我了。」

    「我还想看更多的你。」

    嘉翎摆开他的手,卷著被单坐起。「为什-?」她烦躁的拨弄自己的发到後背,「你想找出我的弱点?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们有的只是欲望。何必假装你想了解我呢?我不是容易懂的。」

    「你害怕我发现什麽?」他握住她的手腕,蓝眸咄咄逼人。

    「我所害怕的并非「发现」,你不会懂的。」她与他的智力在拔河,「你放开我。你已经得到你的满足,可以走了。不必在这里多逗留。」

    「满足?」他轻笑声在她耳边勾动心弦,「你话说得太早了。我离「满足」这两个字还早得很。」

    嘉翎停止她的拉扯,瞪著他,「你还想做什麽?」

    「现在?」他调笑的眼对著她的一本正经,「我想做很多事。想陪你睡觉,想和你温存,更想和你在被窝里玩两人的游戏。你想做的是哪一件?」

    他的话让嘉翎臊红了脸。「我累了,不想玩游戏。」

    「那么我们可以睡觉。」

    「不。不行,你不可以睡在这里。」嘉翎推著他说:「你快点离开。」

    「怎么你老要赶我走?上次恐吓我说要杀我,现在则想一脚踢开我。你忘了你是我的囚犯,我是你的主人吗?哪有囚犯赶走狱监的道理。你有什么道理反对?」他又一副赖定她的模样。

    「你睡在这里,每个人不就知道你和我……睡在一起?我已经被扣上女巫的帽子。不想再戴另一顶不名誉。」

    「他们不敢。」钟斯肯定的说。

    「在你面前,他们是不敢。但在背後,他们说得可难听了。」嘉翎看著他说:「我被污蔑也许无所谓,可是你想过自己的儿子没有?小瑞特会怎么想,听见自己的父亲见一个爱一个的换著女人。我很喜欢小瑞特,我不想在他眼中成为一个妓女。」

    「我没有一个接一个的换女人。」他平静的说。

    喔?这倒出乎嘉翎的意外。

    「但你也不可能完全专情吧!别告诉我,我会是你唯一的女人。不,唯「二」好了,加上小瑞特的母亲。」

    「瑞特的母亲,两年前死於难产。母子都没有救成。」

    嘉翎听过夏娃的简报,她知道钟斯的妻子是怎麽过世的。当时,她还正想著,他和自己先後同这丧失心爱人的哀恸,想必他也有过不好受的时光。

    现在听他亲口说出,她感觉更加忧伤。

    「很遗憾,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他摇摇头,「不,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口中这麽说,但是眼里携著回忆,「我已经可以接受这事实了。」

    「你想不想谈谈?我可以借你耳朵。」

    他看看她,「她是个好女人。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她是个个性开朗的人,整天都笑著。在她之前,我有过女人,一堆的女人。可是她们一点意义也没有,只是来来去去的身体,我不在意她们。直到我遇见她,她这么开朗、慷慨,我猜我是陷入爱河了。所以我乖乖定下来,乖乖和她结婚生下瑞特。我没有想到我会有失去她的一天。」

    他的话让嘉翎有著同样深刻的感受。是的,她从前也一直依赖著稳重的允辉,没有想过她会这麽突然的失去他。

    「我明白。」嘉翎握住他的手,真心的说。

    「那是漫长的一天一夜,她不断的哀嚎著,我却束手无策。天啊!那时,我真恨上帝,它不公平,我都还没有回报够多的爱给她,她却要离开了。留下三岁的稚儿给我。」掉入记忆的钟斯用力握著她的手,痛苦的说著,「她却舍下我,舍下一切的走了。」

    「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这是什麽狗屁不通的旨意。她是妒忌我们的恩爱,她只想破坏。」

    「嘘!」她按住他的唇,「不要这麽说,你不是真想毁谤她的。」

    他则包住她的指头,「不。我说的是真话,它——」他向上望,「自己也知道。我总有一天要问问它究竟是什么意思。」

    多说无益,她知道,自己也曾是冥顽不灵的一员。憎恨和怀疑也会是活下去的一种力量。「你活著,这是最重要的。至於想问神的旨意,未来还有机会。」

    「是啊,我活著。」钟斯揽她入怀,「你让我活了起来。」

    怦怦的心跳让她有些许的恍惚。他说的是否表示某种「爱意」?

    他松开了她,「今天,我先回去休息好了。」

    「啊?」她怔怔的问。

    他带笑替她将下巴合上。「你不想让人误会,我就回去睡好了。不过,这种日子我不知能熬过多久。别太仰赖我的良心,知道吗?」

    嘉翎只好点点头,看他拾起衣物,走向大门。「晚安。」他说。

    「晚安。」

    ☆☆☆

    「金小姐,你睡著了吗?」夏娃在黑暗中出声。

    嘉翎一手枕在头下,半卧著问:「又有什麽事了?」

    「我找到「胆小」麦斯了。」

    「真的?是谁?」她抬头问。

    「是你刚由鬼门关救醒的人,布汤姆。」

    「不会吧!你确定?他是席钟斯的重要副手,应该不会是来自二十二世纪的怪物才对。否则,别人也应该会对他突兀的出现起疑心,像我一样。」

    「他换了装扮也留长了发,还蓄上一络胡子,可是他没办法逃过我们的影像还原术。他所有的骨架及眼睛都符合了我们的档案。你还不相信的话,可以在他胸口找到一样证据,证明他是来自二十二世纪的罪犯。」

    「哦,你该不是说二十二世纪,还有人替罪犯烙印吧!」

    「没错。不过,并不是像以前人那样在身上烙一辈子的印。那是一种特殊处理过的颜料,能依他服刑的日期维持一定的时日,只要他服完刑,颜料会自动消失。我们也不会在社会档案上留任何纪录。他只服到他该服的刑责。」

    「是吗?」抬抬眉,嘉翎倒也觉得这方式尚可接受。「那么,布汤姆胸前会有颜料?」

    「没错。重刑犯是黑色。中等程度会退到紫色。最轻微的则是桃色,和肤色也最近。」夏娃说:「而布汤姆的胸前,应该是紫色的。」

    「那我要试著去看看他的前胸罗!」

    「其实我们已经百分之九十九肯定是他了。你大可不必冒这个险。因为,我们无从得知他是否已认出你是追捕人。」

    「难道他会杀人灭口?」

    「这很难说,在这里,你是他最大的敌人。他在二十二世纪犯过伤害罪,有坏的暴力因子埋伏在他体内,也许他会杀了你。」夏娃严肃的说:「亚当正怀疑他的受伤只是一种手段,目的是要你现出原形。」

    现出原形,现在自己又成了妖魔鬼怪了。「他想要我用二十二世纪的手法救他?难道他不怕我不是,失手伤了他?他还曾经休克过,别忘了。」

    「有很多工具可以供他装神弄鬼。我们不明白他手上有什麽,只能说,他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会这么做不会没有退路的。」

    嘉翎现在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若是所有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布汤姆——不,「胆小」麦斯,实在是个可怕的人。竟可以玩弄自己的生命来达成目标。「为什麽,你们会给一个这麽样的人「胆小」的绰号?」

    「他胆小的地方并非犯罪。他是属於隐藏自己的罪犯,擅长湮灭罪证及推出代罪羔羊。他是这艺术的高人,所以也是最「胆小」最小心谨慎的人。你万一被他察觉出是追捕人,最好留心他的诡计。许多人曾被他陷害,怎麽死都不知道。」

    嘉翎叹声气,「看来罪犯也是愈来愈聪明了。」

    「这也是他们的弱点,聪明是有盲点的。」

    嘉翎仰看由床项延伸下来的条条床幔,「盲……点,是吗?」

    「像你,你的盲点就是专心在一件事情时,对其他事就没有办法分心。我怕你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席钟斯,再也看不到其他方向了。」

    「我们的谈话只能拘束於公事,我不许你插手我的情感问题。」

    「哼,别以为你瞒得过我,我知道你听见他说那段遭遇时,只差没痛哭流涕了。我说,你真的陷下去了,小心点,席钟斯不太可能娶一个女巫的。老实说,他是个贵族,连个村女都不在他们那阶层的考虑之列。除非你可以一辈子当个情妇,否则,趁早死心吧!」

    「我一点都没有意思要他娶我。」嘉翔鼓起双短赌气的说。

    「那最好不过。」

    「我受够了。」嘉翎突然宣布,「我要你得到点教训,不再干涉我的事。从现在起,我要将你摆到木箱中,我不想听你指挥了。」

    「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喂喂,金小姐——」

    嘉翎气愤的拔下耳环,她对那红宝石皱皱眉,打开放置在床下的大木箱,嘉翎将耳环扔了进去。「好好在里面反省一下!」

    砰!她关上了木箱门。

    ☆☆☆

    早晨不是金嘉翎最喜欢的一段时光,但对於某部分小孩来说,它显然是的。

    席瑞特拉扯著她身上厚重的棉被,他一直扯一直拖,直到嘉翎终於被太阳伯伯温和的拍拍屁股,说声:「该起床罗!」

    半睁开她惺忪的肿眼睛,嘉翎分不清东西南北的问:「嗯?什么?你说什麽?」

    「起床了!巫婆!」瑞特像个小霸王,高高的站在她床上,俯视她说:「父亲大人说要你起床到楼下去,他要见你。」

    谁要见我?!嘉翎翻个身再捉回她身上的被子,「我不想见他。」

    「不行!不行!」瑞特用小孩子特有的高尖嗓音,大叫著,「不可以的,你一定要去见他。你不准再睡下去了。」

    嘉翎不理他,照睡。

    瑞特不满的瞪著她那有恃无恐的睡姿。小朋友的恶作剧心理开始出现在他小面孔上,他不怀好意的笑一笑,跳下她的床。

    以为她的世界终於恢复平静的嘉翎,更安心的拥抱她的梦乡。她趴睡在床上。

    一分一秒过去了。

    哗!一盆水在完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兜头朝嘉翎的身上洒下来。

    「噢!我的天!」她惊叫的爬起来。

    湿答答的水由她的发滑落她的脸颊,继而浸湿她一身的睡衣。金嘉翎现在狼狈得像只落水狗一样。而罪犯还胆敢站在那边对她咧开嘴角笑!

    「我要杀了你,你这小鬼!」拨开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她卷起袖子,「我捉到你以後,我要狠狠的打一顿你的屁股。你这无法无天的小魔头!」

    「咐!谁让你这么爱睡!父亲说,对付懒猪最好的方法是给它们一盆水清醒一下。」他还拉下眼睑,露出白眼做鬼脸说。

    竟把她当成小猪仔!君子孰可忍孰不可忍,她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

    「你有胆别跑!」她指著他,一边跳下床追著。席瑞特朝她再做次鬼脸,随即拍拍屁股,溜了。嘉翎正气得眼红,顾不得身上穿的是睡衣,冷空气直让她想打喷嚏,她照样的追了上去,准备逮到他好好教训一番。

    席瑞特一出了门便满口鬼叫鬼喊,「巫婆杀人啦!她要吃我了!救命啊!救命!」

    一开始,楼下还没有什麽动静。等到他们反应起来的时候,他们才一古脑的全往楼梯上冲。正好让所有人全瞧见了金嘉翎浑身湿透的追著一路又跳又跑兼嘻哈笑的席瑞特。

    这群人里面,也包括了席家堡的堡主,钟斯。

    那是幅令人发噱的画面,很多人都开始笑起来。

    钟斯自己则是忍著笑,捉住了像猴儿乱窜的瑞特。一手拦在嘉翎和他儿子之间。

    「这是怎麽一回事?」他尽量庄严的问。

    「问你的宝贝儿子。」没好气的,嘉翎告诉他。

    钟斯则低头看著正在他手中不敢乱动的瑞特,「瑞特,这是怎麽回事?」

    「没有啊!」小鬼红著脸说。

    「你还说没有!」嘉翎拉拉她湿透的衣裳说:「这都是你的杰作。」

    瑞特看看她,又吃吃的一笑。「好嘛!是我将水倒在巫婆身上的。」

    「瑞特,我教过你,对女士要有礼貌。你要称呼她为金小姐。」钟斯更正他儿子说:「还有,不可以说金小姐是巫婆。」

    「是的,父亲。」瑞特又低下头去。

    「还有,」钟斯继续说:「你怎麽可以倒水在金小姐身上呢?」

    「因为你说要见她。我才上去找她,谁知道她赖在床上不肯起床,所以我就想起来啦!你说过,猪仔喜欢睡觉,可以用水叫醒它们。所以,我才去端水了,想让金小姐起床嘛!」瑞特的叙述又让身後的一群骑土及待从们哄然大笑。连席钟斯自己都掩饰不住他愈咧愈开的嘴角。看见父亲的笑意,瑞特更得意的说:「你没看到,当我将水泼下去的时候,金小姐的样子——」

    「够了。」看一眼正气得冒烟的嘉翎,钟斯决定不要让她气过了头。「我知道了。可是金小姐并不是猪仔。你想过你可能会让她著了凉吗,还有,我打赌那张床上现在一定是一团糟了。我处罚你去把那间房打扫乾净,一点灰尘都没有。知道吗?」

    「是的。」

    「现在,你必须向金小姐道歉。」钟斯将瑞特推到她身前。

    「对不起,金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倒水在你身上的。如果我引起任何不便,我向你道歉,请接受我的道歉。」

    坚持下去对嘉翎并没有好处,特别当她是穿著这麽单薄的衣物站在这边。许多双眼睛正注视著。「我接受。还有,我要你保证它不再发生了。」

    「我保证它不再发生了。」瑞特举起一手说。

    嘉翎点头,然後看向钟斯。

    钟斯拍拍掌心,「好了,戏看完了。大家可以回去用各自的早餐了。」

    听到主人的驱逐令,所有的人也三三两两的走下楼梯。回到他们刚刚用餐的餐室。隐约可听到他们正热烈的在谈论这桩笑话。想必,一天的开始有笑话可听是件稀有的事。

    看到单薄睡袍下的嘉翎正打著冷颤,钟斯对瑞特说:「去请布兰穆嬷送几壶热水到金小姐的房间去。别忘了让他们抬个大木桶上来。」

    「我想,」他直起身对著嘉翎说:「金小姐需要泡点热水,以免著凉了。」

    「谢谢你这麽周到的考虑。」嘉翎闪开他温柔的蓝眸,她急急往上移。

    「如果方便的话,」钟斯在她身後说:「在你泡完水後,我想在书房见你。我们有些事该谈一谈。」

    嘉翎犹豫了几秒,「我知道了。」

    她於是尽快的回到她楼上的房间,光是他眼睛拂过她的身体,她都会敏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她只好远远的保持他们的距离。

    ☆☆☆

    热水一桶桶提上她的房间,倒入大木桶内,木桶已经刷洗乾净了,倒入的热水,腾腾冒著热气,提醒了嘉翎,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享受洗澡的乐趣了。想泡澡更是有困难,她每天都维持著例行的清洁,可是没有想到她也有可以享受盆浴的快乐。

    「谢谢。」她对一旁的布兰说。

    「哪里的话,你还不赶紧到水中去泡泡,我看你的唇都快变成青色的了。可怜的孩子。」布兰嬷嬷自己朝她的床边走去,「我来替你整理床铺。」

    「不用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

    「这是我的工作。我作了几十年了,还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布兰挥挥手,

    「不要管我,你尽管舒服的泡在水中吧!对了,肥皂就在你的右手边的椅子上。这可是我特别留下来的一块香皂。我用石楠花磨在里面,包准你洗完後香喷喷的。」

    还有手工制的香皂呢!嘉翎拿起那块香皂,心中有著感动。这是个一切都由人类自行奋斗创造的时代,也是双手万能的时代。被现代化工业宠坏的自己,何曾想过香皂能以手工来做?一块香皂花几块钱就可以买到,人也学会浪费。现在她才恍然又想起「珍惜」。

    她小心的脱下睡袍,跨进桶内。

    「瑞特少爷也真是的。」布兰摇头春著床上、被上的一片水渍,「这下,你今天睡在哪里呢?床已经全都泡了水了。」

    嘉翎合掌掬起一手的水,拨到肩上。呼!她几乎想发出赞叹。「我想,可以试著用布将水吸起来,然後风乾床垫吧!或许还会有救的。」

    「那可得整张床都搬出去晒。在这种秋见愁的天气,我怀疑会有足够的太阳。」嬷嬷摇头,她伸手拉起整床被,「我说——」布兰嬷嬷瞪著床中间的落红。

    嘉翎手正拿著肥皂,小心的薄薄涂上一层。她没发现布兰话说到中途断了。她还在笑著回答,「那倒是真的,这种天气是没有什麽温暖可言。也许风会吹乾吧!」

    「是!是!可能风吹一下会乾吧!」嬷嬷赶紧接了话说,一手则拉下那张床单。将它卷了起来。「没关系,到时候,我再问问爵爷就是了。」

    布兰嬷嬷接著又东拍西弄的,半天後才说:「我出去了。对了,床上有套衣服是主人要我交给你的。你也不能成天穿那黑咕隆咚的衣服,趁这机会换件衣服去见他吧!」

    「谢谢嬷嬷,你替我准备得太周到了。」

    「谢什么呢?应该的。」嬷嬷拉开了门,「别泡太久了。水冷还是会著凉的。待会那杯热牛奶别忘了喝。我走了。」

    嘉翎点点头,看著嬷嬷抱著大棉被及床单走出门。

    她又在水中眷恋了些时候,才不舍的站起身,擦乾水滴。她先拍乾了头发,让水不再往下滴,才换上了那套古式(却可能是这时最流行的)长裙。她摸摸这种天然的毛料,感觉真是与众不同。嘉翎坐到火炉前,边喝那杯牛奶,边等著头发烘乾成型。

    幸好她没有烫起了头发,否则她现在很可能没有办法整理那头乱发了。她侧著头拍拍直顺的发丝。

    约莫七成乾了,她才束起了头发,准备去见席钟斯。

    看著铜镜自己的反射,她觉得两束发辫使自己显得更清纯年轻了。那两朵天然的红云,显现在她面颊上,衬得她更娇俏。石楠的香气,阵阵传入她的鼻中。

    嘉翎感觉她像十八岁的姑娘家,心儿怦跳著等著会情人,他让她生命更鲜活了。

    「少胡恩乱想,金嘉翎。」她责备自己,然後拉好自己的衣裙,朝著外面的书房走去。

    她转下阶梯,走到二楼,那里有著一间大书房。门掩上,嘉翎敲敲门。

    「请进。」里面的人回答。

    嘉翎推开门,看见的是席钟斯坐在他那张木椅上,木椅上还披著件兽皮。她想若在现代,他的角色会是攻城略地的商人,不,也许是更具侵略性的工业钜子。不论是工业钜子或是唯利是图的商人,都比不上他现在领主的角色。这个角色,才能让他的本性有所发挥。

    「怎麽了?一进来就盯著我猛看,难不成我头上长了一只角?」他卷起桌上的一卷羊皮说。

    「这倒不是。」嘉翎走到他桌前,「你在读什么?」

    「你怎麽知道我会读?!」他将羊皮归入旁边的许多卷内。「用你的魔力吗?」

    「你当时看了我的字条。」她不慌不忙的回答。

    「看,也许看不懂。这和会不会读书写字是不同的。」他靠躺在椅背上并说:「不错,我是会读一些文字,这是因为我是个次子,曾被丢到修道院去实习过,但不代表我喜欢阅读,我的父亲和兄长没有一个喜欢读这些歪歪曲曲的图案,这太娘娘腔了。」

    「可是你喜欢的。」嘉翎碰碰那些文字卷,「你看,你将这些书卷保存得多好。厌恶文字的人是不会懂得珍惜的乐趣。你的举止告诉我这麽多。」

    「我的举止告诉你的?」他有趣的一笑,「那麽「我的举止」还说了什麽?你知道我找你来的目的吗?还是,你已透视我的内心了。」

    嘉翎收回她放在他桌上的手,「你当我没说过前面的话好了。」

    十指交握,钟斯对她点头说:「坐下吧!」

    坐在他的面前,是她唯一能有的选择。因为只有另一张木椅摆在他桌前。

    「你……今天还好吧?我希望昨夜没有伤到你。」

    「没有,我很好。」讨论这话题,对於嘉翎不算十分困扰。她将它当成另一种医学问题就行了。

    钟斯对她爽快回答,愣了一下。「那麽,我们来谈谈你的未来。」

    嘉翎点点头。

    「你救了我一名属下。这让我对於你的未来,有了一点不同的看法。」他抬眼看著她,「我想,你也许真的不想伤害我的人民。不过,在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目的出现在这里时,我无法对你做下结论。你愿意完全对我坦诚一次吗?」

    深吸口气,嘉翎娓娓的说:「我不想伤害谁。」

    「你是路过这里?」

    「不是。我是有目的没错。可是是我私人的事,与所有村民无关。我办完我的事,我就会离开了。若是获得你的允许,我还会在这里停留一阵子,直到我处理完整件事。」

    「你要离开?」皱起眉,钟斯问。

    「不离开,难道留在这里?这是个敌视女巫的地方和年代。」嘉翎暗加上。

    「我救了你的人,只更让大家畏惧巫术和我。我知道我使用的不是什么巫术,可是你也听见他们说了。他们说这是奇迹也是巫术。」

    「你说你从没使用巫术?」

    「你看过我流血和受伤。我也是人,不是什麽女巫。」嘉翎再次说:「只是……巧合罢了。一切就是「巧合」。」

    钟斯听著她的话,安静了半晌。嘉翎知道他正评估著一切,也知道他想在相信她和事实之间取得一个平衡点。她暗中祷告著,让他相信自己吧!

    「好。我相信你。」他终於说。

    嘉翎终於舒了一口气。

    「你不再是我的囚犯了。你可以以客人的身分,居留在我的堡中,暂时。至於其他人是否接纳你,全都看你的表现而定了。我不会强迫其他人接受你。你知道,其中有许多人对你的敌意仍深,你自己尽量别去招意那些人。」

    「谢谢你,这对我已经是很足够了。」她站起来。

    「不,我还有话要说。」

    不解的,嘉翎春向他。

    「我们昨夜的事,也许会有……宝宝。我一时没想到,一直到布兰提醒了我。所以,我不管你是否处理完你的事,我都要求你在这里待到肯定没有任何问题发生为止。」

    他的话才是真正的撞击了嘉翎。在方便的二十世纪,她只知道按时吃避孕药,可是在允辉过世後,她便不再担心它了。是没错,一个生命是有可能孕育的。

    嘉翎责怪自己近来不注意她的生理时钟,竟对安全期一点概念都没有。她连昨天究竟是不是高温期都想不起来。

    「不会有事的。」嘉栩安慰自己也安慰他说,「我知道。」

    「我可不肯定。」他回答,「但我要我的孩子。假使昨夜我真的让你怀孕了,你最好是有心理准备,我不打算放人。」

    他不是说真的吧!「你想做什麽?」

    「要是你生了我宝宝,你就乖乖的待在这边,抚养宝宝。我要这个孩子有母亲在身旁。对於瑞特的情况,我不想看到它重复发生在我另一个孩子身上。」

    「你现在是在告诉我,要是我有了孩子,不论我愿意不愿意,你都要我留在这里?」

    「正是。」

    「以什麽身分呢?我请问你,高贵的爵爷?你不是在求婚吧!」

    「求婚?!我问你——」

    够多了,他眼中的诧异和不信,已经多得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当我没问。」她顶了回去,「我只想奉送你一句话,「如意算盘别打得太好」,你会失望的。」她说完,也不睬他是否还有话要说,便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

    钟斯在她出去後,还不敢相信她真有胆要自己娶她。

    一介民女,来历不明。她或许是很特别,但是,还没有特别到能让他打破这世界的惯例,让他降格以求。她对他来说,最多最多只能是个——也许连情妇她都没有资格,她太傲了——少有的情人吧!

    他摇摇头,真不知道这女巫的脑袋在想什么?

    ☆☆☆

    嘉翎真为自已不值,她还为此对夏娃大发脾气呢!幸好这家伙的狐狸尾巴先溜出来了。否则,她还不知自己要犯下多少错误才会学乖。

    她在通往自己房间的楼梯间停下脚步,糟了,她将夏娃扔到那木箱中,夏娃会不会一怒之下切断亚当及她的联络呢?嘉翎第一个反应是赶紧往上跑,可是她又犹豫的想到当初是自己先毁约在先的。她能怎麽对夏娃道歉?!她有什么可以给——是了,嘉翎高兴的奔下楼去,她可以去看看布汤姆是否真为「胆小」麦斯,若为属实,她可以以这为藉口,和夏娃商量。这样,夏娃便不会生她的气了。

    一到楼梯口,她先观察了一下,堡内只留一、两位的清洁妇正在打扫大厅,其他所有人都各自忙各自的事务去了。这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嘉翎故意挺胸抬头的大步走向布汤姆休息的房间。

    竟没有人拦下她,她实在太幸运了。她顺利的溜了进去。

    嘉翎看到房间内有人在看护他时,她的心又沉下去。「爵爷——」她临时想到说:「他要我来看看他的伤势怎麽样了。」她指著床上的人说。

    那位姑娘点头,没有拦她。

    嘉翎走到床边。怎么办,现在?她可不能当众剥下布汤姆的衣服,他伤的是腿不是胸部。她假装的在他的腿上察看著,然後摸摸他的头。

    「好像有点烫,」她对自己喃喃说著,再摸摸自己的额头确定。「是有点烫。」

    「有什麽不对吗?」那位姑娘站离她远远的,开口问。

    「是!好像有点发烧。我想我需要一点水让他的热度退一下。能麻烦你吗?」嘉翎对姑娘尽量亲切的笑。

    那位姑娘朝门口退去,「一点水是吗?好,我去拿来。」

    姑娘有点仓促的走了。

    想来她的「巫婆」名声远真吓人。嘉翎看回布汤姆身上,这样也好,她才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弯身朝布汤姆胸前的衣襟探去。

    她解开一个个布扣,直到必要的程度。然後,她可以揭开他的——

    「你在做什麽?!」

    一声喝斥,让嘉翎倏的直起身。她收回手放在後面。「没什麽。」她转身看见前天对她很凶的那位骑士。

    「亚乔先生,」方才的姑娘扯扯骑士的衣角,「我先回厨房去帮忙了。」

    「去吧!珍妮。」他低头对姑娘说。姑娘像得到特赦一样的跑了。

    亚乔这才回头看著嘉翎,他手上一把长剑对著嘉翎说:「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一个女巫,昨天你只想骗倒主人而已,那只是你在演的一场戏,你不是真心要救汤姆的。果不出我所料,你现在又回来想加害他。」

    「我什麽都没有做。」嘉翎举起手,向他表示清白的说。

    「是吗?你刚刚在做什麽?我都看到了。你想在他胸前下诅咒,对不对?」

    四十岁的老顽固。嘉翎不悦的想,她该怎么说?

    「我只是想检查看看他是否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就这样而已。不是你所想的。」

    「闭嘴,我可以现在杀了你。」

    眼也不眨的,嘉翎不理会他,她朝门口移动。

    「站住。」他喝道。

    「是你的主人准许我在这里自由进出的。他还说我是这里的「客人」,不过到目前为止,你们的待客之道令我不敢恭维。假使你话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亚乔看她一点都不畏惧自己的剑,也倒退两步,「你……你这巫婆……我……」

    现在想想当个会令人恐惧的人,在某方面是有点好处。

    「我不喜欢人家拿刀剑对著我。」她用黑眼冷冷扫过他,「更厌恶有人硬是指鹿为马说我是个小气杀人者。我可以和你当互不相犯的陌生人,你最好三思是否要成为我的敌人。」

    「我不怕你,巫婆。」大声的,亚乔几乎是吹胡子瞪眼的说。

    「怕?」嘉翎眼带寒光说:「最好不要怕我。而要——尊敬我。」她带著高昂的气势,大步的走出了那房间。

    亚乔气得差点将剑都给扔了。他用力踹房间中的椅子。

    巨大的声响弄醒了床上的人。「汤姆?你没事吧!」

    布汤姆慢慢睁开了眼,「亚乔,是你。什麽声音那麽吵?」

    瞄一眼一旁四分五裂的椅子,亚乔摇头说:「没什么事,你呢?觉得还好吧!」

    「是啊。我刚才还在做一个美梦,梦见一名美女替我宽衣解带。」布汤姆用梦幻的眼神说:「可惜才做到一半就醒了。」

    亚乔真想告诉他那不是梦。那名巫婆真的在替他宽衣解带。「真可惜。」

    「是啊,我想我可以再回去梦乡,看看是不是能再继续下去。」

    「好主意。睡吧!」亚乔拍拍布汤姆身後的枕头,「我们都希望你赶紧好起来。」

    衰弱的点头後,布汤姆又靠回了枕上。

    门外的金嘉翎软腿半坐在地上。幸好一切都没穿帮。下次,她可得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