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遇见钞票男康恕馀的富蓣也许恰巧可以抵消她宝贵衣服报销所带来的心痛,但不代表事后想起时不会捶胸顿足不断地哀悼;尤其在得知她心爱的裙子不是乾洗就可以解决的之后,她几乎要痛不欲生了起来。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她前日的惨状,也非常明白最近不宜逗弄这个惜财物如金的女秘书,否则可不是几记冷眼能够解决的。她悲伤得甚至没心情安排小妹相亲,也没心情帮小红帽打发公司一匹狼的觊觎。

当然,聪明一点的男人都懂得把握机会,而全公司单身汉里,聪明的可不只大老板一个。

中午时刻,哀悼中的富大秘书正忙着赚外快。从出版社拿来几份稿件,将无字天书似的原稿努力地打入电脑,让世人得以明了里头写些什么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听说计份论酬,待遇挺好,自是没空守护她宝贝妹子。

联丰企业的第一号追求者于焉来到秘书室亲切地堵住正要出去包便当回来的富蔷。

“富小姐,要不要一起吃中饭?我请客。”朱克亚彬彬有礼地问。

富蔷双眸一亮,免费的中饭!?太好了!可是……

“你干嘛请我?”她又没有替他跑腿办事过。

“哦,因为下午可能要请你帮我影印许多文件,所以先请你吃一顿感谢你。”开玩笑,与富蓣共事已久,哪有不了解她们一家子喜吃免钱饭,却又不愿占人太多便宜的奇怪天性;自是有对策可以因应。

可惜不待当事人喜悦至极地点头,早已有一道冰冷的视线随冷淡的语音传来:

“她没空。”

大老板冷着他一张俊脸,由办公室晃出来,走近他们两人时,一只手甚至不客气地握住富蔷的心手宣示主权。

“谁说我没有空?”富蔷一见他,火气指数便往顶点攀升。

“对啊,老板,您有预约吗?”午休时间,大家都不必有职等上的拘束,所以朱克亚也问得直接,不愿与美人午餐的画面遭取消。

“因为她必须帮上司买便当,所以没空。”

“你今天又没有说。”

“但我临时很忙,身为小妹的你,不该配合上司的需要吗?”笑得非常温和,但眼底的精光闪动的却是坚决。

总而言之,大老板就是存心不让这两人共进午餐的约会就是了。

“那好,我陪你去买。”退而求其次,朱克亚笑对。

“不,我陪她去,她才会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不由分说,大老板抓了小佳人飙下楼去。

留下疑惑的众人苦思既然大老板有空下楼去买便当,又何必拖着富小妹一同下去买?而既然他都有空下去了,又怎么能说他根本忙得不可开交?

四十岁的会计主任黄珠花拍了拍朱克亚的肩膀: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大老板开始吃窝边草了。”

朱克亚点点头,毕竟还有点不甘心,趋近富蓣问道:

“你放心吗?”

“呀?什么?”从逼疯人的潦草原稿中抬头,富蓣只能以充满问号的面孔示人。

“你妹妹啊,与大老板去买饭——“

“那好,记得买我一份。如果是我自己必须付钱就买肉燥饭;如果大老板要请客,帮我包牛腩饭,谢谢。”话完又埋入鬼画符中奋战,誓死要善用公司资源赚外快,什么消息都不能撼动她分毫。

无助的朱克亚只能叹息

简餐店内,中午时分人潮拥挤,他们点了外带餐,仍必须等上五分钟左右。

富蔷只能低头看自己的鞋尖,不理会旁边帮她挡去人群推挤的大老板陈善茗。

她不认为大老板真如其他女员工所断言——八成喜欢上她之类的话。他只是好奇,也因为好玩才拼命找机会逗她,看她出糗就大乐。

实在说,这个男人某种程度上很变态。

不过阿姊有说过,男人在天性上本来就蕴含了“变态”的成分,否则怎么会明那么多死缠烂打的追求花招,并且深信“得不到的女人最好”的鬼论调?连续剧中教育出的电视儿童大抵都会有这种结论。

但是身为女人其实也不能说没有错,毕竟有太多女人使用欲擒故纵的把戏让人深信女人说“不要”时反而是“要”的暗示,于是诸多霸王硬上弓的悲剧便产了。

一如此刻,这位陈善茗先生便是拿她的抗拒当迎合看。富蔷天天气怒攻心也不当一回事,只好选择不理会,不然还能怎样?命苦嘛!

“小蔷,你确定你姊姊爱吃馒鱼饭?”陈善茗再一次企图逗小女生开口理他。

“对。”回应声不比叹息声更大。

陈善茗侧首想了下:

“以往她向来买鲁肉饭。”

“那是因为餐费自付。”

意思很明白,在有冤大头的情况下,点最贵的客饭准没错;富蓣不喜欢吃鱼,但她绝对会中意一百二十元的价格。反正大老板有的是钱。

“那你呢?为什么点排骨饭?”他的目的只是逗她开口,才不在乎自己被敲了区区几百元。

富蔷面孔有些赧然,低语:

“猪仔很可怜。”

“呃……所以你决定吃它们,让它们更可怜?”天晓得这是什么逻辑。

“不是,口蹄疫流行后,就没人敢吃猪肉了。明明说吃了不会有事的,但是仍没什么人敢吃,让那些非疫区的猪农反而比疫区的猪农更惨,所以我们要多多吃猪肉——“

陈善茗打断:

“可是如果你不吃,猪仔不是可以活得更久吗?”他就是存心抬杠。

丢给人白眼太没礼貌,所以富蔷决定不理他。

无聊!变态!不良中年叔叔!

“偷偷在肚子中骂我?”接过老板递来的便当,陈善茗笑着牵她出去。光看她板着的脸也知道地心中约莫在想什么念头。

“对。”她爽快她承认。

“你真是可爱,难怪一大票单身汉想约你。”

富蔷也知道自己近来桃花星旺盛,天天有人请吃晚饭,但距离追求其实有点远,可是既然有人因此而称赞她,她当只能回以“谢谢”两个字。

“我也想追你,你知道吗?”陈善茗又开口。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在他闪亮的俊脸笑容下,回应:

“嗯,你同时也追求王小姐与方小姐。”这种算法甚至还只限于由她代订鲜花的对象,不包括他大老板自己送去或富蓣代订花的其他佳丽。

这个小妹妹并不迟钝哩!必要时也可以是很犀利的,只要给她足够的放松与足够的思考时间。

“呃,香花赠美人,相得益彰。”

这个男人甚至不对自己花心的行为做解释,不过那反正不关她的事。她其实也不计较他近些日子以来蓄意地破坏她的晚餐约会,因为她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即使阿姊介绍的每一位男士都品貌良好,可是爱情的形成向来还要添一味神智不清的药来加料,而她目前没有。

怪了,阿姊没事推销她做什么?只为了拐免费的晚餐吗?

“小蔷,你觉得有心追求你的男士们有谁比得上我吗?”自大至极的问话自是由大老板、那个全大楼公认的帅哥口中吐出来。

“我怎么知道。”他们这些男人在她眼中不会比路人甲好到哪里去,她哪来的工夫去做深刻的了解。

陈善茗死也不会承认自己优越的帅哥自尊被刮伤了一下下。如果她是故意说反话还不打紧,偏偏他约莫了解这个小妮子对谎话没什么涉猎,向来是直言到底的,也之所以,他才会觉得她清新得可爱;在接触那么多成熟世故且聪明万分的美人之后,惯性的疲乏造就了她突然惹他亮眼的情况。

所以说,有时候的“喜欢”,大多要时机来促成,而没有绝对的道理。他深信假若今天他在清纯女子中优游自在了数年,必然会对精明干练的女子惊为天人,并且死命招惹人家注意。

此刻呢,不可思议的,偏爱逗这种涉世不深、俭啬吓人,反应不够机敏的小女子。

幸好公司已在望,她加快脚步先进入大楼。

不过她的动作还不够快,才跨出两步,后衣领就被拎住。

“走慢点,这边道路施工中。”

她转头看他:

“老板,你真的对我有意思吗?”

问得太突兀,他怔了一下才缓缓点头:

“目前是。”

“那如果我给你追到的话,你会要我吗?”

“你愿意给我追到吗?”问得好滑头。

当然不愿意,可是他每天搅弄得她上班时火气旺实在很讨厌,所以她决定了:

“如果你不想娶我,就不该追我。你不知道我们乡下人都很保守的吗?如果我爱上你,你同时也抽了腿,那我发誓会死给你看。”当然要用另一种方式翻译也可以,称之: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她在心中偷偷纠正,可是脸上正经且迹近严厉的表情可没有变。

在陈善茗凝眉之时,她乘机回办公室吃饭。

不必太心虚的,阿姊有交代,该严正声明时,就不妨直言,省得因为优柔寡断带来持续不断的困扰,害惨了自己,然后烦心不已。

独善其身守则第一条:对无聊人士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须谨记再三。

所以心下即使有一些些对不起大老板,但窃喜的成分反而占了绝大多数。

是该有人教育那些自大的男人了。女人说不要时,绝对就是不要,没有欲迎还拒那一回事。

陈大帅哥能不能顿悟,就看他老人家的慧根了。“阿姊,你胃口不会小到吃不完一盒鳗鱼饭吧?为什么剩一半不吃?”快下班时刻,富蔷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富蓣瞄了她一眼:

“那是晚餐。”

“虽然你想存钱买一套新衣服,但也不必用这种方法呀!我们可以叫四楼的白先生请我们吃晚餐——“

“少来,坑人一顿相亲饭已经很多了,又不想跟人家交往,干嘛吃第二顿。”这个小妹就是天真。

“但是昨天白先生在电梯中直说要请客,我以为他很乐意被我们坑第二次。”

“然后第三次就要开始讨论结婚事宜了。”她冷淡地回应。

瞄到指针已指向五点,她快手快脚地收拾好,将吃剩一半的便当放入手袋中,才斜眼看小妹:

“老天,你文件还没打完?”

“你十分钟前才交给我的。”富蔷不平地回道。

“OK,那你打完后才能下班。我先走了,今天王老板要来清点丝袜花,跟我结一次帐。”

“哦。”她只好点头。

“还有,走路回去就好了,健身又省钱。”富蓣又交代。

“那我晚餐呢?你煮,还是吃外面?”

“你吃肉燥饭再回家,记得喔,西屯八巷的内燥饭比较便宜,一碗二十五元,别被拐了。”

“知道啦。”反正她身上也没什么钱可以被拐。

总算交代完所有,富蓣一边打卡一边探头向老板办公室叫道:

“老板,我先走了。”

“那小蔷呢?”唐璜式的笑脸抬了起来。

“窝边的小花不要采哪!老板,我老妹与你恐怕永远不会顺路的。”

与上司斗了一分钟的嘴,深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连忙投去一枚警告的眼色,匆匆搭电梯下楼去。

“富……小姐?”

大楼门口的大理石柱旁传来一声低唤,拉住了富蓣急惊风的步伐,钞票……男?

他居然会主动来找她?这认知令她差点飘了起来,脚不着地。

“康先生,你找我?是你在叫我?”最近几天都没有在工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还以为他又到哪里去打零工了哩。

康恕馀拿下安全帽,依旧是一身工作过后的泥污,站在所有下班的上班族人潮中,看来显得特别的低身分,可是他眼中因为没有半丝卑索,让他反而卓然独立许多。不过这种小事,是入不了富蓣法眼的,她可看不出这个男人会比其他路人甲乙丙逊色到哪里去。钞票男呢!千万中选一的奇葩也够炫了。

“我来付你乾洗费用的。”

“哦。”她呆呆地应着,看向他右手臂上有擦伤,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跌倒吗?“

“呃……是的。请问要付多少才够?”

如果不算打折、不算折旧的话,那件裙子八成有两万元的价码,但穿了四年下来,她要是没心肝地这么坑人,就太不道德了。所以她心中自是有一番评估:

“康先生,你月收入大约多少?”

“四、五万吧。”他回答得一头雾水。

咦!还不错嘛!原来劳力赚钱收获也不小,还以为一个月赚不到一万呢!

“富小姐,你……”

“我想你大概要赔我七千元。”就事论事,兼厚道有之,她忍着肉痛认为肇事者赔她一点点钱就好,毕竟人家赚的也是血汗钱嘛。

可惜这个“庞大”的数目仍是吓到了康恕馀:

“七……千元?全台中市有哪一家乾洗店贵成这样子的?”

“不是的。因为我的裙子在洗不掉污泥的情况下,已经算报销了,我只让你付三分之一的钱而已。剩下的买衣钱,我会努力打工赚外快凑齐的——啊,对了,你们工地需不需要假日女工?我一天一千五就可以了。”说到最后忍不住力荐自己头好壮壮的身体,以谋取更多当女工的议价空间。

“对不起,我们很少用女工,因为都是粗重的工作,让女人做太辛苦——“

“那根本是性别歧视!你不知道男女平等的时代已经来了吗?”

“对,但女人口中的男女平等向来用在占便宜上头,不会有你这种硬找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来加身。”实在是个怪女人,每一次见面都忍不住要为她的“怪”而赞叹一次。

也许因为这样,所以印象益加深刻?

对避女祸唯恐不及的他而言,确实是人不可思议的事了。如果他一再一再地“深刻”下去的话。

“不管啦,有打工的机会知会我一下,喏,这是我的地址、电话,上面还有我邮局的帐户,你有钱时记得汇七千元给我。”也不过在他转念间,她便已抄好一切资料塞在他污泥的大手上,很宽容地不强求他马上给钱,因为这位钞票男看起来一副随时都很穷的样子,让她起了恻隐之心。

但是,七千元还是得向他要就是了。

“好喽!我赶时间,下回见。”

他甚至还来不及道再见,便看她往大马路走去,穿过马路,经过公车站牌、计程车招呼站……一直一直往远方走去,然后一个诡异的想法浮上康恕馀的脑海

她不会是打算一路走回家吧?

在不能解释的某种动念驱使他,他快速地回到工地,跨上了他的中古机车,追赶上那位已经走了一千公尺左右的怪小姐。

“你不搭公车?”

富蓣吓了一跳,直接地回答:“不行哪,要省下不必要花的钱买衣服。十五元也是钱。没关系,我走二十五分钟就到了。”

“你的薪水真的少到连一件好一点的衣服也买不起吗?”

“薪水不是赚来花的,打零工的钱方可以。”她瞪大眼地伸张这个观念。

这辈子还没有机会表现出一连串张口结舌的动作,并且在同一天之内。

这个女子当真以为人生以赚钱为目的,然后奉“守财奴”为最高遵行原则吗?

一时之间,他竟说不出话,啧嚅了下,才道:

“我送你回家吧。”

“不收钱?而且你顺路?”她双眼为之一亮地问。

“是。上来吧,富小姐。”

虽然很疑惑他口气中充满了叹息,但她很乐意有这种顺风车可以搭。跨上去坐好之后,机车很遵守速限的规定,一路御风而行。

有机车实在很方便,但买一辆要四、五万元哩,可能要努力打工两年才能存到这笔款项。太遥远了,不敢多想,而且买机车之后需要油钱、要牌照税、要杂七杂八的税费……结算下来有点坑人,所以不打算买。

哎,但乘着凉风的感觉实在很好。

会不会这种好心情的来由之一,便是有这钞票男相伴呢?哎,管他的,总而言之,今天的下班时刻显得相当宜人。笑意占满唇角,忍不住的,她悄悄将脸颊贴在他身后,感受一种莫名潮涌而来的悸动。

悠悠地,美丽的预感无声无息地凝结成一株含苞的花,只待有情人来撷取……并且让它绽放——

※——※

因为没碰触过爱情,所以不知道爱情莅临时该怎么去察觉那即是爱情的起始。

富蓣二十七年来的生命中只有一个字——“钱”,她至高的伟大想望当然是当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富婆。她长相中上,因此总不免在求学过程中飞来几只苍蝇、蜜蜂绕着她转,不能说是没人追的,只是她毫无理解的慧心,让那些嗡嗡叫的家伙们一一铩羽而归。

您能叫一个从不期待爱情、满脑子铜臭的女人对爱情这门课程体会出什么了不得的结论?

她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但倒是明白自己这辈子第一个有好印象的外人即是康恕馀——因为他给了她相同于见到钞票的感动。

很奇怪,把一个穷得半死的男人看得与钞票相同有身价?万万不能理解的同时,倒也不太挣扎,直接认命。可是若要问她认命之后的步骤呢?她绝对会不负众望地回应以一头雾水的问号表情。

天晓得正常的后续动作该有什么?问老天比较快啦!

至于富蔷二十四年的生命就更加乏善可陈了。

她没有其姊的攒钱本事,也没养成精悍性格。这其实挺正常,长女与次女之间会奠定的性向人格向来世所皆知的大不相同。加上有女暴君阿姊的管教,她向来略嫌无主见,并且永难有涉世过深,成为老油条气候的一天。

她不大会赚钱,但相当节俭;每天上班下班、打零工,便是过了快乐的一天。不敢妄想当富婆,但期望自己年老时不会成为街头流浪婆,至少要有优渥的钱财可以安度馀生。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美丽的将来打算。

稍微强过其姊一点的,便是她大学时浅浅地与几个人走过一阵子;但都阵亡在她忙着打工、没空约会。结果到最后,并不算她有谈过恋爱。

啊!真怀念大学时期有人贡献免费午餐的好时光。

今儿个是周日,她们富家两姊妹窝在小套房努力地做塑胶花。富蓣打听到这种一朵五角,比丝袜花好赚,所以向厂方要来这份新差事埋头苦干。

原本已经够局促的空间顿时不见人立足之地,姊妹俩缩在床上努力不懈。

“阿姊,肚子有点饿哩。”中午十二点了,富蔷丢开完成的花,为自己的胃争取应有的权利。

“那你去巷口买东西吃。看在我们今天很辛苦的分上,我们吃肉燥饭加一颗卤蛋。记得,附汤是免费的,多捞几包回来,晚上可以用来煮面。”

“好,那我下去买。”拎了小钱包,富蔷立即下楼去也。可见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不过她并没有如愿奔到自助餐店,因为在楼下被不良中年叔叔给堵住了。

还有谁?陈善茗喽!

非常有智慧的,这位老兄在中午时分,拎着令人垂涎三尺的披萨,引诱小美人的馋虫。

“午安,小蔷,肚子饿吗?”

“饿。”她闻到食物香早已神智不清了,哪里还会想到这人是不可以理会的。

“来,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冷气不错,大热天的在冷气房吃热呼呼的披萨才过瘾。”不由分说,牵着小美人的小手,往他未熄火的富豪轿车内,享受起美食来了。

可以料见,接下来半天时光,富蔷是不会有买便当回套房的机会了,因为陈大帅哥可不会请吃一顿午餐就作罢,让人给打发走。

他接下来要约会哩。

富豪轿车开走不到三分钟,一辆中古机车缓缓停在富氏姊妹花所居住的大楼外边。正是那位周日前往自助餐店当临时外送人员的康恕馀。

中午时刻,他送完了所有外送,但袋子中还有一个特制大饭盒是老板为他准备的;自助餐店最多的自是饭与菜,老板岂会吝于给他免费的午餐。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停在这儿,也许是他最后一个客人是住在这附近,致使他忍不住想到她

不是想到她有多好看或多奇怪,而是想到她那么苛待自己的人,会不会因为今天不必上班就省下吃饭的钱?因为她似乎说过“一日不工作,一日不吃食”之类的话,感觉有点恐怖,她不会连饭钱也省下了吧?

忍不住的,他停好机车,控制不了自己往上走去的脚步,根据地址来到了她住的门牌前,便不犹豫地按下电铃。

“终于回来了——”饿得双颊凹陷的富蓣一打开门就发牢骚,但却没机会念更多经来荼毒人,反而张大嘴巴楞到不能成言。他……他……钞票男!

“我……给你送便当。”他笑得第月面章腆。

从他沉甸甸的手势不难看出来那是一份很超量的便当盒。死富蔷不会给她订了回来,会不会是……什么一两百元的吃食吧?不对,即使富蔷会忍痛买这么大的便当,也不可能让人送回来,会不会是……

她小心地问:

“康先生,您假日时都兼差当推销员吗?我是不介意啦,可是如果要我买的话,可能必须打六折才行。”多么勤劳的男人呀,一定也与她一样,为七千元的裙子赔偿费努力着。

“不是的,这饭盒是自助餐店老板给我的,我想你可能还没吃,所以拿来送你吃。”也许是愈来愈习惯她奇怪的关系,对她种种反应已能平常心以对,搞不好再过几次就能将她的反应料了个十成十。

给她吃?送给她耶!?

“为什么?”双手自动地接过超大饭盒,以重量来猜测,吃到晚上连带当宵夜都没问题。只不过白占人便宜不是她允许自己做的事;嗜贪小便宜不代表愿意白占人便宜。

康恕馀发现自己似乎能理解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不自觉的,向来淡然的表情浮上笑意,柔化了他刚硬的线条。回道:“不为什么,因为没见过你这种人。”

他是在夸奖她,还是侮辱她?

“我姑且当成好话。对了,如果我收下便当,是不是代表你要饿肚子?”

不自觉地抚向空腹,他道:

“没关系,店里应该还有剩饭。”

这男人也奇怪得很。不过富蓣自是不会允许这人回去以剩渣果腹,当下便将门板拉到全开,道:

“不如我们一起用饭好了,我吃不完这么多。请进。”

望着填满小套房的杂物已多到无人立足之地,就算康恕馀决定进入,还真是不得其法哩!于是他仍是立在门外,

富蓣似乎终于也发现了这个难题,将便当搁在一边,抱了两个大纸箱丢上床,立即腾出了一坪大的空间,再丢来两只坐垫,便是克难待客处了。

“来,进来呀。”向他招呼着,双手也没停下来,找来碗盘将便当的饭菜分成两大盘。可怜的两只胃袋即将得到抚慰。

康恕馀先压下满肚子的疑问,与她相同地埋头苦吃。辛苦了大半天的人,吃起来特别感到香甜。虽然他还搞不清楚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也不太明白此刻怎么会与他向来避之唯恐不及的女性一起吃饭。

太奇怪了。

然而奇怪的女人引发他奇怪的心情,在负负得正的原理下,是不是反而显得再正常不过?

他得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