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楼沐雨浑浑噩噩地由梦中清醒,一醒来,便习惯性地望向挂在墙头上的钟。

    已经七点了?这么快?

    她觉得自己好像才刚睡下,怎么一转眼就过了五个小时,是该起床的时候了。

    她起身泡了杯咖啡,正想好好地提振精神,门外竟传来重型机车熄火的声音。

    奇怪!她记得附近并没有人的机车是这种声音哪!

    沐雨端着热腾腾的咖啡,好奇地踱步到门边,正打开一条缝,一个人影便粗鲁地将门顶了开来,一个不注意,手中的咖啡便整杯泼到沐雨身上。

    "啊!"沐雨急忙挥着手,由于咖啡才刚冲泡好,所以温度还很高,烫得她哇哇大叫。"好烫!"

    "幕宇!"岳仲翔见状一惊,没时间责怪自己的粗心,便忙拉着沐雨往屋里冲,到了洗手台边他迅速地扭开水龙头,将她的手拉到水柱下冲凉。

    "对不起,还痛吗?"冲了好一会儿,岳仲翔才关掉水龙头看着她手上被烫红的痕迹,他不免涌起一阵心疼.

    "不疼了……"沐雨急忙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脸上红扑扑地,觉得口乾舌燥。

    不晓得为什么,只要一靠近他,沐雨就觉得自己的心跳不自觉得加快,甚至感到皮肤泛起微微的热度,这……跟自己笔下的漫画好像有点…"雷同!天啊!不会吧!

    沐雨用力地甩甩头,一定是天气太热了,她想。

    岳仲翔定定地看着她。"你不需要怕我。"

    这让他有股无力感,他是这么可怕的人吗?为什么慕宇总是有意无意地躲开他。

    "呃?"沐雨寞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怕你。"

    "那你为什么……"他垂下目光,不经意地发现她胸前湿了一大块。

    咦?"他"——

    沐雨看出他疑惑的眸光,狐疑地顺着他的视线来到自己的胸前。

    "吓!"红潮窜过耳根,她忙背过身,避过他写满问号的眼神。"我去换件衣服……"丢下一句话,她心慌地住房间跑去。

    岳仲翔怔仲地杵在原地,茫然地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一定是他眼花了,一个大男孩怎么会有女人的……胸部?

    ★★★

    楼沐雨抚抵房门,此刻的她心如扛技,不知所措。

    抬起头,她发现自己正对着衣橱的落地镜,镜子里浮现一个纤长的身影,她锁上门,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

    说陌生并不为过,她从不知道自己也会脸红。

    她一直认为自己一定是投胎时投错了性别,总是少根筋,缺乏女孩子的纤柔、敏感,加上高人一等的身高、低沉的嗓音,还有令人沮丧的"扁平"…

    钦!她前看、后看,再怎么看,也从没身为女孩子的觉悟,可是自从岳仲翔出现开始,这一切好像变得不同了;她的呼吸变得紊乱,会脸红,会……反正就好像一夕之间所有女性的自觉全然复苏,这让她一向粗枝大叶的心纤细起来,教她心慌。

    她忆起昨晚仲翎打给她的电话

    "沐雨,你千万不要让我哥知道你是个女孩子。"岳仲翎把话说得十足诡异。

    "为什么?"一提起岳仲翔,沐雨的心跳便不自觉得加快。不过岳仲翎有好一阵子没来缠她了,突如其来打了通电话,说的又全是岳仲翔的事,沐雨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拜托!现在他得每天去盯你的稿子耶,你们一个孤男、一个寡女,万一不小心擦枪走火……那怎么办?"仲翎故意拉长尾音,强谓事情的严重性。

    "仲翎,你想太多了!"沐雨抓紧了话筒,觉得有股窒息感。"他是个好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我自己的大哥,我怎么会不了解他?他当然是个好人!"得知沐雨对仲翔的评价不差,仲翎快乐得咧开嘴。

    "可是再好的人也会有失控的时候,如果哪天他突然转性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危言侗吓,不借诋毁自己的兄长。"而且他也快三十了却没见过他交过什么女朋友,喂!他可是个大男人耶!我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这样洁身自爱,难追他都没有"生理需求'?"

    "仲翎!"沐雨的脸蛋烧的起来,这女人讲话怎么这么直接。

    "干么!你害什么臊?小姐,你是个漫画家呐!应该比我更了解"男人的需要"才对。"仲翎在电话另一头偷笑,沐雨的反应很好,她害羞了!

    "你快毕业了吧!"沐雨突兀地转移话题,鸵鸟心态一览无遗。

    "是啦!是啦!"仲翎挥挥手,不甚在意。"那不是重点,重点是记住我说的话,不要暴露你女孩子的身分。"

    "嗯……"沐雨无措地两脚互踩,脸上的温度可以煎熟三颗荷包蛋。

    此时岳仲翎突然大叫一声,差点吓掉沐雨的三魂七魄。"哎哟!"

    "仲翎,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沐雨神经质地轻抚额头,好似这么做就可以平抚那股紧张感。

    "没有啦!我忘了明天要交毕业论文啦!"沐雨在关心她哩!仲翎开心地笑弯了眼眉。

    "仲翎,可不可以……要秋姨不用派人过来盯稿了?"沐雨踟蹋着。

    "那怎么行!你的拖稿功力是有目共睹的,我老妈怎么可能不派人去盯你。"沐雨的企图昭然若揭,一定是大哥对沐雨做了什么,不然以她随和的个性,怎么会想躲开他?呵!值得探究哦!

    "我又不是故意的。"沐雨不情愿地咕哝;秋姨盯的工作进度那么满,想不拖稿都难。"还是让小文或小婷来好了。"

    小文、小婷是出版社里的女性编辑,让她们来她会安心点。

    "那可不行,她们最近忙得很。"根本不用透过林秋霜,岳仲翎马上否决她的提议。

    "这样啊……"沐雨从不强人所难,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别这样,我哥很好的,你可以尽量派工作给他,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的麻烦都搞定。"这么说好像又有点矛盾,不管了,反正便把大哥塞给沐雨就没错了。

    "他……没有说什么?"下午他离去前好像很不高兴,也许他不愿意再来了也说不定。

    "说什么?"仲翎装傻。

    好现象!会问起大哥的反应,表示沐雨有点在乎他。

    "没……"怎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想来就来,不想来也罢。

    "好啦!记得我说的话,我的毕业论文在呼唤我了,我得快去把它终结掉,就这样了,拜!"

    想起仲翎的交代,沐雨连忙脱掉身上被打湿的上衣,翻箱倒柜地由医药箱里找出一捆纱布,非常不人道地把自己细致的胸部包缠起来;有点痛,可是安全点,起码不会被他发现自己与他有"两点"不同。

    然后她找了件宽大的T恤胡乱穿上,看看镜子的自己,沐雨深吸了几口气,确定不会再露出马脚后,才开门走出房间。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清粥的香味,令沐雨精神为之一振;她跑到自己那个几乎不开伙的厨房,发现岳仲翔正哼着小曲儿,把一些酱瓜、肉松倒进盘子里。

    "好香。"她皱皱小鼻子,忍不住嘴馋了起来。

    "你一定还没吃,来,帮我把这盘子端到外面,我来拿粥。"他神情若定地指挥沐雨行动,沐雨完全没有异议地端起盘子往客厅走。

    "放哪儿?"除了那块工作桌,沐雨家里几乎没有家具,可是工作桌上又堆清了未完成的稿件;她端着盘子站在客厅中央,不知该把手中的盘子往哪儿搁。

    "放地上就好,我们席地而坐;来,帮我拿个垫子来,这粥很烫,别烫坏了地板。"岳仲翔跟在她后面,端着热腾腾的粥走了出来。

    沐雨忙搁下手中的盘子,把平常坐惯了的坐垫拿过来,充当热垫。

    "好像这里才是你家。"沐雨偷快地坐在地板上;现在的情况实在有点好笑,看岳仲翔熟练地指挥她做东做西,好像他才是这屋子里的主人,而她,反倒成了客人了。

    "你忙嘛!"岳仲翔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三餐就由我来打理了。"

    "那怎么好意思?"沐雨伸手捏了块酱瓜往嘴里送,全然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嗯,好吃——好久没吃到这种清粥小莱了。"

    "平常你都怎么打理吃饭的问题?"岳仲翔盛了两碗稀饭,一碗递给她。

    "我很少吃早餐,平常吃便当比较多。"沐雨吹吹滚烫的粥,随口回答。

    "不吃早餐是不行的。"岳仲翔皱起浓眉,不赞同她的生活方式。"胃会弄坏。"

    "没办法,有时候画书画到忘了时间,甚至还会忘了吃饭呢。"她接过岳仲翔递过来的筷子,再自然不过地说。"我开动了!"

    岳仲翔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叮吁:"吃慢点,小心消化不良。"

    "嗯!"沐雨哼了声,却没让动作缓慢下来。

    岳仲翔摇了摇头,加入攻击酱瓜的行列。

    "哇!好饱!"连喝下两碗清粥,沐雨清足地拍拍微凸的肚皮。"看!肚子都凸起来了,好像孕妇。"

    "孕妇?"岳仲翔蹙着眉,哪有男生会用这种形容词?真怪!

    沐雨突地发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她忙着解释。"没啦!我的意思是…"肚子吃撑了嘛!"

    "才吃那么点哪够,多吃一点!"岳仲翔拿了她的碗,又盛了满满的粥递给她。

    "不行啦,我真的吃不下了。"看到满满的粥,沐雨的嘴角垮了下来。

    "瘦巴巴的怎么会有体力?男孩子要多吃点,以后才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朋友。"岳仲翔劝诱道。

    "我才没有'女'朋友!"她是女生,没有女朋友是理所当然的。

    "你还小,以后就会有了。"岳仲翔倚老卖老,摆出老大哥的姿态。

    "你呢?有没有女朋友?"沐雨突然冲动地问了一句。

    "没有。"岳仲翔耸耸肩,坦白地说。

    "为什么?"她觉得手心微微沁出汗水。

    "没什么,大概缘分还没到。"岳仲翔摸摸她的头,宠溺地问。"怎么?想交女朋友啦?"

    "才没有呢——"沐雨轻抚着他刚摸过的发丝,上面似乎还留着他的掌温。

    "你忙得连睡觉、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看呐,想交到女朋友,很难。"岳仲翔忍不住想逗她。

    "是啊是啊!"沐雨敷衍地说了两句。"你那么闲都交不到了,何况是我?"

    岳仲翔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如果你是女孩子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你,让你当我的女朋友。"

    沐雨的脸蛋霎时灼热了起来,仿佛还可听到自己急遽的心跳声。

    "开玩笑的,你别乱想。"岳仲翔怕她又要误会自己是同性恋,忙岔开话题。"快把粥喝了,凉了伤胃。"

    "人家真的吃不下了啦!"沐雨抚着肚子,不自觉地撒起娇来。

    "不行!"岳仲翔龇牙咧嘴,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你好像老妈子哦!那么会管人家。"沐雨两手合掌,期望他可以放过她可伶的小肚肚。"再吃下去,我可真要吐了!"

    看她一副可伶兮兮的样子,岳仲翔也不好勉强她。"那算了,我吃掉好了。"说完便呼噜噜地喝了一大口。

    "喂——"沐雨见状,大叫出声。天啊!他怎么可以这样,他用的可是她用过的碗呐!

    "嗯?"岳仲翔以为她要说什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没……"唉!吃都吃了,她还能说些什么?

    岳仲翔耸了耸后,继续吃完剩下的稀饭。

    看着他的唇轻角碗沿,沐雨周身窜过一阵战栗,恍若他的唇正轻触着她的唇瓣…倏地,她脸红心跳地闭紧双眼,不敢再看他的任何动作,怕引起自己更多的联想。

    完了!自己好像喜欢上他了!

    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这么容易的事,她跟岳仲翔才认识两天耶,如果多几个两天,她会不会爱上他?

    "耶?"沐雨一惊,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我也叫你慕宇,所以你叫我仲翔就可以了。"岳仲翔很快地喝光剩余的粥,并且开始收拾碗盘。"慕宇是你的本名还是笔名?"

    "本名。"只是此"沐雨"非彼"慕宇"。

    "请问先生你贵姓?"岳仲翔一时兴起,调皮地问道。

    "楼。"明明是个女生,却被称为"先生",沐雨心虚地垂下头。

    "楼慕宇?好名字。"岳仲翔点点头。"跟我的名字一样好。"

    "哪有人说自己的名字好?"沐雨微晒;岳仲翔说话直来直往,都不用猜他在想些什么,跟这种人相处的感觉真好,起码不用费心猜疑。

    "有呀!我就是。"他起身将收好的碗盘往厨房送。"你别管我了,快去画吧!我妈交代你一定得按时交稿,否则我绝对会被她剥层皮!"

    沐雨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顿时觉得心中暖洋洋的——

    "快点画哦,可别偷懒;如果你可以准时把稿子交出来,我就带你到福隆一日游!"岳仲翔突然探出头,没头没脑地丢了一句话给她,又转身消失在厨房里。

    "福隆?"沐雨的眼睛亮了起来,喃喃地重复这个海水浴场的名字。

    之后,她马上冲到工作桌前坐走,为了"福隆一日游"而拼命!

    ★★★

    "仲翔,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老是见不到你人?"见到岳仲翔推门而人,方子谦露出难得的表情,询问着他的近况。

    方子谦是岳仲翔大学时代的室友兼死党,两个人合资开了这间电脑公司,不过为了不让林秋霜发现自己走私,所以大多由子谦负责公司的业务。

    "我老妈要我去盯稿。"岳仲翔翻看业务报表、随口问道。"公司没事吧?"

    "可不是;最近忙得很,抽不出人手来盯稿,所以我就成了那个倒楣鬼。"岳仲翔不在意地耸耸肩,反正被老妈抓去出公差又不是第一次,不过盯稿创是头一回。

    "漫画家耶!"方子谦玩味地盯着他直笑。"是娇滴滴的大美人?还是波霸小辣妹?"

    "你不要满脑子想的都是女人,你的女朋友还嫌不够多啊?每天周旋在那些女人之间,小心'过劳死'!"岳仲翔啐了他一口。

    "唉,现在我可是孤家寡人一个呐!"方子谦哀声叹气,恍若多委屈似的。

    "干么,转性啦?"岳仲翔一脸不信。

    "也许不再年少轻狂了吧!突然想找个女人安定下来。"

    岳仲翔像看怪物似地盯着他,好笑地问:"找到了吗?"

    "还没。"方子谦坦言。"怎么?要不要把那位大美人介绍给我,搞不好我就此定下来了。"他三转两转又转回原话题。

    岳仲翔耸耸肩。"对方可是个大男孩。"

    "男生?那可就没搞头了。"方子谦慵懒地跷起二郎腿,还很不正经地摇晃着。"还好吧?"

    "嗯,很好。"谈起慕宇,岳仲翔不自觉得浮现一抹笑意。"他很有趣,而且跟我满谈得来的,所以日子还不算太难过。"

    方子谦扬起眉。"喂!你该不会对男人有兴趣吧?难不成你还是个恋童癖?"

    一直以来,他就觉得奇怪!

    岳仲翔脸蛋长得俊俏,身材又标准,性格更是好得没话说,不乏成为花花公子的条件,却总是不见他对哪个女人出过手;直到今天答案终于揭晓,原乎他有不同于常人的"性"趣?

    "你说什么浑话?"岳仲翔没好气地瞪着他。"我要是有那种倾向,你不早被我给你"摧残"了?哪能让你到外头胡作非为!"他指的是方子谦换女人如换衣、留恋花丛的事。

    "那倒是。"方子谦皮皮地笑着;他跟仲翔"同居"了四年,倘若他真的不正常,自己早被他给毁了。"你今天来干么?"

    "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岳仲翔由抽屉里拿出一台手提电脑。"顺便拿台电脑,盯稿时好打发时间。"

    "有我就搞定了!"方子谦自大地诳语。"看来你还得泡在那男孩家一阵子了?"

    "可不是。"岳仲翔没有反驳,一脸认命。"等这件事告个段落,我会自动归队。"

    对子谦,他总有一份歉疚,毕竟公司是两个人共有的,老要子谦一个人撑着,他实在过意不去。

    "安啦!"方子谦坐直身子,抛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我看你对那个男孩满有好感的,改天让我认识认识。"

    "干么?"岳仲翔扬扬眉;什么时候开始,子谦也对男生有兴趣了?

    "我想问他怎么面得出来那种煽情的漫画,说不定他的猎艳史比我还丰富咧!得好好向他讨教讨教。"方子谦话出难得的严肃表情。

    "你啊——"岳仲翔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真的没救了!"

    "好说!"方子谦不以为杵,把这当做岳仲翔给他的恭维。

    "你再这么玩下去,当心会遭到报应!"他忍不住劝子谦收敛点,哪天他若近到真正心仪的女孩,见他如此玩世不恭的态度,恐怕敬谢不敏,那时子谦可就惨了!

    "时到时担当,没米再煮番薯汤。"方子谦耸耸肩。"走吧!改天记得把那小鬼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知道了。"岳仲翔丢下话,拎着手提电脑往外走。

    方子谦隐去唇边的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