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颜郁郗呆愣地瞪着他的背,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你才说爱我,为何又要赶我走?”莫非他口是心非,还是她会错了他的意?

    “不然我还能怎么做?你都说喜欢他了,我还能强留你吗?”他承认自己的失败还不够吗?她要怎么折磨他才甘心?

    “我当然喜欢他!”颜郁郗冲动地将他扳过身,却看到他的眼瞳布满深沉的伤痛。“你……你不娶我了?”她震慑于他的痛楚,更害怕他就此放手。

    “你明知道我想娶你想得快疯了!”他狠狠地搂紧她,好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是你不要我的!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他痛苦地在她耳边嘶吼。

    “康磊……”她的心全融化了,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为自己付出如此浓烈的感情,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没有不要你,我爱你。”不再拘泥于口头上的爱语,自己不就因为他的木纳而爱上他的吗?她又何必苦苦等待他说出口,她说出来不也一样?

    他的身体变得僵直,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她突如其来的告白;他霍然将她推离半寸,谨慎而认真地睇着她。“你……你没骗我?”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拇指微颤地抚着她的唇瓣,就怕她临时反悔,说出令他伤心的话。

    她带着微笑,摇了摇头。

    “你爱我……爱我……”他满足地闭上眼,不断地在她颊上印下细碎的吻,将自己说不出口的爱意全透过这些吻花传递给她,恍若她是这世上唯一的珍宝。

    颜郁郗无言地承受他温柔的吻,小手在他背上轻抚。

    半晌,他突然睁开眼,双掌攫住她的肩膀微微推开,皱着眉以询问的眼神凝视着她。“你说你爱我,可是……齐恭儒呢?你又说你喜欢他?”

    “嗯?那是两回事呀。”她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垮着脸,欢悦的神色瞬间消散无踪。“你怎么可以同时爱我又喜欢他,你到底在想什么?”一颗心像坐云霄飞车似的上下起伏,现在则像发生故障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教他该如何是好?

    “你吃醋啦?”她笑着将头靠在他胸口。

    “是,我是吃醋,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我绝饶不了你。”他不安地搂紧她的肩,不再隐瞒自己深层的恐惧。

    “你认为呢?你以为他是什么人?”她好笑地问,存心逗逗他。

    “什么人?同事、邻居,而且是个男人,他摆明了想追你。”他老实地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颜郁郗忍不住格格地经笑出声,也笑皱了康磊一张俊脸。“大醋桶!”

    “直到刚才之前,你从没有表示对我的感情,他又好像跟你极有默契,你教我怎能不胡思乱想?”他抑郁地指控她。

    “喔——你是因为吃醋才不到公司上班?”她突然了解他的心结,也识破了他反常的原因。

    康磊的喉结不自在地滚动了下,脸上泛红。“是又怎样?”他赌气地说。

    “嘿!我从来没发现你这么容易脸红,真可爱。”她坏坏地揶揄他。

    “男人被用那两个字形容,可不是件多光彩的事。”康磊无奈地瞪着天花板。

    “人家喜欢嘛!”她撒娇似的往他怀里钻。

    “颜郁郗,你别想逃避话题,你好好地给我交代清楚,不然我就把你关在这里,直到你愿意说为止!”虽然说着威胁性的话,他的手却恋恋不舍地抚着她波浪型的长发,即使她的长发已被他揉得一团乱,但在他眼里,她仍旧美得不可方物。

    康磊下意识的温柔让她感动地鼻酸,她吸了吸鼻子,故作调皮地说︰“好啦,不逗你了,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就算他再怎么喜欢我都没用,因为他是我的外甥嘛!”

    外甥?康磊张大了眼,她说了什么?齐恭儒是她的外甥?

    “嘿嘿!是啦。”她心虚地干笑两声。“我大姊跟我差了二十岁,恭儒是大姊的大儿子,跟我才差了二岁嘛……”

    “这种事你竟然到现在才告诉我,害我平白无故烦恼了好几天?!”他的音量不觉提高好几度,听起来有点尖声怪气。

    “不关我的事哦,谁知道你会为了这种小事生气嘛!”她装做无辜地推得一干二净。

    “小事?”康磊气得差点没喷出火来。“在还没确定你的心意之前,任何接近你的男人都会被我视为敌人,你……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好好打你一顿屁股!”

    “你也没说啊!”她噘了噘嘴。“虽然你是很积极啦,可是你又不说你爱我,人家怎么知道你对我是真的喜欢,还是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档子事!”

    “那档子事?!”他忍不住翻起旧帐来。“我们还没上床之前,我就表明得很清楚了,是你一直都不接受我的追求!”

    “喔!人家认识你三年,三年耶,可不是三天,不过不小心帮了伯母一次忙,你就突然死缠着人家不放,还一直吃人家豆腐,你教我还能怎么想?”要翻大家来翻,她就不信自己会翻输他。

    “你是怪我太晚发现你喽?”他笑了出来,长手长脚整个圈住她,轻轻地左右摇晃。

    “人家才不是这个意思!”她不依地拍打他的大腿,脸却不由得滚烫起来。

    两人紧紧相拥,没有其他任何举动,只是静静地数着彼此的心跳、两相倚偎,静静地感觉彼此心灵的相契。

    “我们结婚好不好?”康磊执起她的手,仔细地揉搓她每一根纤长的手指。

    “我们这样不好吗?”她盯着他黝黑的大掌覆在自己手上的对比。

    “不好,我想把你绑在身边,这样我才安心。”他轻咬着她的颈项。

    颜郁郗心满意足地甜笑着,才说他不会说好听话,现在说出来的话却都像裹满了糖粉般令人甜进心里,原来爱情真会令人改变一万八千里呢!

    “恭儒把我们的事告诉我爸妈了。”她拐着弯告诉他。

    “哦?”他不安分地解开她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一边分心听她的轻侬软语。“他们怎么说?”

    “呃……他们要我这礼拜带你回去,让他们好好“鉴定、鉴定”。”她压住他“不小心”扯开的衣襟,将母亲的吩咐转述一次。

    “你看,连老天爷都帮我。”他拉开她的手,开始进攻她的第二颗扣子。“我都说这个礼拜到你家提亲了,你还不答应,现在你不想回去都不行了,所以你注定非得嫁给我不可。”

    “不要乱来啦!”她拍开他使坏的毛手。“想娶我可没这么容易,我爸妈对子女的另一半要求是很严格的,他们才不会让你那么好过关!”

    “还说你不想嫁给我,那你担心个什么劲儿?”他笑她的口是心非。

    “人家才不担心呢!”她朝他做了个鬼脸。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信我会娶不到你。”他露出十足自信的笑容。

    “是喔——”她就没这么多的信心。

    康磊满足地搂着她,耶,终于可以让老妈开始准备婚礼喽!

    十几双好奇认真的眼睛直盯着康磊猛瞧,康磊气定神闲地奉上见面礼一份,不大不小,完全符合中庸之道。

    “康先生想娶我们家郁郗喔!”颜父呵着根菸,身上穿着内衣背心和宽管棉质工作裤,衣服上沾了些草屑,一副典型庄稼人的模样,说话还带着台语的尾音。

    “是的,请您将郁郗嫁给我。”康磊弯下腰,郑重地向颜父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颜父的嘴巴霎时忘了闭上,差点连嘴上的于都衔不住。

    “嗳客气啦!”颜父哈哈两声,受不了台北人的“厚礼数”。

    “康先生,听郁郗说你在大公司当副总裁喔。”这次开口的是颜郁郗的大姊夫,因为他是村子里的老师,说起话来比较有条理也较没口音,所以前一天颜家开家庭会议时一致同意由他代表与康磊“沟通”。

    “哪里,这是我的名片,请指教。”康磊由西装外套里拿出一叠名片,每个人发一张,嘟嘟好。

    “事情是这样的,我岳父岳母的意思是,康先生想娶走我们家最宝贝的小么女,有几项“家规”还需要请康先生配合。”大姊夫说得极为含蓄,其实是几项测验,不过他不好明说。

    “请说。”小“妖”女?有趣的称呼,的确满适合郁郗的形象。

    “嗯,不知道康先生会不会打牌?”大姊夫问道。

    “不精。”康磊笑了笑。其实他的牌技才精咧,大学四年早练就他一身纯熟的技术,加上应酬的牌局,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打得赢他了,不过他并没有炫耀的理由。

    “那么请康先生上桌。”大姊夫做了个“请”的手势,指了指他身后。

    不知何时客厅里已摆好了麻将桌,其中三方已经坐定,分别是颜郁郗的老爸、大哥和二姊夫,剩下的空位当然是留给康磊的。

    康磊脱下西装外套、扯下领带,帅气地卷起袖子,毫不犹豫地坐上桌,如火如荼的战争正式展开——

    颜郁郗心神不宁地呆坐在房里,她不停地变换姿势,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没个定性似的动来动去。

    一回到家,颜父不由分说地将她赶回房里,算算时间都已过了六、七个小时了,为什么都没人来通报她康磊的情况,害得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担心得要命!

    “郁郡,可以下来吃饭了。”颜母探头进来对她喊道。

    “喔!”她应了声,却仍呆坐着。

    “心烦喔?听你阿爸说他的表现“抹丑”哦。”颜母忍不住取笑她。

    “唉哟,妈,我才没有担心他咧!”她红了红脸,娇嗔地否认。

    “我看他人不错,希望应该满大的。”颜母对她挤眉弄眼。

    据家里的男人说一个人的品性好不好,端看他打牌的牌品便可略知一二,而且准得不得了。虽然她是个妇道人家,不懂打牌的事,但看郁郗她阿爸眉开眼笑的模样,就知道他对康磊的印象正急遽加分中。

    其实她对康磊的第一印象原本就不错,撇开是大公司的副总裁不说,光鲜的外表、得体的礼仪,长得又帅,以女儿的坏脾气能嫁到这种“尴”,也算她上辈子烧好香了。

    “好啦,我们去吃饭啦!”听母亲这么说,她的不安就少了一大半,顿时所有感官都归了位,也感觉到肚子真的饿了,便催促母亲一起去用餐。

    “你这孩子……”颜母怎会不知道她的脾气,笑着跟她走出房门。

    “不要啦,阿爸,别再灌他喝酒了啦!”餐厅里传来颜郁郗抗议的声音。

    “我哪有给他灌,来来来,少年仔多喝一点没关系啦,干!”酒过三巡,庄稼人的本性就全跑出来了,连带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好,不醉不归,干!”康磊毫不犹豫地举起酒杯,打算舍命陪君子。

    “阿爸,他等一下还要开车回台北……”颜郁郗急得不得了,整个餐厅里闹烘烘的,亲戚全到齐了,就为了目睹颜家这位准女婿,害得她说话都得用吼的,才能让老爸听到她的声音。

    “麦转去啦,难得特地跑一趟到这里来,当然要多住几天才可以走!”颜父哈哈大笑,对女儿的叮嘱一点都不在意。

    “阿爸!”颜郁郗气得直跳脚,她生气地瞪着康磊。

    “没关系,难得伯父这么有兴致,做晚辈的陪陪他多喝两杯,也是无可厚非。”康磊干掉手中的洋酒,笑着阻止她破坏颜父的兴致。

    “就是嘛,老爸可是把存放多年的XO都拿出来开了,你就让他多喝两杯嘛!”大姊夫、二姊夫都跳出来为颜父说话。

    “对啦对啦,阿爸这么开心,你就别管了,累了就先去休息,我看这摊没这么早结束。”大哥拍了拍颜郁郡的肩膀,要她不用担心。

    “大哥……”颜郁郡一向最听大哥的话,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嘟着嘴看了看满桌喝得尽兴的男人,一跺脚,躲回房里去了。※※※天才刚亮,阳光便调皮地钻进窗子,洒落满地耀眼的光芒,呼唤屋里的人们起来欣赏一天清晨里最美好的时光。

    康磊动了动身体,脑子里有股宿醉的疼痛,他睁开眼皮,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慢慢适应明亮的光线;一转身,才发现郁郡正躺在身旁,再看看这个陌生的房间,他倏地明白这是她的闺房。

    他一时玩心大起,坏心地轻捏她的鼻子,修长的手指在她粉嫩的脸蛋上画来画去,存心扰乱她甜美的睡眠。

    颜郁郡皱了皱眉,她张开小嘴深吸了口气,不情愿地睁开眼,发现是他在使坏,生气地捏了捏他的腰,让他几乎因此而弹跳开来。

    “喂!谋杀亲夫啊!”康磊笑着躲开她的攻击。

    “谁是亲夫呐?”颜郁郡努了努嘴,顶了他一句。

    康磊慵懒地趴躺在床上,俊脸靠在枕上盯着她瞧;他伸出手揉乱她的发,眼里有着宠溺。“我通过考验了?”

    颜郁郡红着脸,又羞又怯地回望他深情的眼眸,轻声应了句:“嗯。”

    “我就知道。”他明知故问,以颜家的观念,一个陌生男人能堂而皇之地睡在闺女的房里,无非是已承认他的身分,不然这可是难如登天哪。

    “你又知道了?”她白了他一眼。

    “当然。”他微扬下巴,得意地说:“他们要我跟他们打牌,其实他们的牌技根本比不上我,但我处处放水,甚至还故意放炮让你爸胡走,他当然对我满意极了!”他勾起了一抹笑,点破自己的小伎俩。

    “喔——原来你有预谋!”颜郁郗像抓到他的小辫子般,以食指指着他。

    “兵不厌诈。”他可是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哦,何况他为此付了不少“贿赂金”。

    “诈你的头啦,老奸臣!”她拧了拧他的腰,他立刻往一旁闪去。

    “别闹,说实话,我很怕痒。”他抓住她的手,特意警告。

    “怕痒?”颜郁郗大大的凤眼恶作剧般地弯了起来,她贼兮兮地笑道:“人家说怕痒的男人疼老婆……”

    康磊挑了挑眉。“怎么?我还不够宠你吗?”

    “你什么时候宠我了?何况我又不是你老婆!”她可不依了,哪那么容易让他得逞!

    “喂,你果然是个小“妖”女,利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呐!”他捏住她的鼻子,惹得她哇哇大叫。

    “谁利用你了?”他怎么含血喷人呐!

    “你不认也行。”他大方地允诺,突然坐起身拉好衣服。颜郁都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我这就去告诉你爸妈,说你老是利用我的肉体,做完爱后就推得一干二净,把我当男妓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尽情蹂躏、残害我纯洁的心灵。”他说得义正辞严,半点愧疚都没有。

    颜郁郗瞪大了眼,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没话说了吧?”他曲起手臂,将头靠在手掌上,半躺回床上盯着她。“我就是太宠你了,才会任由你爬到我头上,无法无天。”

    颜郁郗霎时委屈地红了眼,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之际流下令人心悸的泪水。“还说你疼老婆……人家还没嫁给你,你就……开始欺负人家……呜,不管啦!你最讨厌了啦……”她越哭越大声,惊得他慌了手脚。

    “别哭,别哭呀!”他手忙脚乱地拉着被角为她擦拭泪珠,笨拙地拍抚她的背脊。“好好好,结婚后我什么都依你,可以了吧?”

    “结婚后?哇——”她索性放声大哭。“那结婚前,我不就得天天受你欺负吗?呜——”

    “好,只要你不哭,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听你的。”他的脸黑了一大半,就怕她的眼泪会将他淹死。

    “从今天起?”她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是,绝不反悔。”他伸出右手,比出童军宣誓的手势。

    “行,成交!”她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哪还看得到什么泪水呀?

    这下子康磊的脸可全黑了,天呐!看来他这辈子注定得被这个小妖女给吃得死死的——

    唉!谁叫自己活该,爱上这种没天良的女人!

    男人呐,你的名字叫“弱者”,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