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肥

公路上,两排钻天杨之间,货车、客车穿梭般来往着。在这车辆的巨流中,有六辆绿色的"解放牌"大汽车,它们是给张庄生产队运粪肥的。在第一辆大汽车的驾驶室里和驾驶员并肩坐着的,是两位五十出头的农民。一位叫吴庆瑞,是张庄生产队的队长。另一位叫周兆玉,是陈林生产队的队长。张庄和陈林两个生产队已经连续挑战应战竞赛五年,所以两个队长也是老熟人了。周兆玉今天本来是步行出城的;吴庆瑞坐在汽车里老远望着背影认出了他,就请他上车来了。

周兆玉一上车,老吴就开了腔:"老伙计,今年的小麦你又抗红旗了。"老周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却说:"老吴哥,瞧你今年这一抓,明年小麦高产红旗准要搬家。"老吴知道老周是说他抓了肥料,心里也很乐意,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这几年,张庄生产队的三麦产量总赶不过陈林,盘来箅去就是一条,底肥不足。吴庆瑞一次再次向队委提建议,要想办法赶上去。因此,从今年春天起,他们就学着陈林的办法,派出专业队到城里拾散粪、扒垃圾......吴庆瑞望着周兆玉,眯上眼嘿嘿嘿笑了一阵子,然后说:"这就叫见先进就学嘛!"

庄户人碰了面,除了苗棵就是粪水,谈起来没个休止。从肥料谈到高梁,从高梁又谈到大豆。当周兆玉谈起他们生产队今年在麦棵地里套上一百亩棉花的时候,吴庆瑞乐得几乎跳起来:"嗬,你也种麦棵棉花啦?"周兆玉点点头,学着老吴的腔调说:"这就叫见先进就学嘛!,俩老人会心地笑了。原来陈林过去没有种过棉花,除了缺乏经验之外,各种作物的茬口安排一时也调不过来,光想扩大棉田,就是束手无,策。这几年,尽管别的项目都在张庄之先,唯独上交给国家的棉花不如张庄。去年秋天在棉花收花期,他们就派人去张庄参观。有的社员看了那雪山似的棉花,羡慕得了不得。当寸,吴庆瑞就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可以在麦棵里套种棉花。吴庆瑞是全县知名的植棉能手,老周知道他的话没错。虽然没有马上表示态度,却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试着种。现在,他竟不声不响地种下了一百亩,咋不叫老吴高兴。说来也巧,陈林就在公路旁边,汽车走着走着就来到陈林生产队地边上了。于是老吴决定要去看看他们的棉棵。

七月的太阳热似火。这两个庄户人跳下汽车,顾不得歇口气就直奔棉田去了。

收去麦子之后,棉田已是一片绿,并且早已深深的锄了一遍,脚一踏一个深深的印子,那一行行伸展出五六片叶子的棉苗,又整齐,又均匀。吴庆瑞蹲下身来,轻轻地抚动着棉苗,叶上叶下,叶心棵根,仔仔细细地看着。

周兆玉站在老吴身后,急不可耐地问:"老吴哥,苗棵如何?"

"好!"吴庆瑞满意地回答。"密度够不够标准?"

"够。"。

"锄地松土咋样?""超过我们。"

"你望望有没有虫害,病害?"

吴庆瑞又认真地从叶面看到叶背,从叶背看到叶心,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周兆玉这下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深深舒了口气,正笑着送烟给老吴抽,忽然看见老吴皱起了眉头。周兆玉禁不住心跳起来:"老吴哥,棉花有问胚吗?"

吴庆瑞点了两下头,"别的全没有说的,就是肥不足。"吴庆瑞一字一字吐出最后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象狠狠的三拳,击得周兆玉两眼冒火花。肥,眼下确确实实是陈林生产队最缺乏的东西。春天积的家肥,拾的城肥和野肥,都用到夏种上去了。为了夺取大豆丰收,最近又把突击积的一百几十车夏肥送下田去。他们没有安排棉花追肥的肥料呀

眼望着周兆玉,眼望着缺肥的棉苗,吴庆瑞心里也直着急。俗话说"麦怕胎里旱,棉怕无苗肥"。这棉苗缺肥可是大事呀!唉,只怪自己早先没有把话交代清楚,人家新棉区哪有经验呢!

"呜,呜--呜!"司机着急了,在公路上狠狠按起喇叭来。这一下倒提醒了老吴。"......对,就这个主意:卸粪!"他拉着周兆玉就向汽车跑去:"有办法啦,有办法啦!"周兆玉莫名其妙,跟着吴庆瑞来到汽车跟前。只听老吴说:"司机同志,到地方啦,现在卸粪!"

"啊?你......?"周兆玉更糊涂了。

"我什么呀?咱公平交易,一个月后你给我六汽车肥,晚不了种麦!"还没等老周说话,老吴早用力推他一把:"还愣啥,快去找人来运肥!"

老周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拉住老吴的手说:"老吴哥,多谢你!"

(1964年8月26日《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