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早晨7点50分,新开出了家门,乘上了开往新百合山的公共汽车。他要从新百合山换乘小田原快车去登户,再从登户换乘南武线到武藏小杉车站下车,然后,步行5分钟,就到他工作的公司了。他站在新百合山车站的站台上时,听到身后有一个年轻女子在招呼他。

    “早上好!”

    新开回头一看,心中一阵激动。那是近野良子。她住在附近的一幢公寓里,从新百合山车站步行l0分钟就到了。和新开同在计算机研究室工作,上班途中经常碰面。一个妇女,能从国立大学的物理系毕业,可数凤毛麟角了。这样一个人才出众的女性,却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她鹅蛋脸,滑润的肌肤,独具一股熟透的水蜜桃般的魅力。该有30岁了吧?但看上去要年轻五六岁,还是姑娘独处。她浓妆艳抹,花枝招展。

    “有什么心事吗?”良子问道,用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新开。

    “不,没什么。”

    “在考虑什么吗?”良子用唱歌一般的调子说。

    “不,不。”新开否认。但在略一思索后,他说:“今天早晨,我遇到了一件怪事。”他吞吞吐吐地说了那辆无人接尸车的事。

    “噢,这事情嘛,倒是真的。”良子说。这倒是出乎新开意料的回答。

    “还有谁看到过那辆无人接尸车吗?”

    “这事情嘛,我也是听来的。”

    “哪儿听来的?”

    “大概是从我隔壁房间的新婚夫妇那儿。”

    “新婚夫妇又是怎么看到的呢?”

    “不。是公寓里的什么人看到的,那位新夫人听说了。不过,看到的时间不同,据说是在深夜。”

    “哪一天?”

    “大概是在一星期之前。”

    “原来如此!”

    “从隔壁新夫人那儿听说这事,我还以为她在逗我玩哩。”

    “这么说,那真的有人看到了?”

    “真有趣。”良子的眼睛,出人意外地闪动着光亮。

    是不是还有别的目击者呢?新开想着。这时,开往新宿的快车已经驶进站台了。两人一起上了电气列车。车厢内座无虚席,他们挤到了一个角落里,紧挨着站在那儿。在新开的眼前,是良子明亮的眼睛、柔软的嘴唇和圆溜溜的下巴。随着电气列车的颠动,他们的胸脯会偶尔相挨。他感到,一挨到良子的Rx房,总会激起一阵难言的颤动。新开几乎感到了窒息,接尸车之类的事,草已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一心体味着挨到良子Rx房的刹那间的感受。同妻子松弛的Rx房相比,良子的Rx房是富于弹性的,只要稍挨一下,就像有一股电流,丝丝地流遍了全身。

    “也许……”新开想着,一个意念活动起来了。

    他开始练长跑,要说是为了健康,不如说是为了让那挺出来的便便大腹瘪下去,使自己漂亮些。他意识到,在这种内心活动中,还怀着对良子的关注,不禁脸也红了。

    他记得,近野良子搬进车站附近那幢公寓,是去年岁尾的事。那是一幢8层的白色漂亮大楼,建造在一所小学的后面。到

    今年年初,他们在站台上偶然碰面时,他才知道她乔迁新居,买下了那幢公寓底层的一间房子。从那时起,他们每周总有一二次相遇,同去公司上班,而他也总会莫名其妙地关注起她来。在站台上遇到她时,心里也总是七上八下的,感到自己的神经和细胞都活跃起来,越发生气勃勃了。他决心练长跑,大概是一星期之前的事,当时妻子藤江香到他刚出浴的身躯,认真而又惋惜地说:“你已经上了年纪,变得大腹便便啦!”但那时在他的脑海至。却掠过了近野良子的丽影。她有没有情人呢?

    现在,新开从侧面看了她一眼。这次上班途中,他们亲切交谈,他了解了良子的身世和生活。良子生于长崎,念高中时就爱好数学和物理,还一年一度去海外旅行。她现在所住公寓的房间,是底楼第l0号房间,在大楼的最北面。她偶尔会跑到学生时代的同学在新宿开的酒馆里喝酒,深夜乘了出租汽车回来。可以想象,作为一个末婚妇女,良子过着自由自在、任情欢乐的生活,但那至关紧要的同异性的交往,她却总是避而不谈。与其说是她矢口不谈,倒不如说是新开怕难为情,不敢把这个话题引出来。新开忽而一本正经地想:这么个富有魅力的女性,即使拥有一两个情人,那也不足为怪的;要是没有情人,倒是难以使人理解了。正当他下决心要提出异性问题时,良子却说“也许,今天新开先生给什么鬼魂缠上了,一清早就碰上了接尸车。”良子的两颊浮现出了嘲弄人的微笑。

    “有人说不吉利,我看倒也末必。”新开有点扫兴,半开玩笑地说。

    “我听说过,碰上接尸车,还是大吉大利的哩。以前我在什么书上读到过,美国大联盟棒球队的名教练约翰·马古洛说过,去棒球场之前要是碰上接尸车,球队一定旗开得胜。对于那位名教练来说,接尸车就是胜利女神的象征……”

    “竟会是胜利女神的象征?”

    “是的。记忆或许有误,但据说有一年,约翰·马古洛率领的那个棒球队,参加了世界棒球锦标赛。队长一心想取胜,竟从殡仪馆借来了一辆接尸车,同从自己家里开往球场的约翰·马古洛的车子交错开过。结果,球队在世界棒球锦标赛中拿到了冠军。”

    “你倒说得怪有意思的。”新开附和着良子的话,越来越感到她的魅力了。名教练迷信接尸车的话,本来是无稽之谈,但她能说得如此有声有色,不得不使他随声附和,感到亲切。他妻子的态度又怎样呢?恰好相反,一口咬定是不祥之兆。他妻子深居简出,对外界态度冷漠。他们夫妇间偶尔谈及的,也无非是工资低,以及某地一个小学生自杀之类的令人沉闷的事情。

    电气列车到了登户车站。过了换乘南武线的检票口,新开毅然问道:“难道你是个独身主义者吗?”

    “也想着结婚,我是女人嘛。可是,我想结伴的人,不是已有夫人了吗?”良子结结巴巴地说。

    “结伴吗?”新开瞟了一下良子的脸,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良子的唇边浮现出了奇妙的微笑,她说:“新开先生不是已经有两个上学的孩子了吗?大的叫阿悟,小的叫鸿二。”

    “你倒了解得很清楚嘛。”

    “因为关心嘛。”

    “那……”新开语塞,凝视着良子。

    “不谈这些了吧。”良子说着,声音柔和而娇媚。她那吸引人的强烈的香水味,直刺新开的鼻子。转瞬之间,他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目眩,视界也似乎变得明朗而开阔歹。“我今天早上看到那辆无人接尸车,说不定还是个吉祥之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