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束缚

1

夏月现在所站的位置,身后就是为搬运尸体而扩大的墙洞,这让她有点紧张,好像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当众揭开了。

但她知道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警察现在还完全不了解案情。看他们的意思,还在琢磨是谁把墙壁涂成这样的。而夏月知道他是谁,因为正是王水明本人。

除了这代表了他内心的恐惧之外,按姐姐的说法,这水泥还有另一层重要的含义。

姐姐当时的原话是:“王水明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

在和王水明第一次碰面之后,她虽然也感到惶恐,但在当时,仍然完全不信他所讲的话。

什么“饕餮”、“自杀”、“线索”之类的,只让夏月怀疑是他脑子进水了。或者说,王水明就是这起恶作剧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他伪装成白痴来骗她。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除外。

第二天,他真的如他所说给她发来了新的邮件:

夏月,你好,在跟你会面之后我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的压力都很大,大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要承担这种非人的折磨。老实说,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连你这样漂亮的女孩也会被选中。坦率地讲,当时我的心理平衡多了。我是个将死之人,说话这么直接也请你见谅。从你被选中这件事上,我发觉了身边的任何人都存在同样的可能性,我只是其中之一的倒霉蛋而已。这就像被某种特殊的疾病感染了,这样想让我好受了许多。此刻我正一边吃着KFC全家桶一边给你打这封邮件,我想反正我的灵魂上已经被写上了“饕餮”,再贪吃也已经是身不由己的行为。如果被写的罪不是“饕餮”,我仍然难逃一死,那索性还不如在死前吃个够呢。而我现在只想跟你说,如果这种悲剧真的发生,我想把那天定为下个月的七号。没有别的理由,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我,在这里祝你好运。

邮件署名“王水明”。

读完后,夏月体会到了一种从头到脚的冰凉,这人究竟是在搞什么?!

如果是恶作剧的话,已经做到了非常过分的程度,让她感到一种由衷的厌恶和排斥。

但下意识的,她还是用鼠标点开电脑的日期按钮,数了一下,离他说的日子只剩下最后十四天。

还有十四天,他就要去“试”一下了。他会死吗?

特地选在生日那天,是下意识地在企盼奇迹发生吗?

他没察觉到“十四”是个很不吉利的数字吗,是“要死”的谐音呢。

越来越多的奇怪想法层出不穷,让夏月从心底感到抓狂。

第二天,新的邮件又悄然而至:

我相信恶魔正在靠近,任何地方都不得安宁。我也许无法坚持到4月7号了,最近我发现了很多更恐怖的秘密。

他看起来突然变得很悲观:

原来我们不是第一批被选中的,竟然会有那样的事!我马上就去买足够多的食物,足够多!这可以让我撑很久!我还要买很多水泥粉,我要和很多水泥,把整个房间都封死!全部封死!这样恶魔就无法靠近了!我不要像他们那样死掉!4月7号!4月7号!4月7号!……如果过了那一天,也就是在4月8号,我没有主动联系你的话,就请你赶快报警!这说明我已经死了!天晓得那些尸体警察为什么会没有发现!我知道你肯定还在怀疑,但请你务必相信我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到时请你一定要帮我报警!说不定我还会有救!无论如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算什么?他们是谁?用水泥把整个房子封死?脑子有问题应该去看医生才对吧!

王水明的想法让夏月感到他已经接近崩溃。

如果真有什么恶魔,一堵水泥墙能抵挡住?在想嘲笑他的同时,她继而又觉察到自己竟然也能体会到那种感受。

正因为没有什么能抵挡住恶魔,他只是在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安慰罢了,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对王水明的这种理解,反而让夏月感到惶恐。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呢。”

王水明的话又响在耳边。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再也没收到王水明的邮件,而她却变得寝食难安起来。

这是一种灾难即将到来的预感。而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成了那个人唯一的联络人,夏月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状况。

如果他真的死了,自己要负法律责任吗?道德上的呢?

不管怎样,这多少会增加她的负罪感。

而话又说回来,那个胖子究竟做错什么了?他只是喜欢吃东西,最多吃到脑子有问题罢了。一般情况下吃多了东西会变胖,但不应该脑瘫。但他看起来又不是脑瘫,谁来告诉她这一切有多么荒谬。

自从那次碰面以后,她再也没回复过他的邮件,也没想过要联系他。虽然不想承认,可这也是和她的心虚有关。

她害怕和他讨论那些事,她害怕讨论到最后会让她多想,因为她也无法解释脑中时不时冒出来的龌龊念头,比如室友都猪狗不如的想法究竟从何而来。

她知道无论王水明是什么样的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不好的改变都是真实的,只是她没有像王水明那么离谱罢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试着在BBS上寻求帮助。而有一点儿是肯定的,王水明也收到了那封邮件。

难道王水明就是始作俑者?

这时,她想起王水明说到关于结局时,提到如果他死了,她就可以额外获得一条“线索”,并会知道真相有多恐怖。

究竟是什么样的“线索”呢?

到时她又该怎么办?

难道就轮到她变成疯子吗?

不管怎样,夏月明白了,现在这件事已经脱离了恶作剧的范畴。

如果接下来会发生任何不好的事,那么结果都已经不是她能独自承担的了。

如果王水明死了,弄不好她真的会发疯。总之,她必须得找人来一起商量和面对这件事。她想到了最合适的人选,那就是她的堂姐——夏雪。她们俩小时候关系特别好,长大了也经常电话联系。堂姐总是给人一种临危不乱的女强人感觉。几经犹豫之后,她终于拨通了她的电话。

“呵,是小月啊?都多久没联系了,现在才想到有我这个老姐啦?”那头接起,她的声音在这关头显得尤为亲近。

“嗯……其实我找你有点事儿。”

“怎么,你终于要谈男朋友了?”

“不是。”夏月本想笑着反驳,却突然眼眶一红,终于把最近她所遇到的一切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你说那个人是叫王水明?”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后回道。

“是啊,我看他一定是疯掉了,你说我要现在报警吗?”

“小月,”电话那头似乎在犹豫,然后话锋一转,“这件事你听我说,我告诉你怎么做。你首先不能报警,也别阻止他,你必须要让他尝试一下,因为他说得没错,这样的确能让我们多一条线索。”

夏月的身子蓦地僵住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完全反应不过来,而那头夏雪继续说了下去:“只要他去印证了,不管怎样,都会给我们一条非常关键的线索。”

“你究竟在说什么?!”

“直接地说,妹妹,你那封邮件是真的。现在你一定要相信我,要救自己,就必须要知道自己灵魂上被写下了什么罪。这只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原有习惯发生了重大改变,比如原先对美食没兴趣,突然大快朵颐起来的,就是‘饕餮’。”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的夏雪叹了口气,“可是,如果没有这么幸运,无法根据自身的习惯变化来进行判定的话,能幸免于难的方法就只有最后一种了,也就是‘排除法’。简单地说,现在一共只有七宗罪,你要知道其他六个人各是什么罪,自己的也就清楚了。”

“怎么?你竟然相信那封邮件是真的?!”夏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一切。

“当然。”夏雪的语气却很笃定,“小月,我爱你,不过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像我们这种有血缘关系的被一同选中,不是很正常吗?我就跟你说实话吧,连我也被选中了。如果不快点儿想出办法,我们都会死。这就是现在我们面对的情况,没有谁能救我们,只有我们自己。”

“这怎么可能?!这也太搞笑了吧?看到封邮件就被选中了吗?”

“但事实就是这样,是很残酷,这种邮件本就不会被随意发送,请你别再怀疑了。你就当是被什么特殊的疾病给感染了好了。多亏我是你老姐才会好心提醒你。”夏雪在那边叹了一口气,“被选中的人多少都会有某种联系,现在加上你和王水明,就已经正好是七个人了。但我之前没想到会发生在你身上,对此我很难过。但现在情况紧急,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该想的不是别的,而是怎么活下去。再说得直接点,王水明真的可能会死在那天,而你也会步他的后尘,包括我。小月,你觉得我会在这种时候骗你吗?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我们不知道就不存在。或许到那一刻你就明白了。”

“那一刻”指的就是今天,夏月明白这一点。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呢。”

——这句话又在耳边回响,就像是一个令人讨厌的诅咒。

而她看到王水明尸体时的心情甚至比听到姐姐说出那番话时还要绝望,不是为了王水明,而是为了她自己。

现在,她跟在王峰身后再次穿过那个墙洞,就好像走进了寒冷的冰窖一般。她的整张脸看起来毫无血色。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只要线索足够多,我们就能活下去。”她想起姐姐的原话,也想起王水明说的“会让你多一条线索”,除此之外,她还要想办法删掉王水明电脑里的邮件,她希望那个警察能给她机会。

2

“对了,我和王水明同姓,你叫我王峰就行。”

这是王峰第一次向夏月作自我介绍,夏月轻轻地应了一声。

王峰虽是警察,却在努力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夏月甚至觉得他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刻意。她让自己保持镇定,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去删除邮件。

“你看这儿。”这时王峰用手指了一下只剩下床板的木质双人床,上面的席梦思也已经被警方带回去作鉴定了,王峰用一种淡定的口吻向夏月说道,“我们进来时和你看到的一样,王水明被绑在上面。”

夏月点了点头,心想这不是废话嘛,让她印象深刻的是王水明的手指被砍了下来,被匕首刺在背上。那说不定是他拿取食物时惯用的手指。

如果王水明只是被“简单”地杀死在房间里,伴有入室抢劫迹象,夏月还不会如此紧张。而现在的状况说明凶手是一个特别残忍的人,甚至可能不是人做的。夏月现在只知道墙上的水泥是王水明亲自涂抹上去的,他把整个房间完全封闭了起来,想抵挡恶魔的入侵,但最后仍然被残忍地杀害了。如果接下来警察的调查陷入了死胡同,她一点儿也不会奇怪,因为凶手可能真的不是人类。

“他死得可真惨。”她心里所感受到的恐惧王峰是不可能知道的,而她嘴上也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的反应似乎让王峰着实有点失望,他搓了搓手说:“没想到王水明被折磨成这样,再加上他体形过大,搬到这床上也需要很大的力气,所以我们初步推测凶手是健硕男子,或者为多人犯案,你觉得呢?”

“可能是吧。”夏月敷衍地回道,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配合调查凶手是谁上。

王水明的死固然很惨,但对于面临同样危险的她和姐姐而言,现在只能把这看成是一条活下去的线索。这么想的确冷酷无情,但也没有办法,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替别人掉眼泪了。

“其实本案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凶手是怎么从这里逃走的。”王峰看着夏月,饶有兴趣地讲道。

“嗯?”夏月心想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王峰这时眸子闪了一下,“你知道当时这里全部被水泥给封死了,显然是凶手干的。可在这种情况下,他自己也无法离开了。在本案中犯人无法做到在封死现场的同时又离开现场,你说他现在人到哪里去了?”

“没有很明白你的意思。”

“你想象一下,必须要有一个人在里面,才能做到从内部把这个空间全部封死。”王峰很耐心地解释起来,“可我们来到这里时,却发现里面只有王水明一个人。而当时的现场情况,必然里面得有个人才行。”

后面的话王峰没有说,但潜台词是:王水明只是一个死人,他办不到这一点。

“那你们没在现场找到什么可疑的工具吗?”

“找到过电钻之类的东西,但都没实际用处,而且当时这个房间可能电表跳闸了,无法使用电器。”

夏月心说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关心,但为了能留在这里删掉邮件,还是配合地做出疑惑的表情。

不过如果电表跳了,那也应该是出事那晚发生的。因为之前王水明用过电脑。

她扫视了一下房间,看到在床前的地板上,摆着两只硕大的拖鞋,鞋面污浊,应该是王水明生前所穿的。

他的电脑在桌上,显示器死气沉沉地摆在那里,屏幕黑着。想起之前他就是穿着这双拖鞋坐在这里给自己发邮件的,夏月不禁有点恍然。

那时他还是一个活人,才隔了没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大变故。然后她瞄向电脑四周,在找有没有全家桶的那个纸盒。

“你是想看一下他的电脑吗?”

“嗯。”

夏月老实地点头,然后回想自己和王水明的邮件往来。其间她总共只回过一封极简单的邮件,后面都是王水明单向发给她的。不过若是那封“SE7EN”署名的邮件内容被曝光,也会给其他人惹来麻烦。最好能一起删掉。

纸肯定是包不住火的,夏月知道警方早晚会了解到这一切,那时该怎么办现在先不去想,但夏月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警方到时只会碍事,无法给她们提供真正的保护。

要杀死她们的不是“人”,而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王峰这时把手一指,示意夏月可以打开电脑。

“怎么开?”夏月把手伸向主机按钮,可又不太想去碰,索性假装不懂,转脸问王峰。

“我来帮你。”王峰弯下腰,按下主机的POWER键,液晶显示器的电源开着,马上就跳出了开机画面。

在王峰的监视下,她能删除掉邮件的机会并不大。不过好在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使用OUTLOOK来收发邮件了,那种收信方法会把邮件保存在硬盘里,想彻底删除就会很麻烦。现在人们一般是使用网页界面来收发邮件的,如果是那样,夏月觉得只需要把浏览器的访问记录清空,让警方无法知道王水明使用哪个网站的邮箱就行了。

随着熟悉的音乐响起,一张穿比基尼的亚洲美女桌面壁纸出现了,上面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标。除了聊天工具以外大多是游戏软件。其中还有几个是性感裸露美女,虽然夏月没玩过,但也知道那多数是色情游戏。

在夏月的手碰到鼠标前,一排浏览器突然自己跳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那几乎全都是不堪入目的画面,显然那是黄色网站上多了留下的后遗症。

“这些都是自动跑出来,可不是我点的。”

她说这句话还有活跃气氛的意思,但站在一旁的王峰突然说道:“你是想删掉和王水明的聊天记录或邮件对吧?”

“什么?”

夏月的心咯噔一下,她还是强装镇定,转过脸去,发现王峰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面色不善。

“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王峰咧了下嘴,“起初你看起来很在意王水明的死,在那里失控痛哭,让我以为你是他的什么人……”

夏月在听他说下去。

“但现在你却恢复得太快了,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我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你对凶手有什么恨意。我甚至觉察不到你的悲伤。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专程来网吧上网的,说得再直接一点儿,你前后看起来判若两人。我真的很想问你,他的电脑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你很在意?”

夏月发现自己有点小看这个警察了。

“你看这里,”王峰指了一下床板的轮廓,“还有这里,都能看到血渍。还有这地上,到处都是。空气的味道也很难闻。尸体才搬走一小时,即使我同行也会受不了这里,而你好像只想打开电脑。”说到这儿,王峰用调侃的眼神看了一下她面前的网页,“真好奇你想删除掉什么。”

难道又……夏月的瞳孔骤然放大,她意识到这位警察说得没错,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残忍杀死,自己就在凶案现场,却没有半点对凶手的恨意。不仅如此,她还假装若无其事地想打开他的电脑,这种改变委实太吓人了,要换在以前,这些事杀了她也做不到。两个月前的她连《CSI》的破案现场都不敢看。更可怕的是,这改变的过程她始终浑然不觉。

所以,难怪眼前这位大叔像看变态杀手一样看着自己。

刚才自己的举止确实已经可以用“不正常”来形容了。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气,有点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那么……

姐姐呢……

她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姐姐收到信的时间比她还要早许多,她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巨大的改变?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寒。

也许那封信上说的都是真的,“罪”这东西确实存在,它被写进灵魂,潜移默化地影响本人。也许,这才是把王水明逼得想要去“试一把”的真正原因……

也许,他死之前已经被那心魔逼到了极限。

这时王峰走到夏月面前关掉了她面前的显示器,用一种严肃的口吻对她说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请问4月7号这一天,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自己被正式怀疑了。这让夏月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她不再胡思乱想,调整了一下呼吸后,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回答:“前天,我被姐姐叫去她家玩了,住了两晚,直到今天才回到学校,我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她还带我认识了一些新朋友。”

“是表姐吗?她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告诉我。”

“是堂姐,她叫夏雪,手机号码是139186*****。”

王峰掏出本子把号码记在上面,然后点了一下头,意思是我会去核实的。这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夏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让她感到很沮丧。

“小沈!”王峰这时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把这台计算机搬回局里,让技术组给我彻底查一遍,尤其是邮件和聊天记录,别放过王水明上过的每一个网址!”

前面帮夏月倒水的女警应声走了进来。原来她一直就守在门外。

她先走到夏月对面打开衣柜,取出一个类似针孔摄像头的器材。再来到夏月面前,动作熟练地关上了电脑。整个过程她始终板着脸不发一言,脸上像涂了一层寒霜。

夏月这才发现,从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被衣柜里的摄像头监控并拍摄了下来。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和眼神,可能都会被他们反复研究对比,寻找线索。让自己回这个房间,完全就是一个陷阱。而现在又故意让她看到这些布置,是为了增加她的心理压力吧。

看样子她已经被当成了重点嫌疑对象。

并且她意识到,警察们对这起案件的重视程度,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这次来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3

想再获取线索已经是不可能了,夏月申请离开。王峰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下,也没多作拦阻,只是让她暂时不要离开本市,手机也必须保持二十四小时畅通状态,随叫随到。他们还没有证据扣押她,夏月也明白这一点,况且人确实不是她杀的。

离开了王水明的住处后,她径直返回学校的宿舍楼。此刻她的心情极度沮丧,被罪附身这件事已经倒霉透了,现在还被警察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不知何时生活才能重新步入正轨。

她的学校偏离市中心,走在路上,时常能遇到大型卡车经过扬起的灰尘,人行道两旁的店铺也大多装修老旧。好在她的宿舍楼是新建的,内部条件还算不错。唯一麻烦的是禁止学生夜归,十一点会锁上最底下的大门,十二点会断电,这一点让人不爽。王水明之所以会搬出来住,想必也是与此有关吧。正因他把房子租在学校附近,所以夏月才不能让同学来替自己作证。她无法预测王水明的确切死亡时间,无法做到二十四小时都和同学黏在一起。

从前面王峰的话来看,王水明确实是死在4月7号。

因为宿舍离王水明的住处很近,即便自己和同学短时间分开,也可能会被怀疑有时间对王水明行凶。特别是在同学们都熟睡的情况下,王水明若是死了,更是没办法说清。

最后的解决方法是让住在市中心的姐姐来亲自替她作证。

可为什么要这么烦呢?

自己明明就没有杀人嘛。

她的生活已经变得乱糟糟的,似乎整个人都被从内到外给搅浑了,让她感到欲哭无泪。

报警的时候,她还在期待王水明没有死。警察让她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完了,但也没料到王水明会死得那样惨。也许王水明说得没错,他们都只不过是玩偶,下场才会被蹂躏成那样。

那个惨状和气氛都不像是人类制造出来的。

想到这儿,走在路上的夏月突然变得异常烦躁,她抬起脚,用脚对准路边的一个石子踢去,石头迅速滚向路边,击中草坪的围栏后,反弹回人行道上,渐渐停下。

这也是她以往不会有的举动。

为什么要在意这个?为什么老是去和从前做比较呢?人本来就会变的啊!

为什么不干脆都去死呢?

就像王水明说的那样!

这时,她的脑海中突然印出了“王峰”的脸,随之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不得不承认,她对那个警察始终有点在意,倒不是因为自己小看了他,而是他突然问道“你有男友吗”,从他的眼神来看,他好像看出了什么。

在这件事上,她一直就是一个怪人,从小到大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更夸张的是,她至今都没喜欢过任何人。她的朋友们也一直对此很好奇,外貌和性格都不错的她,为何总要故意和周围的那些男生保持一种距离呢?更奇特的是,那些男生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从小到大,连一个特意接近她的人都没有,就像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气场似的。

她并非不清楚原因,难道被那个警察看穿了吗?

夏月又走向那块石头,狠狠地一脚踹了上去。可这次因帆布鞋的鞋底太早蹭到地面而导致身体失去平衡,再加上用力过猛的缘故,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与其说是席卷全身的疼痛,倒不如说这是一种热辣的感觉,她看到右手胳膊被擦破了,血慢慢地渗出来。

路人皆投来诧异的目光,她注意到远处似乎有一个小孩在偷笑。她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站了起来拍了拍土,然后坐到了旁边的石阶上。抱住膝盖,她把脸埋在腿上。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哭了出来。

这已经不知是今天第几次了,她已经撑到极限了。

真的到极限了。

同样的感觉小时候也发生过一次。她一直不想谈恋爱,就是因为那件事,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可即使这样,为什么伤害还是逃避不掉呢?为什么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也还是无法遗忘掉呢?那件事就像种在了她的心底,怎么也无法抹去,也无人可倾诉。

当时她躲在姐姐的衣柜里,亲眼目睹了这世上最肮脏下流的一面。

那个叫王峰的警察,让夏月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把那件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也不会让他感到丝毫吃惊。

渐渐地,夏月哭累了,她从包里拿出纸巾,大声地擤起鼻涕,然后不顾旁人眼光地把纸巾扔在草丛里。这也是以前不会做的举动,可现在顾不了了。她看了一眼胳膊,血已经凝住。她想把血擦掉,才发觉纸巾都用光了。她看着自己的伤口,忽然感觉自己好没用。

自己真的好没用。

(如果连你自己也放弃了,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个念头让夏月倏然惊醒。她意识到现在正到了她生命中最关键的时刻。即使是死掉,她也应该拼到最后一刻。

这种猛然间的觉醒让她的大脑也紧跟着活跃起来。她咬了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分析目前的状况。

虽然恐惧感还是存在,但她发现,现在的局面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糟,直接地说,她现在正面临一场赌局。

赌局的关键在于确认自己的灵魂被写下了什么“罪”。如果成功,就能幸存。即便是像王水明那种无脑式的“随机赌博”,也存在七分之一的幸存率。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她打开包,取出一本上课用的本子,翻到后面的空白处,把七宗罪全部列在了上面。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砺、姐姐的告诫,以及亲眼目睹了王水明死亡的惨状,她已经不想再去怀疑事件本身的真实性,她现在竭尽所能要去做的就是提高“幸存的概率”。

现在的局面如下:

她的灵魂被写下了七宗罪里的任意一宗,那宗罪会根据本身的特性来影响她的灵魂,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判断出究竟是哪一宗。

就是这样简单。

在得出了结果之后,就可以向所谓的“神”来进行“灵魂印证”,这个仪式具体怎么来做姐姐还没跟她说。

到时如果结果是正确的,就会幸免于难,灵魂上的“罪”也会因此消失,生活重新步入正轨。王水明的问题就在于他给出了错误答案,他灵魂上被写下的罪不是“饕餮”,因此遭受了惩罚,现在死于非命。

乍看就像俄罗斯赌盘的玩法,“罪”一共只有七宗,只要去印证,谁都会有七分之一的生存率。可惜王水明运气不佳。

夏月觉得,当“罪”影响了当事人的灵魂之后,所造成的行为改变应该就是最直接的线索。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当事人的灵魂本身就包含有多宗“罪”——这也是通常状况——那又该如何来区分哪个是后添加的呢?

比方说,他本身就很贪吃,灵魂上再被写下了“饕餮”的话,就完全无从判断了吗?

其实每宗罪都可能会面临这样的情况,因为那七宗罪本来就是人类普遍存在的通病,来源于宗教。

王水明也明白这点,那为什么还要急着去印证呢?

现在把话题拉回到自己身上,对于夏月来讲,她现在最怀疑自己被写下的罪是“淫欲”。

但是,又有谁完全没那方面的“需要”呢?

目前为止,她所有的“淫欲表现”,都只停留在心里意淫的程度。说不定,这只是之前压抑得太久的缘故。

她用笔在本子上每一宗罪的后面作了标注:

饕餮:这个完全没有表现,可能性为0%,直接可以不用考虑

(生存率升为1/6)

淫欲:这个最有可能,暂定为50%的概率吧

(明明是自己最讨厌的罪)

贪婪:说不准,暂且算10%

愤怒:似乎没有,不过刚才自己踢石子的表现……也算10%吧

(其实根本就判断不出,每个人都可能会失控)

嫉妒:不清楚,先算10%

懒惰:也算10%

傲慢:说不清楚,等以后再看吧

以上这些就是她的初步结论。

夏月对着这张表研究了好久,她知道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事关她的生死。在想要修改的时候,笔尖异常沉重。但粗看下来,情况并没有那么糟。虽然“淫欲”那宗罪让她厌恶,但如果去印证的话就会有50%的胜算。说起来,每宗罪的概率都平均才是最可怕的吧。

如果线索能再多一点的话……

她想到了姐姐。

她那里肯定还有别的线索。

姐姐说过,这次一共有七个人被牵扯进来,每个人被写下的“罪”各不相同。

这其实意味着如果大家能互相交换线索的话,事情也许就好办多了。但想到了到时要和他们见面,夏月还是感到有点紧张。

她担心他们也是像王水明那样的怪人。

不过也没办法。在她对“游戏规则”的理解中,这必须是一个同心协力才可能完成的“游戏”。

如果他们中谁帮助别人印证成功了,就等于排除了那个人被写下的“罪”,也就变相提高了其余所有人的成功率。如果害别人失败了,所换来的线索反而是不确定的。

比如说“王水明不是饕餮”,这条线索的价值就远小于“王水明是饕餮”。后者可以帮助所有人都把“饕餮”排除掉。

最理想的情况是:其余六个人都印证成功了,那自己成功的概率就直接变为100%。

这就是夏月对规则的理解。可想到这里,她突然怔住了。

她回想起当初把王水明的事告诉姐姐时,姐姐毫不犹豫地希望王水明去印证,而不是阻止或让大家先汇总线索,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姐姐觉得那样对她更“有利”?

害别人失败会得到什么好处?

难道自己对规则的理解还是太天真了吗?

像王水明那种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去印证的,相对来说就像送死一样。那只是一种心理接近崩溃时的自暴自弃的行为。姐姐当时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可她为什么没有阻止?难道是说,姐姐当时就是想把王水明往火坑里推?

这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既然姐姐早知道自己被选中了,为何不早点儿召集大家聚在一起,而是非要等到王水明死后才这样做呢?

夏月发觉自己完全想不明白原因。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姐姐特别关心“饕餮”那宗罪的归属。

如果是这样,难道她也和王水明一样,怀疑自己是“饕餮”吗?所以才想让王水明先去印证一把?

这确实会对她有利。

只是夏月突然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她想起当初在看到王水明的邮件时是那样惶恐,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没办法看着他这样死掉才打电话给姐姐的。

可现在从结果来看,在这起惨案中她也变成了参与者之一。在姐姐的唆使下,她眼睁睁地看着王水明就这样死掉了。

想到那惨绝人寰的现场,夏月就感到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儿要呕出来,心情一下子又变得不好了。

不过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假设。

夏月这样安慰自己,同时也意识到,“饕餮”确实是宗很特殊的罪。

它让被选者变得贪吃,但没人会加以掩饰,所以它的特征在所有“罪”中最为明显。

姐姐若发现其他所有人都没有贪吃的表现而只有王水明和她有的话,让他先去印证也就情有可原了吧。

虽然这样说很残忍,但夏月明白,换作自己也会这样做吧,这种让人感到不对劲的决定,她已经可以欣然接受了。

换作在半个月前,她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她还在担心王水明的死。不知不觉改变就发生了。

她想象姐姐的样子,在想她会不会在知道王水明的死讯以后欢呼雀跃呢?

夏月抬起头,望着来回过往的人流,在这一刻,她对姐姐突然有点不确信起来。

她知道“罪”这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它”千真万确地感染了人们。她甚至在极度冷静的情况下,能直接体会到有“某种东西”驻扎在了她的心里。

姐姐,你是否也有相同的感受?

我还能信任你吗?

夏月回想起姐姐主动提议帮她作不在场证明的场景,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夏月三步并两步赶回宿舍,打开门一看,室友们全都不在,整个房间空荡荡的。

她们应该都结伴上课去了,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一下子离她很遥远。

她仰面躺在了床上,有点担心姐姐那边的情况。

强行安插在每个人心头的“罪”会影响他们的灵魂,这让原本建立好的信任关系脆弱无比。

夏月意识到哪怕那个人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

每个人的改变都不会事先和别人打招呼,特别在这种改变是别人不想看到的时候。就连夏月自己也是。她会时不时地迸出这样或那样的坏念头,都是以前没有的,甚至哪天还有可能去加害别人。这个,才是每个被选中的人所面临的最大危机吗?

夏月拿出手机,翻开了通信录,一行一行地去检索那些原本熟悉的名字。

当“老爸”、“老妈”这几个字映入眼帘时,她体会到了一种由衷的亲切感,可转念一想,她怎么确定他们没有被选中呢?

姐姐说彼此有联系的人容易被选中。

唉,现在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但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也不会相信她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们如果听到她讲那些,只会以为她的脑子出问题了。向他们求助的话,别说是出谋划策,不送她去医院就不错了。可他们却是这世上和她关系最亲近的人。念及此,一种悲凉的无助感油然而生。

如果有个男朋友就好了吗?不过,若真有的话,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早跑了吧。社会就是这样现实,他们唯一想做的也就是和她上床罢了。她对男人的这种“看法”可谓根深蒂固。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如果姐姐怀疑自己是“饕餮”的话,那她的本性就应该没有太大变化。“饕餮”在这七宗罪里对别人最为无害,这个发现让她的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情况已经如此糟糕,她真的不想再去怀疑姐姐了。

也许刚才那些对姐姐的恶意揣测,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从小到大姐姐都比她优秀,也许是自己在“嫉妒”她。

若姐姐不是“饕餮”呢?

夏月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她已经受够了。

夏月把通信录翻到“夏雪”一栏,按了下去。

“喂?”那头马上接通了,正是姐姐的声音。

“是我。”夏月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来到阳台上,生怕万一寝室门外有人路过听到。

“是小月吗?”电话那头确认了一次。

“是的。”夏月点了点头,“跟你说下,我这边刚结束了。”

“小月,”夏雪突然急促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现在我这边有麻烦了。”

“怎么了?”夏月心头一紧。

“我们中的……一个……”夏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刚被发现死在了家里……”

“怎么会这样?!”

夏月一个没忍住,叫了出来。她突然意识到事情开始朝着越来越糟的方向发展。

“我也是刚知道的……她……”说到这里夏雪的气息微弱起来,“她是被人给奸杀的……现场情况……非常不好……对了,你那里怎么样?”

“王水明他死了。”

“果然是那样……我们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夏雪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显得异常恐惧。

“那你报警了吗?”

“没,已经不能让他们插手了。”

“你说什么!倒是快报警啊!”夏月一下就急了,“已经有两个人死了,下一个就有可能是我们啊!不管怎样,要让警察知道有人死了啊!”

“你冷静一下!”夏雪恢复成平常说话的语调,“你现在还不了解状况,我先问你,王水明是不是昨天死的?”

“是的。”

“我跟你讲,前面有个叫王峰的警察给我打了电话,想确认你当时的不在场证明,他叫我过去一次,我拒绝了。”

“为什么?!”夏月感觉自己不好的想法应验了。

“你先冷静点儿,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管这些,得赶紧逃走了。”

“你别总是叫我冷静啊!”夏月已经按捺不住了,“你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当初不是说好了要你来替我作不在场证明的吗?你现在这样一逃走不就等于承认我就是凶手了吗?!”

“不是的,小月,你误会我了,现在情况有变,你曾说过王水明把自己的房间都涂满了水泥对吗?”

“对的。”

“问题就在这里,被杀害的那名女孩叫费冰欣,也是死在涂满水泥的房间里。你知道现在问题有多严重吗?”

“什么?!”夏月一愣,这是她没料到的。

“你再仔细想一下,他们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完全没有瓜葛,却都死在这种极为特殊的现场,如果警察看到现场的话,他们会怎么想?”

“……”

“费冰欣是我的同学啊,而王水明是你的同学,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凶案现场都被涂上了水泥,警察绝对会认为这两起案件有关联。而你现在是王水明案件的报案人,如果我再成为这起案件的报案人,同时我们又互相作不在场证明,你说警察到时还会相信我们吗?”

听到这里,夏月的心一沉,她知道姐姐说得没错,到时警察肯定会以为她们互相作伪证,那么麻烦就大了,弄不好她们会被直接扣留。

可为什么那个现场也会……

这个问题还没问出来,就听电话那头又传来了夏雪的声音:“我没有报警,正是为了保护你,你懂吗?在警察介入那起案件前,如果我们还没搞定就完蛋了,到时我们就没有条件去进行‘灵魂印证’了。”

“那……王水明的事如果警察怀疑我怎么办?”

“我前面只是和警察说我临时有事,不能亲自去警局那边录口供,但在电话中我已经向他确认当时确实和你在一起。还有,你忘了吗?在那个时段我还帮你找了别的人一起作证,我把他们的联系方式也都告诉警方了,至少他们短时间内不会怀疑你,而这也是我们最后的一点儿时间。”

对,还是姐姐的心思缜密。夏月心头的石头暂时放了下来。

那头夏雪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跑路,一个尸体摆在那儿,是瞒不了多久的。就是我不报警,警察早晚也会发现。我们到时就死定了。如果没法自由行动就没法完成印证的仪式。”

“那有没有办法……把尸体先处理掉?”

夏月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自己嘴里跑出来的。

“尸体哪有这么好处理的?”那头的夏雪忍不住开始高声叫起来,“你想让我挖坑呢还是分尸?拜托,附近连绿化带都没有好吗?我求你了,时间真不多了,我们现在逃走可能还来得及。”

“呃……”夏月沉思了一下,按照姐姐的意思,现在的局面就是去掉“罪”,还要经历一个“灵魂印证”的步骤。这个步骤具体怎么做虽然姐姐还没说,但看起来也是需要一定条件的,如果在这之前被警察控制住,也就只有等死了。

这也就是她们虽然不是犯人,却也要拼命逃走的原因。

“你懂了吧?总之现在我们得先找个地方会合,再一起商讨对策,去其他城市也行,躲到郊外也行,总之你快点儿收拾东西,别忘了手机充电器和……”

“那个现场……也是被水泥涂满了吗?”夏月突然打断了姐姐的话。

“是啊,刚才不是都说过了,我们这边也是很费力才进去的。”

“我想现在去看一下那个现场。”

“嗯?为什么?”夏雪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讲。

“我担心会错过线索。”夏月说道。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产生这种冲动。

也许她只是想确认一下两边现场的水泥涂抹状况是否一样,还有尸体的状况,是否也像王水明一样惨。

另外,事态既然已经危险到了这种地步,让她有种“死也要死个明白”的冲动。

话筒那端沉默了下来,能听到夏雪发出微微的喘息声。夏月把话筒贴在耳朵上,闭上眼睛,就如同姐姐附在她耳边吹气一样,似乎还能感受到她强烈的心跳声。

过了半晌,夏雪回答:“好吧,听你的,不过时间真的不多了。”

记下了地址后,夏月迅速开始作准备。

现在的局面已经变成了一场逃亡。

她马上回宿舍里找出手机充电器后放到包里,再用一个手提袋装了换洗的衣服,确认身份证在皮夹里之后就疾步下楼。到了学校外面,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此时她的心情有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王水明发给她的邮件也许只是这起事件的冰山一角,夏月隐隐觉察到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王水明隐瞒了,那同样被水泥涂抹的现场肯定不是巧合吧。

姐姐,对不起了,我已经不能完全信任你了。

坐在车里的夏月脑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出租车好像在朝着一个不可预知的目的地开去。夏月将双手紧握在一起,把脸朝向窗外,窗外步履匆匆的人流犹如浑浊的河水般涌动。

这些人都没有被选中吧,可他们现在开心吗?仅在这一瞬间,夏月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被选中也不全然是坏事,可马上她就被拉回到严酷的现实里。

她马上就要去面对一个被奸杀的女孩,这让她无法不想起小时候发生的那件事,那个和姐姐有关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时也是她讨厌异性的原因。如果当时不看到就好了,可是一切已经发生了。

当时她亲眼目睹了姐姐被强奸的场景,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看着姐姐的嘴被堵住,双手被压在身后,纯洁无瑕的身子袒露在一个老男人的身下。

那一年姐姐才只有十五岁啊。

如果当时没有看到就好了,一直以来,夏月都曾努力想把这些画面从记忆里抹去,可它们就像一张粗陋的蜘蛛网,牢牢地粘在了她的内心深处,她能做的只是守口如瓶,不去触碰它。

姐姐当时的拼命抵抗,都变成了一种徒劳,这些她都感同身受。

出租车上的夏月有点惶惶不安,要不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好的变故,她真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把那些全都忘记了,即便当时的震骇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就如同这次,她也没想到在两个小时以后,会再次遇见那个强奸姐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