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水平线 第四章

负责托登汉姆号客船的二等驾驶员说,八月十一日他在伊斯特兰登与巴犀河口之间见到了两三具尸体,其中有一具穿着红袍子的七八岁少女的尸体漂浮在海上。他说得非常详细,少女裹着深红色的头巾,穿着黑色的袜子,两只膝盖露在外面。这位“红袍少女”还在这片海域上出现过几次,许多船员都见过她。金·奥利方特号的大副也宣称见过这位少女的尸体。刚才提到的托登汉姆号客船的一位炊事员也说见到了一个“水上红衣女孩”。托登汉姆号的船长卡科斯因此特地将船开到那片海域,进行了一番搜索,却没有任何发现。他觉得是那两个人错把翻车鱼当成了尸体,还把他们臭骂了一顿。可是二等驾驶员和炊事员都坚称真的看到了红袍少女。不过,金·奥利方特号和其他船只看到少女尸体的时候,距离事件发生已经很久了,结果这故事就成了一个航海怪谈。一个叫因斯瓦的船长也承认,他曾在八月中旬一个晴朗的下午,在巴犀河口见过“红袍少女”,但他为何没有放下救生船回收尸体呢?这一点他倒是没有解释。虽然有关“红袍少女”的传闻很多,可这恐怕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言吧!

为了搜寻瓦拉塔号的行踪,英国也派出了三艘军舰,澳大利亚政府也派出了塞文号寻找了一个半月,累计航行距离两千七百海里。B.A.L.还雇用了一艘叫赛斌号的船,于九月十一日从开普敦港出发,航行了八十八天,搜索了一万四千里海面。这是人们最后一次出航寻找瓦拉塔号。不过,赛斌号的搜寻工作是按照一种十分有趣的理论进行的。十年前,也就是一八九九年,有一艘叫外卡特号的船也像瓦拉塔号一样失踪了,任凭人们如何寻找都不知所终。一个月后,人们在圣保尔孤岛附近发现了漂流过去的外卡特号,大家怀疑这片海域有一种奇特的海流,会把船往孤岛的方向推,所以赛斌号就按照外卡特号行走的路线一路找去,最后的确找到了孤岛,但没有发现瓦拉塔号的踪迹。

前面我们也提到了,一旦发生此类事件,就会有许多人发表各种意见。有人说,船体上半部分过重,本就不适合航海,好像瓦拉塔号在造船厂的时候就翻过一次船。而且据说瓦拉塔号的船体设计也有问题,处女航的时候甲板就快散架了,而且救生艇都是摆设。那艘船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行驶都会摇个不停。不幸的是,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人喜欢凑热闹。有六个居住在澳大利亚和南非海岸的居民都说自己捡到了漂流瓶,里面装着像遗书一样的东西。一定是瓦拉塔号上的人在沉船的时候写了遗书,放在瓶子里丢了出去。这六个人上交了各自捡到的漂流瓶。有的遗书又臭又长,死到临头了还在讨论有关生死的哲学问题。有的则像是女学生写的浪漫派诗歌。其中倒是有一封遗书,字迹潦草,极难辨认,叙述了沉船的全过程。

“二十八日凌晨,两点三十七分。我的死期到了!船舱里的水没到了膝盖,灯都灭了。我只能依靠微弱的星光写遗书。妻子抱着孩子,呆呆站在我身边。我们相视一笑。一切都结束了。为了能让我们死在一起,妻子正用绳子把我和孩子与她绑在一起。啊,神啊,请让我来到你的身边……”若把遗书的全文都附上,想必会更加吸引读者,但他写得实在太长了,这里只能从略。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些遗书的“作者”竟然都在瓦拉塔号的乘客名单上。乍看之下,这些遗书是留给家人的最后一封信,可是当局经调查发现,这六封信其实都是假的。都是些好事者自己写了信,放进瓶子里,装作是捡到的,或者干脆丢进海里等别人捡到,以增加故事的可信度。

总而言之,二十七日早晨六点,克兰·马金太雅号目送着瓦拉塔号消失在地平线上。之后瓦拉塔号就没了踪影。可是,这毕竟是一艘带有两百条人命的排水量为一万六千八百吨的大船,不能就这么算了。公司的面子也不好摆,更没脸面对失踪人员的家属。于是,船舶局在伦敦召开了海事查问会,专门针对瓦拉塔号失踪事件进行调查。虽说是查问,可是既没有幸存者,也没有相关的证据。证人都是其他船上的船员,他们都远在澳大利亚和南非,来英国一次也不容易。

拖着拖着,终于在事件发生一年半之后,也就是一九一〇年的十二月十六日,于伦敦卡科斯顿会馆开庭审理。由治安法官J.狄更斯担任查问会的委员长。

这场海事审判持续了两个月之久。何时何地,瓦拉塔号是如何沉没的—如果它真的沉没了的话—查问本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却反而引出了人们的各种猜想。大家各执己见,争论不休。有人提出会不会是装货的时候没有放好,导致船的重心偏离。可是在达班港负责装货的马歇尔拿出了瓦拉塔号的装货示意图,打消了人们的疑虑;又有人说,瓦拉塔号的甲板能承载六百四十吨煤炭,会不会是这些煤炭让船失去了平衡?但调查表明,当时达班港一共只有二百五十吨煤。海军工厂的造船学泰斗威廉·怀特爵士和罗布特·斯特尔也出庭作证,尤其是后者作证说,根据瓦拉塔号的设计图来看,它绝不会因为一些暴风雨就沉没,一定是发生了更致命的事故。

最后,人们得出结论:这起失踪事件是“神的旨意”。B.A.L.公司的总经理兰德先生从一开始就认为这是“神的旨意”。前面我们提到有一个人临时改了主意,逃过一劫—律师克劳德·索业—他也出庭作证了。除此之外,还有巴克雷·卡尔造船厂的技师詹姆士·申克、姐妹船的大副梅森、一等驾驶员欧文、参加过处女航的报社记者埃文斯奥斯、一位叫布拉格的悉尼大学教授等证人出庭作证。他们纷纷提供了自己作为外行人的意见。就连只参加过处女航的服务生都被要求出庭作证。可是他们的证词也没能解开瓦拉塔号的失踪之谜。

一九一一年二月二十三日,查问会落下了帷幕。既然这是“神的旨意”,那么以人类的智慧想必是无法破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