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向断头台行进 第四场 处刑后的盗首

爱起哄不落人后的研三,对恭介当时所说的关于那两人身份的调查,因为对麻将过分入迷,懈怠了三天。连续两个晚上开夜车,创造了二十一台的大记录。到底在第三天的晚上倒下,不省人事地睡了。去“玻璃之塔”抓住中谷让次,暗中询问两人的关系,是第四天的临近傍晚的事。

让次不巧没在。和男服务员说好看完电影再来,从店里出来的时候,研三听到“松下先生!”很高声叫他的声音。研三回头一看,有个男人孤零零地把头放在地窖深处般的一隅的桌子上面。那个头睁开眼,呼叫了他的名字——是研三眼睛的错觉。是那个诗人杉浦雅男。

因为是像孩子一样的身高,头以外的部分看不见。

“杉浦先生,是你吗?”

正式的招呼不为别的,如果是对方叫了他的名字,就无处可逃了。

“啊,欢迎欢迎。不打算吃点什么吗?别那么见而生厌好吗。嘻嘻嘻嘻嘻……”

实在是得意的笑。研三勉强压抑逃走的想法,与雅男和三只脚的妖怪画相对,坐到椅子上。

“来点吗?”手指指向桌上的冰镇威士忌的玻璃杯。

“多谢招待。”

“喂,服务员,把冰镇威士忌分成两份。松下先生估计能喝一升左右吧。”这次的声音稍低,“在想已经发生的事吧,关于那个断头台事件。正因为是你,我才骗你坐下。”

直截了当被说中心事,研三也有点仓皇失措。

“很好,你知道那事?”

“嘻嘻嘻嘻嘻,变魔术就是读人心。想知道为何头被偷了,分明写在你脸上。嘻嘻嘻嘻嘻……”

这个诗人也许根本不是在笑。被压迫的横膈膜,发出声音的时候或许引起了异常振荡,发出这样冷笑般的奇怪声音———边这样想着,研三的身体发冷了。

“听说你在魔术的方面是老手,我直接问你,头是怎么被盗,又是为什么被盗?”

“怎么被盗?什么缘故?我不知道理由,不过,方法嘛——总之是拿着逃走了吧,那么庞大沉重的东西。从很早以前,就有处刑后头被盗的说法。譬如日本有把罪人的头挂在狱门,亲戚朋友偷偷地送钱给看守偷走头安葬的事。对政府来说,当时也没有什么实际损害,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研三模糊地觉得自己的问题和这个回答有些微的出入。借神津恭介的话来说,是协奏曲的调子不一致的感觉。不过,造成那个出入的原因,研三那时还不能很好地理解。

“但是,在那种地方,从箱子中偷出头拿走,第三者难以办到吧?想不到那两人的企图……”

“无聊。那个人偶头大概是世上所能想到的最无聊的事。嘻嘻嘻嘻嘻……”杉浦雅男以研三的疑问完全不是问题一样的情形冷笑。

“大概魔术师全都是艺人吧。就算有专业和业余之别,全都一样热切希望客人拍手喝彩。为了使其满足那种虚荣心,我们的会员互相掏钱租用那个会场,苦心惨淡,掏钱看想出的新魔术。百合子当时对被砍头有什么兴趣我不清楚,大概正对没能上演的魔术里集中精神,嘻嘻嘻嘻嘻,你完全不知道魔术师的心理。”

“那时两人之间为何有不和睦的感觉?”

“你注意到了这事?了不起……”

诗人的眼睛异常闪耀了。饱含红色浑浊毒气的眼中,蛇蝎似地闪烁着可疑的光。

“你知道那女人的出身吗?她自报姓名京野,据说其实是绫小路原子爵的后裔……母亲是出身新桥还是赤坂还是哪里的艺妓,有各种各样复杂的家庭情况,因此没被认作庶子。户口上面,确实是私生子——现在的法律,只要称为‘子’这个字眼,世间就一视同仁吧。然而在她看来,异母的妹妹绫小路佳子与水谷良平是未婚夫妻的关系……自己是福德经济会新宿支店工作的一介女事务员,那个协会实际上的管理者良平和妹妹之间建立了婚约,多少都会产生妒忌的感情,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不过好在毕竟是王侯贵胄的血脉,她把那种感情藏在自己心里,对谁也不透露。”

绫小路子爵——研三总觉得听过这个名字。当然,这次战败的结果,贵族制度也被消除无形,不管原子爵还是原公爵都一文不名。但在尊重血统、比什么都重视门第的日本人之间,或者还有对贵族的尊敬,以模糊的、眼睛看不见的形式残留着。

即使是固守“天不造人上人,也不造人下人”的信念十数年的研三,真的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瞬间想起这些,也许还是基于这样的心理。

“绫小路子爵受西园寺先生知遇之恩,在兴津的坐渔庄附近有栋别墅……”

“你的记忆力真好……确实如此,嘿,那些贵族之间的社会,有我们平民不了解的生活信条吧。子爵敬若神明般的西园寺公望公爵,一生好像也没有设立正妻……”

话快要跑题了。研三扭转了话题的方向。

“诚然,专务理事和女职员,即使抛开公司的工作,作为个人的交往,按说好歹也该差不到哪里去吧。我明白了,水谷应该老是非常妄自尊大的态度……真是奇怪的犯人,到底打算用人偶头做什么呢?”

杉浦雅男注视着研三的脸,发呆似地开口:“你还不明白吗?放在砍头以后的人的躯体上。”

“什么?!”

“为什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那样疯狂的模仿,至此我也不明白。嘻嘻嘻嘻嘻……”

“杉浦先生,你知道些什么?”研三不由自主地喊到:“刚才你说那件事的时候,关于那种事,不是一点尊重都没有吗?”

“什么?是你刚才说的关于人偶头的话吗?我那个时候,说的是人头的事哦。嘻嘻嘻嘻嘻……”

“人头?你到底说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原来如此。我以为晚报出来了,你一定知道。神津恭介先生被请求调查那件事。”

说出神津恭介这个名字的同时,杉浦雅男的眼中明显地不断闪现着某种敌意。他在这里暂时中断言词,研三心头被匕首刺击的声音尖锐地持续着。

“今天早上,在成城的某住宅中发现了女人的尸体,是在组装的断头台上被斩首而死的,穿着路易十六时代的贵妇人服装——只是到处都没找到女人的头。取而代之在血海中滚动的,应该是从这里的后台丢失的人偶头,金发女王Marie Antoinette的头——处刑前被盗的人偶头,代替处刑后被盗的人头出现。嘻嘻嘻嘻嘻,我是最不应该看那个现场的。大家都买了今天的晚报。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