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米拉多尔别墅的花园 一、地中海国王

建在绝壁之上的米拉多尔别墅,三面是布满细鹅卵石的海湾,背靠居高临下的埃斯特来尔山的赭红色山崖。从屋前的空地上传出一阵阵呼喝声,两位姑娘坐在大厅的门槛上,兴趣十足地看着一个瘦削、漂亮、面露愠色的小伙子发号施令,车夫和膳食总管在他的指挥下,绕着圆形花棚的大柱子转来转去。一丛丛攀藤天竺贴着护墙攀缘而上,靠墙倚着六七样兵器和几锅煮滚的小豆。

“立定!”瘦个儿小伙子命令道,他的名字叫马克西姆·迪蒂耶尔。“现在操练兵器!多米尼克,阿历山大,你们自己各选一件。”

这是一堆从旧货商那儿搜罗来的破旧猎枪,不但已经报废,而且满身铁锈,还得用通条往枪口塞弹药,式样儿也好笑得很。

“枪膛里有子弹,先生!”阿历山大报告说。

马克西姆吓了一跳。

“见鬼!你们小心点。准备好了吗?阿历山大,您守住围墙的右侧。多米尼克去左侧。两个人都摆好狙击手的姿势。眼睛要睁得大大的,像灯笼那么大,嗯?见到海面上出现桅杆或强盗船的船帆,就给我狠狠地打……啊!我忘了一样东西——亨利四世型大炮。”

他拖来一截烟筒,架烟筒的两个轮子咣当咣当地响,他将烟筒对准了大海。

“特别要注意心脏。”他说。

“什么心脏。先生?”

“注意,大炮的心脏。这是大炮最容易坏的部分。千万不要碰它。”

“敌人爬上峭壁怎么办?”

“你们一个人用小豆汤没头没脑地浇下去,另一个插上刺刀冲过去。”

他吹响了冲锋号,坐立不安地跑过来跑过去,东检查西检查,把各种兵器整理了又整理,像一个充满幻想的爵士乐队的指挥忙个不停,辛苦了好大一阵子,终于精疲力尽,面向两位姑娘,背对着大海,瘫在一张椅子上。

“天哪!”他说,“总司令这个鬼差事!我消化又不好,整天只靠青菜通心粉充饥。”

戈杜安姐妹俩,亨理埃特和雅妮娜,身材苗条,剪一头短发,长得像男孩子一样,边看边抽着烟卷。

“累了吧,好朋友,嗯?”

“累死了!”

他接着又说:“累死了,不过也放心了。如果不出我的预料,杰里科这个强盗今晚发动攻击的话,他将遭到全副武装的士兵和强大的炮火的顽强抵抗。等纳塔莉散步回来,看到我把守的米拉多尔别墅固若金汤,她一定会赞不绝口的!伏邦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说,”亨理埃特直言直语地说,“纳塔莉找这么一个地方住,简直是疯了!一栋正在倒塌的破房子,没有电,没有电话!连个工人都找不到,火车站远在两公里的地方,方圆五百米之内不见一间房屋!”

马克西姆反驳说:“但是,景色多优美啊!”

“您背对风景又看不见。”

“这才是真正地欣赏美景呢!再说,我看着你们……我看着你们,让我感到非常非常为难。”

“为难什么?”雅妮娜问道。

“你们两个人中间,我不知该娶哪一个才好?我们三个人在圣拉法埃尔开始谈情说爱,四个月过去了,纳塔莉·玛诺尔森请我们来这里陪她散心,也有一个星期了,我始终不知道到底更喜欢哪一个。”

“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您都不知道吧?”

“那肯定知道。”

“那您抓阄好了。”

“你们不能帮我一下吗?”

“可以,我们两个人全拒绝您,这就是帮您了。”

他耸了耸肩膀。

“这种假设不成立,没人会拒绝马克西姆·迪蒂耶尔的。”

“我,”亨理埃特说,“我只嫁给正经干活的人,不想从早到晚背着您这个包袱。”

“我这个包袱不算重,才四十八公斤!”

“再说,”雅妮娜说,“您没有什么地位。”

“不,我可有地位啦!防御工事建筑师、社交场合的开心果、食客,随便我挑。运气好一点的话,我把你们俩一起娶了。”

“那您亏老本了。我们俩身无分文。不如娶纳塔莉还好些,她是孤儿,又是百万富婆。”

“纳塔莉?”马克西姆大声说道。“我和她太熟了。首先,我们沾亲带故的,她母亲是法国人。其次,我们曾经订过亲。”

“算了吧!”

“她可喜欢我了。”

“是谁提出分手的?”

“当然是我。”

“什么原因?”

“她要我让一张哥斯达黎加邮票给她,那是我邮票中的极品。我不肯。于是,她打了我一巴掌。我揪住她的头发。她父亲也朝我的屁股踹了一脚。”

“你们那时候多少岁?”

“十八岁。”

“十八岁?”

“是的,我们俩加起来十八岁。”

“啊!原来如此。她现在是福尔维勒的女朋友,您不嫉妒吗?”

马克西姆一听就火了。

“福尔维勒的女朋友?别痴心妄想。他是一个庸俗的东西,一辆重型卡车!不行,我坚决反对。”

马克西姆·迪蒂耶尔继续穷追猛打。他怒火中烧,完全失却了往常绷着脸说笑话的冷静,连来了一位高大美丽的姑娘都没注意到。姑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里捧着一大扎野花。

她笑吟吟地听着。她神情开朗,和经常参加体育活动,接触大自然和阳光的女子一样,脸色红润,令人感觉到青春少女的力量和柔韧。

“好极了,”等马克西姆抨击完毕,她说:“我就喜欢毫不含糊和胡说八道。亨理埃特和雅妮娜,请你们把这些花摆摆好。你们比我内行。”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无意之中察觉到空地上的布置,她大吃一惊。

“阿历山大,您拿着枪在那里干什么?还有您,多米尼克?”

“小姐,我们在监视海面。”

“海面?上帝啊,我担保又是您搞的把戏,马克西姆!”

马克西姆赶紧站起来。

“这是把戏吗,纳塔莉?这叫谨慎小心!最起码的谨慎!”

“谨慎什么?”

“亲爱的朋友,一个人住在性命交关的地方,应该处处提防才行。”

“提防谁?”

“提防杰里科!”

他朝她走过去,低声说道:“心狠手辣的杰里科上周在意大利海岸加紧准备。现在轮到我们准备了。我是个有眼光的人,是不是?唔,我在别墅四周发现了一些非常可疑的脚印。有人在监视我们。杰里科准备进攻了。”

“从哪里进攻,我的天!”她笑着说。“别墅四周是悬崖峭壁。”

“梯子!您这个不懂事的人。”马克西姆大声说。“云梯!从海面强行攀登!然后是绞刑架!毒刑!说也说不完的暴行!您没有想到么,纳塔莉?”

“我想到的是,在埃斯特来尔山里走了三个钟头,我差不多要饿死了,还有就是让多米尼克把东西收拾好,福尔维勒就快到了。”

“福尔维勒要来吗?这个祸星!”马克西姆气忿地说,“怎么!您那个重型卡车福尔维勒,这个该死的家伙,说来就来了吗?”

“是的,还带来一位朋友,准确地说是我父亲的朋友——夏普罗大夫,您也认识的,马克西姆,就是那个写了许多优秀的心理学研究文章的医生。他们在这里喝茶,我专门为欢迎福尔维勒组织了一场小夜曲演唱会。然后,他们将继续赶路去马赛。”

“什么演唱会?”

“意大利歌手的演唱会,我在特莱亚公馆见过他们。”

马克西姆一听,吓得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

“意大利歌手?就是说是杰里科的奸细?您难道没有看报,不知道他每次行动都派密探打头阵,在前面探路的吗?”

纳塔莉看了他一眼。这一回,他说得非常认真。亨理埃特和雅妮娜好像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行了,马克西姆,”其中一个人说,“说真的,您快弄得人心惶惶了……”

“没有坏处,”他说,“不管怎么样,我坚持认为不能让这些人来。”

“太迟了。”纳塔莉说。

“太迟了?但愿您还没有让他们进门吧?”

“已经进门了。”

“嗯?”

“真的!他们按门铃。我叫人给他们开门了。”

“啊!”马克西姆语气夸张地抱怨说:“敌人已经深入重地。我们完蛋了!”

纳塔莉·玛诺尔森的美貌,既在于线条的完美,也在于它们的表现力。

她高傲而迷人。虽不刻意追求,却令人赞叹不已:没有丝毫的卖弄,只有人见人爱的姑娘的和谐体态;没有丝毫的做作,只有高贵和自豪;更加突出她永远简朴自然的举止。随着光线的变化,她的头发时而近似栗色,时而显得金黄。两只蓝色的大眼睛十分动人。

她早年丧母,因为母亲而具有法国血统。她从小就由管家和学校教师照顾,父亲则一年四季周游列国。玛诺尔森先生原籍瑞典,生于美国,对法国情有独钟,在通货膨胀时期,为法国清除了一大堆无用的东西,例如油画、艺术品、古董、金币等等。他的代理人为他四处搜罗,将它们运去美国。此外,他也是一个正派人,只是心肠硬一点,不大理会自己的女儿,隔很久才在旅途中顺便来看望她一次。

一天,他把她带上游艇,一直去到那不勒斯。她在父亲身边生活了三个星期,然后,他就去了西西里岛。两个星期以后,她在巴黎获悉:父亲在巴勒莫附近因中暑不幸去世。

父亲去世那年,她芳龄二十三。她天生的不安于现状,渴望安宁,却苦于找不到一个平静的地方;追求她的人很多,但是她对爱情戒备甚多;她想找一个能为自己作主的人,但是稍受束缚,她又远走高飞了;就这样,她飘泊四方,从巴黎到维也纳,从伦敦到埃及。最近,在东方呆了一段时间以后,她租下了米拉多尔别墅,准备在此度过四五两个月。遥望戛纳和雷兰岛,美丽的景色令她着迷。她任性的脾气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过,如果不是马克西姆前来为她解闷,再加上他的两位朋友戈杜安姐妹,她或许已经厌倦了也说不定。

五点钟,他们几个人,加上夏普罗大夫和福尔维勒,在屋前的空地上喝了茶。通过花棚上石砌的框框,可以看见湛蓝的大海,太阳照在海面上泛起闪闪粼光,一条无际的曲线沿着戛纳和茹安-雷班,一直延伸到安提布海岬。

一位女歌手,伴着弹拨乐的曲子,在房子的另一侧顺山势而上的花园里唱歌,歌声传过来,低沉而时断时续。

夏普罗大夫模样呆板,一副学究相,或者说像个旧时的法官,络腮胡子,白领带,戴金丝眼镜。他是退休军医,热衷旅行,曾经和他的朋友玛诺尔森多次结伴出游,自从这位朋友去世之后,他一有机会便来看望纳塔莉。他在蒙特卡洛附近有一处小庄园,福尔维勒从意大利开车过来,把他顺路接了来。

至于福尔维勒,开始他一直是玛诺尔森先生的秘书,后来成了合伙人,现在独自掌管一家出口公司。在纳塔莉众多的求婚者中间,他显然是最执着、最热烈、最诚恳的一个。“重型卡车”这个绰号用在他身上非常贴切。高大的个子,粗壮的肩膀,笔直的躯干,给人一种孔武有力的感觉,看到他惶惑的神情和有点儿局促的举止,使人感到他对自己很缺乏信心。纳塔莉对他也不很有信心,面对这一份极端的、诚惶诚恐、爱恨交加、甚至会狂飘突起的爱情,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她始终怀着戒心。

此时,马克西姆拉着大夫和姐妹俩去旁边的花园。想看看“三人帮”的真面目。花园里种满了柠檬树和橄榄树,四周围着一堵相当高的墙。

纳塔莉跟在后面,和福尔维勒单独走在一起。那个女歌手是意大利人,年轻、高挑、皮肤很黑,总的来说还算漂亮,衣衫破旧,身穿一件带披肩的斗篷,一条黄色围巾突出了它的灰暗。她唱着一首抒情歌曲,如同经常在露天唱歌的人一样,声音显得疲惫,有时简直成了声嘶力竭的叫喊。两个男人拉着小提琴,其中一个肥胖,低三下四,一边同人打招呼,一边竭力地制造滑稽的效果,另一个是下属,瘦弱苍白。两个人都鬼鬼祟祟的模样。正是人们常说的千万不要在树林子里遇到的那种人。

福尔维勒小声问道:“您喜欢这支乐曲吗?”

“喜欢,”纳塔莉说,“很通俗,但是很动人,您知道,我这个人在艺术趣味方面是很守旧的,完全不时髦。说出来都不好意思,我特别喜欢古代的管风琴。”

过了一会,他说:“纳塔莉……”

她笑着打断他的话:“不要说了。”

“不要说什么?”

“不要表白了。”

“我没有什么需要表白的,纳塔莉。您了解我的感情。”

“我了解。您总是在月光下或者在日落时分来表达您的感情,因为换一个普通的时刻,您就很不自然。”

“现在没有月光。”

“没有月光,但是有吉它的颤音。”

他叹了一口气。

“您真是让人为难!要不断地赢得您的欢心。”

“首先要赢得我的心。”

“我曾经觉得……”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您知道,福尔维勒,经过多年的追求却得不到一个人的心,那么这种追求是很难有结果的。”

“到底谁能使您心动呢?”

“无名氏。”

“用什么办法?”

“一见钟情。我相信一见钟情。”

福尔维勒的脸一沉。他感到痛苦万分。

“那就是说,毫无希望了?”

“愿意的话总是有希望的。”

“您父亲给了我希望,纳塔莉。他很器重我。他知道我多么爱您。您还记得,我在那不勒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非常明确地接受了我的请求,而且是当着您的面……您没有反对。”

她开玩笑地说道:“反对和同意,中间差一大截距离呢!可怜的福尔维勒,您就这么愚蠢么?”

“愚蠢什么?”

“您老在摸索。您在寻找我的弱点。”

“您没有弱点。”

“可您还是在寻找。您想抓住我,像用竹箩套住小鸟一样。不过,如果说我喜欢力量和胆识的话,那么,我最憎恶的事情就是阴谋诡计,突然袭击,贪婪的目光和那一双随时准备抓住你的滚烫的手。”

福尔维勒忍不住了,他用近乎粗暴的口吻说:“算了,您到底想怎么样?纳塔莉!我怎么做才能成功呢?您得承认,您对我的态度令人十分生气。”

她没有回答。她听着,陶醉在歌声中,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全都白废了。

她的心为那女人的歌声而动,而对这个意大利人说的这些蠢话毫不客气地付之一笑。

这件事就这样完了。马克西姆叫人为三位歌手和乐师斟上波尔图酒,送他们出花园,随即便关上了大门。

“啊!”他走回来,松了一口气。“总算放心一点了。我检查了他们的鞋子,发现和早先见到的脚印不是一回事。不管怎么说,我们得睁大眼睛,提高警惕。”

他经过纳塔莉身边的时候,听到福尔维勒还在罗嗦:“说啊,纳塔莉,您到底想怎么样?事情该了结了。您要怎么样嘛!”

马克西姆插嘴说:“要爱情,福尔维勒,也要尊重人;要热情,也要服从;要行动,也要会说话……总之,在这一大堆矛盾的东西里,您是注定的失败者。福尔维勒,我可怜您。”

他们一起回到屋前的空地上,福尔维勒又说了:“纳塔莉,您对生活太苛求了。”

“我也常常这么责备自己。”她笑着回答说。“我有一些与自己的优点不相称的追求和野心。我毫无根据地想象自己有不一般的命运,觉得整个世界应该结我提供特殊的满足。”

“所以,您总是瞧也不瞧别人,”福尔维勒指出。

“恰恰相反,我很注意别人。但是,我很快便发现他们或者太软弱,或者太谨慎,或者太理智,或者太精灵,于是,我就掉转头离开他们了。”

大夫摇摇头。

“纳塔莉,您这样子是永远得不到爱的。”

“我开始相信这一点了。或者说,我得去找我的白马王子了。”

“您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子?”

“应该是个英雄,”她说。

“什么是您所说的英雄?”

“我所说的英雄,指那些超越常人的人。”

“超越什么?”

她哈哈大笑起来。

“超越一切,超越权利,超越习俗,超越义务,甚至超越他们自己的力量。”

福尔维勒嘲笑她说:“纳塔莉,您太富于幻想了。”

“不,我这是空想。”

“这非常过时了,”马克西姆说。

“是非常过时了,”纳塔莉表示赞同。“我有点儿踏步不前,甚至可以说很落后了。对你们来说,雅妮娜,亨理埃特,爱情是一种有理智的感情,它会屈从于生活。但是,对我来说,我还是坚持从前的幼稚的观点。我从少女时期起读了许多书,读了我母亲从外祖母那里得到的全部小说。因为读过的这些书,我至今十分向往勇敢无畏的生活方式和拜伦式的人物,甚至到了绝对可笑的地步。”

“是不是还有瓦尔特·司各脱笔下的英雄?”

“甚至还包括库柏笔下的人物。”

“您不会想着嫁给最后一个莫伊肯人吧。”马克西姆说。

“嫁给他?不会……”

“但是,被绑架呢?嗯?或者被海盗骑士,一个阴险的海盗绑架呢?”

“行啊。”

“是么,如果是杰里科呢?”

“我不反对,”她快活地说道。

福尔维勒不明白他们开的玩笑,大声喊了起来:“可是,杰里科是个普通的强盗,一个凶手……”

“谁知道呢?我们又不认识他。就凭几个逃出来的人,几个被抓住的同谋犯所说的一些情况?而且他们所说的话互相矛盾……一些人说他是魔鬼,另一些人说他慷慨大方……据说,女人个个都喜欢他。更有人为他放弃一切。”

“胡说八道!”福尔维勒说。

“也不全是胡说八道。众所周知,这个人很有气魄!”

“是啊,把人套上绞索,严刑拷打……”

“他的胆子可大了!一点不怕危险!你们还记得他攻上‘阿波罗号’鱼雷艇的事吗?还有,在光天化日底下攻打摩尔海岸的小村庄,把全村的人集中起来,强迫他们把所有的金子通统交了出来。”

“真够劲!”马克西姆说。

“那么多近乎传奇的丰功伟绩!如他自称的那样,他是地中海国王。‘从苏伊士运河到直布罗陀海峡,我是当今的最高权威。’”

“杀人的权威,”福尔维勒冷冷地说,“奸淫烧杀的权威……一个中世纪的土匪!”

“我可没有对您说他是个大天使。但是,不管怎么说,在我们这个时代做海盗的人,驾着好像是在土耳其偷来的一条英国战舰,令整个拉丁世界不寒而栗,应该说这个人有相当的胆量!”

福尔维勒耸耸肩膀。然而,夏普罗大夫被纳塔莉的激烈态度逗乐了,他说:“唔,我说,如果您喜欢神奇和怪异,同时又想留在现实世界的话,纳塔莉,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位更加非同凡响的英雄。”

“比杰里科更了不起?”

“比他强多了。”

“快说吧!”

“我很荣幸能够向您做个介绍。杰里科是个神话,一个被想象扭曲了的人物……但是,我所说的这位英雄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您这位英雄叫什么名字?”

“德·艾伦-罗克男爵。”

“艾伦-罗克?这不是一个姓氏!这是一座花园的名字,安提布海岬上一座仙境般的花园。”

“不管怎么说,别人就是这么叫他的。”

“那他的真名实姓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首先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什么!您的英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确实如此。”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遗忘了过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