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邓凯回到家,正打算到浴室冲澡,却被父亲喊住。

    「你过来坐。」邓有义放下晚报。

    「爸,有事吗?」他轻吐口气,只好听话的走过去坐下。

    「你觉得雪莹怎么样?」一双锐利的眼直接投射在邓凯脸上,不容他闪避问题。

    「谁是雪莹?」邓凯仍装蒜。

    「你想再多写一份报告吗?」邓有义语气发沉。

    「爸,我已经送她回去了,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见老爸一脸僵硬,他只好退一步了,「好,你要我说真话吗?」

    「你就说。」

    邓凯爬爬头发,「那女孩根本是个异类,说不上有什么谈吐与气质。」

    「她这叫单纯、天真、直接。」看来他得给这孩子多点心灵教育了。

    「爸,我虽然已经吃饱好一会儿,但还是会吐的。」老爸是怎么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老爸如此称赞一个女生咧!

    「你胡说什么?」邓有义脸色丕变,「她可是你未来的妻子。」

    正拿起盘里苹果咬了口的邓凯,差点将它喷了出来,「天!爸,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这桩婚事是我十年前就答应你严伯伯的。」邓有义以不容违抗的口气说道。

    邓凯紧紧闭上眼,坐直身躯再张开双眸,强持冷静地问道:「可能是我笨,意会不出你话里的意思,但我想这不是真的吧?」

    「雪莹当年还在襁褓中就被奶妈偷走,十几年来下落不明,让你严伯伯一直耿耿于怀……」邓有义叹口气,拿起桌上刚泡好的鸟笼茶喝了口。「而十年前我发生一次重大的医疗纠纷,差点没办法继续执业,是你当时做律师的严伯伯找到证据帮助我度过难关。」

    「这些我都清楚,你很早以前就跟我提过了。」邓凯急切的说:「这和严雪莹又有什么关系?」

    「当时我问你严伯伯,我该拿什么来报答他?他开玩笑的对我说,如果找到他的小女儿,希望能将她嫁给你。」邓有义将当年的事道出。

    「爸——」邓凯激动的大叫出声,「真不知道我今晚是不是回来错了!」

    「你是什么意思?」

    「报告我会交,也会去参加会议,但是要我娶那个人,我办不到!」邓凯随之站起,「我回医院了。」

    「邓凯,你要回去了?」邓母在楼上听见他们的谈话,乍闻他要离开,立即走下楼。

    「妈,我……」他微蹙眉心,「我不能再待下了,改天我再回来看你们。」

    「你可以离开,不过我和你严伯伯的约定不会因为你离开就取消。」邓有义丢下报纸,「得与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邓有义睨了他一眼后便拾阶而上,任邓凯怎么唤他,他都不应。

    「妈,爸怎么可以这样?」他简直想仰天长啸了!

    「别怪你爸,他与严伯伯的交情向来不错。」邓母也心疼他,但也明白丈夫想报恩的想法。

    「就算交情不错,也不能出卖我的婚姻啊!」邓凯很激动,邓母可以从他涨红的脸上看出他有多气愤。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你爸的脾气你该知道的。」邓母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就先依他一下,反正又不可能要你们马上结婚,口头上约定的事随时都可能改变,今天就住下吧!别急着走。」

    「可是妈……」

    「听话,难道你真想写报告吗?」他是她生的,怎会不清楚他成天被那些报告给烦得叫苦连天。

    「好吧!我就住下,爸那边就麻烦妈替我去说情。」他揉揉眉心。

    「我会尽力的。」邓母对他温柔一笑,「快上楼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嗯,妈晚安。」邓凯这才步上二楼回房间,但是他的心却没有因此而安定,想起父亲方才的坚持,他有预感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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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将近中午,邓凯才走下楼,一见到父亲,他又无奈地偷偷吁了口气。

    「爸。」他礼貌性的喊了声。

    「怎么睡这么晚,就快中午了。」邓有义收起老花眼镜望着他,「在医院上班这段日子一切还习惯吧?」

    「嗯,自家医院,哪有不习惯的道理。」回答的同时,邓凯又想起雪莹昨天在车里对他说的话。

    真该死,他怎么无缘无故想起她呢?

    「是呀!所以人在福中要知福。」邓有义手里拿着的正是医院这星期排定的手术内容,「我听你王叔说,你近来的表现又更进步了。」

    「这都归功于王叔的教导。」老爸非但没有因为他晚起而叨念,反而还赞美他,让邓凯心里直发毛。

    「你会这么想,就表示你长大了,昨晚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果然,老爸还是将话题带到这上头。

    「有件事我昨晚就想告诉你,但是因为你的反应太激烈,我才没开口。」邓有义望着他,「我知道你昨天刚听到这消息,一时无法接受,不过你别急着排拒,未来你们可以好好的相处,等熟悉之后你就知道到底适不适合了。」邓有义扬眉瞅着他,「但我希望你们可以先订婚。」

    「什么?」邓凯本来放下的心又猛地一提。

    「严家大女儿远嫁美国,这阵子就快生了,你严伯伯要去美国探望她,希望我们能替他照顾雪莹一阵子。」他不顾儿子震愕的表情,继续说着让他心脏抽筋的话。

    「爸……你该不会要让她住我们家吧?」他从没这么无奈过。

    「没错。」

    「不对啊!那就让她一起去美国不就成了?」他犹作挣扎。

    「难道她不用上课?」邓有义深吸口气,强迫自己要冷静,跟这孩子只能讲道理,不能来硬的,「爸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她的过去我还没跟你说……她……」

    「我知道她的过去。」应该说他最了解她了。

    哼!蛮横刁钻的扒手!

    「那就好,你该知道她以前的生活不太好,能求个温饱就很不错了,在学业上定是差人一截,你得趁这机会好好教她,就当她的家教吧!」邓有义一见他变脸,立即又道:「这点小忙你也不帮?」

    「爸,这……这不是小忙而已。」他可忙了,要上课、要去医院学习,现在又多了样家教的工作。天……谁来救救他?

    「如果你能拨时间教她,医院的事我可以减轻你一些。」说着,邓有义站了起来,「现在你去严家接她,我得去医院一趟。」

    「什么?」邓凯这才发现自己掉进了某个陷阱里,「爸……爸……」

    「别喊你爸了?他心意已决,去接雪莹吧!听妈的,多跟她认识、多了解她,说不定你会喜欢上她。」邓母上前劝道:「你能多点时间待在家,不再这么忙,知不知道妈有多高兴?」

    「可是妈……这样我会更忙。」

    「教她念书不会忙到哪去吧!」邓母笑了笑,又看看时间,「快去吧!否则你爸又要生气了,不要弄得他不开心,嗯?」

    「是的妈,我先去接她过来。」即便万分不愿意,可是为了不让母亲为难,他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他拿着车钥匙出门去。

    邓凯开车来到严家大门外,这时候严父刚好准备前往机场,一见到他立刻开心地笑说:「邓凯,你终于来了。」

    严雪莹躲在司机身后,故意装作没看见他。

    「雪莹。」严父回头将她给喊来,「邓凯来接你了,还不谢谢人家。」

    「我又没要他来接我!爸,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在家。」她才不想寄人篱下咧!

    邓凯闻言,忍不住撇嘴一笑,心忖:那更好,我还巴不得你别来呢!

    「你一个人在家,爸不放心,乖乖的去严家吧!在人家家里可得听话些。」严志刚不好意思的对邓凯说:「雪莹年纪还小,不懂事,希望你能多多关照她。」

    「呃,我会的。」天,违心之论说来还真痛苦。

    「雪莹,爸去看你姊姊会尽快回来,你先走吧!」

    「不要,我要看着爸离开。」雪莹握着他的手,轻声撒娇道:「要将小BABY的相片MAIL给我喔!」

    「会的,那我走了。」严父又看看她和邓凯,这才满意一笑的离开。

    邓凯发现严父的笑容十分诡异,该不会是用看女婿的眼光看他吧?

    待严父的车驶远后,邓凯便说:「我们走吧!」

    雪莹瞄了他一眼,「等一下,我进去拿我的行李。」

    回到屋里,在佣人的帮忙下,她将行李提了出来,见他一脸不耐的表情,她不禁垂着脑袋说:「不好意思,你很勉强吧?」

    「没那回事。」

    邓凯淡淡地回应,又看了眼她手中单薄的提袋,「只有这些?」

    「有什么不对吗?」她挑眉看着他。

    「我以为你突然变成有钱人家的千金,行头会变得多些,这么朴实是做给谁看呢?」要他对她口气好些或改变观感,真的很难。

    「你非得说话带刺吗?」雪莹蹙起眉,若不是她在为扬扬的手术结果而担心,肯定会找他大吵一架。

    邓凯睨她一眼,不语地先行回到车上,雪莹则皱眉冷睇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提着行李过去。

    在车上,雪莹一直看着窗外,一脸心事重重,偶尔还叹口长气。

    他拢起双眉,「你怎么了?坐我的车这么难过吗?还是从现在起不必扒人东西,觉得日子很枯燥乏味?」

    雪莹转首怒视着他,「你真是——」

    「算了,是我说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提那件事。」邓凯也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只是每每看见她的脸就会想起被泼水的事,还有当时她蛮横的态度。

    她敛下眼,眉心紧锁地说:「你能不能先把我的行李载回去,让我先下车,我想去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他仟细看了她一会儿,「你不舒服?」

    「不是,你就停车吧!」雪莹忧急地说:「拜托你好不好?」

    「哪家医院?」

    「问这么多做什么?」她疑惑地皱起眉。

    「我可以送你过去。」邓凯很认真的望着她,「说呀!哪家医院?」

    「凯越医院。」没办法,雪莹只好说了。

    「凯越?!」他轻轻一笑,「你知不知道凯越是谁的医院?」

    「是谁的?」望着他嘴角勾起的笑纹,再想想医院名字也有一个「凯」字,该不会……「是你家的医院?」

    「没错,所以我更该和你一道去了。」他说着便将车子来个大转弯,直接往医院的方向行驶。

    「可是你不回去的话,你父母会担心的。」

    「我会打电话回去,这些你别顾虑。」他眯起眸,直视前方,感觉到她的心急,他加速往前行驶

    雪莹愣愣地看着他,这才发现他认真专注的表情充满男人味,也将他的魅力发挥到极致。

    收回视线,她不禁又想起正在与死神搏斗的扬扬,就不知道他的手术进行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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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医院,雪莹立刻打开车门冲进去。

    邓凯先将车子停到停车场,然后追了进去,就见她还在服务台排队,等着询问。

    「想去哪间病房?你可以问我。」邓凯奔向她。

    「你怎么还没走?」她意外地问。

    「不管是你身体不舒服,还是你要来探病,我总得知道状况,才好跟我爸解释。」他可不想让她误以为他在关心她。

    「我……我是想问儿童心脏科怎么走?不……应该是手术室在哪儿?」本不想让他知道,但现在不问也不行了。

    「心脏手术吗?」他眉心微拧,「跟我来。」

    到了四楼心脏手术室,询问过护士后,他才知道扬扬今早心脏病突发,正在紧急手术中!

    「老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不禁为扬扬担心。

    就在他走向儿童病房时,远远就看见几个孩子跑向雪莹,围在她身边。

    「雪莹姊姊,扬扬怎么样了?」其中一个孩子问她。

    「姊姊也不知道,你们要乖乖的,大家一起为扬扬祈祷。」她温柔的安抚着孩子们。

    「雪莹姊姊,你这几天不在,我好想你喔!」一个小女孩扑进她怀里,「扬扬的手术费筹到了吗?我听马哥说,你为了筹钱还去扒人家皮夹,是真的吗?」

    「小君,姊姊做错事了,你们绝对不能学姊姊,懂吗?不过现在我有钱了,可以替扬扬付医药费,你们不用担心。」她抱紧小女孩,脸颊轻轻贴着她的小脸,虽然心急却强自镇定。

    「对了,何神父要我把这个交给你。」另一个男孩将一条十字架项链交到她手上,「何神父说他会祈祷你未来能平平安安的。」

    「谢谢……谢谢何神父。」她感动的流下泪。

    在角落不经意看见这一切的邓凯,眉心跟着紧拢……老天,他误会她了,原来她那天会扒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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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走出来,雪莹立刻街上前问道:「扬扬怎么样了?手术成功吗?」

    医生说明手术很成功,要她放心。

    「谢谢,真的谢谢你。」雪莹深深地向医生鞠躬。

    看见邓凯,医生笑着走向他,两人在一旁谈论扬扬的病情。

    送走医生,邓凯走向雪莹和孩子们,「你先带他们回去吧!扬扬目前还没醒来。」

    「什么?」小君失望的噫了声。

    「没关系,既然手术成功就该开心才是。大观,你先带他们回去,顺便告诉神父这个好消息,我留下照顾扬扬就好。」雪莹交代男孩。

    「好,那我们回去了。」大观懂事的将弟妹给带离。

    「你不回去?今天是见不到扬扬的。」

    「没关系,我可以待在病房外。」扬扬最依赖她,她怕如果他很痛很痛的时候会想要找她。

    「以前我怎么从没见过你来看扬扬?」邓凯疑问道。

    「我忙着筹……呃,我在忙一些事。」她想说筹手术费,但随即又收了口。

    虽然她没直说,但邓凯可以猜到她话里的意思,「你不用在病房外等,跟我来吧!」

    「什么?」她眨着眼,不解地看着他。

    「你还杵在那里干嘛?跟我来呀!」邓凯定住脚步,回头喊了她一声。

    「哦!」她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跟着他往前走。

    一直到进入医生办公室,她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自己的私人办公室,而这间办公室的医生多是负责儿童心脏科,里头共有四张桌子。

    「你坐那里,那张长沙发可以让你休息一下。」他坐进办公桌,拿出手术纪录研究着。

    坐进椅中,她拿着一旁的杂志静静翻着,无奈这些全是关于医学方面的,她只能看看图片解解闷,文字方面还真是看不下去。

    「嗨,邓凯。」突然,一道娇脆的女声响起。

    雪莹好奇地扬眉一看,就见一位同样穿着白袍的年轻女子走进办公室,靠在邓凯的办公桌旁。

    「咦?那位是?」薇薇发现坐在角落的雪莹。

    「哦……她是扬扬的家属,等着扬扬醒来。」邓凯不知怎么介绍,只好这么解释了。

    「这样呀!」薇薇没有多加关注,看看表,「你一定还没吃饭吧?我们一块儿去吃饭吧!」

    经她一提,邓凯才想起雪莹也还没吃,他早已习惯三餐不定,但是雪莹说不定已经饿了!

    「我还不饿,你先去吃吧!」

    薇薇似乎还不想放弃,「不吃对身体不好,要不我带点东西回来给你,你想吃什么?」

    「真的不用,改天再一块吃饭,我请你。」他笑说。

    他之所以对她这么和善,全是因为薇薇是他一位国中死党的异卵双胞胎妹妹,两人已认识好些年了。

    「好吧!那你可别忘了欠我一顿喔!」得到下次约会的允诺,薇薇这才笑着离开。

    邓凯摇摇头,接着走向雪莹,「去吃饭吧!」

    「嗄?」她不解地皱着眉,「刚刚那个女生约你,你怎么不去?」

    「我是怕你饿了,再怎么说严伯伯可是将你交给我,我怎么可以让你饿肚子呢?我们去楼下吃吧!」

    「你不怕遇到刚刚那个女生?」雪莹想想还是不妥,「不用了,谢谢你,我不饿。」

    「你还会跟我客气?」居然拒绝他的好意。

    「我不是客气,而是真的不饿。你快去吧!说不定还追得上她。」雪莹随即垂下脑袋躲开他那两道犀锐的目光,继续翻阅杂志。

    「你当真不吃?」他捺着性子再问一次。

    「对,我不吃。」

    「好吧!那我走了,你……不吃算了。」邓凯恼火的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他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何必为了她的拒绝而生气呢?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雪莹苦涩一笑。

    笨蛋,就不会约我和那女生一块儿去吃吗?是怕被误会,才要用这种躲躲藏藏的方式?

    放下杂志走到窗边,正巧看见邓凯和刚才那女生相偕步向对街的身影,她长长的眼睫缓缓掩下,覆盖住眼中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