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走开!别杵在那碍眼!”

    走秀是一件压力很大的工作,因为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换好另一套衣服上台,所以秀场的后台总是一团乱。

    而如果没有事先将东西准备好的话,到时一定会手忙脚乱,途中要是又遇到有人不小心挡住自己的路,修养较差的人,就会忍不住脱口大骂,比如现在。

    “哦!对不起。代琳儿连忙退开一步,道歉着。

    她和这些模特儿在同一间公司,只是她目前的身分不是模特儿,而是打杂小妹,主要工作是模特儿走秀时,跟在旁边帮忙。

    “知道自己错了,还不会闪开啊!你是猪是不是?”模特儿甲用力把她推开,接着悻悻然的离开,完全不理会被她推开而撞到桌角的代琳儿,这时正疼得眼泪直流。

    代琳儿抚着被撞疼的手肘,刚才她好像撞到会发麻的那条神经,整只手臂又痛又麻,根本动不了。

    “哎呀,你犯得着跟那种打杂的人生气吗?这样有损自己的格调吧!”

    模特儿乙走上前,搭住模特儿甲的肩膀,同样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表情。

    “真不晓得是谁录取她进来的,真的很碍眼!”正在戴首饰,准备上台的模特儿丙也加入鄙视行列。

    “天晓得!”模特儿甲从鼻孔哼了一声气,打从心底看不起代琳儿。

    “你们别这样,琳儿只不过不小心挡住路而已,你们犯得着把她当成十恶不赦的人来看待吗?”

    代琳儿本来打算等痛楚消一点之后,再对撞到她的模特儿。回嘴,但现在已经有人看不过去,跳出来帮她说话了。

    “这没你的事,你最好不要多嘴。”模特儿乙不悦的警告。

    程芸桦瞪着她们,“怎样?我就是对你们以多欺少的行径看不顺眼,不可以吗!?”

    “你——”

    “我看你们是酸葡萄心理吧!看人家琳儿比你们高,气质又比你们好,所以在嫉妒吧!”

    被说中心事的模特儿们,个个恼羞成怒地嚷回去——

    “你在胡说什么!”

    的确,一名打杂小妹不仅长得比她们高,气质也比她们好,这也难怪她们会心理不平衡,担心有朝一日会被这个打杂小妹给超越。

    “我听你在放屁!”

    就算能跻身多数人羡慕的工作行列中,不过并非每个模特儿素质都很好,其中也有不少人开口闭口都是三字经。

    “我最好是在放屁啦!”程芸桦双手插腰,一副准备和她们杠到底的样子,“你们几个啊,比琳儿矮那么多,像你们这种身高,顶多只能在国内做做三流,甚至是不人流的模特儿而已,根本别想进军国际舞台。”

    代琳儿目不转睛地瞅着程芸桦,她认得她……

    “程芸桦,你别以为你走过几场国际舞台秀,就这么嚣张!”

    身高不够,不能耀上国际舞台,的确是她们心中的恨。

    不过就算是身高够,但能力不足,要能在国际舞台上伸展,也不是易事。

    因此,能悠游于国际伸展台的模特儿,不但身价超高,更是众人欣羡的焦点。

    程芸桦故意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就是要嚣张,怎样?你们不高兴吗?

    今天这场秀,我的价码最高,你们敢得罪我吗?要是我因为你们而走不下去,你们想,错会怪在谁身上?“

    她们立刻噤若寒蝉,脸上都有不甘之色。

    “我警告你们,再让我看见或听见你们欺负琳儿,我一定让你们好看!”撂下话,程芸桦大摇大摆的从她们中间走过去,然后走到代琳儿身边。

    “谢谢你这么帮我。”代琳儿对她露出感激的笑容。

    “不用客气。”程芸桦紧紧盯着代琳儿,“我没想到你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刚才我看见你时,还不太敢认你,我怕认错人。”

    她很少接国内的秀,所以这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看见降级为打杂小妹的代琳儿。

    闻言,代琳儿心一紧,眼里有一丝不易见着的狼狈。她故作镇定的扬起笑容,“是哦?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变呀!还不是都这个样子。”

    她们曾属同一间经纪公司。

    程芸桦环视四周一眼,“还说没什么变?你以前的身分和现在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代琳儿眨了眨眼,“是吗?还好啦!反正不管有没有走上伸展台,至少都是在这个圈子打转呀!”

    “当一名讲好听点是助理,难听点叫打杂小妹,哪像是在这个圈子里!?”

    “至少我还在你四周呀!”代琳儿努力打哈哈。

    “天哪!你怎么变成这样!”程芸桦一副打击甚重的模样,“以前你是台湾最闪耀的一颗星,也是从台湾跃上国际舞台的少数模特儿里,最优秀的一个耶!

    我甚至还记得你在国际伸展台上走秀的样子,那时的你全身充满了光芒,是那么的耀眼,我还立志要向你看齐的,怎么你现在却——“

    代琳儿曾是她效法、崇拜的对象耶!怎知现在的她,却沦落到连小模特儿都可以欺负她的地步?

    她无法接受她的偶像变成这个样子!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要去忙罗!拜!”代琳儿挥挥手,转身就要走。

    程芸桦连忙拉住她。“有空我们找地方坐下来谈谈好吗?要不然这样好了,今天的秀走完后,我请你吃饭,我有很多话想问你。”

    “可是……”

    “好啦!就这么决定,你不能落跑哦!秀一走完,我会来找你的。”程芸桦不由分说,迳自帮代琳儿下了决定。

    “……嗯,我等你。”

    “太好了,那我先去忙罗!待会儿见。”

    “拜。”看着程芸桦忙着要上台的身影,代琳儿仿佛见到过去的自己,她曾经也这样过……“

    但过去的片段才晃过,她便强迫自己打住,毕竟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再怎么想也没有用,人要往前看,所以她不能再想了。

    还是赶紧把她现在的工作做完比较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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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那女的好高!”经过代琳儿身边的人,无不对她的身高感到惊讶。

    而且她不但没有一般高一点的女生都会有的驼背,腰杆子反而还挺得特别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受过一些训练。此外,她举手投足皆散发着吸引人的优雅。

    她不算漂亮,但长得很有特色,让人只要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这也是当初她能在那么多模特儿中脱颖而出,成为国际名模的原因之一。

    一般人都以为模特儿一定要长得漂亮,其实不然,从事这一行最重要的,是如何在这么多外型显眼的人里头,让人家特别注意到你,并对你留下印象。所以光靠美丽是没用的,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让自己从显眼变成抢眼才行。

    代琳儿就是那种走到哪都极度抢眼的女生,尤其她那一百八十三公分的身高,叫人想不注意到她,都很困难。

    大概是过去当模特儿,穿过许多大师级衣服的经验,她随便配上几件衣服,都很有味道。

    代琳儿早习惯大家对她的瞩目,所以并不会觉得不自在。她看了一下手表,和程芸桦约定的时间已到,怎么还不见她的踪影?左右环视了一眼,终于看见程芸桦出现了。

    “我以为你不来了。”

    “约你的可是我耶!我怎么可能会不来。”程芸桦很自然的挽住代琳儿的手臂,“走吧!我们先去吃饭,接着再去逛街!”

    代琳儿不着痕迹地瞥着程芸桦挽住她的手的地方,莞尔一笑。

    很多女生都喜欢挽着别人的手臂走路,像小鸟依人般,而不知是不是她比较高的原因,大家都喜欢挽着她的手走路。起初她挺不能适应的,因为她很不习惯和人这么亲昵的接触,所以总会想把手给缩回,但终究还是不好意思,只好继续任人挽着她。

    没想到日子一久,她也就慢慢习惯了。

    “逛街?我以为你晚一点就要飞到香港去。”她今天在后台工作时,有稍微听到,程芸桦后天在香港有两场秀要走,明天要彩排,照理说,她应该今晚就要搭飞机到香港过夜才是,怎么还要和她一块逛街?

    “今天晚上过去跟明天早上过去差不了多少,香港那么近,一下子就到了,不用急。”

    “哦!”说的也对,坐飞机四十分就到了,跟从高雄搭飞机到台北是一样的时间。

    “更何况,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你,当然要把握时间和你聊聊,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你,你想太多了。”

    闻言,代琳儿低笑数声,“这么说来,我不就该多谢你的抬举了?”

    “不敢当,不敢当。”程芸桦欠着身,双手抱拳,那副谦虚的样子,看了就令人感到好笑。

    “嘿!我不晓得原来你这么宝。”

    “那是因为以前我们不太熟的关系。”之前两人虽在同一间经纪公司,‘但代琳儿是超级大忙人,经常飞到世界各地去走秀,因此遇见她的机会少之又少,更甭提想认识她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犹记得那时,就算有机会遇上代琳儿,但想到人家那么忙,便不好意思拦下她来聊天,所以就只能和她点个头,微笑一下,顶多偶尔寒喧个几句。

    因此,像现在这样,能挽着她的手,和她吃饭、逛街,是多么难得的事,她岂能不好好把握?

    “嗯,那时我太忙了,跟公司内的人,其实都不怎么熟悉。”回想到前些年,她真的恨不得有两个她出现,来帮她做其他事,因为她真的好忙好“对呀!你是大红人。”

    “哎呀!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再提了,我肚子很饿,你有没有想吃什么?”当往事只能追忆时,就不要再去想它了,因为再怎么想,也是无济于事。

    知道代琳儿是想转移话题,程芸桦也不逼她,就暂时顺她的意,反正她相信,总有机会她会知道为什么她要放弃大好前程,突然退出模特儿行列。

    “我想吃的东西可多的哩,可惜没几样能吃的。”当模特儿的优点一堆,但缺点也不少,其中最不人道的,就是不能像平常人一样大啖美食,为了维持曼妙的身材,她们往往只能望着美食空叹而已。

    “呵!”代琳儿了解她的痛苦。当初她也一样,为了维持好身材,放弃了很多美食,不过现在的她就没此禁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快乐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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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比!?他说你是芭比!?”程芸桦一脸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对。”一份薯条吃完,代琳儿还觉得不够,马上又去点第二份。

    “你就是为了这句话而不再当模特儿?”等她回来后,程芸桦立刻接下去问。

    “是的。”

    程芸桦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来。

    身为模特儿被人家说是芭比,是严重的刺激没错,但要换作是她,听听就算了,顶多丧志一段时间,但也不至于完全退出这个行列啊!代琳儿处理事情的态度,真令人咋舌。

    “我对自己的表演一向非常有信心,而且我能成功进军国际,表示我的能力不差。”虽然其中有很大的因素,是因为经纪人把她包装得很好的缘故,但,她自己的努力也是不可忽略的。

    程芸桦猛点头,同意她的话。

    代琳儿继续说下去:“但是,长孙燠燧却说我是芭比,明显在讽刺我只是穿衣服的机器而已!这对我而言,是很严重的侮辱。”

    大家都知道,芭比娃娃的衣服可以一件换过一件,可,不管那件衣服是休闲是华丽,她永远是一号表情。

    “我能理解。”

    “总之,我打击太大,所以毅然决定暂时退出模特儿行列。”

    “暂时?”程芸桦听到了一个重点。

    “对呀!毕竟我热爱模特儿这个工作,所以我只是暂时退出。你没听过吗?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

    “你在退出的这三年,都只是在休息?”程芸桦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嗯哼!”

    “模特儿界人才辈出,虽然三年不算长,但足以让一个人从没没无名到大红大紫,也可以让一个人从红透半边天到没人认识,甚至一点印象都没有的程度,而你——是用什么心态去面对这可能发生的情况?毕竟要走回头路不见得是容易的事。”

    以今天为例,要不是她认出代琳儿,那些欺负她的模特儿,根本不晓得她是谁,更不晓得她曾经在模特儿界里,多么炙手可热过。

    “谁说我要走回头路?我才不走回头路。”代琳儿马上反驳程芸桦的说法。

    程芸桦一愣,“要不然呢?你不是还想回头当模特儿吗?”

    这不算走回头路,算什么?

    “我虽然还要再回去当模特儿,但是我这叫重新出发!”代琳儿眼中散发着强烈的光芒,让人不敢小觑。

    程芸桦又不自觉地被她全身散发的自信风采,给吸引住目光。“等我找到破除芭比迷咒的好方法,我就会重新站上伸展台!我一定要让长孙燠燧刮目相看!”

    信誓旦旦的说词在程芸桦问了一个问题后,突然哽在喉咙,呛岔了她的气。

    盯着她拍着胸脯,边咳嗽边顺气的模样,程芸桦不死心,又问了一次:“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根本还没准备好吗?”

    “咳咳咳!”她愈问,代琳儿咳得愈严重。

    “你不要再咳了,快回答我!”

    向来没什么耐性的程芸桦,几乎要大拍桌子对她叫嚣了,代琳儿才抿着唇,讷讷的回答:“对啦!”

    闻言,程芸桦简直要昏头。

    “不是吧!刚才听你说的好像你已经都准备好了,要重新出发了,结果你大小姐却还只是说说而已!?”

    “我不是说说,我现在只是在告诉你。”代琳儿努力为自己辩解。

    程芸桦用力挥着手,“这还不是一样!”

    “呃……有一样吗?”她问,所以她回答,可——她就纯粹针对问题回答而已嘛,又没说她准备好了,怎么可以凶她呢?

    “有!”

    “哦……你说有就有……”瞧程芸桦横眉竖目,好像她敢再跟她顶嘴一次,就要让她好看的样子,她马上很识相地改口,附和她的话。

    “你告诉我,为什么都已经过了三年之久,你还无法回到伸展台?”闻言,代琳儿马上露出被刺伤的表情,一脸哀怨地瞅着程芸桦。

    “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话吗?”程芸桦立刻紧张的放缓语气,小心翼翼地问她。

    “我……”

    “怎么?”程芸桦瞪大了眼,等待她接下去的话。

    “我……”代琳儿泣然欲泣,“人家我……”

    程芸桦一颗心高悬着,就为了等她的话,可她大小姐却老是话说到一半就停了,真是急死她了!

    “你到底怎样,快说呀!”

    “我……”代琳儿无视她的急躁,慢慢地叹了口长气,才又说道:“说到这个就伤人心了。”

    “啊?”什么跟什么?伤什么人什么心?

    “我……找了三年,还是没找到破除芭比迷咒的解药。”

    听见代琳儿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回答,程芸桦只想拿出重达十公斤的大木棒,朝代琳儿的脑袋用力砸下去!

    这个白——痴!

    “你一——”指着代琳儿的修长食指抖呀抖的,“你……”

    “我?”代琳儿纳闷的指着自己,“我怎样?”

    “你你你……”

    “我我我……怎样?”她学她的口气说话,让程芸桦气到快吐血。

    “你这女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以程芸桦这么激动的样子看来,她真的很担心等下她会脑血管突然爆掉。

    “你是白痴还是猪脑袋!?一个问题找了三年还找不到答案,这样你还敢随随便便就退出?你还敢口口声声说你要复出!?你有没有搞错呀!”

    劈里啪啦的话,一古脑儿的朝代琳儿砸了过来,害她头上肿了好几个大包,更引起餐厅内其他客人的侧目。

    “我怎么知道我会那么逊?我以为我不用多久就可以找到答案的,谁晓得一找就是三年之久。”

    她也很郁卒的好不好……

    她就说了,提到这就伤心呀!

    不是吗?

    “那你还敢这么莽撞!”

    真的是看不出来……

    程芸桦猛摇头叹气,“以前和你不熟,所以只看到你在工作上所显示出来的自信与美貌,没想到今天一聚,才晓得私底下的你,原来是这么的单——蠢啊!”

    害她的幻想破灭!

    她一直以为她的人应该跟她工作时一样,都是那么闪闪发光,一等一的,岂知——是她把她想得太美好了吗?程芸桦抚着额头,自问着。

    闻言,代琳儿露出歉意的表情。

    “其实之前我给人很精明干练的感觉,是经纪人帮我塑造出来的,他说我的个性太率真,还有点小迷糊,若走模待儿这一行,很容易被人家欺负,所以他以前要我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也少和人打交道;以免破功。”

    “难怪!你的经纪人真是用心良苦啊!”话说回来,他也把代琳儿塑造得很成功,可见他的论点是对的。

    “呵!”

    “不过我要纠正你一句话,你不只是小迷糊而己,你根本是大迷糊了!”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就随意退出,讲白点,简直是蠢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