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6、马车

早饭大家提不起劲儿。稿子丢了,斯蒂芬很难过,老是这么麻烦别人,心里又过意不去。医生一句话也没说,只顾着吃煎蛋,斯蒂芬一点胃口也没有,把盘子里的熏肉,拨过来又拨过去。

“医生,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能把书写完。”斯蒂芬说,“要不算了吧,我们不要找了。”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医生说,“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上,像你这样的人不多。如果没有人为那些不幸的人说话,可能又要打仗了,一打仗,早晚会把我们卷进去。斯蒂芬,你不要灰心,我们绝不能放弃。那个人也许就在附近,等机会乘车去伦敦呢。”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又怎么把他找出来呢?”斯蒂芬说。

“我们已经找到你了,是不是?”医生说,“不值钱和它的兄弟找你,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现在,如果它在这儿就好了,那个人肯定走不远。”

这时,医生转过头对吉扑说:“吉扑,我没有怪你。在那种风里,即使有一队英国的侦探犬也不行。但鸟就不一样了,在树林里飞行,是它们的本领。如果有鸟在,早就盯住贼了。”

吉扑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医生,您忘了,当时树林里是一片漆黑,而且……”

“对,是黑夜,”医生说,“吉扑,我真的忘了。别急,我依然认为,你是最好的追踪犬。”

听到这话,吉扑的情绪好了些。“市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了,”它说,“我们去转转,或许能找到他。”

“吉扑,好主意!”医生说,“我去结账,然后就开始寻找。”

医生一边喝完最后几口茶,一边把吉扑的话告诉斯蒂芬,接着去结账。蓓蓓妮拉也美美地吃了一顿,吃的是掉下来的面包渣渣。它站在老朋友的肩膀上对医生说:“医生,你告诉斯蒂芬,我能照顾自己。对付坏蛋时,不用管我。”

“蓓蓓妮拉,我明白,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他。”医生说。

他们从买卖蔬菜的大棚开始寻找,盯着里面的每一个人,寻找那张面孔。吉扑见人就闻脚后跟,有几次惹到了人家,抬腿给它一脚。吉扑疼得大叫一声,用爪子揉揉自己的痛处。

“唉,挨踢也是自找的!”它自言自语道,“我这么做,的确不太专业。如果他在这里,我应该早就闻出来了,而不是去闻每个人的脚后跟。”

吉扑的叫声逗笑了医生和蓓蓓妮拉,可是,斯蒂芬不懂狗语,觉得这两位太不仁义,人家疼得叫唤,你们还好意思笑!后来,医生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吉扑说得对,我们太紧张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坐着也能看清楚进进出出的人,不是吗?”医生说。

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医生和斯蒂芬觉得特别累,昨天根本没休息,坐在那里看着人群,不久就打起盹来。吉扑卧在医生的脚下,脑袋放到爪子上,一只眼睛瞪着人群,另一只眼睛时不时眯一下。市场上的人群,有增无减,挤挤擦擦,过了一会儿,吉扑也撑不住,睡着了。

蓓蓓妮拉一直没睡,它在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它坐在斯蒂芬的肩头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周围的人群。突然,它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披着开司米披肩,拎着菜篮子,在市场里转悠。

“罗斯大婶,”蓓蓓妮拉小声说,“我都忘了,她的家就在附近。”

它没有惊动医生他们,飞过许多农夫的头顶,落在罗斯大婶的肩膀上。

“啊,这是什么呀?”她大叫一声,菜篮子掉到地上,抬起手在空中乱挥。当她回过头看见是谁时,吓了一跳。“蓓蓓妮拉!”她吃惊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吓死我了。你从哪儿来的,你不是在伦敦吗?我在歌剧院见过你,那阵子你很有名!要知道,我曾经照顾过你呢。”

罗斯大婶在滔滔不绝地讲话时,一位先生走过来,仔细打量这位行为怪异的老太太,然后把地上的菜篮子捡起来,交给罗斯大婶。

“夫人,您生病了吗?”他问。

“当然没有,我是让这只鸟吓到了!”她生气地说,“几个月前,杜里特医生导演了一部歌剧,在伦敦演得很火。这只鸟,就是那部歌剧里面的女主角。先生,你肯定在报纸上见过它,当时天天报道。”

“是的,见过。”那位先生说,“不过,它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落在你的肩膀上?”

“开始时,它是我家的鸟。”罗丝大婶得意地说,“后来,我把它送给了擦窗户的工人。大概擦窗户的工人把它卖给了杜里特,因为擦窗工人很穷。它怎么会来这儿,我还是不清楚。不过,它肯定是认出了我,它会不会是走失了?”

“也许杜里特就在附近,这鸟的出现和他有关。”男子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

罗斯大婶相信了他的说法,杜里特突然离开,连个招呼也没打。她开始在人群中搜索,寻找那位著名的歌剧制作人——约翰·杜里特先生。突然,她停住脚步。“老天,蓓蓓妮拉呀!我不知道杜里特长什么样子?伦敦城里的人都在谈论他,报纸上也登了不少照片。可是那些照片,一张一个样,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他。我只知道,他戴着一顶高帽子,还有……”

罗斯大婶往广场上望去,蓓蓓妮拉知道她是在寻找医生,张开翅膀,飞到板凳那儿去。

“医生,醒醒,罗斯大婶来了!”它喊道。

医生被叫醒,睁开眼睛,把帽子推到后脑勺上。

“罗斯……”他半睡半醒地问,“你在说什么呀?”

“罗斯大婶,记得吗?”蓓蓓妮拉问,“一个小老太太,把我从矿井里买走的那个。”

这时,医生彻底清醒了,整了整领带,罗斯大婶已经来到他面前了。医生急忙站起来,鞠了一躬。

“约翰·杜里特医生!”她喊道,“天啊,真的是你!那天下午,你去我家喝茶,走得很急,要赶班车是吧?你妹妹说你原来是个医生,还说你……你的事情多了……那天,你突然就走了,我觉得挺遗憾!想想,我接待过了不起的杜里特,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我那些针线活姐妹们……”

医生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帽子,有些局促不安,每当有人夸他,他就会不好意思。“早上好,夫人!”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医生又鞠了一躬,“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接下来,罗斯大婶又问了许多问题。医生是怎么遇上蓓蓓妮拉的?医生知道他妹妹搬到利物浦去了吗?还会在伦敦演出吗?有没有找到那个擦窗工人?愿不愿意去她家里坐坐,见见她的针线活姐妹们?

罗斯大婶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医生想回答,但没有机会。老太太不在乎是否有答案,她的目的是说话,不停地说话,时间越长越好。这样,市场上的熟人们就会知道,她正在和大名鼎鼎的杜里特谈话呢!

突然,她看见了斯蒂芬。这时,斯蒂芬刚醒来,睡觉时他把帽子盖在脸上,挡住阳光,这会儿醒了,把帽子拿掉。罗斯大婶用手指着他,大声喊道:“哎呀,这不是擦窗工人吗?你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回来给我擦窗户。我那个女仆,爱米丽,不会擦!现在你还擦窗户吗?”

罗斯大婶哇哇地说着,斯蒂芬从凳子上站起来,把帽子拿在手里,等着问题结束。终于,他有机会说话了。“夫人,我不再擦窗户了。”他赶紧回答,“现在,我和医生在一起。我擦窗户只是想赚点钱,然后去伦敦。”

“是的,我不觉得奇怪。”老太太说,“我知道,你这个人跟别人不同。我猜,你大概有什么特殊本领吧,就像杜里特一样。”

“算是吧。”斯蒂芬回答。

医生明白,罗斯大婶的话不会停止,她要问出点新鲜事,回去跟针线组的老姐妹们吹嘘,于是,医生想了个办法,尽快结束这次谈话。他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罗斯大婶,还有10分钟就8点了,我们要离开了……”

“噢,天啊!”老太太打断医生的话,“去伦敦的车马上就来了,我是来给我妹妹买鸡蛋的。你知道,我妹妹家有6个孩子,每天要吃的东西可多了。可是,城里的鸡蛋不行,质量不好,所以,我半个月就去她家一次。今天,我不但给她们送鸡蛋,顺便带点奶酪。您尝过本地的奶酪吗?真正的汪德迈奶酪,好吃着呢,这么好吃的奶酪,到哪里去寻找……”

“是的,很不错!”医生说,“改天,我一定尝尝。”

医生看了一眼斯蒂芬,他已经不耐烦了。走到老太太身边,伸出胳膊,说道:“夫人,我送您上车。”

“别急,我拿上鸡蛋和奶酪。”罗斯大婶一边说,一边扶着他的胳膊,“咱们路上接着聊。医生,再见,别忘了来我家喝茶。”

医生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蓓蓓妮拉呆在斯蒂芬的肩头上,临走时喊道:“医生,我和斯蒂芬先走,也许能发现那个人。如果真的发现了,我马上回来。”

医生和吉扑看着斯蒂芬走过市场,走向北边的马车车站。远远地听见马车的叮当声,还听见金丝雀的歌声,唱的是《马套叮当谣》。

“蓓蓓妮拉回到了主人身边,自然很高兴。”医生对吉扑说,“马车的叮当声勾起了它的回忆,想起在七海旅社的快乐生活。”

“是啊,”吉扑说,“听见它唱歌,我也很高兴,希望它和斯蒂芬平安无事,再也不分离。”

马车的声音越来越大,罗斯大婶在招手拦车。那边来了马车,市场上的人们都回头去看。接下来,车轮声变得更响,马车经过车站,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行驶。市场上的人们吓了一跳,鸡飞狗跳,尘土四起。

“这是怎么回事?”吉扑惊讶地问,“罗斯大婶招手要求停车,车夫明明看见了呀!”

“的确有点怪,”医生说,“在这条线路上,汪德迈是必停的车站。而且,不像是辕马的问题……快看,蓓蓓妮拉来了!”

金丝雀忽闪着翅膀,落到医生的手上。由于从尘土中飞过来,它的眼睛泪汪汪的,飞得气喘吁吁。

“天啊!”医生说,“你这么乱飞会撞到树上的。不急,喘口气再说话。”医生轻轻地拿着它,等它喘过气来。

“医生,刚才那一幕,你看见了吧?”它慢慢地说。

“看见了。”医生说,“我们也觉得奇怪,那个赶车人看见罗斯大婶了吗?”

“看见了,”蓓蓓妮拉说,“但是他故意没停车,肯定有原因。我认识这个车夫,他是这条路线上的老练车夫。”

“你认识这个车夫?”医生不解地问。

“是的。”蓓蓓妮拉说,“我看见他的脸了,看得很清楚。他是我的老朋友杰克,就是在七海旅社里老是给我糖吃的那个人。”

“这么说,车上出事了!”医生说,“蓓蓓妮拉,你能追上马车吗?”

“没问题,我的飞翔速度是马车的15倍。”它说。

“好,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医生举起手,让金丝雀起飞,“弄清楚后,马上回来向我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