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绝处逢生

等田恕恕醒来的时候,发现陆凡一被她压在身下,成了她的缓冲垫。谢天谢地,他还在呼吸,只是脉搏跳得很急,不过并没有停止心跳,也没有生命危机的迹象,只是昏厥过去了。她真是抱歉极了,连忙检查他的头部,确认他是否摔伤了,所幸没事,问题不大。

她爬起来,轻轻摇晃着他:“陆警官,你没事吧?陆警官?你醒一醒!”

陆凡一只觉得浑身像散架了一样酸痛,揉着脖子坐起来,小声嘟囔:“真是糟透了,我的脖子一定扭到了。”

“你还能动吗?”田恕恕一听他脖子受伤了,急忙问,“要不要紧?”

黑暗中,他小心翼翼地转动脑袋,“勉强能动,不过现在要是有副担架就好了。”他说得可怜兮兮又直率。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突然想到什么,脱口问:“对了,手电筒呢?”她立刻蹲下身,在地上来回摸着,只摸到一个摔坏了的手电筒外壳,电池和灯珠不知去向。

“幸亏我带了手机。”陆凡一拿出手机,借由手机微弱的光芒查看了一下四周,这间石室极大,顶上垂下钟乳,显是天然的石洞。他突然明白,整座坟岭山底下已经被挖空了,这个石室才是真正的墓穴。而他们刚才掉落的位置,正是石洞顶部的一个机关,那是唯一的脱困道路。只是,脱困的道路现在却在他们的头顶上。想到此,宛如一桶冰水当头淋下来,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田恕恕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安慰道:“陆警官,你先别着急,说不定还有别的出路呢!”她接过手机,四周细细查看,突然大叫一声,“有人!”

“哪里有人?”陆凡一从地上一跃而起,抽出腰间的手枪。

“在,在那里。”田恕恕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伸手一指,手机的光芒立刻照亮前方的一片空地。

果然有人!

只见空地上竟然浩浩荡荡站着几百号人!

陆凡一赶紧捂住手机的光亮,拉着田恕恕躲到巨大的钟乳石后面,低声说:“估计是碰上盗墓团伙了。”

“有这么庞大的盗墓团伙吗?”田恕恕惊魂未定地说。

“是哦!”陆凡一想想也是,哪有几百人集体出来盗墓的。

“难道是考古队?”田恕恕问。

“考古队绝不会不开灯作业,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陆凡一双手持枪,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不一会儿,他回来,笑着说:“是兵马俑。”

“嗯?”田恕恕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兵马俑?”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这才发现这个石室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大,足足有近千平方米,而那些穿着宋代服装用陶土烧制而成的兵马俑,男女老幼足有几百人,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生动地展现了一副宋代市井百姓的真实景象,活脱脱一个宋代的地下杜丽莎蜡像馆,只不过将蜡像换成了陶俑。

“墓室里怎么会有这些平民百姓的俑人?”田恕恕不解。

“体现王熙仲大人爱民如子啊,我想,这描绘的应该是宋代坟岭村繁华的景象。”陆凡一看到只是俑人,不觉松了口气。

两人在这些陶俑中穿行,最后来到石室的中间,这里有个两米见方的石台,石头比地面高出约一米。

陆凡一单手一撑,跳上石台,用手电筒环视一周,整个宫殿是个半圆形的,圆心刚好就是这个石台:“我没发现出口。”

“你先别急,总会有办法的。”田恕恕话音刚落,就发现石台上的陆凡一面如死灰,她连忙问,“怎么了?”

“可能是我眼花了。”

“怎么了啊?你别吓我!”

“你看那些陶俑。”陆凡一眼睛眨巴着。

田恕恕赶紧朝俑人看去,诧异地说:“我什么也没发现啊!”

“你注意看他们的脸。”

“脸怎么了?我没看到有什么……”她突然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俑人。只见数百个陶俑的脸,居然齐刷刷地扭过来对准了他们,那一双双眼睛目光如炬,分明在冷冷地盯着他们。

“天哪!”她尖叫起来,“怎么会这样?俑人在看着我们?”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两人的外套突然腾地一下冒出紫色的火焰来。

“见鬼!见鬼!见鬼!”陆凡一连忙拍打衣服,可这些紫色的火焰就像红孩儿的三昧真火一样,怎么拍都拍不灭,他干脆就地打滚。

“跟我来!”千钧一发间,陆凡一拉起田恕恕,毫不犹豫地从右侧跳下石台。

石台右侧居然有一个水潭,两人正好跳进水潭里。等两人重新冒出水面时,衣服上的火已经熄灭了。陆凡一先爬上岸,伸手把田恕恕拉上来,发现她的外套几乎被烧光了,而他自己差不多也是衣不蔽体,两人别提有多狼狈了。

陆凡一惊恐地看着那些已经转过头、恢复常态的俑人:“看来,只要有人站在石台上,身上就会起火。”

“这个机关简直太诡异了。”田恕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了,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个水池?”

“诗中提到了洧水,按风水排位,水应该在墓地里的最北方。”陆凡一惊魂未定地说,“这次是我们运气好,误打误撞猜对了。”

“解组归来岁月侵,应无尘土上华簪。犹闻别鹤山中怨,忽送冥鸿日外沉。洧水于今寒露起,汉台依旧白云深。与君曾论平生事,不觉临觞泪满襟。原来古墓的玄机都藏在这首诗里面。”

“目前我认为,这首诗里面有六个词最为关键。”

“哪六个词?”

“解组、华簪、别鹤、冥鸿、洧水、汉台。”

“我还是不太明白。”田恕恕自嘲一笑,“看来是我语文课打瞌睡了。”

“解组和华簪指的是我们进门的机关,至于汉台,我估计就是刚才我们站的地方,而洧水就是指这个水潭。”

“那别鹤和冥鸿又是怎么回事?”

“别鹤和冥鸿都可以指代鸟类,我们找找这地宫的墙壁上有没有什么鸟的图案。”

“好!”田恕恕捡起掉在水潭边上的手机,和陆凡一一起查看地宫的墙壁,却没有发现什么图案。

“怎么会呢?”陆凡一沉默。

“别鹤和冥鸿有没有其他的意思呢?”田恕恕问。

“别鹤两个字出自古文中的别鹤孤鸾,可以引申为离散的夫妻,而冥鸿则有隐士的寓意。”

“这里说的夫妻和隐士会不会就藏在陶俑中?”

“对呀!我们去找找看。只要不上汉台就不会着火,我们小心一点。”

两人在俑人队伍中穿行,最后,在一座石桥边找到了两个依依惜别的男女俑人。

“就是他们了,别鹤孤鸾,不会错的。”陆凡一激动地大叫一声。

“再找找隐士。”

陆凡一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芒寻找,突然站住了,伸手一指:“你看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田恕恕看到正在一个在山脚下悠闲采花的俑人,立刻松了口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应该就是隐士了。”陆凡一走过去仔细查看,发现这个陶俑不像其他陶俑是固定在地上的,他又回到两个依依惜别的男女俑人前,这两个也是可以挪动的。陆凡一眼前突然一亮,大喊:“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田恕恕急忙走过去。

“我们把这个隐士和那对夫妻搬到汉台上,小心点。”

“没事,要是再着火我就一头扎进水潭。”

陆凡一和田恕恕将三个俑人搬上汉台,他们刚跳下汉台,就听到咔的一声,所有俑人的脑袋同时转向汉台,几百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汉台上的隐士和夫妻。

果然不出所料,三个陶俑立刻被紫色的火焰团团包围,脸上的彩釉慢慢融化,五官变得模糊,接着,整个躯体开始崩裂破碎,最后融化成一堆泥浆。就在陆凡一和田恕恕惊愕万分时,轰隆一声,汉台突然开始下降,在陷入地面大约一米左右时,从地下猛地窜起一丈高的紫色火焰,整片凹陷下去的场地顿时成了一个高温烧制的窑炉。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十分钟,最后,火焰逐渐熄灭。

等空气冷却下去,陆凡一走过去查看,又惊又喜地大叫一声:“快看,通向地宫的门在这里。”只见汉台凹陷下去后露出的石壁上,有一个方形的洞口。就在这时,又是轰隆一声,汉台重又缓缓上升,眼看着就要盖住石壁上的洞口。

“快,来不及了。”陆凡一毫不犹豫地跳下坑里,一头钻进洞中。田恕恕站在边上还在犹豫,最后咬了咬牙,就在汉台即将回归原位封住洞口前,也跳下去,跟在陆凡一身后钻进了洞口。

通道越走越宽,在手机的灯光下,四周的花岗岩墙壁泛着冷冷的寒光。

“你看这里是什么!”陆凡一指着石壁上一个直径不足一米的圆形孔洞。

“是盗洞。”田恕恕面色凝重,“看来这个地方还真有盗墓贼来过。我们从这个盗洞出去吧,这里一定可以通到外面的。”

“不,按老何所说,这地下墓地藏着惊天秘密,我们好不容易进来了,怎么也得进墓室看看,然后从这盗洞出去。”陆凡一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手机突然滴滴滴响了几下就熄灭了,整个通道顿时漆黑一片。

“该死的,没电了。”陆凡一大失所望。

“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我们摸着石壁前进,等到里面的墓室再想办法找火源。”

“这里到处都是机关,摸黑前进很危险的。”

“应该没什么机关了,整首诗只剩下‘与君曾论平生事,不觉临觞泪满襟’这句了,看不出来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好吧!”田恕恕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还是要小心点!”

两人摸黑又走了十几分钟,陆凡一突然说:“好像走到头了。”他伸手向前探去,果然发现有一堵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定有暗门的。”田恕恕在墙壁上摸索,试图找到什么机关。

“有什么发现?”

“墙壁上刻着浮雕,好像是……”黑暗中,陆凡一强行将手机开机,手机发出最后一丝光亮后,就永远失去了光芒。

田恕恕借着这一瞬间的光亮,立刻看清了浮雕的图案:“好像是两个人在对坐畅谈。”

“我明白了,这个图案正好与最后两句诗对应起来,‘与君曾论平生事,不觉临觞泪满襟’。”陆凡一话里透出一丝兴奋。

“临觞有面对着酒杯的意思,看看图案中有没有酒杯?”

“我摸到了!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两个酒杯。”

“就是这个。”田恕恕也摸到了,双手放在酒杯的图案上,用力一按,两个酒杯立刻沉了下去。紧接着,轰隆一声,两个酒杯之间的墙壁突然开裂成左右两半。

“要进去吗?”她问。

“当然要进去。”陆凡一摸黑先走进石门,田恕恕也只好紧跟着进去。

石门内一片黑暗,完全没有一丝光亮。两人就像盲人,缓缓挪动着前进。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陆凡一突然吸吸鼻子。

“我闻到了,有点刺鼻。”

“有点像防腐剂的味道。”刚说到这儿,走在前面的陆凡一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田恕恕也停下来。

“我摸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

“什么?”

“石棺!”

“啊!”田恕恕吓了一跳。

“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田恕恕怕得要死,恨不得现在掉头就走,可是,既然好不容易进到地宫深处,去看看也好,再说,她一个人也不敢往回走。她慢慢地走到陆凡一旁边,伸手摸过去,果然摸到一个齐胸高的棺材,冰凉冰凉的。“不对啊。”她疑惑地说。

“怎么了?”

“这不是石棺。”她用手轻轻敲击了一下,黑暗中立刻响起金属敲击声,“应该是铜棺,宋代的铸铜技术已经很先进了。”

“我看过一些文献,只有一种可能,墓主人会用铜棺。”

“哪一种可能?”

陆凡一凑到田恕恕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防止尸变!”

“你……你别吓我。”田恕恕本来就胆小,被陆凡一这么一吓,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说不定棺材里躺着一只绿毛僵尸。”

“你胡说什么啊!”田恕恕急得快哭了。

“跟你开玩笑的。”陆凡一笑起来,“你真是个胆小鬼。”

“我们回去吧!我真的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陆凡一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在发抖,他虽然很想再看看墓里面藏着什么秘密,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好吧!”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手碰到了什么东西,虽然只是轻轻划过,但足以确定那是一个很重的金属制品。

“等一下,这不是棺材!”陆凡一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恐惧。

“你说什么?”田恕恕愣了一下。

“棺材上是绝对不会放东西的!即使之前有盗墓贼来过,他们打开主人的棺木偷走宝贝后,也不敢将任何物件压在棺木上面,这是最大的忌讳。”说着,陆凡一还想继续摸索刚才的东西,却发现已经踪影全无。

嗒。

就在石棺的对面,发出一个轻微的响声。

“陆警官,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田恕恕的语调已经变了。

“嘘……”陆凡一捂住田恕恕的嘴,安静地听着。

嗒。

又是一声,就像金属在地面轻轻撞击的声音。

陆凡一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但他依然壮着胆子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嗒嗒嗒……”

那声音有节奏地响了起来,仿佛是催命的鼓点。

陆凡一终于听出来了,这是皮鞋行走时撞击地面的声音。

有人正在向他们走过来!

突然,陆凡一身后原本裂开的墙壁开始缓缓地合上。

“快走!”陆凡一拉着田恕恕,一个箭步冲出墓室。

就在他们刚刚出去的时候,身后的墙壁“咣当”一声合上了。

田恕恕双脚一软,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再也跑不动了。陆凡一没有丝毫迟疑,蹲下身:“快,我背你。”

田恕恕也没有拒绝。

两人摸黑回到盗洞那里,陆凡一放下背上的田恕恕,问:“现在好点了吗?能不能走?”

“好多了。”田恕恕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这就是刚才的盗洞,顺着这个洞一定能回到地面,我们就从这出去吧!”

“好,可是刚才是什么声音啊?”

“不知道,我当时感觉好像有人在朝我们走过来。”

“真的是僵尸?”

“我也不知道,这个墓地真的是太诡异了。”

陆凡一不再说话,弯着腰爬进盗洞,一直向前爬,大约十五分钟后,他扒开洞口的杂草,回到地面,然后把田恕恕拉上来。此刻,天已经大亮了,陆凡一和田恕恕连滚带爬地走了十几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望去,他想找到刚刚的盗洞出口,可谁知,满山都是一人高的荒草,刚刚的出口早已淹没其中,无迹可寻。

两人搀扶着往山下走去。头顶的乌云正在远方集结,即将来袭的暴风雪不慌不忙,慢慢迫近,一点点施展威力。

“还撑得住吗?”陆凡一不放心地看着田恕恕,“你脸色好像还不太好。”

“我没事,对了,你的脖子怎么样?”

“还没断。”陆凡一揉了揉脖子。

“陆警官,谢谢你救了我。”

“客气啥,我可是警察啊,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我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老天爷就是让你来救我的。”

“别这么迷信好不好?”

“这不是迷信。其实很多我们认为的巧合,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就像这块石头。”田恕恕说着捡起一块石头扔出去,石头顺着山坡滚下去。

“在石头没有停稳之前,谁知道它会停在何处?但老天爷就知道,因为一切都已注定。”

“好啦,别这么多愁善感了,我只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陆凡一拍了拍田恕恕的肩膀。

“陆凡一,你去哪里了?”山脚下传来欧阳嘉焦急万分的声音,巨大的压力和担忧让她满腹怨气。原来,她和几名坟岭派出所的民警一直在找他们两个,凡是陆凡一和田恕恕可能去的地方,他们都搜索了一遍。搜寻工作持续了整个晚上,一直到今天早上。

“我和田护士去古墓探险了。”陆凡一笑着说。

“你还真有闲情。”欧阳嘉生气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疲惫和失望,“你知不知道坟岭村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了两个人。马所长、周琳和李宁正在现场,其中一名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是坟岭医院的护士夏晓蕙,另一名死者的身份还在进一步确定中。”

“我知道。”陆凡一平静地说。

“什么?你知道?”欧阳嘉像是被吓到了。

“嗯。田护士都跟我说了,她昨晚清楚地看到了凶手的模样。”

欧阳嘉表情一僵,怔怔地看着陆凡一,还没来得及消化他刚刚带来的消息。几个坟岭派出所的民警交头接耳,充满了怀疑和戒备。

5·92田恕恕惊讶地似乎忘了反驳陆凡一的话,思绪崩裂成千万碎片,浑身瘫软,摇晃着攀住站在旁边的陆凡一的肩膀,整个人像坠入了可怕的深渊中。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位首席警探究竟在想什么,百般纷乱的猜测涌上心头。

“田护士,我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像陆警官所说的,清楚地看到了凶手。”欧阳嘉严肃地问。

“我……”田恕恕先是一惊,继而有些气恼。她只看到一双黑皮鞋,可陆凡一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谎称她看到了凶手。天哪,这个消息不出半天就会传遍整个坟岭村。

“我先扶田护士去医院检查一下再说吧!”陆凡一打断了欧阳嘉的问话。

“不,我需要立刻知道。”欧阳嘉浑身的血液激荡不止,“田护士,凶手是谁?”

“为了避免线索外泄,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陆凡一简短地说。

“好,我就问一个问题。”欧阳嘉目光灼灼地看着田恕恕,“田护士,你知道那具全身腐烂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受害人的身份吗?”

“不。”田恕恕硬着头皮说,“不是腐烂,是福尔马林溶液。老何的皮肤是被福尔马林溶液腐蚀的,看上去就像是重度腐烂。”

“老何?”欧阳嘉惊愕万分,“你是说,那具男性尸体是考古学家老何?”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田恕恕被送到医院接受检查,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陆凡一和欧阳嘉在她床边守候。

“真的很令人费解,夏晓蕙和老何的尸体怎么会在一起,就像奥利奥饼干,一面是巧克力,一面是香草,中间是奶油夹心,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欧阳嘉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着床上打了镇定剂睡着的田恕恕,满腹疑惑。

“别用比喻了,欧阳,我的脑袋已经够乱了。”陆凡一站在旁边,揉着酸痛的脖子。

“你怎么解释?”

“我只能给你编个剧本。”

“好啊!”

陆凡一就把田恕恕昨晚的讲述原原本本地向欧阳嘉道来。

“你还是没有说出凶手是谁?”听完他的讲述,欧阳嘉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陆凡一耸耸肩。

“现在没有外人,可以说了吧?凶手是谁?”

“其实我也不知道……”陆凡一朝沙发弯下腰,在她的耳边故作神秘地说。

“欧阳队长,出事了。”小宋焦急地站在门口,打断陆凡一的话,“医院门口突然围了很多村民,要我们交出田护士。”

“什么?”欧阳嘉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开房门,一阵刺骨的冷风钻进来,“走,出去看看。”

陆凡一看着床上的田恕恕,迟疑了一下,把一瓶辣椒喷雾放在她床头,飞快地写下使用方法,然后对小宋说:“叫马医生过来。”交代完后,他跟在欧阳嘉身后下楼。

医院门口果然围着很多村民,为首的是一个体态浑圆的妇人,穿着涤纶面料裁制成的古怪长袍,正是小卖店的老板娘。看到欧阳嘉和陆凡一,她两片厚厚的嘴唇飞快地翻动:“谁是负责人?”

“我是!”欧阳嘉走上前,目光像利爪般扫过面前这些村民的脸,“你们想干什么?”

“如果警察同志不想惹上麻烦的话,就把田恕恕交出来。”这位老板娘态度非常蛮横无理,话语中充满了刺鼻的火药味。

陆凡一走到欧阳嘉身边,与她肩并肩站立,一脸严肃地问:“田护士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各位?”

“这完全跟私人恩怨无关,只要把田恕恕交出来,我们不会为难警察同志。”老板娘直截了当地说,“最近坟岭村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应该很清楚,老李一家被灭门,冯雅丽和方荣荣死了,现在,夏晓蕙也死了,考古学家老何又莫名其妙地失踪,我们怀疑那具腐烂的尸体就是老何。”

“你的意思是,这几起谋杀案都应该归因于田恕恕?”陆凡一抓住问题的关键之处。

“对,难道你不知道她奶奶是谁吗?就是那个不断诅咒村子的王半仙!田恕恕是她唯一的后人,也是继承她诅咒的女人。”老板娘冲陆凡一嚷着,嘴里一个劲儿地嚼着口香糖,“三十年后,冥门遁开,恶鬼还魂,死无全尸。田恕恕今年30岁,正好印证了王半仙的诅咒。田恕恕是个被诅咒的不祥的女人,就是她给坟岭村带来了灾难。”

“我认为这几起谋杀案应该归因于某个冷血的、没有良知的人渣,而不是把责任都推在田护士身上。目前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和这几起谋杀案有关。”陆凡一义正词严地反驳,“凶手肯定还会再次作案,我们正在想办法制止他,这是我们目前努力的方向。”

“放屁!”老板娘满脸通红,噗一声吐出口香糖,像一个决心集结军队来镇压顽敌的复仇女王,“你们查了那么多天,查出个屁了?你们放任那个姓田的女人继续在村里做恶,你们就是同伙。”

“希望你不要用‘放任’这个字眼。”陆凡一威严地说,“我警告你们,你们要是再蛮不讲理,我就要以妨碍国家公务的名义逮捕你们。”

话音刚落,十几个村民迅速围上来,速度快得惊人。

一个中年人扯着嗓子压过所有人的声音:“臭小子,你算什么?这是我们村子自己的事,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就是!”村民纷纷附和,态度坚决且相当不友善,呼出的缕缕白雾如一辆运煤列车从他们身上碾过。

“臭小子?呵!”陆凡一冷笑一声,毫不退缩、清清楚楚地说,“我是负责坟岭村连环谋杀案的警察,我在执行任务,你说我算什么?”

“警察就了不起啊?警察就能包庇罪人啊?田恕恕一天不离开这里,坟岭村就一天不得安宁,你们也迟早完蛋!”

现场村民的情绪已然失控,陆凡一知道事关重大,马上对欧阳嘉说:“你快打电话叫马所长回来。”

欧阳嘉拿出手机联系李宁,要他通知还在案发现场的马所长和周琳立刻赶来。

陆凡一用袖子擦着汗湿的脸颊,心神不宁,焦躁地低声问:“马所长什么时候回来?”

“至少要十分钟。”欧阳嘉说。

“老天,这里一分钟都不能耽误了。”陆凡一暗暗祈祷着千万别发生冲突,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情绪激动的村民像潮水一样涌进医院大门,大喊着:“把姓田的扫把星赶出坟岭!”

派出所的民警和医院的保安根本拦不住他们,双方发生了冲突。混乱中,欧阳嘉被人扯住头发,打了好几个耳光。

“都给我站住!”砰一声,陆凡一对着天空鸣了一枪。

村民一下子停下来,所有目光立刻向他投过去。

“谁敢动一下,我就朝谁开枪。”陆凡一双手握着枪,竭力保持冷静。

“别信他的,警察是不会对老百姓开枪的。”小卖店老板娘大喊。

“你可以试试看!”陆凡一毫不客气地吼过去。

欧阳嘉趁着双方僵持的空隙连忙走到陆凡一身边,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你快进去,把田护士带走,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的,这一点不用怀疑。”

“不行,我不能走。这些村民已经失去理智了,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欧阳嘉的声音微微颤动。

就在村民蠢蠢欲动,准备一起冲进医院的时候,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陆凡一循着声音望过去,正好看到马所长气喘吁吁地站在医院门口。显然,他是从坟岭山一路跑过来的,他身后站着周琳和李宁,同样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村民和陆凡一在医院门口僵持不下的时候,二楼医护室,田恕恕已经醒了,默默地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她听到了楼下的争执,也知道争执因何而起。

马亮站在她身边,简单的衬衫长裤就显出一身英气。他的脸色看来很差,起身倒了一杯水,朝杯子里吹气,好像这样真的能快点把开水吹凉,然后递过去,“给!”

田恕恕深吸了一口气,接过杯子,双手抖个不停,开水洒了出来。

马亮连忙拿纸巾,想帮她擦拭衣服上的水渍,然而,手伸到半空,他愣了一下,停住,只说:“给你,擦一擦。”

田恕恕沉默地接过来,却没有用来擦衣服上的水渍,而是紧紧握在手中,她的脸上布满哀伤,泪水涌出眼眶,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如果我昨天被杀死,然后像垃圾一样被扔掉,说不定更好。”

“别傻了。”马亮低声说,“为什么要自责呢?该死的人是凶手。”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院子里的争执声一直持续到天黑才慢慢散去。因为暴风雪造成线路故障,坟岭村又停电了,整个医院一团漆黑。

黑暗中,田恕恕慢慢地下床,低声说:“我回去了。”

“我送你!”马亮也站起来。

“不用。”她淡淡地拒绝,“马医生,以后你都不用送我了。”

她走到门口,手刚扶在门把上,身后突然传来马亮的声音,冷得能把周围的空气冻结:“你总是这样吗?自以为是!什么都一个人扛!”

如果说他是冷静的、克制的、沉稳的,那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不冷静、不克制、不沉稳,“我只是想送你回家,仅此而已,现在,我们之间难道连这点朋友的情分都没有吗?”他表情受伤地看着她。

“呃……”田恕恕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迟疑的态度让马亮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点点头:“好!我明白了!”说完,他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田恕恕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离开,一瞬间,觉得那个背影是如此落寞。

下楼的时候,院子里没有人,村民已经散去,陆凡一他们也不见踪影。整个世界一片漆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战争年代。天空云层密布,第二轮暴风雪即将席卷这座偏僻的小山村。

田恕恕回到家,走进院子,结冰的地面让她差点滑倒。她摸着黑,好不容易从口袋里翻出钥匙。进屋后,她找出家里所有的蜡烛,在屋内各个角落都点上一根。屋子成了黑暗的容器,只有蜡烛燃起的小小火焰在冰冷的空气中跳动闪烁,在墙壁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她心神不宁,根本无法让自己无所事事般安静地坐下来。她当然知道陆凡一为什么要当着其他人的面,谎称她清楚地看到了凶手。他想放出风声,用她做饵,引出凶手。这是个非常冒险的计划,凶手一定会想尽办法杀她灭口,而这也是陆凡一抓住凶手最好的机会。

她想,也许陆凡一就在附近,只是自己没有发现他而已。

温度持续下降,屋子里越来越冷,时间一点一点溜走,不知不觉已经是寂静的凌晨。

她努力入睡,可实在是太冷了,而且一直心绪不宁。她想到冯雅丽,想到方荣荣,思绪又回到不久前经历的可怕场景,老何腐蚀得面部不清的脸和夏晓蕙被劈成两半的额头。

她辗转反侧,最后干脆下床,走到窗边。

望着窗外黝黑的天空,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和紧张,呼吸在窗玻璃上蒙上一层白色的水雾。外面没有一点声音,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死了一样。直到凌晨三点,她的眼皮才渐渐沉重起来。

一片寂静中,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清清楚楚,像树枝被大雪压弯折断发出的声音。她立刻从半睡半醒中惊醒,裹紧被子,静静地躺在黑暗中。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天哪,难道凶手真的找上门了?

她顾不得披上外套,翻身下床,将胡椒喷雾紧紧握在手中,陆凡一留给她的纸条上说,胡椒喷雾有时候比枪还好用,这让她稍微定了定神,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摸黑走到院子里。

咔咔的声音还在响着,有人在门外试图打开门锁。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断地问自己。就在这时,“啪嗒”一声,门锁被打开了,大铁门被推开了一条缝。田恕恕“啊”地尖叫一声,拿着胡椒喷雾器对准门外一阵乱喷,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痛苦的大叫。

“砰”的一声,田恕恕用最快的速度将门关上,靠在门后喘着粗气。

过了很久,门外的人仿佛销声匿迹,再也也没有动静。她壮着胆子,打开门,试探着伸出头去,门外空无一人。她走出门外,走了几步,眼睛飞快地在黑暗中扫视,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藏在哪个角落。突然,背后的铁门吱呀一声,她吓得连忙回头。铁门正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恐惧感再次涌上来,她连忙回屋,将铁门反锁,并用拖把顶住门。

等她回头面对漆黑的房间时,一股阴森恐怖的感觉突然袭来。她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在她刚刚走出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进屋了?

田恕恕一下子紧张起来,双手像握枪一样牢牢地握着胡椒喷雾,随时准备按下开关。

走进卧室,她正准备把门反锁起来,借着窗外的亮光,她赫然发现门后有一双黑皮鞋。

天哪,有人正站在她的卧室门后!

她尖叫着将胡椒喷雾对准门后一阵乱喷,过了很久,见门后没动静,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门——门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双她许久未穿过的黑色长筒靴。

虚惊一场。

她松了一口气,准备关上门,一阵风把大量的胡椒气体吹进来。又辛又辣的气体立刻充满整个房间,她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又是流眼泪,咽喉更是如火烧一般疼痛。她捂住眼睛,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拼命用被子擦眼睛。

“阿嚏!”

房里有另一个人在打喷嚏,她愣了一下,停顿了足足五秒钟,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别人。

天哪,凶手就藏在屋子里,怎么办?

“阿嚏!”那个喷嚏声再一次响起,她一下子就分辨出声音是从床下传出来的。强烈的恐惧反而激发出一股巨大的冲动,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床下,连连按下开关,几乎将整整一罐胡椒喷雾都喷了出去。

“啊!”一个男人大叫着从床底滚出来,痛苦地捂住眼睛,大喊,“田护士,是我!”

“陆警官?”田恕恕一下子分辨出了陆凡一的声音,“怎么是你?”

整个房间充斥着高浓度胡椒气体,两人都睁不开眼睛,一个劲儿地打喷嚏。田恕恕正要打开窗放出气体,手腕却被一把扣住。

“不要开窗,凶手在外面!”

田恕恕赶紧缩回手,辣得眼泪直流,埋怨道:“你吓死我了!”

“嘘,小声点!”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故意说你见到过凶手,就是为了引他上钩。在你没有回家之前,我就一直埋伏在你家了。我在等待凶手上门的机会抓住他。”

“现在我俩都成了睁眼瞎,万一凶手来了怎么办?”这是田恕恕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放心,这个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

“你怎么知道?”

“如果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吸入胡椒水,不可能不打喷嚏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戴着防毒面具……”

话音刚落,卧室的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人踹开了。

“什么人?不许动!再动我开枪了!”陆凡一掏出手枪,顺着声音的方向瞄准。突然,一股刺鼻的气味窜入他的鼻子。

不好,是煤气!

“快开枪啊!”田恕恕紧紧躲在陆凡一身后,整个人抖成一团。

“不行,有煤气,开枪会爆炸的!”